在那個大漢的手,離男子的麵孔越來越近時——

    眾人的神色中,有各種各樣的情緒閃過。

    如果有人能在此時縱觀全局,細看那些人的麵部,會發現其中很大一部分人的神情中透露出一種莫名的興奮,仿佛要摸到那個男子的人就是他們一般。

    一雙雙發光的眼,眨也不眨,瞅著那隻手已離那張臉不到一尺距離時,突然——

    那隻手呢?

    食客們麵麵相覷,兀自發怔。

    在他們聚焦的視線中,那隻手就突然消失了,消失得很快。

    “啊——”

    一聲慘叫似青天霹靂般響起,幾乎要刺穿眾人的耳膜。

    順著聲源找去,就見剛剛還是一臉橫獰、滿目張狂的大漢,竟然鑽到了桌底,似殺豬一般地叫著。

    “啊——”

    又是一聲叫,大漢如暴發的猛獸,猛彈起了身子,抬起了頭——

    那一抬頭,全客棧中是一片驚唿,還有接二連三的筷子與杯盞落地的聲響。

    驚唿聲與先前的不一樣,是含著恐懼的。

    他們當中很多的人甚至捂起了眼睛,卻又從手指縫中繼續看向那個大漢——

    就見那大漢正一手搗住了自己的右眼,而在他的指縫間,露出一隻筷子。

    是隻竹筷。

    與其他桌上筷筒中插著的筷子,沒有區別。

    是誰?

    是誰在瞬間,竟然將一隻筷插進了那個人的眼?

    鮮紅的血,配上那大漢撕心裂肺的叫聲,與痛得猙獰的表情,讓眾人臉上變了又變,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去看那個坐著的男子和兩個紅衣女子。

    他們沒有料到事情會有這樣的發展,就算想到了大漢可能不會那麽容易得逞,但也沒想到連個拚打的過程都沒有,直接就是這個結果。

    桌旁的男子,依舊無比優雅地坐在那裏,眼眸也依然是微微半合的,就像在閉目凝神,沒有半分改變。

    包括他擺在桌旁的一隻手,也依然是那樣擺著的,似乎連一根手指頭都沒動過。

    再看他身後的兩個女子,擦象牙筷的還在緩緩地、輕柔地繼續,另一個也同先前一樣靜靜地垂手立著,眼睛直視著前方。

    似乎都沒有動過,那竹筷從哪裏射出的?

    另外四個杏黃衣衫的女子,此時也仍立在通向後廚的那麵,臉上掛著甜蜜的笑,而她們離有竹筷的地方很遠。

    “誰?誰暗箭傷老子?”大漢吼了出來,血在汩汩的冒著,用另一隻完好的眼像惡煞一般地瞪著桌旁三人。

    他忍痛的功夫竟也超出常人,在短暫的唿痛後,便站了起來,呲牙咧嘴中,能把話囫圇地吼出。

    沒有人迴答他的問題。

    “是你們!一定是你們!丫的,你……你們竟然敢陰老子?”他衝著那個男子和身後的兩個女子再次大吼。

    仍舊沒有人迴應他。

    似乎他一直都不存在。

    “老子滅了你們!”又是一聲狂吼,風聲突起。

    眾人就看到一把巨斧被掄了起來,劈天蓋地一般,向桌旁的三人劈去——

    原來大漢身後一直別著一把斧,很大,比通常的都要大,但之前幾乎沒有人注意到。

    那把斧的鋼刃斧頭暴出寒芒,被大漢單手掄圓了,去勢之快,比他拔斧的速度還要快。而那一斧下去,在一招間就將三人全籠在了斧刃下。

    有點眼力的人都能看得出,這個人一斧間的功力,是能在江湖上數得上名頭的。如果三人不躲,會在同時被一劈兩半,變成六塊。

    但有眼力的人也更能看出,即使他厲害,也厲害不過那三人。

    他連剛剛是誰出手傷他都沒瞧出來,已經落了下風,拿什麽去爭?

    此時唐盈的心中在猛跳,一瞬不瞬地盯著那裏,麵部表情中沒有太大變化,但她的心中已掀起巨浪。

    因為,連她也沒有看清楚是誰出的手。

    而天下間,能讓她看不到出手的人,不多。

    對方倒底是什麽來路?

    在大漢痛叫出聲時,她的眼角餘光隻掃到紅衣女子中沒有擦拭象牙筷的那個,衣袖似乎浮動過,刹那間便歸於平靜。

    是那個女子嗎?

    對方立在稍微靠後的位置,離桌麵有近一尺遠,而桌上的筷蔞又位於桌子的靠裏處,整個距離足足有三尺。

    但對方竟然在眨眼間把抽筷、射出、收手的一連串動作都做完,讓她這個高手也幾乎閃了眼,那功夫,是何等境界?簡直是傷人於無形。

    他們絕不是普通人!

    即使看起來更像是官宦人家,但哪個官宦能有這手功夫?就算會點本事的高官子弟,也是花拳繡腿居多,怎麽會連個侍女也如此身手了得?

    雖然為首的男子並沒有出手,但他更加深不可測,絕非外表看起來那麽無害。

    唐盈的心念隻是一閃間,那邊的巨斧已經劈了過去——

    就在又有人驚唿出聲時,突然風聲停了。

    是巨斧劈中了?

    不是。

    是那個大漢出招不成,反被摞倒了?

    也不是。

    而是巨斧被一隻纖纖玉手捏住了。捏住斧子的手很漂亮,嫩得似青蔥一般,小指微微地翹著,就似捏著一隻繡花針。

    有人又開始驚訝地喊出,好像這一刻,除了喊,便是叫,沒有其他能做的了,包括正從灶間出來的掌櫃的與身後擠著的三個小二,一個個活像剛剛生吞了幾隻未褪毛的雞崽,合不住嘴的同時,臉上是一片扭曲。

    “放手!”大漢狂吼,更多的是驚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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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住了他巨斧的少女甜蜜地笑著,沒有聽話的放手,而是露出幾顆可愛晶亮的貝齒,眼中是溫柔的水波。

    那笑容,就像暖暖的春風,被弄殘了一隻眼的大漢竟然吼不出來了。呆呆地盯視著那張萬裏挑一的臉,嘴巴張著似乎流出口水來。

    唐盈搖頭,這廝太過好色了。

    但在麵對著那樣一個麗人兒時,不好色的男人又有幾個?

    有的人,有那個本事去明目張膽地好色。有的人,隻有色心,沒有色膽。

    但凡有本事的,就不會掖著藏著;但凡藏著的,便是沒本事的,

    這個大漢看來一直都是很有本事的,並且也一直都是明目張膽地好色,不但好女色,還好男色,一進門就盯上了那個男子。

    唐盈甚至在想,如果這些人沒有出現,大漢在掃過店內後看到了她時,會不會也上來伸手就摸?

    又或者僅僅是因為那個男子的姿色太過出眾,才盅惑了他?

    “小娘子,你笑個啥?”大漢在這種時候,一隻眼眯了起來,標準的色像,掐著嗓子說,“你笑得真是甜,讓大爺我心裏麻酥酥的,就像有蟲子在撓——”

    女子仍在笑,一邊笑,一邊探起了一隻手撫向大漢的臉部,似乎要為他擦去額上因痛而滲出的汗珠。

    大漢也在笑,竟然被那女子迷得忘了鑽心的疼痛。但那女子的笑,實在太甜了,甜得周圍的人也跟著忍不住的笑。

    “啊——”

    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喊聲。

    這喊聲對眾人來說已並不陌生,因為剛剛就曾聽過。但眾人扯起的嘴角在這聲喊中,以最快的速度僵冷,並且又都是一片驚唿。

    那個女子做了什麽?

    她那紅酥手探起時,一股鮮血灑過旁人的視線,紅得炫爛、耀眼,就似最美的紅杜鵑在盛開。

    “老子要殺了你!”大漢抽著氣忍住痛喊,巨斧再度掄起,改變了原本的方向,向那個少女而去。

    少女依然在笑,笑得依然甜蜜,而她已在血濺出的一刻閃身、退後——

    退到了原本的位置

    “你應該感謝我,沒有將它直接穿過你的後腦。”這就是少女的迴應,語音柔柔得,要醉了旁人的心。

    在那輪巨斧已經到了她的麵門前時,她的話尾才剛剛落地,好像為了迴答那句話,沒有來得及去躲。

    此時有人竟然開始歎息。

    是為了那個少女歎息。

    仿佛是不忍心看到那樣一張國色天香的臉蛋兒,就要在巨斧子下被劈開了——

    這樣想的人,不是全部,卻占了那些食客中的一大部分。

    他們隻看到了少女嬌秀的外表和超出許多女子的可愛笑顏,也隻看到現在的巨斧就要到了她麵門前,似乎已躲無可躲。

    但他們卻忘了那個大漢才是受重傷的人,更忘了那個少女剛剛還在眾人眼皮子底下,用他們沒有看到的速度插過去截下了那隻巨斧,並且殘忍地一把拔出了那壯漢眼中的竹筷。

    筷子拔出時,才帶出那樣一溜燦爛的血花,遠比往進插時還要痛,加劇了血流量,如果不迅速止住,一條命也會保不住。

    但看明白的人自然不會為少女歎息,而唐盈就是其中的一個。

    所以,當大漢的巨斧飛出店外,遠遠地落在地上發出呯然巨響時,她一點也不意外。

    其他人卻意外了。

    他們不清楚那隻原本劈向少女的斧頭,怎麽就倒飛了出去?

    最讓他們意外的是,那個大漢不但手中的兵器沒了,整個人也跪在了地上,麵朝著那個少女,將頭高高仰起。

    而少女的纖纖玉手就放在他的下刻上,居高臨下的望著他。

    “原本你可以活,可惜——”少女用憐憫的目光盯著那個大漢,溫柔地說著。

    大漢在一瞬間似乎成了一個啞巴,不但跪著,連話也不會說了似的,隻是任那個少女掰著下巴,吱吱唔唔著。

    其他人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能看到他後仰的腦稍。

    可惜什麽?

    很多人心裏都在問,那個少女要說的是什麽?

    “可惜在你第二次揮起你那可笑的斧子時,就犯了我家公子的大忌,想饒你一命都不難了。”少女甜甜地補充。

    眾人倒抽一口氣。

    “那……那是‘一斧定乾坤’羅五爺。”人群中突然有人開口。

    “哪個羅……五爺?”又有人顫著聲音問。

    “是龍虎山的三當家,江湖中有名的黑羅刹,力大無窮,曾經一人截下了‘天下第一鏢局’的鏢……”

    “什麽?!是那個羅五爺!”人群中似開了的鍋在沸騰。

    仿佛聽過單人單斧截下第一鏢局的“英雄”傳說的人很不少。

    但那樣聞名天下的人物,竟然在這座店中,被一個小姑娘一招之間就製住了?

    “你似乎還是個人物,看在你不是無名小輩的份上,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少女瞥了瞥眾人,甜甜地對大漢說。

    大漢沒有迴話,但所有人都看到他跪在地上的背影在左搖右動,似乎是想說,卻說不出來,想動,也動不了。

    少女眼裏的溫柔如同春江水,快要溢了出來,紅唇也格外顯得粉潤,一張一合著,“你,可以選擇一個死法。”。

    沒有人再覺得她甜美了。

    從那樣一張菱形小嘴中說出那樣一句話,讓雞皮疙瘩一排排地爬上眾人的後背。

    而她言語間,並沒有去請示她們主子的意思,似乎殺個人是件稀鬆平常的事,完全不必要向誰去報備。

    眾人在想到這個問題時,望向了那個始終半合著眼的男子——

    男子與先前沒有任何的不同,優雅得仿佛世外之人。

    他不開口,就意味著那個大漢的一條命就在少女的一掌間了,而這家客店中即將多一個死屍。

    對於奉公守法的平常百姓來說,這是一場躲之不及的“熱鬧”。

    恐慌在急劇的蔓延,食客們大多都離開了座位,往裏縮去,如果不是那些人就守在門邊,他們更想奪門而出。

    也許爬窗子會來得快些?

    在有人蠢蠢欲動時,輕輕的“吧”的一聲傳來。

    正準備開溜的人突然身子一抖,望過去,發現是那個擦拭象牙筷子的女子正將銀筷輕輕地放在玉做的骨碟上。

    而那一聲極低的碰撞聲,扣緊了眾人的神經,他們甚至看到那幾個笑得甜蜜的黃衣少女都在此時,用春眸掃視著他們。

    於是,氣氛似寒冬臘月潑出屋外的水,迅速凝滯。

    沒有人再說話,那些想走的人也都停了動作,短暫的驚慌過後便是死一般的寧靜,仿佛怕動一動就會引來那些人的注意,若是一隻筷子插過去,眼睛就保不住了。

    “你想留個全屍,還是隻把腦袋取下來,好方便你的家人供著,天天看到你?”

    捏著大漢下頦的少女如黃鶯出穀的美妙聲音,漫布在店內。

    大漢因恐懼而劇烈扭動著身體,卻無法逃出少女的鉗製。

    眾人的額際開始冒汗,在想著自己親眼看到有人殺人後,會不會被同樣滅口。

    這裏離最近的府衙有多遠?

    官差會不會在此時正巧路過?

    少女的另一隻手已在緩緩地抬起,纖細優美。

    大漢的身子更加扭動的猛烈——

    有人已經閉上了眼——

    一聲輕咳,在此時突兀地傳來。

    吸引了眾人的視線。

    在這種時候還敢咳出來的人,膽子無疑是很大的,至少比他們都大。而這個人絕不是那些女子中的一個,也不是那個優雅男子發出的。

    當望過去時,他們才訝然發覺聲音來自牆角。

    唐盈也訝然地盯著青衣的她——

    是她在輕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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