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采青領著眾人來到位於半山腰處的主宅,華貴大氣自不必說,內裏陳設極盡奢華,不愧為江南人盡皆知的首富。廳內已有多人落座,飲茶。主人現在山下迎客,是以廳內主位空出。東西兩側各設五個席位,秦玨帶領眾人在東座首席落座。主人顯然對明倫堂另眼相待,特設三個席位供堂內諸人使用。因此,身為二當家的裴紅英和四當家許嶠占據了另兩個席位。三當家秦紫鳶因留守堂內,未能一同前來,頗讓前來希望一睹其芳容的豪傑誌士扼腕歎息。好在紅英姿色不俗,極大地慰藉了大部分人的探奇心理。至於蘭馨這個假鳳虛凰,一身翩翩公子的行頭加上和藹可親的笑容立時博得在場所有女性的好感。

    蘭馨落座,細細打量對座的諸人。西麵首座是位男子,膀大腰圓,方臉,闊鼻,雙眼突出。雖身著漢人服飾,卻隱隱透出草原遊牧民族所特有的野性氣質。細看那寬大帽簷下的發式,果然與蒙古族的發辮如出一轍。再看他身旁另一人,蘭馨差點驚唿出聲。一個最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他最不該出現的地方。

    黑色頭巾掩住一頭卷發,俊美的五官罩以銀製的麵具,細薄雙唇顯示出其主人異於常人的決心。頎長的身軀裹在一襲披風之下,如暗夜幽靈般讓人膽戰心驚。蘭馨一陣心虛,忙將眼神抽離。對方忽然目光掃過,蘭馨心跳差點停止。對方定神凝望片刻,終將目光移到二當家身上。

    “四當家,你的臉色很難看。”身後書童關心道。

    “沒什麽。對麵那個奇裝異服的人是誰?”蘭馨定下心神,問道。

    “此人我也是第一次得見。”許嶠皺眉。

    西席第二位上端坐一麵蒙輕紗、身穿紅白兩色玄服的女子,一雙美目淡定,手中持劍。身後諸女皆花容月貌,花齡之姿,身著統一的白色衣裙。

    屈居第三位的是一對夫婦。此二人已近垂暮,手無寸鐵,一眼望去與鄉間百姓無異。

    其後是個虯髯大漢,掄一對金黃色大錘,兩錘錘柄間以金色鏈條相連,搖擺間響聲錚錚。

    最後一位在莊主的引領下落座,來人容貌奇異,左右臉頰膚色各異,左臉呈紫藍色,右臉則現黃色。兩縷細長的胡須配上糟紅的鼻頭。落座後,來人閉目養神,不發一語。

    蘭馨身下則依次為一仙風道骨的白衣老人和一身穿和尚服,滿臉油膩的黃臉和尚。

    “聚賢山莊李同見過諸位遠道而來的貴客。”莊主將笨重的身體硬擠入那把象征主位的紅梨木椅子,“承蒙諸位賞臉參加此次大會。眾所周知,滿洲韃子兇狠殘暴,自入關起,我們漢人便飽受欺淩。各地雖屢有反清義舉,卻每每被朝廷鎮壓。多少仁人誌士喪身在韃子的刀劍之下。其原因就在於各組織分居各地,猶如一盤散沙。與其讓朝廷個個擊破,不如大家共襄義舉。此次旨在成立抗清聯盟,並選出一位眾望所歸的盟主,領導整個武林的反清大業,正可謂意義重大。”莊主掏出手帕抹去額上汗珠。

    “莊主所言極是,戒貪願做反清先鋒,為聯盟效犬馬之勞。”黃臉和尚言詞激昂。

    “戒貪大師放棄清修,投身反清事業,著實令人欽佩。”一個聲音尖酸刻薄道。說話人正是年老夫婦中的老婦。她滿眼譏誚,語帶嘲諷,“大師高風亮節,舍己為人,不知可否歸還冰玉寒蟬?”

    “風二娘,什麽冰玉蟬火玉蟬,咱家不明白。”黃臉和尚臉上橫肉猙獰。

    “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老婦的丈夫冷笑,“我夫妻二人雖久居天山,但並非老眼昏花。今日若不歸還,當心我夫妻倆將此處夷為平地。”

    “天山雙鷹,別說咱家沒拿,就是拿了,又待怎樣?你夫婦二人自甘墮落,為邪宮做事,人人得以誅之。今日在座俱是武林好漢,咱家且不與你們此等妖人一般見識。”黃臉和尚臉有得色。

    “這位大師所言甚是。”蘭馨燦笑,“今日大會攸關武林生死,個人恩怨暫且擱置一邊。武林中人向來言出必行,所謂冤有頭,債有主。大師德高望重,自會給二位一個交待。”想讓我們替你出頭,門兒都沒有。

    蘭馨語落,在場人中隱可聞笑意。戒貪臉色難看,怒目瞪視。天山雙鷹夫婦一改初時的冷漠,嘴角輕扯。麵具人的目光投來,蘭馨忙作無意,低頭凝視茶水,避過那探詢的視線。

    “咳咳,即如此,大會正式開始。本次推舉盟主以武會友,點到即止。兩人一局,技高者勝。最後得勝者即為武林盟主。”莊主領眾人穿過廳堂,拐過一條長廊,一片空曠場地呈現眾人眼前。其背靠險峻的峭壁,峭壁上綠木成蔭。

    “哪位英雄出戰第一迴合?”莊主詢問。

    “咱家來會會明倫堂四當家。”戒貪大喝一聲,跳入場內。

    “大師,在下生平隻喜舞文弄墨,於武功是一竅不通。”蘭馨紙扇輕搖,一副文弱書生模樣。

    “之前四當家氣勢過人,原來竟是軟腳蝦一隻。”戒貪嗤道。

    “在下乃一介書生,平生隻求問心無愧,以德服人,讓大師見笑了。”

    “明倫堂四當家竟軟弱至此,真真讓咱家大開眼界。”戒貪哼了一聲,眼神不屑地看向明倫堂其他諸人。

    “你這和尚,分明欺我堂中無人。”一聲嬌叱,跳出一名紅衣女子,嬌豔的臉上盛滿怒意,長鞭一抖,揚起陣陣氣波。“靈蛇吐信!”長鞭應聲,彎曲向前,渾厚的內力順著柄首滾滾向前發出,鞭稍在強大的勁道下宛如千斤巨石壓向戒貪。

    “咣!”一聲巨響,戒貪揮動手中禪杖擋住這致命一擊。“看不出,二當家年紀輕輕,竟有此等內力。”說完,以極快的速度上前,緊攻對方下盤。紅英輕躍數下,長鞭連攻,纏住對方禪杖。

    “斷!”和尚高喝一聲,長鞭被杖身震開,卻未斷分毫。

    “你這賊和尚,竟想毀掉我的兵器。本姑娘的長鞭是以天蠶絲焠以百年精鋼製成,除非上古神器,以你這等內力,簡直癡人說夢。”紅英冷笑。

    “你這鬼丫頭,氣煞咱家!”戒貪急攻,卻被兩個身影阻攔。

    “交出冰玉寒蟬!”老夫婦異口同聲大喝。戒貪大駭,揮杖攻去。夫婦二人立時消失在他麵前,現身他的左右兩側,以極狠辣詭異的招數和極快的身法與他纏鬥。戒貪不敢大意,使出護體神功護住心神,閉上雙眼,摒除眼前的幻相,冷靜迴擊。老夫婦攻,戒貪守,一時戰況陷入膠著。

    老夫婦見久攻不下,老婦人使個眼色,她的老伴從懷中掏出一個木塤,嗚嗚吹奏起來。眾人正詫異間,卻發現戒貪身體輕顫,複而劇烈抖動,臉色蒼白無血色。

    “你這賊禿,竟妄自修煉寒冰真氣。”老婦人冷笑,“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戒貪突然大喝一聲,雙眼圓睜若銅鈴,額上青筋暴起,一縷白色煙霧緩緩溢出體外。隨著白煙的消失,他身上的血色一寸寸消失,消失處皮膚黯若硬石。他目光緩緩望向眾人求助,但這驚駭的一幕使得眾人無一人上前。一隻通體雪白的物體從口中蠕動著爬出,夫婦倆大喜,忙迎上前將其裝入隨身的小鼎中。

    “你想用寒蟬修煉寒冰真氣,卻不想做了寒蟬的食物。這是你應得的下場。”老婦人上前在戒貪身上割開一道口子。戒貪的神色更如見地獄餓鬼般恐懼,他努力朝眾人上下挪動嘴唇。

    “救……救我”他的臉說完這三字痛苦得扭曲變形,眾人隻見從他的傷口處溢出白色汁液,液體所到之處發出滋滋聲響,皮膚更是一塊塊脫落,片刻後隻餘森森白骨。在場眾人中膽小的早已嚇暈過去,男人們臉上俱都毫無人色。連一向久經沙場的洛斯可夫男爵亦別過臉去。蘭馨在現代看過不少恐怖電影,但如此震撼可怖的現場展示仍讓她胃腸蠕動不止。

    這時,一陣鳥鳴聲過,老夫婦縱身消失於眾人眼前。

    “眾人皆醉我獨醒。他日四當家如來天山,我夫婦二人定當熱情款待,後會有期。”徒留迴音飄蕩於林中。

    “今日發生此等慘事,實乃武林一大災難。比武暫停一日,請諸位移駕莊中休憩。”莊主臉色蠟黃,汗如雨下。眾人背脊俱一片冰涼。

    夜色深沉,蘭馨麵前反複出現那令人作嘔的一幕,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扇,一輪明月高懸夜空。

    “你還未睡麽?”一個人自黑影中緩緩踱出,剛毅的神情如定心丸一般讓蘭馨內心平靜下來。

    “我知道江湖向來腥風血雨,但如此真實的一幕可真叫人害怕。”蘭馨苦笑。

    “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嗎?”秦玨莞爾。

    “我也是個人,好不好?”蘭馨無奈,想起那仍然躺在峭壁下的屍首,身體輕抖。

    “四當家,既無法入睡,不如出來散散步如何?”秦玨建議。他的壞心眼立時招來後者的白眼。

    這時,一陣若有若無的腳步聲傳來。蘭馨二人對望,了然地躲在暗處。

    “都睡了嗎?”正是聚賢莊主李同渾厚的男聲。

    “莊主放心。一旦吸食‘離魂’,一個時辰內毫無知覺。”一個尖細的聲音道。隱約間可見兩個身影向蘭馨二人處走來。光影流轉間,兩人現於月光下。肥胖那人正是聚賢莊莊主,另一人則是白天所見長相頗似小醜的怪人,他怪異的臉色在月光下愈發陰森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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