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謎語,讓我入了一次地獄;

    一條謎語,又讓我同凡人鎮人結下了不解之緣。

    憶昔日,青翠婆娑;

    自歸郎手,青少黃多。

    曆盡了很多艱險,

    受盡了很多折磨。

    莫提起,

    提起珠淚滿江河。

    這是一幅謎語,謎底是船工用來撐船的船篙。在鄉間,我小的時候奶奶就給我破這樣的謎語,所以我們那裏的人無論大人小孩幾乎人人都能說出這條謎語來。我想,這條謎語之所以能夠在鄉間這樣廣泛地流傳,也許不僅是在於它的通俗易懂和韻味,更在於它的耐人尋味的意味吧。出於這種考慮,那年元旦,在縣文化館舉辦的燈謎大聯歡上,我便自作聰明地把這道“鄉間菜肴”也端了出來。在那個政治氣氛火熱的年代裏,沒想到我這一“端”倒“端”出了很大的麻煩,我被扣上“對社會主義新生活不滿”的帽子,下放農村,進行思想和靈魂的改造。

    我被下放的地方是凡人鎮。這是一個環境優美、民風淳樸的鄉村古鎮。我在這裏接受勞動改造的那段生活,拋卻政治因素不說,著實令人懷戀和難忘。古鎮人的善良醇厚、聰明機智,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凡人鎮坐落在西河河畔。西河其實是條叫不上名字的老河溝,因其位於凡人鎮的西邊,所以當地人都習慣稱之為“西河”。後來鎮上的三公給我講了一個關於西河的傳說。很久以前,凡人鎮住著一家窮人,母子二人相依為命。兒子十五六歲,長得黑頭蒼腦的,對母親很孝順,常到鎮西的湖裏逮魚,然後把捉到的魚拿到泰山廟的集市上換迴柴米油鹽孝敬母親。

    一天,這黑小子在水下摸到一個明晃晃的圓蛋蛋,撈上來在陽光下放出萬道光芒。正好,一個臨村的惡霸也來湖邊觀光,一見寶蛋眼都紅了,伸手就來搶奪。黑小子一急,忙把寶蛋塞進嘴裏,不料那寶蛋一骨碌滑到了肚裏。這下壞了,黑小子隻覺得渾身燥熱,焦渴難忍。他一頭紮進湖水裏咕咚咕咚喝起來,一口氣把湖水喝下去一多半,抬頭一看,大吃一驚,發現自己變成了一條張牙舞爪的黑龍。驚慌失措之餘,他首先想到了自己的母親。他想自己從此以後變成了一條蒼龍,留下寡母誰來養活呢?他決定趕緊迴家看看母親,便一頭朝岸上撞去。黑龍劃過的地方,身後便留下一道深溝,湖中的水便順溝而去。黑龍遊到哪裏,水就漲到哪裏,黑龍遊到家門口,水就漲到家門口,他母親出來一看嚇了一跳,隻見一條巨龍伏在自己麵前,一邊望著自己嘩嘩地流淚,一邊衝自己不住地點頭施禮。俗話說“母子連心”哪,老太太從蒼龍的神態上,意識到他就是自己的兒子變的,不由痛斷肝腸,老淚縱橫。但眼看著水越漲越高,鄉親們就要大難臨頭了,母親趕忙揮手催兒子離去。黑龍戀戀不舍地轉過身去,順流而下。他遊上一段路,就忍不住迴頭望望家鄉,河身就在這裏拐個彎子。老蒼龍一路迴了九次頭,西河就總共拐了九個灣。那個黑小子常去捉魚的湖也成了一個連在西河上的深潭,當地人稱為黑龍潭。

    也許正是因了這個美好的傳說,西河的水才養育了凡人鎮這方善良的百姓。他們並沒有因為我是被送來接受思想改造的,反而總把我看成是城裏來的人,有學問,處處給以關照,這使我免受了不少苦楚。被下放的第二年,妻子帶著革命小將——我的十歲的小女兒——同我徹底決裂了。我並沒有因此而痛苦,反而倒有一種解脫感。那種年代,一個尚有點姿色的年輕女人,長期孤獨地生活在混亂的城市裏,缺少男人的照顧,其日子之難是可想而知的。這樣也好,自己以後的日子反倒可以無牽無掛,落得幹淨,少了許多煩心事,不必去苦慮我不在家的時候自己的女人會同哪個有權的男人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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