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偷秋的賊子,我是護秋的人……

    我終於想起來了,是她,就是她!我和她第一次相見的場合很不浪漫,我們是兩個非常相反的角色:她是偷秋的賊子,我是護秋的人。

    那還是剛剛秋熟的季節,我抓住她的時候,她正裝做一個割豬草的,草筐上麵蓋了一層草,筐底埋的全是剛熟透的苞穀棒子。我倒了她的筐子,要帶她到大隊部裏去。她應該知道到大隊部之後的情景,先是關押,後是批鬥,接下來便是脖子裏掛了苞穀棒子遊鄉。她一聽說要往大隊部裏帶,撲嗵一聲給我跪下了,聲淚俱下的樣子跟我夢中那個女人的情景一樣,因為她就是闖入我夢中的那個女人,夢中那個女人的家境就是她的家境。隻是她不像夢中那個女人抬起頭來的時候,就已解開了懷襟,露出了誘人的酥胸;我也不像夢中的我那樣下流。不過她當時確實有那樣的意思,她說隻要我不拉她到大隊部,我要怎樣都可以。荒天野地裏隻有我們兩個人,她話中的意思我自然心知肚明。然而我很明白我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一個下鄉改造的“牛鬼蛇神”。當時,我想起了一首古詩:“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一個女人,處在這樣的一個家境,鍋裏已經無米下鍋,一家人已經連著三天靠清水煮紅薯葉果腹充饑了。聽了眼前的這個女人的話,看著她麵黃肌瘦的憔悴模樣,我還能有什麽話可說呢?任何一個有良心的人還能忍心送她去大隊部嗎?我忙把她從地上扶起來,說大妹子,別這樣,趕緊把筐子裝好走吧。

    女人臨走時說她是背山屯的人,她要代替全家感謝我,說著就要給我下跪,我慌忙阻止了她,讓她快離開這裏。

    大集體的時候,你隻要不是偷本大隊的莊稼,即使被本大隊的人知道了,也沒人會說什麽的,有時候甚至可以結起夥來明著去偷,況且背山屯和凡人鎮中間隔著一座山,又分屬兩個公社管轄。凡人鎮和背山屯中間隔著的那座山,說是一座山,其實是一架高高的大土梁子,梁頂綠樹成蔭,蔭翳蔽日,當地人習慣稱這座山叫“大梁子”。背山屯處在大梁子的陰麵,凡人鎮處在大梁子的陽麵。

    說起這大梁子,還頗有一段來曆。相傳很久以前,這裏建有一座大廟,廟裏香火很盛,方圓百裏的人們都來這座廟裏燒香磕頭。風水先生們都說這兒是塊寶地。

    有天一大早,一個小道士起來掃院子,看見廟院當中有頭肥頭大耳的老母豬在拱地。小道士覺得奇怪,寺門插得好好的,哪來的豬呢?正在犯嘀咕呢,老道士出來了。老道士見豬在拱院子,便叫小道士去攆,攆來攆去卻就是攆不走,隻管一個勁地在那裏拱。老道士見狀,提了手中的禪杖就朝豬身上輪了一下子,可那豬還是不走,仿佛啞巴吃秤砣——鐵了心了的在那裏拱。這下可氣壞了老道士,接二連三掄圓了禪杖狠勁打。那豬被打得實在受不住了,抬起頭來朝老道士哼了一聲,就地打了個滾兒,冒股仙煙不見了。

    後來,這座大廟就隨著腳下的這片土地慢慢地長了起來,長了二三十丈高後就再也不長了。人們這才知道是神仙派豬來拱山的。老道士就十分後悔,覺得沒臉再在這廟裏住下去了,就帶了幾個小道士走了。從此,廟裏的香火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了。再後來,忽然一夜之間狂風暴雨大作,第二天早晨人們一覺醒來,發現那座大廟竟不翼而飛了,隻留下了現在的這道大梁子。現在你走上大梁子,還能撿到古代的一些殘磚碎瓦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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