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尚未亮,周小白已經被周大仁從被窩裏拉了起來,逍遙寨的六十個兵丁押著十幾架馬車早早就在院子裏等著了。樂知秋換了一身男裝,穿著褐色的盤領衣,頭戴烏角巾,背上背著那把青鋒劍,正是一個儒俠的打扮,此時卻是騎在高頭大馬之上,一派英姿颯爽,不知道的人,就會以為這是一個長相及其俊秀的男子。陸貞娘依舊還是一個女子的打扮,早早就坐在了馬車裏,卻時為了等著周小白。


    周小白有傷在身,周大仁不讓他騎馬,原想讓他跟自己坐一輛車,還沒來得及開口,倒是被貞娘喊去了。貞娘的馬車內鋪上了好幾層軟墊子,還準備了錦緞的被子,人在馬車裏坐的久了甚至還能小睡一下。


    周小白上了車,斜躺著,將被子蓋在身上,卻是打起了哈欠。晚上他原本就沒睡好,又是被周大仁拉起來的,尋常的路又不像金陵城內那樣平坦,頗有些顛簸,這就讓人更加的乏了。走了一段路,人又睡過去了。


    從金陵到山東濟南府,相隔一千四百餘裏路,周家這一次不是往常做生意,乃是為了救大少爺周伯文,走的倒是很快。


    周小白睡著睡著,馬車遇到一個大坑,顛簸了一下,這人就不由自主的撲了出去,周小白兩手猛然的想扶一下,正好撞在了貞兒的懷裏。周小白感覺自己兩手扶著的東西,軟綿綿的,不由自主抓了兩下,睜開眼一看,兩手卻是摸到了貞兒胸口之上。


    貞娘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叫出聲來。這一叫,馬車窗子的布簾就被一人拉開了,周小白轉過頭一看,卻見樂知秋騎在馬上,正在看著自己。還好貞娘反應的快,忙將身子躲在一邊,臉上滿是鏽紅之色。周小白愣住了,卻是兩手擺了一個泰迪熊的姿勢,還是那般樣子,見樂知秋看著自己,兩隻手還抓了兩下。


    樂知秋見到這種樣子,對剛剛發生了什麽,已經猜到了一二,眉頭皺了皺,不客氣的問道:“你對貞兒妹妹做什麽了!”周小白愣了愣,剛想解釋,卻聽貞娘道:“姐姐,沒什麽的,剛才馬車顛簸了一下,哥哥把酒撒了。”說完,從一旁拿起了一個小酒壇子。樂知秋看了看濕了的被子,搖搖頭道:“路上還喝酒,當心嗆著!”卻是把布簾又放了下來。


    周小白長出一口氣,轉頭對貞娘笑了笑:“你還帶著酒啊?”貞娘不由自主的低下頭道:“哥哥……你……你好壞的。”聲音細不可聞,卻是怕車外的樂知秋聽了去。周小白咳嗽一聲,尷尬道:“一個小失誤而已,妹妹,你別放在心上了。”貞兒低著頭道:“你以後就是我相公,也沒什麽的。”


    周小白感覺這個氣氛不太好,想轉移下一下話題,但是一時又找不到什麽可說的,信口道:“你身上有什麽吃的喝的沒有?”貞娘從小就在惡霸家中長大,見得東西比較多,她又是經常做菜燒飯,曾經幫主人溫過仙家酒,想到剛才那般,頭卻是垂下來更低了。周小白猛然恍然,剛才那話又有一些不對啊。


    這個,太尷尬了啊。周小白故意笑了笑,想緩解一下氣氛:“我的意思是,有吃的嗎?我餓了。”貞娘聽了,從身後拿出來一個包袱,打開了一看,卻見包著幾個糯米餅子,還有幾塊棗泥燒餅。周小白接過了,拿了一塊燒餅吃了一口:味道不像自己廚子做的。看了一眼貞娘,問道:“這些,是你做的?”貞娘笑了笑,總段是抬起了頭:“是啊,我怕哥哥路上餓著了,今個一早道廚房做出來的。”周小白笑了道:“還是你好。”吃了幾口,感覺有點幹,不由自主道:“要是有個豆漿牛奶之類就更好了。”


    貞娘沒有聽過牛奶這個東西,便好奇的問道:“牛奶是什麽?”周小白想也不想:“牛奶就是北方韃靼瓦剌他們常喝的東西,就是從母牛……”說不下去了,笑了笑便不說了。貞娘意識到了什麽,直感覺哥哥竟然這般壞,隨便說什麽,都是讓自己好不害羞。


    周小白心裏頭罵自己:說什麽不好,怎麽又繞進來了,哎呀,怎麽搞的。難道我是故意的?我是故意的嗎?我的意識裏就是這麽的淫蕩?我不過就是嘴巴幹,吃早飯想喝口牛奶啊!唉!


    兩人各自坐著,一時之間,車內安靜了下來。


    ……


    走了一天,到了晚上,終於到了盱眙縣。趕了一天的路,走了二百多裏,眾人都有些乏了,想快些找一個客棧住下。誰知道周大仁連尋了幾家客棧,雖然還有些空房,卻住不下住下這麽多人。人若是分開了住,馬車上又那許多金銀,如何還能放心?


    又尋到一處客棧,卻已經打烊了。周大仁還是上前敲了敲門。過了好半天,一個年紀頗大滿臉褶皺的老頭出來開了門:“客官,有什麽吩咐?”周大仁問道:“你這裏還有空房嗎?能否住得六十多人?”老頭笑了笑:“你算是找對地方了,我這裏卻是能住得下的,隻是你要有一些膽子住才行。”


    周大仁聽了一愣:“怎麽說?”老頭歎了口氣:“你是從外地來的吧?我這店裏本來就沒什麽生意,不滿您說,因為這裏鬧鬼。”周大仁暗自心驚,鬧鬼?卻是個什麽鬼?老頭看了周大仁兩眼緩緩道:“我這裏有一間房曾經死過人,後來住進去的人,不是被嚇傻了就是被嚇瘋了,官府也來查過,卻沒查出什麽。”


    周大仁道:“怎麽官府來了,那鬼就走了嗎?”老頭歎了口氣:“官府的人來了,住上一晚,卻是沒事。別人都說,官老爺自然有神靈護佑,一般的鬼近不得身的。”這話被一旁的周小白聽到了,心道:鬧鬼怕是假的,定是有人要謀財,乃是裝神弄鬼,不然怎麽見了官府之人就不見了。


    不等周大仁再問,周小白笑道:“店家,這裏我們住下了,我就住你那鬧鬼的房子。”老頭驚訝道:“小公子何必拿自家性命開玩笑,若是出了差池,小老兒也擔待不起啊。”這老頭見外麵有許多人,一個一個都是精壯的漢子,卻怕得罪他們。


    周小白笑了笑:“不打緊的,說起來我也是個秀才,有功名在身,一般的鬼還要讓著我些。”老頭這才注意到眼前的公子是穿了身襴衫,戴著儒巾,正是個秀才相公,老頭連忙道:“原來是秀才相公,小老兒剛才失禮了,勿怪,勿怪。”說完就讓眾人進了門。


    梁笑讓兵丁們將馬車停到了院子裏,留下二十人看守,剩餘的都是趕緊吃飯,吃過飯的,又去換那二十個人,休息也是同樣,都是輪流著來。周大仁和周小白、樂知秋、陸貞娘坐在一桌,原想喊梁笑一起坐的,卻被梁笑推辭了。梁笑是逍遙寨的頭領,知道此時更應該與兵丁們同吃同睡,這是帶兵的道理。


    吃完了飯,周小白真的就要住那一間死過人的房間,這把周大仁急壞了,硬是不讓。誰知,在一旁的樂知秋卻笑了道:“這樣吧,不如我去住那屋子,我會武功,原本就不怕的。”周小白哪裏肯讓,連忙說道:“不行,你一個人住那裏,如何使得,要住,我也一起去。”周大仁怒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成何體統!你這逆子!我打不死你!”說著就要打下來,卻讓貞娘攔住了:“爹爹,別生氣了,哥哥也就是隨口說的,您別見怪。”


    周小白其實心裏頭是有些怕的,但是他性格有些執拗,認定了屋子裏根本沒有鬼,是有人裝神弄鬼,這才想住進去。又鬧了半天,周大仁才算同意了,但是心中還是放心不下,便與樂知秋說了些悄悄話。


    樂知秋聽了,轉過身對周小白道:“既然你一意孤行,這樣吧,我住你的隔壁,你晚上若是真的遇到了鬼,就喊我一聲,我便來了。”周小白樂了:“好,若是我喊了你不來又該怎樣?”樂知秋心道:你這人向來都這般油腔滑調,偏偏有時候又是一個謙謙君子,真叫人難以捉摸。她差了一句:其實我就喜歡你這般樣子。卻是沒有想,更沒有說出來過。


    貞兒在一旁道:“我與姐姐你住一起吧。”樂知秋笑了笑打趣道:“這次出來,就我們兩姐妹,你不與我住一起,莫非是想要與你那哥哥住一起?”貞兒想到白天的事情,卻是一臉的害羞。樂知秋見她這個樣子,心下感慨道:唉,周小白啊,你天生就是女子命中的克星啊,你與你這幹妹妹如此不清不楚,可叫我以後怎麽辦?


    商量完了,各自分頭去睡。


    周小白打開了房門,先是見著一個桌子,桌子上放著一盆熱水,桌子的南邊放著一張梳妝台,梳妝台上放著一麵銅鏡。屋子已經剛剛打掃過了,顯得煥然一新。梳妝台的旁邊就是尋常的一張木板床,用的木料比較次,一眼看不出是什麽木頭做的。周小白心道:都是平常的東西,普通的很,哪裏來的什麽鬼嘛,就為了嚇唬我。


    周小白用桌子上的熱水洗了個臉,從床底下拿出來一個木桶打算泡泡腳,看著木桶有些髒,想了一下還是將就洗洗腳算了。脫了衣衫,便將床上的被子鋪開,躺了下去,不久變睡著了。


    約莫睡到三更天的時候,一陣陰風襲來,輕輕的吹開了房門,一個女子穿著白衣白裙,披頭散發,來到了床前,她看了看周小白,並沒有出聲,卻是徑自到了梳妝台前,梳起了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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