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給你一個機會

    淩非的身體恢複,去和禦王雲曄學習的時候,看著宮殿裏精致的食物,不由想起民間人吃人的事情,忍不住問:“發生了大饑荒,內闕什麽都不做嗎?”

    雲曄淡淡地望了淩非一眼:“優勝劣汰,強存弱亡,適者生存。這一向是摩羅的傳統。”

    “可是,你們是王。王的職責,不應該是保護子民嗎?”淩非有些激動地反駁。

    “我們是原人,原人的一切都是自己掙來的,不像靈人和雅人,他們的皇帝,要仰仗百姓,仰仗臣子,離開了百姓、臣子,他們什麽都不是。原人的王族、貴族不一樣。”雲曄的神色還是那樣的淡漠,“外麵的人挨餓,這裏的人依舊能錦衣玉食,因為我們的力量夠強。我們能從萬魔林深處狩獵獲得食物;我們能毫無顧忌地渡海遠遊,從其它的地方獲得精致美麗的衣物。這一切是我們本身的實力換來的,就像那些人實力不足,隻能挨餓甚至被當作食物吃掉一樣。”

    “那麽我呢?”淩非的心寒了。

    “一切同樣是你自己換來的啊。你是銀階的‘雛’,所以,能直接進入內闕。你獲得了我的認可,所以,不必去‘育幼殿’,而能跟在我身邊。甚至,差點被當作食物的時候,是你自己用智慧和力量保護了自己。”雲曄摩挲著淩非額頭的徽記,“你做的很好。”

    “我們是人啊,隻知道恃強淩弱的那是叢林裏的野獸。有能力的時候,扶助弱小同樣是我們的職責和義務啊。”淩非咬了咬嘴唇,“一個種族的強大,並不是一個人的強大或者少數人的強大就夠了的。大家能團結起來,共同進步、共同發展才是真正的強。”

    雲曄沉默著沒有說話。

    淩非猶豫了一下,接著說:“殿下,單論高手,摩羅在這個世界的力量處於頂峰。但是論族群的話,摩羅算不上強大,大多數的摩羅生活的甚至有些淒慘。摩羅的數量是所有人族中最少的,為什麽?固然是我們的出生率很低,但是死亡率也太高了吧。記載的史料裏,幼仔成活率,最高的時候,也超不過五成;最少的時候,甚至連一成都不到。低等的摩羅基本活不過三百年,但是強大的摩羅上千年的壽命都是很常見的。為什麽?”

    “內闕的宮殿美輪美奐,但是貧民區的人甚至連遮風擋雨的房子都沒有。他們生病了、受傷了,從來不就醫,完全仗著天賦的抵抗力、恢複力……殿下,我們真的不能做些什麽嗎?”淩非目不轉睛的望著雲曄。

    “你為什麽想要為那些低等的、弱小的人做些事情?”雲曄淡淡的問,銀色的眼眸看不出情緒。

    淩非垂下眼簾,輕聲說:“就當是為了我自己吧。如果大家不餓肚子,那麽那時候,我闖入了他們領地,他們不會想著要把我吃掉。如果大家能吃飽穿暖,那樣我不用害怕出去的時候,會被人聚眾搶劫……殿下,我隻為了自己。”

    雲曄望了淩非半晌,淩非已經不抱希望,心裏思量著單純她自己能做些什麽的時候,雲曄卻突然開了口:“我查過靈人和雅人的做法,他們的宮廷、朝廷會救濟、賑災,本質上來說,就是對弱小者的一種施舍和憐憫。”

    淩非有些疑惑地點了點頭。

    “摩羅有摩羅的驕傲,或者說任性。”雲曄起身,負手而立,“你知道如果我派人給他們送吃的、穿的,會有怎樣的結果嗎?”

    淩非茫然地睜著眼睛。

    “他們會把我派去的人殺了,把東西搶了。他們寧願做強盜,也不會接受施舍來的東西。”雲曄俯身,居高臨下地望著淩非,“丫頭,並不是沒有人想當好人,不過,摩羅的世界,好人都活不長。”

    “為什麽要施舍?有傲骨是好事。隻要換一種做法就好了啊。摩羅不是喜歡利益交換嗎?那就交換。”淩非隻呆愣了一下,就馬上開口,“能存活下來的摩羅,基本都有自己的一技之長。用他們的技能來交換食物,用他們的勞動來交換食物,甚至,可以啟用‘修羅鬥場’,那些亡命之徒,可以靠搏命,來求得食物等等。”

    “殿下,隻需要一個機會,讓那些人有一線生機的機會。”淩非跪在雲曄腳下,“請殿下三思。”

    摩羅的君皇是暗帝穹夜,可是穹夜的個性張狂而任性,很多時候,暗帝穹夜都會毫不在意地將政事丟下,他自己卻不管不顧地四處雲遊。事實上,大多數的時候,處理政事的是禦王雲曄。甚至有些人知道禦王雲曄,卻不知道暗帝穹夜的。

    摩羅似乎存在規則,又似乎沒有規則。淩非知道在這裏,實力高於一切。強者為尊。在這裏恃強淩弱是理所當然的。但是,淩非雖然接受了這樣的規則,卻無法認同,她總想做些什麽。因為沒有人是永遠的強者。淩非尊重弱者,隻是希望,當她處在弱者的地位時,她同樣能得到尊重。她幫助別人,結交一份善緣,或許有朝一日,他人也能幫助她。

    “殿下,即使是弱者,同樣也有生存的權利。不能為那些被饑荒折磨的人做些什麽嗎?隻要給他們提供一點能夠活下去的機會就好了啊。”淩非低低地訴說。

    “好。我給你一個機會。一個證明你說的是正確的機會。”雲曄挑起淩非的下頜,“如果你成功了,我允許你以我的學徒的身份觀摩半年之後的‘月翔祭’;如果你失敗了……告訴我,你的記憶裏最不敢迴首,最怕的是什麽?”

    淩非的身體猛然一顫,雙唇抖動著卻說不出來。雲曄將手放到了淩非的額頭徽記上,讀取了淩非的思想……

    “如果你失敗了,我就讓你嚐嚐那樣的滋味。敢賭嗎?”雲曄銀色的眼眸望著她,“要賭嗎?”

    淩非的麵色有些慘白,最終卻還是點頭了。

    淩非也曾經經曆過貧窮和苦難,那時候,左鄰右舍的幫襯才有了淩非的長大。她不覺得那是施舍,她把那當作恩情,並在日後重重地迴饋報答。也有那種完全是高高在上的恩賜的,既然淩非心裏不痛快,那麽自然可以拒不接受。沒什麽大不了的。那就是生活。

    淩非並不是什麽偉大的人物,她從沒想過當救世主。真的,她一切的出發點隻是為了她自己。為了不再看到那樣人吃人的慘劇,為了不再被當作食物捕捉……

    “淩,還不睡嗎?”靈兒揉著眼睛,打著嗬欠,“你在寫什麽?寫很久了,可是,為什麽又都燒掉了?”

    “靈兒先睡吧。”淩非摸了摸靈兒的頭,“小孩子要保證充足的睡眠,那樣才會身體健康。”

    靈兒迷迷糊糊地答應一聲:“淩呢?”

    “我在考慮事情,一會兒就好。靈兒自己去睡吧。”淩非擺了擺手,目光又望著桌子上塗抹的一團亂的紙張。

    靈兒猶豫了一下,還是很安靜乖巧的離開去睡覺了,腦袋裏卻在想著:明天做些什麽好吃的,給淩補補身子呢?

    淩非在紙上寫寫畫畫的,但是她不得不承認,要把她的想法付諸實施,存在著太多的問題。

    成長在內闕的淩非,雖然因為禦王雲曄的教導,學習了大量的知識。但是,對內闕之外的摩羅的生活,她其實隻是想當然或者道聽途說。

    摩羅,無父無母亦無兄弟姐妹,血月出現的時候,自然誕生在絕望沼澤。他們承天地戾氣而生,與血腥為伴,以殺戮為本性,是天生的毀滅者。

    淩非知道的摩羅,和她從前接觸的人都不一樣。不是單個的人,而是這樣的一個族群。她那樣的想法或許是出於好意,但是真的能在這樣的族群行得通嗎?就算行的通,那一係列列的舉動措施,要誰來執行?在這裏,她不過是個未滿周歲的‘雛’。

    她還是太天真了嗎?

    淩非用腦袋撞著桌子,有些懷念家裏的那群‘非人類’。人家都說,‘淩氏’是一個恐怖的家族,因為他們家遍地走的都是天才。從前淩非執掌‘淩氏’,她隻負責不讓那群天才鬧內訌就行,剩下的天才們自己會解決。偶爾,淩非會靈光一閃,冒出些想法,然後,她隻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家裏的那幫人,有沒有價值,能不能實現,怎樣實現……那些,便都是那群人的事情了。

    嗚嗚,做企劃,做可行性研究,那從來就不是淩非擅長的嘛。

    難道她又在婦人之仁了嗎?可是,人吃人,那樣的事情現在她想起來,還不寒而栗呀。她隻是不想再看到那樣的事情了……

    淩非用腦袋撞著桌子,可是意外地發現撞到的東西,寬厚而微涼,有些硌人的好像是手指頭?

    “不疼嗎?小傻瓜,這桌子可是堅硬的紫木。”微微有些低沉的磁性聲音傳來,寬厚的手掌揉著她的額頭,然後,身體被抱起來。

    淩非坐在他的膝蓋上,有些呆愣地看著那個人對著她塗抹的亂七八糟的紙張研究。淩非的臉色又紅又白。臉色發紅,是因為那些東西,是她心情煩悶下,用左手寫畫的,字跡歪歪扭扭;發白,卻是因為那歪歪扭扭的字體裏夾雜著很多原本熟悉的方塊字,卻是不屬於這世界任何一方的文字。

    那個人卻仿佛什麽都沒看到一樣,隻是很認真專注地研究著,遇到不認識的字,就問一句。淩非恍恍惚惚地迴答著。那個人研究了很久,然後閉著眼睛,用手指敲著桌麵沉思了一陣,很快就拿出新的紙張,飛快的書寫起來。

    淩非隻是呆呆地望著他的臉。

    淩非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個認真而專注的男人。

    淡金色的長發如瀑布般柔順的披在身後,微挑的銀眉,狹長的銀眸,筆挺鼻梁,緊閉的薄唇。五官俊逸,眼睛如天際的銀河,深邃而悠遠,染不進一絲情欲,高高在上的俯視人間。在那雙銀色的眼裏,無論是浮華,還是生命,都是不值得一提之物。

    這個男人不像暗帝穹夜,沒有那種外露到張狂的霸氣,但是他身上卻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傲然高貴。氣度高華,氣韻清逸,禦王雲曄舉手投足顯露出來的優雅淡漠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超脫凡塵。那種莫測高深的從容、運籌帷幄的睿智、俯瞰眾生的淡漠,讓人無由地自內心生出一種臣服感。

    “禦王雲曄……”淩非恍若失神般的呢喃。

    雲曄卻隻是對著那些紙推敲著,思索著,仿佛這個空間裏僅僅隻有他一人存在。

    淩非悄無聲息地從雲曄的膝蓋上下來,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仰頭望天,月光如銀,清輝淡灑,雲水榭內花木輕搖,疏影橫斜,頗有幾分花前月下的感覺。

    花前月下?淩非轉頭,望了那個高貴的身影一眼,自嘲的一笑,然後,她轉到了廚房,熟練的製作起點心來……

    晨曦微露,雲曄望著那一摞厚厚的紙張擱下筆的時候,就見桌子上擺放著一個精致的玉盤,裏麵是小巧的點心。隨手拿了一個放到嘴裏,雲曄舒展眉宇,眼眸裏有些歡愉。不錯,香酥可口,更重要的是隻有淡淡的甜,一點不膩。是他喜歡的口味。點心還是熱的。雲曄將玉盤拿起的時候,毫不意外地在桌子上發現了一個小小的術陣。

    將趴在桌子上睡著的淩非抱起來,雲曄有些好笑的想:如果那位創造了‘和煦’的前輩,知道自己的成名技,不是被淩非用來給水加熱,就是用來給點心保溫,不知道會誇獎淩非的聰明善於變通呢,還是責罵淩非侮辱了‘術’的尊貴呢?

    淩非迷蒙地睜開眼睛,就看到雲曄的臉近在咫尺——他正彎腰把她放到床上。

    “醒了嗎?天剛亮,再睡會兒吧。”雲曄摩挲著淩非的眼睛,無聲無息地將淩非的黑眼圈除去了。

    “殿下,你……”淩非突然想起他們打的那個賭,為什麽雲曄……

    “怕自己輸嗎?”雲曄似乎明白淩非在想什麽。

    淩非想起賭注,慘白了臉,身體不自覺地顫抖。

    “真是個倔強的丫頭。”雲曄親了親淩非額頭的徽記,“我會嚐試將你的想法付諸實施,如果事實證明,你不過是異想天開的話,我還是會讓你兌現賭約的。”

    淩非攥緊了拳頭,臉色越發的白了。

    “千金一諾。上位者,言而有信,言必行,信必果。我要你記住,做任何事情,都要先想好後果是不是你能承受的。”雲曄摸了摸淩非的頭。

    淩非有些僵硬地點頭:“我知道。可是,就算會輸,就算很怕……輸了的後果,還是想嚐試一下。如果不去嚐試,那永遠都不會成功。”

    “殿下,我也會怕。那時候,你不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勇氣,才能讓自己冷靜地算計,從容地和那些人周旋,麵不改色地……吃人肉、喝人血。”淩非不自覺地淚流滿麵,“我沒有表麵上那樣的堅強,雖然是為了讓我的血肉中帶的毒、混合原本無毒的覃羅樹香氣和汨蘭汁液,成為‘酥骨眠醉’,才不抵抗,但是……”

    “想做一隻江南煙雨中的燕子嗎?”雲曄摩挲著淩非的頭發,“如果你想做一隻燕子的話,現在還來得及,我可以安排你去風和日麗、春光明媚的地方,不必再呆在這樣的腥風血雨、漫漫暗夜裏。”

    淩非搖頭。她不想離開這裏,因為他是屬於這裏的啊。況且,雖然她有時候會軟弱,但是,燕子那樣平靜祥和的生活,會讓她在安逸中死去的。

    她注定是飄搖的人。

    第三十九章 不要,殿下,有毒

    輕妝照水,纖裳玉立,飄颻似舞。

    銀藍的柳眉下,嵌著一對明清如秋水的眼眸,星辰一般的瞳孔閃著黑曜石般的光澤。小巧的瑤鼻,櫻桃小嘴兒,淡色薄唇,身段纖長玲瓏,雅致的麵容再配上那副明淨妍麗的神情,著實令人心弦蕩漾。

    透明的靈劍閃動著流螢,舞動的身影溫和似林間清風,柔雅如深穀白雲,飄逸若驚鴻飛掠,靈動如楊柳扶風。

    菡王香蕊得承認,摩羅絕對不會有這樣行雲流水般清逸秀雅的氣質。這個孩子即使按照摩羅的教育方式長大,骨子裏卻依舊保留著她獨有的風華。

    那樣溫潤如瓊玉,澄澈如秋水的氣質。

    輕盈的劍招猛然一變,刹那間就是風雲突變,雷霆萬鈞,劍花電閃,寒芒暴漲,奇光耀眼,片刻間,庭院周圍的花石樹木盡數化作灰燼……過後,周圍是無邊的寂靜。

    少女垂下眼簾,收斂了一切的氣息。墨色的眼眸抬起,少女淺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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