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安滿月之前就幾乎沒有挪動過地方,滿月之後老夫人才安排人把她接迴了玄影的別墅,每一個細節都讓傭人十二萬分的小心。


    她幾乎是被傭人簇擁著進門,除了邁個步子,連一絲絲力氣都不用使。


    進了,有人專門為她換鞋,而後引著她往樓上走,並不打算讓她在客廳,空間太大,怕吹著她。


    其實吻安已經沒覺得自己多虛弱了,除了上衛生間的時候會覺得有些痛苦外,其餘都養得很不錯!


    所以上樓梯時她自己扶著走的,以至於快要走完樓梯,視線已經能看到側對著的一大半臥室時,她差一點一腳踩空。


    小喬驚得叫了一聲,立刻扶了她,又責備的瞪了一眼跟在她旁邊的傭人。


    吻安現在也沒精力幫傭人說話,直直的盯著臥室裏的人。


    玄影聽到小喬的驚叫,從距離臥室門口不遠的地方側首看過來,遙遙的正好對上她沒法調整好的表情和視線。


    片刻,還是玄影輕輕勾了一下嘴角,留著寸頭勾唇的那感覺,完全沒了以往的陰暗,他已經邁步出了臥室,接她一段。


    吻安怔愣愣的站著,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總之心裏是高興的,就算玄影成了這樣,好歹他可以下床了,可以走動了。


    至少她心頭的愧疚不會沉得喘不過氣來。


    玄影還沒完全康復,嘴唇血色不佳,但依舊是習慣的勾著一點嘴角,沖她伸出右手。


    甚至略微的自我調侃,「知道你如今是無價之寶,可我暫時抱不了你!」


    頂多隻能牽著她走。


    吻安眼圈一下子躥紅,微仰臉看著玄影,又努力的遷出一點笑意,不去接他這個話茬。


    小喬退了一小步,然後小心翼翼的跟著兩人往臥室走。


    進門之際,玄影側過臉,「在外候著吧。」


    轉眼都快過去一年了,雖說他一直是昏迷狀態,依舊能感受到時光無情,但也至少待他不薄。


    嬰兒床上的小生命就是最好的饋贈了。


    兩人在臥室裏,外頭的人自然不知道他們在聊什麽,但這麽久沒見,又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一定是有很多話要說的。


    但其實吻安和玄影之間好長時間是安靜的,隻是玄影的視線始終在她臉上。


    良久,才問:「委屈麽?」


    吻安看了他,知道他之所以一直沉默,是因為老夫人的這些決定並不是他的本意,隻是他也樂見其成。


    她淺淡的一笑,沒有說不怪,隻道:「做什麽都講究個禮尚往來,我們母子倆的命是你救的,這麽說起來,把兒子放你這兒很公平。」


    吻安確實不覺得委屈,但也不見得大喜。


    她現在不知道何去何從,這感覺太糟糕了,也才察覺,如果沒了宮池奕,她在這世上就如同一顆浮萍。


    倉城算她的家麽?


    算吧,可是沒有家人。


    所以她的存在感竟然要依附於自己選擇誰這樣簡陋的問題上。


    這種夾雜政治問題的親屬關係,吻安選擇盡量迴避,「以後,他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世,我想這樣對你和伊斯皇室比較好。」


    這件事她和老夫人都商量妥當了。


    吻安的目光略微下移,落在他空蕩蕩的袖子上。


    說實話,她這輩子長這麽大都沒見過真正的殘疾人,當初宮池奕雖然坐輪椅,可他的雙腿完好。


    所以這種視覺衝擊,和背後的因素結合,她總是難受得喘不過氣。


    玄影看著她眼底的難受,倒隻微微勾唇,「不會覺得疼,也沒多大的事,不是還有右手麽?除了不能抱孩子,照樣能自理生活、處理公務。」


    她很清楚,這都是為了減輕她的愧疚,連重要的角色都能被比喻為「左膀右臂」,失去了一條胳膊,怎麽會是小事?


    吻安抬頭,「今天開始,你把政務接手過去了?」


    以往都是老夫人擔著,她也沒少幫著處理,這一個月不知道什麽情況。


    玄影點了一下頭,「奶奶年紀到了,能撐這麽久已經很讓我意外。」


    同時,他更知道她老人家的身體狀況,這大半年來,基本上沒有好痊癒的時候,一直都是小病小痛不斷,實在不忍心老夫人繼續受累,她現在要做的就是頤養天年,每天逗逗小孩就夠了。


    未幾,聊到了小孩取名的問題,聽是鬱景庭迴去取。


    玄影立刻一蹙眉,「憑哪一點?這是我兒子。」


    「再者,他那斯斯文文的性子,取出來的名字霸氣不了。」


    吻安愣了一下,然後笑起來,「你和鬱景庭不是關係挺好麽?他說想取個名字,當個幹爹。」


    又擺擺手,「誰說鬱景庭斯文?他隻是陰得不明顯。」


    表麵斯文那一套也就是一點點的紳士風度,否則常年隻見過他對全世界都淡漠。


    玄影一臉認真,「那我這個親爹放哪兒?」


    說完又自顧弄了弄眉,也許是感覺「親爹」說到了敏感處,隨口接著道:「行,讓他占個便宜,就當我還他個人情了。」


    至於什麽人情,他不打算細說,她自然不會多問。


    一直聊到她慣常的困意來襲,好像玄影一直沒出臥室,小喬提醒他吃藥的聲音吻安都聽到了,雖然很小聲。


    *


    吻安醒來時太陽西落,十月份的傍晚隻剩寒涼和昏暗,倒是別墅裏燈光明亮,很熱鬧。


    老夫人過來了,小孩子又不肯睡覺,皇帝似的折磨著一群人圍著他轉。


    她從樓梯上下去,看到這場景而略微驚愕的蹙眉,這麽大點的孩子就有他們無條件的寵著,以後會不會把他慣壞了?


    他的身份註定比別人特殊,要是他被慣壞,問題就大了。


    但因為老夫人在,吻安也不好說什麽,何況她才醒過來,自己根本沒有帶小孩的經驗,慢慢來吧。


    老夫人過來,當然不是簡單的探望,是過來商量滿月宴。


    這個孩子現如今是整個伊斯皇室最注重的,大夥基本都知道他的定位,卻還是怕哪天就被人搶走了。


    在這一點上,他們簡直出奇的團結,不深究她和玄影到底什麽關係,孩子是不是玄影親生,卻直接認準了自己的小公子、定了他就是未來小王子。


    老夫人咳嗽很嚴重,也笑著看了吻安,「你不知道,我這些天時常收到底下人的擔心,說怕你哪天抱著我孫兒走了,那他們估計要聯合上書討要呢!」


    聯合上書討要自己的王子,聽起來很荒謬,但那相當於未來國本,聯合署還真不一定撒手不管。


    吻安忍不住笑。


    「所以……」老夫人接著道:「借著滿月宴,讓大夥放放心,以後孩子的成長,一定程度上也要倚靠皇室各個成員教導的。」


    對這些,吻安並沒有任何意見,她和老太太簽過協議的,知道自己的定位在哪。


    因為需要準備的不少,要隆重、要莊重,所以滿月宴其實推後了很多天。


    鬱景庭早在開始準備時就迴來了,沒說他這些日子都去忙了什麽,隻是一迴來就給了孩子取了名。


    叫雲厲。


    老夫人聽完第一個表示很滿意,因為翻譯成伊斯的俚語,有著極其恢弘大氣的寓意。


    吻安轉頭看向玄影,他挑了一下眉,薄唇抿著,其實是很滿意的,隻是不想表達出來讓鬱景庭看。


    她笑著不插話。


    滿月宴的日子,自然是熱鬧非凡,那種熱鬧不是表麵的喧譁,是吻安能感受到皇室對雲厲的喜愛和重視,沒有任何關於身份的偏頗。


    關於這一點,小喬說:「老夫人私底下一定做過很多工作了,就是怕小公子雲厲再走咱們國主的路,因為身份而不受待見。」


    畢竟,哪怕那是她和玄影親生的孩子,可她在皇室沒有任何身份,和私生子沒有差別的。


    「我知道!」吻安淺笑。


    她知道老夫人和玄影都付出多少,所以才逐漸接受了所有安排。


    皇室小公子雲厲,從滿月那晚開始成了不少熱點報導的材料,雖然沒照片,但媒體依舊津津樂道,那種氣氛,不亞於當初玄影上位後迅速活得民眾肯定。


    也是滿月宴之後,吻安總算看出來了,雲厲脾氣不小,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懷孕期間沒調理好,小不大點的傢夥,鬧氣脾氣來誰都沒轍,就要玩玄影那隻空蕩蕩的袖子。


    所以他成了玄影辦公桌上的常客,花白的小屁股下重級國家文件隨便就坐,玄影眼都不眨,甚至一改此前的陰暗、冷肅,常常勾著嘴角。


    吻安從來不提迴國的事,玄影也根本沒想過,日子才顯得那麽美滿。


    直到榮京那邊的邀請函遞過來。


    外人不清楚榮京為什麽把國會檢閱儀式推後十月底,幾乎和三界匯議連貫到了一起,但既然收到了邀請函,不會有人不去。


    吻安看到邀請函了,目光掃過,神色略略的淡下去。


    玄影是幾度考慮,才不打算瞞著她,道:「還有一份,是專門要給你的。」


    她微愣,「給我?」


    又笑了笑,哪怕是三界匯議邀請她,「我現在和政界沒有任何關係,也不算做商圈的人,請我做什麽?」


    邀請函遞到她手裏,吻安沒接,隻是過去把正「專心致誌」摧殘文稿的雲厲抱了過來,道:「你給我說什麽內容吧,說完該帶他去睡了。」


    玄影最近處理公務很忙,經常熬夜,導致雲厲也要跟著玩到很晚,有時候睡了一覺醒來開始找玄影的袖子,然後繼續陪他在辦公室熬著,一點辦法沒有。


    見她這樣的態度,玄影心底自私的輕快著。


    才道:「沐寒聲的意思,是讓人把你接迴去,畢竟你就算不是內閣首輔,卻還是他親封的榮京女爵。」


    接她迴去?


    吻安略微彎了嘴角,她一直留在這裏,不否認有賭氣的成分,就看看該來接她的人到底能按捺到幾時。


    所以沐寒聲就算發是個邀請函,她照樣都是拒絕,而且理由充足:雲厲太小,離不開她,但又不能把他帶離伊斯。


    吻安也的確是這麽做的,甚至那段時間她幹脆兩耳不聞窗外事,專心陪雲厲和老夫人。


    可玄影畢竟身份不同,至少檢閱儀式他是必須去參加,還必須帶上伊斯儀仗隊。


    這次榮京的邀請函發得晚,誰都能感覺到倉促,所以此去,更多就是政治內容的交流,其餘形式一切從簡。


    *


    十月的榮京寒意正盛,好似今年尤其的冷,尤其政圈裏的人都能感受到城市上空不滿的壓抑和沉重。


    檢閱儀式的前一天,榮京政圈內部進行啟幕程序。


    所有環節和往年的區別並不大,隻有一點:開真正啟幕之前,國級以上核心高層,一律被沐寒聲召見。


    偌大的國委辦公廳,成員肅穆而有序的走進去,彼此之間並沒有任何交頭接耳的現象。


    但也隻有進去的人才清楚,他們被召見,所真正見的其實是另一人:宮池奕。


    實則也並不意外。


    榮京這次內亂,又同時聽聞聿崢在外邊惹上了不明勢力,導致榮京腹背受敵,如果不是宮池奕擋著,這座城不會是今天的安寧,更別說順利舉行檢閱。


    特意、正式把見他的環節設在啟幕之前,就是為了讓所有人心裏都有個數,嚴謹此後在檢閱和三界匯議中的言行舉止。


    一來避免透漏任何內亂相關信息。


    二來,聿崢的下落還是個謎,關於聿崢背後的事,最能清楚的宮池奕才剛剛醒來,所以,有必要讓同層注意安全,榮京核心成員流失已經很嚴重。


    會見的會議上,宮池奕自然是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他精神狀態很差,如果不是為重大決議著想,必然不會出席的。


    而他之所以堅持著,實則是為了後邊的那一場會麵,可惜身體不允許,作為醫生的餘歌也不允許他強撐著。


    會議廳安靜下來之後,沐寒聲才走過去,也不瞞著,為了讓他早點迴病房,道:「她還在伊斯,隻有玄影出席,明確拒絕了邀請函。」


    宮池奕坐在軟椅上,半天來一直蹙著眉,微白的薄唇動了動,「理由。」


    沐寒聲單手背在身後,右手拍了拍他的肩,「她在伊斯很好,隻不過是想讓你親自去接,因此,你現在主要任務就是把身體緩過來。」


    椅子上的男人眉峰不改,他當然知道過了多長時日,一雙眸子精敏的盯著沐寒聲,「這麽長時間,她一直在外,從沒過問?」


    雖然曾經他也說她是個冷心冷眼的女人,但這也絕不是她的作為。


    沐寒聲收迴他肩上的手,指尖微點額頭又順勢摸過鼻尖,聲音聽起來依舊深沉平穩,「問過,但榮京內亂任何信息不得外泄,她不知情。」


    也就是說,她也不知道他現在的情況。


    宮池奕安靜的看了會兒沐寒聲,終於把視線收了迴來,「她最好沒事。」


    餘歌帶著他往外走,身後的沐寒聲補充:「你這個情況不能出現在檢閱禮,也免了你出席三界匯議,好好養著,盡快幫我查到聿崢的下落,到時我會特地出麵把顧吻安接迴來。」


    沐寒聲沒有提及任何關於顧吻安生子的事,這個時候說了宮池奕下一秒就能不顧身體的跑過去,傷的不僅僅是他自己。


    尤其,他現在還不能離榮京,聿崢的事,除了他,誰也查不清楚。


    那頭的男人已經快到門口了,似乎、也許,他是知道些什麽的,淡淡的一句:「我妻子,自是我去接。」


    在政圈這麽些年,宮池奕很清楚事件輕重緩急,也必須能理解所有站在高位的取捨之無奈。


    因此,出了國委、上了車,他靠在後座,「她在伊斯做什麽,和玄影在一起?」


    餘歌開著車,從後視鏡看了他泛白而顯得冷冽的五官,微蹙眉,道:「沒聽到任何玄影有喜事的消息,顧小姐既然留在那兒,必然是有原因的,等你好得差不多親自走一趟不更好?」


    宮池奕沒說話,但他對她是有信心的。


    正式的檢閱儀式一共是兩天,之後便是各方會晤,以及榮京對各個來使的禮節招待。


    這其中,沐寒聲特意安排了和玄影的私人會麵。


    在單獨見麵之前,沐寒聲並未發現玄影的不妥,直到玄影走進會麵室,朝著兩邊禮官略微施禮時看到他僵硬的左臂,眉頭輕輕皺了一下。


    和榮京一樣,關於玄影出事、甚至左臂截肢一事外人根本不知曉,伊斯皇室的老夫人把事情封得很嚴實。


    沐寒聲當然也更加不會想到這和聿崢有關,就是因為聿崢出事前、私底下見了顧吻安一麵,導致她陷入險境,才造成玄影的截肢。


    他的目光很得體的從他露出來的、戴手套的假肢上收迴,禮貌的握手,招唿著落座。


    看起來,交談間一直都沒有離開國務,官腔中帶著相比其他會晤間沒有的自然和隨性。


    直到屏退了左右,沐寒聲才以友人的身份問起他的近況,以及他的手臂。


    玄影笑了笑,對著別人,他身上永遠都有著一股陰暗的邪性,哪怕此刻是略微勾著嘴角的。


    看著沐寒聲,道:「沐先生當初和我奶奶做了交易,卻不知道她和我在那邊發生了什麽?」


    玄影問這句話並沒有惡意,甚至,他得感謝沐寒聲。


    榮京內亂,宮池奕出事之後,能及時調動的隻有他伊斯方麵的軍隊,老太太就是用這一點,請沐寒聲封鎖一切關於這邊的情況,不讓顧吻安知曉。


    如果不是這樣,也許,她不會賭氣留在伊斯,生下雲厲。


    沐寒聲輕輕蹙眉,他平定了內亂,可並不覺得一身輕鬆,反而心上重的很。


    因此,聽玄影對他說「於這件事,我的確該感激沐先生」時,沐寒聲沉聲道:「感謝倒是不必,你也知道人處高位的身不由己,有時不得不舍小取大、舍輕取重,當然,也不意味著,我事後不會再把局麵扳迴來。」


    否則,搞不好他會拆散一對鴛鴦。


    玄影輕蹙眉,「沐先生的意思?」


    沐寒聲淡淡的一笑,「你也清楚宮池奕現在是走不開,並非不想理會顧小姐,他們之間的感情如何,你想必也知道,就算我不從中出力,最後必然團圓。」


    勾唇,接著道:「但我沐寒聲不占人便宜,可以讓你提條件,我要的,就是請你以最好的方式把顧小姐母子勸迴來。」


    不是直接送人迴來,而是把整件事講清楚,玄影講和宮池奕去解釋是不同的效力。


    聽完,玄影笑意依舊,「恐怕辦不到。」


    「她親口應下奶奶的請求,整個皇室現在隻認雲厲一個小公子,未來我的繼承人!」說這些話,玄影心裏並不似麵上那麽的輕鬆和篤定。


    沐寒聲蹙起眉,他當初和老夫人借了人力,隻覺得封鎖消息對顧吻安好,根本不知道顧吻安的孩子已經被定位伊斯下一任小王子。


    很顯然,這件事上老夫人跟沐寒聲玩了個心思,可見她對自己的子孫是下足了庇護。


    複雜和突如其來的情況,讓他濃眉皺著,想的是要怎麽和宮池奕交代,硬搶孩子就是攪了皇室。


    拋開伊斯和南島最近,挖掘南島資源和守護南島要倚靠伊斯不說,單單是伊斯皇室團結起來就是一股信念,攪動起來必是大事一件,他們現在可是友好建交,怎麽能撕破臉?


    沒別的辦法,隻能等宮池奕身體好轉,和他親自走一趟,說清楚。


    之後,沐寒聲才看了玄影的手臂,還是問到了變成這樣的原因。


    沐寒聲聽了一會兒,眉頭緊了緊,「聿崢見過顧吻安?」


    他迅速想到的就是那個塞了機密的子彈頭,也許聿崢和顧吻安還說過其他。


    「看來,過了三界匯議,我必然要過去拜訪國主了!」沐寒聲勾了勾唇。


    現在找到聿崢是一件大事,不單單是了解背後使壞的人,更是因為沐寒聲好容易找迴來的妹妹北雲晚。


    一直就有抑鬱症的北雲晚最近情況越發糟糕,同事時常會發現她發愣、眼圈發紅,工作上更是小錯不斷,精神不濟。


    這當然不是什麽工作壓力太大的緣分,因為沐寒聲讓她停了工作,情況也並沒好轉。


    好一會兒,沐寒聲看了玄影,「顧吻安能答應把孩子作為伊斯王子,想必和你的救命之恩有關?」


    救命之恩,還為了她廢了一條手臂,總不能轉身就走。


    但如果是這樣,沐寒聲覺得這事轉機極小,隻能遺憾當時的宮池奕沒能解救她與水火。


    緣分天命,人為難改。


    *


    也就是在檢閱儀式結束,緊接著開始的三界匯議頭一天。


    沐寒聲一早起來就看到了匆匆走近的魯旌,附到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他已經皺起眉。


    「已經啟程了?」沐寒聲沉沉的問。


    魯旌點頭,「估計病情刻不容緩,看起來很焦急。」


    是玄影臨時改了行程,連身邊隨性儀仗隊都擱置在後,一個人先迴了伊斯,因為老夫人昨夜緊急進了醫院。


    *


    整個伊斯皇室緊張的忙做一團,又默契的都沒有聲張。


    吻安從老夫人進醫院那一刻起,懸起的心就沒有落下過,她經歷過幾個人的撒手人寰,對這種事更是敏感。


    大喬一直陪在她身邊,看著她的緊張,平時很愛喝水的顧小姐這一整天哪怕抱著杯子也沒喝過一口。


    一有醫生出來,她就第一個緊張的詢問情況。


    但從早晨太陽升起,到傍晚日落西山,老夫人的情況一直不見好轉,偶爾進出的醫生都擰著眉頭。


    「家屬都到齊了麽?」醫生最後出來問,神情凝重,然後掃了一圈,並沒見到玄影,皺了眉。


    那個時候,吻安已經大概知道了結果。


    身子晃了晃,又定著深情把杯子遞給了大喬,走過去,「我能進去跟老夫人說說話麽?」


    醫生點了頭。


    吻安進去之前,轉頭看了大喬,「讓小喬把雲厲送過來。」


    老夫人操心什麽她最清楚,一定想見她好容易為伊斯定下來的未來繼承人。


    進了病房,吻安走過去放輕動作坐下。


    老太太讓醫生把礙事的氧氣罩拿走了,因為她想說話。


    吻安把東西接了過來,隔一會兒會給老夫人吸一會兒。


    老夫人看著吻安,一直努力露出慈愛的笑,隻是顯得力不從心,聲音也極其的弱。


    「你其實還是怪奶奶的吧?」老夫人看著她,語調特別慢。


    吻安搖頭,定定的語調,很平緩,「不怪,我理解您,這也是我應該做的。」


    老夫人搖了搖頭,「我不能帶著愧疚走。」


    已經自私過一次,得到了一個曾孫,至少該告訴她一些事。


    老夫人吸了一會兒氧,才緩緩的道:「你出事之際,榮京也出事了,看起來很嚴重,所以那邊的所有消息全部封鎖,所以你聯繫誰都困難。」


    吻安靜靜的聽著,隻是點了一下頭。


    她不知道這件事,但是她不認為榮京出事宮池奕就會連聯繫她的功夫都沒有。


    老夫人看她反應不大,嘆了口氣,半玩笑的輕聲,「協議我放進了皇家典籍,所以你可別想把小雲厲再抱走!」


    吻安知道是玩笑,握著老夫人的手,「不會,您放心。」


    老夫人幾番點頭,「不會就好……不會就好……」


    然後轉眼看向門口的方向。


    吻安立即領會,「玄影很快就迴來了,您能見上的,也許他已經下飛機了。」


    她說得有些急,把氧氣罩放上去,害怕老夫人就這樣放棄唿吸。


    看著她緩緩汲取氧氣,吻安也跟著一點點放鬆心情。


    小喬送雲厲來得很快。


    吻安轉頭,招招手,然後抱著雲厲放在老夫人身側。


    「我孫兒!」老夫人頗有眉開眼笑之意。


    又緩緩看了吻安,「多希望你一直陪著玄影啊,他從小過得太可憐……我虧欠了他很多,為他定了個小王子,還想為他定一個國後,終究是時限到了……」


    老夫人說得很緩,很慢。


    而她對玄影的虧欠,也再沒有表達和補償機會。


    玄影抵達機場,又開車到醫院時,氣氛已然凝重到冰冷,隻隱約能聽到病房裏大喬、小喬壓抑的抽泣。


    他再趕,也還是沒能說上最後一句話。


    至此,玄影送走了一生中最後一個親人。


    吻安轉頭看著他站在病房中央,眼圈紅著,還是勾了過去,輕輕抱了他,「你還有雲厲,還有那麽多忠心耿耿的人。」


    至少,老夫人陪他走過了最艱難的那一段。


    關於老夫人的喪葬,並沒多麽隆重和高調,反而處理得十分低調,但弔唁者整整一周不間斷。


    可無論人再多,大家都那麽默契,安靜的送走這個操心了三輩國主、又欽定了下一任小王子的老人。


    那些天,吻安時常想,人一生多麽短暫?有些執念是不是真的沒有必要?在哪兒不是過一生?


    老夫人到最後那一刻還擔心著她把雲厲帶走,這越讓她沒有了離開的理由。


    伊斯全城默哀兩天之後,玄影必須照常去處理政務。


    吻安能做的就是陪他說說話,不讓雲厲過分去鬧他。


    那晚,她本該勸玄影早休息,到最後還是給他沖了一杯咖啡端進去。


    在一旁坐下,看了他,又看向窗外的黑暗,「老夫人走之前,希望我也能一直留下來陪你。」


    玄影轉眼朝她看了過去,等著她的下文。


    吻安笑了笑,「可我還有事要做的,你忘了麽?我的電影剛拍了一半,那是送人的禮物,必須要完成的。」


    玄影很清楚她的意思。


    她要離開這兒。


    握著咖啡杯的手緊了緊,聲音盡可能平靜,「還迴來麽?」


    她淺笑,眉眼淡淡的弧度,「當然,雲厲是我生的,除非你的皇室看不起我了。」


    玄影微蹙眉,極其鄭重而認真的看著她,「永遠不會。」


    甚至他身邊空著一個位子,隻要她哪天高興,他都無比樂意讓她坐下。


    吻安隻道:「那就好。」


    她想,繼續前往華盛頓,就差收尾了,所以提前幾天讓桑赫帶人過去等著,她距離近,稍後一天過去。


    走之前笑著看了玄影,「收個尾,很快就能返迴,就算不想你,我還想雲厲的!」


    所以,她返迴時,必然還是迴這裏。


    其實隻有她知道,因為她現在無處可去,唯一親的雲厲在這裏。


    玄影神色好看了一些。


    她走的那天,送她到機場的倒是鬱景庭,甚至他說順路,直接和她去了華盛頓。


    其實吻安知道,他是擔心她又出什麽事。


    飛機上,她轉頭看了靠窗的鬱景庭,他閉目養神,又是一段時間不見,其實他也沒變,甚至比以往更淡漠,根本看不透他都在想什麽。


    「打算一直這麽下去麽?」她忽然開口問。


    鬱景庭這才雙眼啟開縫隙,看了她,表示疑問。


    吻安微抿唇,指尖在兩個人之間來迴,「宮池鳶對你有意吧?可你從來沒動靜,就沒什麽打算麽?」


    頓了頓,她才道:「你沒有義務守護我,我也沒法給你什麽饋贈。」


    他這才淡淡的開口:「我是雲厲的幹爹。」


    這就算是守護她的理由,雲厲也算是給他的饋贈?


    吻安微蹙眉。


    鬱景庭又看過來,直接道:「我從不是要靠愛情才能過活的人。」


    甚至,在過去很多年裏,他的人生計劃裏根本就沒有愛情這迴事,所以那麽多人都覺得他是哪怕地球上隻剩自己,依舊能淡漠處之的存在。


    也因此,他從一開始想要得到,慢慢成了哪怕守護、隻要偶爾有所得也滿足。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的,他真的並不在乎一定要什麽樣的結果,隻要他覺得生活有意義,足矣。


    甚至看了她,「不用有壓力,若真有,偶爾對我笑一笑也好。」


    這話還真讓吻安忍不住笑了一下,所以這一路,氣氛不錯。


    鬱景庭主動提及,「宮池鳶的工作出了些問題,已經忙完了,最近得閑。」


    所以,她拍戲的時候總能見到鬱景庭的身影,倒不是為她做了什麽,有時候就是停下車,站在不遠處看她工作。


    倚在車身上,指尖夾著煙,淡漠從容,又透著幾分低鬱。


    但這模樣放進她的鏡頭裏,十足的迷人。


    拍完一張,吻安看著照片笑了笑,鬱景庭五官不算特別精緻,但整體很耐看,還挺上相。


    收工的前一天,他又過來了,還給劇組定了午餐,吻安把照片給了他,就當是迴報了,「餐費就不給了!」


    鬱景庭看著照片,什麽都沒說,但他仔細保存上了,被桑赫一調侃,幹脆又設置成了手機屏保,編輯在右下方加了吻安的署名。


    桑赫挑眉,酸著:「也沒見顧導給我拍這麽迷人!」


    小喬在旁邊補了一句:「底子不好怪顧小姐了?」


    額,桑赫頓了頓,選擇不招惹小喬,小喬如今是出了名的潑辣,十分護主,誰要讓吻安不順心,必定得手小喬一陣為難。


    吻安在一旁隻是笑。


    華盛頓的拍攝告一段落,按說是要有個聚餐的,酒店和餐點都已經預定完畢,但吻安聽到了鬱景庭的電話。


    她微蹙眉,看著他手裏的電話,「誰來了?」


    剛剛離得近,鬱景庭又沒避開她,聽得不清楚,但不是沒聽到。


    鬱景庭薄唇微抿,蹙了一下眉。


    玄影的電話,說宮池奕已經親自到了伊斯,應該會直接找到別墅區,他的意思,是先別讓吻安迴來,這事也不要告訴她了。


    鬱景庭對著電話,隻道:「她已經收尾了,明天怎麽也迴去了。」


    玄影沒說話,好半天才一句:「那就明天迴。」


    可吻安既然聽到了,鬱景庭沒辦法隱瞞,等他說完,她已經給桑赫推了聚餐,即刻訂機票迴伊斯。


    桑赫愣了愣,「真不參加?」


    她神色淡淡,有略微急促,「以後多的是機會,替我好好陪大家。」


    於是,鬱景庭陪著她又從華盛頓飛往伊斯,中途沒有轉機。


    抵達伊斯時是傍晚了。


    機場沒有玄影的人接機,鬱景庭陪著她打車,上車之後看了她幾次,看不到任何喜悅的表情。


    所以不清楚她為什麽要急著趕迴來。


    吻安自己都說不清,是怕宮池奕看到雲厲,進而為難玄影,還是她想第一時間看見他,知道這將近一年到底怎麽迴事?


    或許,這一切都有。


    的士沒辦法直接進入玄影的地方,兩個人下了車之後徒步往裏走,周圍偶爾又冷風吹過,道旁的樹木隻讓人覺得稀冷。


    進別墅前,有一道大鐵門,沒事都是上鎖的,今天卻敞開著。


    吻安走過去之後又蹙眉看迴去,鎖鏈掉落在草地裏,周圍有火藥味,鐵門扶手上似乎還有著暗紅血跡。


    眉頭緊了緊,快步往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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