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葳說:“我學了十幾年的英語,隻能看些簡單的文章,聽、說、寫都很爛。電腦嘛,工作關係,常見的幾個財務軟件比較熟,其它的也不太懂。開車,這東西很簡單的,有車就會開。什麽電腦外語,現在的大學生隻顧著考級,真正會的人很少,都是唬人的。所以,你不必謙虛,這些東西你接觸多了,就會了。如果你想開跑車,有空我讓你開開。跑車開起來才爽呢。”


    到了一個賓館,春水跟著服務員去了房間。雖然外頭看上去不起眼的招待所,裏麵卻裝修豪華,設施高檔,與三星、四星的賓館相比,一點都不遜色。春水用熱水衝了澡,精神多了。


    韋葳在車裏等他,“你看,把灰塵洗去後,整個人更帥了。”她一直看著他,“這樣吧,我索性好人做到底,給你買套衣服,打造個極品帥哥。”


    到了商場,她輕車熟路地帶春水來到男裝區,挑了幾件,讓春水試。春水不習慣穿西裝,說還是穿便服吧。她又找了幾件休閑式的外套,有羽絨的,有棉的。春水挑了件羽絨服,穿起來感覺不錯,又暖和又精神,一看價錢,二千八。他又脫了,說太貴了,準備換件便宜的。那邊韋葳已在結賬了。


    名牌就是名牌,那做工,那款式,不是大路貨能比的,春水穿上它,增添不少氣質。韋葳越看越滿意,仿佛他是她創造的作品似的,“春水,你可以做模特呢。呆在那個工廠裏,太可惜了。”


    她看了下時間,已是八點多,“春水,你還沒吃吧?”春水已餓得前胸貼後背。“我晚上吃得很少,隻吃些水果。你想吃什麽?”春水說隨便。他們就在超市買了水果、零嘴、鹵菜、飲料、啤酒、粉條,滿滿的兩大袋,往好嗓子ktv而去。


    韋葳辦了年卡。雖然隻有兩個人,她還是選了大間。“空間大,感覺舒服。”


    春水第一次進入這樣的場合,隻有跟在她後麵的份了。包廂內一應俱全,五十二英吋的大電視,迷離的燈光,寬敞的沙發……。春水站在中間,環顧四周,目不暇接。韋葳讓服務員拿一瓶紅酒,一瓶可樂,加冰塊衝兌好。


    她問春水會什麽歌,春水搖搖頭,“我來做忠實觀眾,你唱。”她說一定要唱,必須的。


    春水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出自己會什麽歌。上學時音樂課都用來上語文數學,根本沒有這方麵的教育。出來混這些年,整天奔波勞累,哪有閑情唱歌。他會的幾句民間小調,這裏又找不到。


    韋葳喜歡抒情憂傷的歌曲,她唱得投入,如訴如泣,哀怨感人。春水走到點歌台前,一看,是孫燕姿的《我懷念的》和《我也很想他》。聽這歌名,她似乎心中有隱情衷曲。她在風光的外表下,也各有各的不如意吧。春水想。


    酒來了,雙方倒了一杯。春水說:“喝酒不是不利於後代嗎?”“不礙事,加了可樂,加了冰,已不是酒了。來,幹一杯,祝我們…愉快!”


    幾杯酒下去,春水放鬆自在多了,他換了姿勢,斜躺著,四腳搭在茶幾上。韋葳會意地一笑,也脫了高跟鞋,邊唱邊舞,像在一位台上表演的明星。春水雙手雙腳都鼓著掌。


    和她在一起,春水年輕了好幾歲。


    她把空調調高了幾度,勁暴的音樂起來了,那是杜德偉的《脫掉》:


    外套脫掉!脫掉!外套脫掉!


    上衣脫掉!脫掉!上衣脫掉!


    麵具脫掉!脫掉!脫掉!脫掉!


    通通脫掉!脫掉!!


    脫!脫!脫!脫!


    穿上保護色還自以為有看頭


    想要有點搞頭怎麽老是覺得很笨重


    再也看不下去別怪人口太多那是心事重重


    空氣汙濁有人太過臃腫


    聊聊吧就是想得太多又卡住頭


    差點要本性流露就不要贏過頭


    七情六欲仁義道德誰不是天生就有


    yeahbabyyeahbaby


    全脫掉換一套就地開竅


    她拉起春水,扭動著身軀,擺動著臀部,甩動著頭發。春水受到了感染,手舞足蹈的,樣子顯得笨拙可笑,也一起丟開外套。


    看起來文秀的女孩,其實內心狂熱呀。


    有人說,世上有兩種東西,最容易使人達到高峰體驗,如癡如醉,忘我離世的狀態,一種是愛情,另一種就是音樂。


    音樂讓春水忘記了身份地位,在這麽一個私密的空間內,與一個女人共同享受著相同的節奏,踏著淩亂的舞步。局促不安、緊張壓抑,都不見了,內心被喚醒了,活力激發了。他愈發地狂放,動作的幅度越來越大,後來,他竟做起了俯臥撐,來了幾個倒立,表演了鯉魚打挺。韋葳為他鼓掌。


    她說小時候練過舞蹈,有些功底。說著,她兩腿開叉,坐了下去,形成一個“一”字。


    春水也想試試,可怎麽也拉不開,這真是童子功,不是一天兩天就會的。


    她坐在春水的懷裏唱歌。


    春水能感覺到她身體隨著音樂的節奏起伏,她的胸部伴著氣息的運行而升降。


    音樂真是好東西。


    與她在一起,春水內心沉睡的東西被喚醒,這種東西可以叫做青春。


    做了公務員,當了點小官職,自以為有點成就,卻犧牲了許多東西,比如純真,比如青春。他三十歲還不到,就覺得心態老了,整天考慮得就是鬥爭,就是爭權奪利。得到的是什麽呢?


    失去的更多。


    ****************


    過了幾天,韋葳又找上了春水。


    春水有些不想見她。接觸多了,才發現,在她時尚年輕的外表下,藏著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和控製欲。她做事談話,以自我為中心,不太考慮別人的感受。跟她在一起,體會不到細心與照顧,隻有野蠻與命令。另一方麵,她心直口快,敢作敢當,青春氣息濃厚,這也讓春水欲罷不能。


    關鍵是,他是官員,是管理者。而她是管理的對象。雖然他極力地想淡化她的角色,但明眼人都知道,她居心何在。


    “你找我何事?”春水直截了當地問。


    “一是為公事。公司領導要我與你搞好關係,所以來找你,是我的工作。二來嘛,我覺得你這人不錯,我喜歡與你在一起。”她也直截了當。


    “去哪呢?今天要帶我去哪瘋呀?”春水問。


    “去鄉下,人煙罕至的地方。”


    “現在這種地方難找了。到處都是人。再說,你開著車子,哪能到人煙罕至的地方。”


    “車能走的地方,就行車,車不能走,就步行。靠雙腿,,總能到人煙罕至的地方吧。春水局長,鄉下,你比我更熟悉,你帶路吧。”


    “今天約我出來,就是為了帶你去鄉下轉轉?”


    “那倒不是。等會還有節目呢。”


    果然,她又想玩花樣。


    “什麽節目呀?”


    “到時你就知道了。”


    春水想,帶她迴老家吧,讓鄉親們看見,影響不好,其它的鄉村他又不熟。他對韋葳說:“我們邊走邊看吧,往城東一直前行,你不熟,我也不熟,行到哪算哪,想在哪停腳就哪停腳,這樣可以吧?”


    “這主意不錯,前方是陌生未知的,就像我們的人生一樣。”


    春水反駁她:“對有些人來說,活十年,活五十年,日子都是一樣的,像我們村裏的那些老農,結婚生子,守著三畝田地,過一輩子。人需要機會,才有前途,才對陌生的未來充滿希望。現在這世界,對我們這些來自農村的窮人來說,哪有機會,打工的兒子照樣打工,種田的還是種田,讀大學學費交不起,生病了住院費交不起,生了兒女養不起。”


    韋葳打斷他:“我不過是有感而發,你倒認真了。人,不必活得太沉重,該輕鬆時要輕鬆,不必整日想著前途,這個費那個費了。”


    春水“哼”了一下,“你當然不用想了,什麽都不愁。我們可不能不想,這是每天必須麵對的問題。”


    韋葳沒有說話,專注著開車。窗外,沒有一絲綠色,田間一片蕭條,枯草長滿了田壟,落葉堆滿了地頭。小河小溪都幹涸了,露出斑駁雜亂的石塊。


    行了二十裏,景色都是如此,根本沒有值得停留的地方。韋葳有些泄氣了,問春水,還需要往前嗎?春水說,也許風景就在不遠處,既然來了,就算是前邊依然蕭條一片,也得往前。風景都在前方和遠處,越是找風景,風景就越遠。有一句話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又行了二十裏,山漸漸高了,樹林變得富有生氣,失望與焦躁的情緒淡了,最後消失了。他們發現了一個山坡,偶爾有幾棵粗大的梧桐樹點綴其間,其餘的皆被枯黃的草覆蓋了。韋葳提議停車,過去看看。


    陽光下的草叢顯得溫暖,撲麵而來的幹草味中夾雜著泥土的味道。春水熟悉這種味道。韋葳還沒見過這般厚實溫軟的草叢,興奮異常,一屁股坐下去,壓倒了一片,形成了一個凹形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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