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菲見到的父親是躺在床上不停喘息的垂死病人。

    魏呈站在牆角看著,他雙手環著胸,陳墨白甚至比他早幾天看到的要差了十倍不止,靈動的眼神不見了,氣若遊絲的說著話,讓人湊到跟前也難聽清楚幾個字。病魔真是可怕,哪怕是一天一小時,一分鍾都足夠奪去鮮活的生命,他想他大概沒幾天活頭了。

    陳菲的母親站在一邊不住的抹眼淚,聽說她年輕的時候是個沒什麽名氣的小歌星,一張漂亮的臉蛋,讓她嫁給了這個比她大了足有十幾歲的男人,陳菲那好看的五官就遺傳自她。

    “菲菲~~~”他一個勁的叫著女兒的名字,很是虛弱。

    陳菲湊進他的嘴邊,用耳朵貼著他,聽他困難的吐詞。

    “爸爸~~~要你~~~~要你嫁給魏呈……”話沒說完,他就猛咳了起來。那聲音之大,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一樣。

    “爸爸……”她掉著眼淚。哀默的看了站在門口牆邊的魏呈一眼。她還這麽年輕,她還有好多事情沒做,她要怎麽去做這個對她來說還是個陌生人的妻子。

    “爸爸最後……最後……求你這件事情。”他虛弱的看著自己的女兒。

    “這樣你就會好起來嗎?”她委屈的看著自己的父親,任由眼淚掉濕被單。看著拚命點頭的父母,她軟弱的答應了。告別了她的單身生活。

    從醫院裏出來,坐上魏呈的車子,她像個陶瓷娃娃,易碎,沒有靈魂。

    “為什麽娶我?”她看著窗外,輕輕的問。

    “沒有理由。”語氣仿佛結冰了一般,他居然選擇了一個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理由來告訴她。他完全可以告訴她,他是為了一筆巨大的財產才選的她,可是看到她那掉下的淚珠,他用迴避的態度給了答案。這是變相的保護嗎?為什麽他會對她升起保護的衝動呢?算了,不去想它了……

    “哦。”她偏過頭去,靠在車窗上閉上了眼睛,沉默的從口袋裏掏出他給的戒指套在自己的無名指上。

    她抱定的信念是一定要讓自己幸福。沒有改變的權利,那她就隻能去改善了。

    “你今天生日吧?送你一樣禮物。”他把車頭一轉,往繁華的街道開去。

    “已經是晚上了,快要過了。”

    “還沒過十二點就不算過了。”

    “下來。”他打開車門,在市區裏轉了好幾圈才找到一個開門營業的服裝店,把她拉下車,突然停在一套白色套裝麵前,遞給她“去穿上。”

    陳菲皺著眉看了看那衣服,窄肩小西裝的上衣,一步裙,太淑女了,不是她的風格。“我的妻子,要是個淑女。”他象個君主一般。“把頭發留起來吧,應該很好看。”從那天起,她告別了她的牛仔褲,她的灰汗衫。穿上了他送的生日禮物。這一年的生日,上帝派送了一個當頭棒喝給她。她結束了她那隨性的生活,開始試著穿小洋裝,留長頭發。做個優雅的女人。

    她的23歲生日禮物,是一件白色淑女風格的小洋裝,和這個從天而降的未婚夫。

    今天是她試婚紗的日子,從她答應結婚,到今天,才過去了四天而已,會不會太快了一點,是的,她幾乎覺得自己是坐火箭升空的,什麽事情都打上了加急件的郵戳。

    她在學校附近的房子讓人退租了,這是她昨天迴去拿東西才知道的,說是她的行李都已經打包送到魏宅了。

    她在餐廳的工作有人幫她辭了。

    她的父母家裏堆滿了婚嫁用品,甚至在她房間的玻璃上貼上了紅彤彤的喜字。

    她沒時間去理會這些,她隻想每天陪父親多一點,希望能應了那句迷信“衝喜”能帶個她父親新的希望。

    她發現這是計劃很久的事情,他們隻是最後來通知她而已,其實,即使她在婚禮前一個小時出現都沒有關係,因為一切都不需要她的參與,甚至婚紗都是請人按她的尺寸選好定做的。她覺得自己更像個木偶娃娃。

    她有好多問題都沒搞清楚,好多事情都需要整理,可是沒人問她,她要做什麽。她有脾氣,真的有脾氣。

    “師傅。掉頭,不去婚紗店了,麻煩你送我去醫院。”她決定今天不配合,她有鬧脾氣的權利,憑什麽都要聽別人的,即使她不是十五六歲的叛逆期,但誰都可以有任性妄為的時候。

    “可是小姐,魏先生在婚紗店等著呢。”

    “那你放我下車,我自己去。”她堵著口氣,誰叫他們不尊重她的。

    司機沒辦法,隻好掉頭把她送到醫院門口。馬上通知了魏呈。

    推開父親病房的門,發現床居然是空的,她嚇傻了,呆呆的立在那裏不動。不會的!她這四年都很少和父親見麵,她還打算要彌補的呢,怎麽能突然一下他就消失了呢。

    “醫生!我爸爸呢?我爸爸呢?”她在走廊裏抓到一個穿白大褂的就問,驚恐不安。

    來往的人都避開她。突然她被人抓住,大手一撈,她跌入一副溫暖安全的胸膛,她仰著頭,看見魏呈的臉,蓄在眼裏的淚水才傾泄出來。

    “魏呈,我爸爸……我爸爸……”

    “別怕別怕,我在這!”他心疼她的眼淚,像是對待一個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樣哄著她。他在這裏,是的,他在這裏!她緊緊的抓住他的手臂,怕他會消失。嗅著他胸口的古龍香水味,她又安靜了下來。人在脆弱的時候,往往有感情的空隙,誰出現了,那個叫不理智的情感就會冒出來。他的適時出現,她的脆弱,成就了她心裏那個叫愛的感情細胞。

    突然看見母親從走廊那邊走過來,坐在輪椅上的分明就是陳墨白,她才破涕而笑。

    從那天開始,她知道了,她任性是會被懲罰的,她要做個乖孩子,也做個未來的乖妻子,為的是為父親,也為自己和所有關心的人積福。

    也是從那天開始,她知道了,魏呈的重要性,魏呈是她的救心丸,隻要他在,就能安撫她的情緒,能解救她。他的胸口是她最愛呆的地方,那裏的溫度四季如春,讓她的臉總是一片好看的霞紅。及時真的有一天父親不在了,她也相信他可以給她帶來安全感。

    真奇怪是不是?居然隻認識了四天,她就這麽愛上了這個不愛笑的男人。

    愛情是世界上最偶然性的事物,說不清楚也道不明白,來的時候,隻有張著手接受的命。

    她開始期待她的生活了。

    不再是應付式的對待結婚,她的心情也變得好多了,她每天還是去醫院的時間最多,她和父親談心,說話的內容總是多多少少攙雜著關於魏呈的事情,比如他每天叫司機轉交給她一束百合花,不管她喜不喜歡,他都在強製她接受他的品位。夜裏總是親自到醫院接她迴家,給她買很多好看的衣服,都是她從不曾嚐試過的小洋裝款式,他都說她穿著很漂亮。帶她去高級餐廳,教她吃法國菜的時候要先用什麽餐具。

    雖然他還是說話冷冰冰的,可是她很享受這樣的兩人世界。她開始和他說她生活圈裏的事情,談論她的好朋友,她的過去,希望他能盡快的認識自己。可是他總是隻是冷冷的看著一切,抽著他手裏的煙,從不談關於他自己的事情。她隻是知道,他是她要結婚的對象,知道他是酒店的繼承人,他的父母都是很好相處的人,有一個和她同歲的在讀心理醫生專業的弟弟,知道他從法國讀書迴來,其他的,她一概不知。

    一個月後,他們就結婚了。父親的病居然有了好轉,他精神大好的,要坐輪椅牽著陳菲過紅地毯。

    盛大的婚禮在五星酒店裏舉行,班清雨是她的伴娘,此刻正坐在休息室裏,和她說著話。

    “菲菲,真沒想到,你這麽快就成了別人的新娘了。”她看了看那張放得很大,掛在房間裏的結婚照。“你老公真不是一般的帥呢,和偶像明星有得一拚呢。”

    陳菲笑開了,是啊,魏呈真的很帥,她一向是不怎麽被男人的外貌吸引的,但她看魏呈第一眼的時候,就仿佛被電到了一樣。

    “你以後要小心哦,這麽帥的男人,很容易被別人看上,要是哪個小狐狸精打鬼主意可不得了。”

    他會嗎?應該不會吧,從開始到現在,他們即使今天要結婚了,連吻都沒有接過,他總是周身都結著冰,讓人難以靠近。

    “那我也去找個狐狸男迴來。”她咧著嘴笑了起來,幸福的空氣彌漫在空中。

    這是她人生最美好的時刻吧,讓父親牽著自己的手,交到站在紅地毯彼岸的那個男人的手裏,完成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儀式。

    她看著滿棚賓客,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讓她們嫉妒吧,她今天是最幸福的。隻好犧牲自己,成全女人們的嫉妒心。

    儀式完成後,魏呈開車載著她奔馳在路上。

    “去哪?”她以為他們要住在魏程父母家的那棟大宅子裏。可是這方向顯然不是的。

    他沒答話,一路開著,停在一棟大樓前。

    他拉著她走進去,遇見門口的保安,禮貌的和他打招唿。“魏先生,魏太太。”

    她開心的笑著,是的,從今天開始她是魏太太了。

    電梯到25樓停住了,這裏隻有一戶,魏呈掏出鑰匙打開大門,蔚藍色的燈亮起來,她看見的房子,是一所天空之屋,這裏頭頂的燈飾是藍天白雲,大廳裏是落地玻璃,看得見城市的一片燈海。這是她的家嗎?她一直夢想有這樣的房子,挨著天空更近一些。

    她抱著她,這個從今天開始,叫丈夫的男人,她要告訴他,她愛他,在不知不覺中。

    這一晚,她主動吻了他的臉頰,隻要可以窩在他的胸口,她就覺得自己是最幸運的人,她就擁有了全世界。

    也是這一晚,她確定了,他的心裏一定住著別人,因為他的擁抱不夠用力,因為他的親吻漫不經心,因為他最後居然隻是抱著她入睡而已,什麽也沒做,甚至沒有親吻她脖子以下的任何地方。

    她沒有睡著,讓窗外的月光照著自己,半夜裏,她把手伸過去,要緊緊握住他的手,要確定他在她身邊,反感著,他把背部留給她。

    她挨著他的背,緊緊挨著,怕有縫隙,怕他們不夠緊密,怕中間有條鴻溝,隔開了兩個人的靈魂。

    這樣的新婚之夜,讓她心涼,可是又不敢表現出來。

    她對自己說,沒關係,會好起來的,她們隻是還不夠相愛。沒關係,明天就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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