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瑤公主和甘熙雲兩個從外頭垂頭喪氣的進來,一看見王默言,玉瑤公主就先吃了一驚:“王供奉怎麽來了?哥哥怎麽樣了?”


    王默言先向玉瑤公主行禮,迴話說:“大皇子殿下沒事,就是聽說禦駕這邊的消息,讓臣過來給皇上、娘娘和公主請個安。”


    聽王默言吹了快一年的曲子了,玉瑤公主跟王默言也毫不見外:“王供奉是走水路來的,還是走陸路來的?”


    王默言同玉瑤公主說話從來都格外耐心:“臣是一路騎馬來的。”


    說完這句話,他才問:“公主是有什麽煩心的事?”


    玉瑤公主不好意思同他說,就直接往簾子後頭走了:“我進去看看娘娘。”


    王默言看著撩起的簾子的一角,即使掀起這一角,也看不見簾子後的情形。


    他的頭輕輕低了下去。


    玉瑤公主站在謝寧跟前時就不掩飾臉上的沮喪了。


    謝寧有些意外的的問:“公主這是怎麽了?”


    玉瑤公主看了甘熙雲一眼,苦著臉說:“我們想出去,可出不去。”


    謝寧反問:“想出去?去哪兒?”


    “去外頭逛逛啊。在這裏待了兩天,除了驛館裏頭,我也什麽都沒看見。我想看看外頭長義是什麽樣的,想看看有沒有什麽新巧的東西能帶點迴宮給哥哥……”


    原來是想出去玩。


    如果沒出這件事,謝寧說不定還真能同意玉瑤公主她們出去。但問題是現在驛館外頭圍著重重大軍,誰知道刺客還有沒有餘黨在外頭。這種時候玉瑤公主想往外跑,誰也不可能同意啊。


    但謝寧卻沒有直接同她這樣講,隻說:“現在城裏城外都是兵,街上哪裏還有什麽可逛的?”


    玉瑤公主怔了下:“是嗎?”


    謝寧知道她從來沒有接觸過市井之中普通人的生活。別說城裏城外現在肯定處處是崗哨兵士,街上說不定連個行人都沒有。就算這些人不戒備森嚴,百姓普通也怕官兵。


    很多時候,官兵比強匪還可怕。


    但這些話就不能跟玉瑤公主說了。


    以謝寧現在的身份,說這個話也不合適。


    “老老實實待著,有甘姑娘陪著你,你還不心足啊?”


    謝寧一邊說著,一邊看了方尚宮一眼。


    要不得說是方尚宮呢,隻要一個眼色過去,什麽話也不必說,方尚宮就把場麵給圓上了。


    “甘姑娘可得趁這陣子好好學習宮規了。”方尚宮笑眯眯的說:“在宮裏如何起居,如何走動,如何行禮,有什麽避諱,這些可都得學得會,學得牢,進了宮才能不出錯兒呢。不然到時候要是甘姑娘真出了點什麽錯漏,公主說該怎麽辦呢?不罰呢,別人那裏說不過去。要罰呢,甘姑娘歲數小,而且還是公主的人,到時候奴婢該多為難啊。”


    玉瑤公主的注意力果然被方尚宮一下子就給轉開了。


    “還得學規矩?”


    “看公主說的,無規矩不成方圓,規矩是每個人都要學的。就連皇上的一舉一動也要合著規矩,旁人怎麽可能例外呢?”


    甘熙雲也跟著有些緊張起來了:“還請尚宮嬤嬤教我,宮裏的規矩我可一點也不懂,要真這麽兩眼一抹黑的進了京,一準兒會出錯的。到時候我自己受罰事小,可是連累娘娘和公主也要失麵子的。”


    方尚宮笑著說:“甘姑娘不用急,宮裏的規矩說難學也難說,說好學也好學。姑娘是聰明人,隻要靜下心來,迴宮之前基本的規矩都能記得住。”


    等把她們倆送出去了,謝寧趕緊叮囑一聲:“瞧著她們些,可別讓她們偷偷躲了溜了出去。”


    方尚宮滿口應著:“娘娘隻管放心,真讓公主這麽個大活人從驛館裏跑出去,不用主子說,我們這些人也都要自盡謝罪了。”


    “您一向周到,我當然是放心的。”


    這麽被玉瑤公主攪擾一番,方尚宮看謝寧的精神不太好,就先讓王默言退下了。


    這邊王默言才出了院門,玉瑤公主就坐在外院的迴廊欄杆邊朝他招手:“王供奉,你過來。”


    王默言快步走了過去,行禮問:“公主有什麽事情吩咐?”


    玉瑤公主問他:“王供奉從外頭來,長義城裏頭現在熱鬧嗎?”


    王默言對她們剛才的話從頭聽到了尾,當然知道玉瑤公主為何有此一問。


    剛才貴妃已經同玉瑤公主說得明白了,可玉瑤公主眼下這樣問,卻顯然是信不過貴妃娘娘的話了。


    王默言說:“臣來時,城外都已經是駐軍紮營,城裏的街道上也行人寥寥,商戶酒家都關門閉戶了。”


    玉瑤公主聽他這樣說才算真死了心。她本來就對外頭很好奇,身邊又多了甘熙雲這麽個夥伴,是以前來過長義的,把路途中的種種經曆見聞描述得那樣生動鮮活,她才起意想往外頭去看看。


    王默言問:“剛才貴妃娘娘說的都是金玉良言,一心為了公主好,公主不該還有疑慮的。”


    郭尚宮在一邊聽著心裏有些打怵。


    這樣的話她這個尚宮都不敢說,王供奉膽子真大。


    這樣的話不是不能說,可也得分跟誰說。要是同大皇子,那自然不怕的。大皇子一慣的好脾氣,也善於聽取旁人的勸諫。可玉瑤公主卻不是個能聽得進勸的。


    可玉瑤公主對王默言的話還很服氣,低下頭來有些局促的說:“我不是不信娘娘,可娘娘也沒有親眼見著外頭什麽樣兒啊。我想著王供奉是從外頭來的,想必比別人看得準,知道的多。”


    王默言隻是一笑。


    他也隻能說到這份上了。玉瑤公主能聽得進他這一句已經不容易了。


    “對了,臣到了長義就聽說貴妃娘娘玉體有恙?”


    玉瑤公主搖頭說:“不是生病,我聽方尚宮說,娘娘她是有了弟弟妹妹了。”


    王默言怔了一下,過了片刻才說:“那真是好消息。”


    “可娘娘吃不下東西,人也總是不舒坦。”


    玉瑤公主她們從外頭尋來的點心小吃貴妃喜歡,玉瑤公主還想出去,也是想著說不定能再尋著其他什麽好吃的東西。甘熙雲說長義城雖然不大,可卻是交通要道,陸路和河道都四通八達,所以比一般的城鎮繁華得多。


    她說還有一樣魚羹也很好吃的。


    可是既然出不去,那也就隻能另想辦法了。


    玉瑤公主看一邊的甘熙雲好奇的打量王默言,告訴她說:“這是王供奉,教哥哥吹笛子的。王供奉吹的曲子可好聽了,有一次在禦園裏,連鳥兒都被笛音吸引,停在枝上流連不去。”


    王默言連忙說:“公主過譽了。”


    玉瑤公主忽然想起了什麽,怔怔站著不說話。


    甘熙雲不清楚玉瑤公主生過病,但王默言卻知道的很清楚。甚至一開始他會開始教大皇子音律,也同玉瑤公主的病大有關係。


    現在一見她出神,王默言不敢大聲吵擾,隻能輕聲試探著問:“公主?”


    玉瑤公主迴過神來,眉舒眼展,笑著拉著他的袖子:“王供奉來的正好。我有時候聽你的曲子,本來心裏挺煩的,聽著聽著就覺得舒坦了。娘娘現在身子不舒坦,王供奉多給她吹兩支曲子聽聽,沒準兒娘娘也就能舒服些呢。”


    王默言沒想到玉瑤公主說的是這件事。


    可是……這話卻正正說到他心裏去了。


    “倘若臣真能替娘娘稍盡綿薄之力,那是臣的榮幸,也是臣份內之事。”


    玉瑤公主一刻也等不了,對他說:“那你且等一等,我去對方尚宮說去。”


    她轉身提著裙子就跑,甘熙雲隻好匆匆向王默言行了一禮,也一溜小跑追著玉瑤公主走了。


    她跟著禦駕不過寥寥幾日,可是經的見的聽聞的事,已經比在伯父家這兩三年裏經曆的更要多,更加驚心動魄。


    她和皇上,和貴妃娘娘同桌用過膳,遇到了刺客行刺皇上,夜半船上失火逃生,身處大軍重重拱衛包圍之中,而且……


    現在還見著了這麽一位不俗的人物。


    剛才見到那位王供奉,要不是玉瑤公主出聲喚他,甘熙雲怎麽也想不到這樣一位氣度出眾的人物竟然隻是教坊司的供奉。雖然也是官身,可畢竟還是優伶一流啊。


    真是……真是看不出來。


    這樣的人怎麽會成為伶人呢?看著明明就是人常說的“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模樣啊。


    還有方尚宮,也讓人不得不肅然起敬。


    頭次見著的時候甘熙雲沒有注意她,隻覺得是個有年紀的女官而已。可是從禦舟失火,他們上岸來到驛館,這一路上,還有這幾天裏,方尚宮冷靜沉穩,調度有方,人人都敬服她。


    看著這樣威風的方尚宮,甘熙雲心裏有了個模糊的想法。


    她以前就想過,自己將來要做一個什麽樣的人呢?象其他人一樣學規矩,學女紅,學怎麽討好丈夫和公婆,將來嫁人生子,庸庸碌碌的過一輩子嗎?她不想那樣活。


    可是世上的女子大都是隻有那樣一條路可以走的,她不甘願也走那麽一條路,卻不知道另外的路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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