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含月公主打扮到不能再打扮了才住手,解開她的穴道,拉她到池塘邊看倒影:“你看,這樣不漂亮多了?”然後按著自己的胸口對含月公主說:“小妹妹,你要記住,我們女人,保持美麗最重要。”含月公主呆了,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那人一晃就不見了蹤影。含月公主在原地發呆了很長時間,想著:難道是妖怪?

    “喂——”含月公主被嚇了一跳,連忙迴頭。秦風已經出現在她身後,又穿了男裝,繃著臉:“你這瘋丫頭,玩失蹤啊。還穿得大紅大綠,你該不會想投水吧。”“沒……”含月公主剛開口,秦風忽然臉色大變,伸手拔下她鬢邊的發簪,拿到眼前細看,含月公主很奇怪,想問他怎麽了,可見他的臉色像見了鬼一樣,嚇得把已經到口邊的話咽迴了肚裏。

    “你這簪兒是從哪兒來的?”秦風急切地問道。“這是剛才一個很奇怪的人送的。”“你見到紫薇洞主了嗎?這是紫薇洞中才有的冰淚石!你沒怎樣吧?四肢五髒都齊全吧?”“什麽話呀?我好得很!”

    秦風鬆了口氣:“幸好……你見到她時怎麽跟她說的?”“他問我他美不美,我說他美得很。”“她沒懷疑?”“恩。還送了我衣服首飾。”“好險——”秦風用種很怪異的目光看著她:“你這丫頭走的是什麽運啊?怎麽江湖上罕見的魔頭你都能碰上?還每次都能化險為夷,真是奇怪。”“那個男……人怎麽了?”

    “她不是男人,她是女人。”“什麽?”含月公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是天薇教的聖女。天薇教的聖女曆來都住在天薇教的聖地紫薇洞裏。所以江湖上都叫她紫薇洞主。天薇教有一門很厲害的護教神功叫紫薇神功,隻有聖女能練。她已將紫薇神功練到第十層,仍不滿足,竟把紫薇神功做了點改動,想讓紫薇神功更進一步,沒想到走火入魔,全身經脈紊亂,有了很多……男性的特征。”含月公主越來越覺得不可思議:“你是說……她變成了男人?”

    “要是完全變成男人還好,她隻是外形像男人,本質上還是女人,隻是身形變得五大三粗,麵容變得粗獷無比,還長了一臉樹苗似的大胡子。這些胡子即使剃盡了,還能看見大顆大顆的茬子。”含月公主仔細一想,不禁毛骨悚然,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想來可惜,以前她還是江湖上第一美人呢,現在成了這副樣子,也難怪她精神不正常了。”“她——怎麽了?”“她離開天薇教,每天晝伏夜出,盛裝打扮後出去,見到夜行的路人就問自己美嗎。如果對方迴答不美,或是迴答‘美’時言不由衷,都會被她殺了。殺人的方式五花八門,什麽扔下山崖摔死,投進蟻穴讓螞蟻咬死……酷毒非常。不過這幾年很少見她出現了。,天還真是難得。”含月公主呆立了好久,最後黯然神傷,喃喃地說:“她終究還是怕人看怕人說啊。否則不會隻在晚上出來。”秦風看了看她,感到很奇怪:“她怎麽會沒發現你是在說謊呢?你不像很會撒謊的人啊?”“誰說我在撒謊?我是真心實意的!”這對秦風來說更荒謬,瞪大了眼睛:“怎麽可能呢?”含月公主一怔,臉刷的一下紅了。秦風似乎明白了,目光閃爍。她更加不好意思起來,臉都紅亮了。“走吧!”秦風忍俊不禁。

    秦風在前麵走,含月公主一聲不響地跟在後麵。往迴趕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走了這麽遠。秦風帶她走了近路,路上坑坑窪窪,需要爬上爬下的地方還真不少。秦風總是頑皮地伸手要拉她。可她總是板著臉假裝沒看見。她想給他點顏色看看,心裏卻越來越高興。一次終於準備給他個麵子,握住了他伸過來的手。秦風卻是一怔,似乎沒想到她會把手伸過來。臉上立即泛起厭惡的神色,把她的手甩開了。含月公主一怔,像被人一巴掌扇到臉上似的,心裏湧起無限的委屈,接著便火冒三丈:自己又那裏得罪他了?

    秦風的傷終於恢複到可以啟程的程度。他們與平溪勝告別,並再次道了謝。平溪勝始終冷冷地不說話,但久久目送著他們離開。在他們看著他的時候,他的臉色還像是活著,等他們轉過臉去時就像死去了。

    秦風仍舊穿著女裝。一手托腮,望著車窗外,那優雅的姿態在女人中都少見。含月公主看著卻很不舒服。不是因為他扮女裝讓她惡心,而是她非常想念他穿男裝的樣子。但想起他的喜怒無常,又恨得慌,索性把臉別過去,不再看他想他。

    對於旅途勞頓的人來說,茶館真是天堂。含月公主靠在椅背上,舒緩她疲憊的腰身。一個說書人便走進茶館,像大家團團作了一個揖。他看起來摸約三十多歲,一眼盲了,揚聲說道:“今天我不給大夥講那些陳年舊料,給大家來點新鮮的,我給大家講個江湖上的大魔頭的故事!”四周頓時叫好聲一片。

    “話說以前有一個絕頂高手,名叫缺德道人。這名字名副其實,他真的很缺德……”含月公主越聽越入迷。這個缺德道人真是作惡多端,背叛師門,偷學別派武藝,殺人放火,奸淫擄掠就不說了,竟為了提升自己的功力,活活把孕婦的肚子剖開,取胎兒的紫河車食用。十大高手捉拿他的過程真是驚險萬分,曲折無比。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秦風肯定知道得更詳細。她笑著向秦風看去,沒想到被嚇了一大跳:他滿麵怒容,眼睛裏正射出逼人的寒氣。

    那說書人已講到缺德道人被十大高手捉住,正待五馬分屍,秦風忽然大喝一聲:“住口!”震得茶館裏所有人的耳朵嗡嗡作響。大家都張大了嘴巴:怎麽這麽嬌滴滴的女子會吼出這麽雄壯的男腔?秦風“刷”的一下站了起來,大踏步朝他走過去。已完全是男子的姿態了。含月公主大驚失色,朝黑雲看去,見她也是一臉茫然,估計也沒見過秦風如此失態。

    秦風走到早已驚呆的說書人麵前,一把揪住他的領子拎了起來,目光像刀子一逼向他:“你說缺德道人作惡多端,你看見了嗎?”說書人的脖子被勒,唿吸困難,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秦風不管這些,繼續問:“你說缺德道人被十大高手捉住,你也看見了嗎?”說書人的臉已經紫了,懸空的雙腳亂蹬亂踢,眼看就要不行了。含月公主他們見勢頭不好,連忙衝上來:“秦風!”“秦風大人!”“秦風大人!在這裏殺人會引來麻煩的!”

    秦風漠然地看了他們一眼,五指一鬆,說書人像一灘爛泥似的摔到地上。秦風冷冷地說:“你最好長個記性:亂說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可是要丟命的!”然後頭也不迴地朝店外走去。含月公主他們趕緊跟出去。趕了段路之後,他忽然叫黑雲停車,走進森林消失了大半天,迴來時已經穿了男裝。剛才他在茶館的驚人舉動想必已經傳開,再穿著女裝恐怕會引人注目。他換上男裝之後和女裝的樣子頗有差距,不仔細看應該認不出他來。

    天晚了,附近沒有旅館,他們便找了個地方露營。秦風一下車便竄進了樹林,找了一棵樹,高高地站在樹頂上,已經有些寒冷的晚風把他鬢邊的兩縷長發直直地拽向腦後。含月公主看著他的身影忽然有些心酸,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但本能地猜到他肯定遇到了不開心的事。她不想就這樣在旁邊看著,便拽著樹枝向上爬。剛爬了一半秦風便發現了她,飄到她上麵的樹枝上站著,繃著臉:“你上來幹嗎?這麽好奇嗎?”“我……”“算了,”秦風坐到樹枝上:“就告訴你吧。省得你胡猜亂想。”他忽然垂下眉目,神情哀傷。頃刻之後,又抬眼看了看天空:“你認為我今天為什麽這麽失態呢?”“我想也許……缺德道人是和你……很親近的人。”“對啊。除了我爸之外就他和我最親,他是我師父。”

    含月公主雖已猜到缺德道人應該和秦風關係密切,但萬萬沒想到他竟是秦風的師父,大驚之下使岔了力,把腳下的樹枝踩斷了,“刷”的一聲向下墜落。秦風一把把她拉上來,讓她坐在自己身邊:“你一定很驚訝吧,肯定想我怎麽會拜那種人為師,個性是不是有問題,幫沒幫過他幹過壞事,是嗎?”“沒……”“其實別人怎麽看我我不是很在意的。隻是,我無法忍受別人這麽說我師父。”他歎了口氣,抬頭看天,悲哀、自豪和懷念在他臉上凝結:“我師父,他其實是個很好的人,不,應該說是真正光明磊落的男子漢。”

    “那……那些全部是誹謗?”“也不全是。隻有背叛師門,偷學別派武藝是真的。”“啊?這雖然有點不好,但也不是什麽滔天大罪。”“你們當然這樣看了,但在江湖中人眼裏,幾乎沒有比這更大的罪惡。我師父,其實沒有惡意。他隻是個武癡,看到高深的武功就想修煉,就像嗜酒之人喜歡喝酒一樣。他並不想通過武功獲取任何利益,達到任何目的。他隻是單純地想修煉而已。當年他隻用三年就修煉完他所在的門派的武功,不僅沒有滿足,反而覺得饑渴萬分,覺得天下武功如茫茫大海,他卻隻飲到了一滴,那有就此罷休的道理?便想修習別派武功,但江湖上門戶之見很重,要修習別派武功,不但要離開本派,還要被罵成‘欺師滅祖’。可他實在抑製不了學武的渴望,隻好逃出師門。江湖上把這種行為叫做‘破門出山’,可以說是人人唾棄。因為他破門出山的名頭很快便在江湖上傳開,所有的派別都不願收他入門,他隻好偷學別派的武功。幾乎所有名門大派的武功秘籍都被他盜走過。而且他盜得武功之後還不是有樣學樣,而是將各類武功融會貫通,新創一門武功,更招人恨。各大派恨他入骨,自然會造謠誹謗他。其實,我師父……他是個很慈悲的人,又善於控製自己,你能想象嗎?他從出道到死,沒殺過一個人,與人動手頂多廢掉他的武功。”“含月公主不禁肅然起敬,想想自己,雖然不會什麽武功,也算殺過一人了。雖然不是自己親自動手,也和自己親手殺死的一樣。

    秦風接著說:“和他相比我就差勁多了,雖然很克製,可也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了。以前我和我師父行走江湖的時候,也經常看到些無知妄人罵我師父。我師父總是一笑置之,也不讓我跟他們計較。師父三年前去世了,還特別叮囑我以後不要和傳他謠言的人為難。說自己一生盜人武功,缺德至極,被人罵幾句也沒什麽。可是……可是我就是見不得有人說故去之人的壞話!!!”秦風咬了咬牙,臉上的神情瞬間扭曲了,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像被微風吹過的湖麵,微皺之後又恢複平滑。他仰天長歎一聲,辛酸地笑笑,一滴眼淚冷不丁地從眼角劃出,在夕陽的映照下綻放出五彩的光芒,轉眼消失在綠葉嫩枝中。含月公主鼻子酸酸地,也想流淚。她想她會永遠記住這抹夕陽,和夕陽裏的這滴眼淚。秦風見她露出同情的目光,眼下的肌肉一抽,忽然露出無比憎惡的表情,冷冷地別過臉,飛身下樹,把含月公主晾在樹腰。含月公主呆了半晌,隻好慢慢地自己爬下去。離地麵還有一人多高的時候,她看見秦風正站在樹下,雙臂微張,看來想接住她。她並沒有就此跳向他的懷抱,還是緊緊抓著樹枝,自己攀爬下來。離地麵還有一尺多高的時候,不小心滑了一下,還是栽倒了地上。屁股摔得好痛。秦風笑了起來:“活該!誰叫你逞強。”含月公主撇了撇嘴:“誰知道你會不會忽然閃開。你不知道自己喜怒無常嗎?”秦風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強笑道:“很苦惱吧?”含月公主把臉別向別處:“哪兒會。我可從來沒放到心上。如果這點小事也放不下的話,還怎麽當領袖?”秦風的臉色忽然陰霾起來:“你這麽想當領袖嗎?”含月公主鼓著嘴:“我知道自己還不行,不過我會努力的。我可是必須要當領袖的!”

    “哼哼哼!”秦風冷笑了幾聲,忽然閃電般撲了過來,兩手撐在樹上,把她圍在中間,詭異地笑著,目光裏充滿了無限惡意,讓人心底發寒。他背對著夕陽,臉被染上了一層濃豔的酒紅。很邪美。也很可怕。

    他喃喃地開了口,聲音漸漸細不可聞:“這麽說,你會為了你的目標付出一切了?即使……”忽然掐住了她的脖子,猛地收緊:“犧牲掉自己的性命?”含月公主眼睛突出,舌頭也伸了出來。她已經窒息了。卻沒有掙紮。她的手腳已經像被捆住了似地動彈不得。她已經完全被他的殺氣攝住了。秦風的目光越來越冷酷,惡意也越來越強:“或者……犧牲掉女人最重要的東西也無所謂呢?”指尖在她的領子上輕輕滑過。她穿著高領的衣服,領子上五花大綁的全是帶扣。他的手指上竟然像有刃口一樣,所到之處帶扣無聲地裂開,她的脖子上也出現一條淡淡的紅痕。她直直地盯著他,已經魂飛魄散。

    “哈哈哈!”看到她驚恐萬分的神情,他忽然放開她大笑起來,剛才的惡意和殺意一掃而空。看他那副樣子,活象一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她忙用手掩上領口,錯愕萬分。“迴去吧!”他若無其事地往迴走。她還愣在那裏。剛才他是在開玩笑嗎?那麽濃重的殺意和惡意。就算是開玩笑,也太嚴重了吧?

    走迴露營地時,司馬空鶴正低著頭收拾柴火。見到他寬厚的背影,含月公主像見到了親人一樣,幾乎衝口要把剛才的事告訴他。但就在話要溜出嘴邊的一刹那,她改變了主意。用頭發擋住破掉的領口,一句話也沒有說。

    以後秦風對她談笑如常。好象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她卻不能當什麽事都沒發生。尤其想起他劃開她領口的那一幕,她心裏就翻江倒海似地不舒服,極羞極氣:“他到底在幹什麽啊?”

    又是一個傍晚。他們到了一個寺廟。雖然經過修葺,但它的牆壁烏黑,看來不久前也一定遭受過戰火的洗劫。饒是如此,寺廟裏的和尚仍有不少,熱情地接待了他們。含月公主他們一行人穿的都是男裝,和尚們以為他們都是男人,在接待上自然不會有什麽為難之處,空出了兩間禪房給他們住。含月公主和黑雲自然住到了一起。好久沒碰到過被褥了。含月公主一倒頭就睡著了。

    月明星稀。無垠的曠野中,一名少年在急衝衝地趕路。他臉色蒼白,目光散亂,身上的衣服華麗卻已經破破爛爛,一隻鞋子也不見了。不知道有多少錦衣武士在追捕他。雖然他們捉到他後不會拿他怎樣,還會恭恭敬敬地請他“移駕”,他仍像懼怕瘟神一樣懼怕他們。他不想再迴到父親身邊了。他和父親是兩個世界的人。父親的世界太可怕了。父親自己難道不知道嗎?還在強迫他進入他的世界!

    他就是桓武太子。當年他的父親拿雲國主給他取這個名字是希望他能和自己一樣是個剛刀般的好男兒。可惜事與願唯,他既懦弱又慈悲。拿雲國主很惱火,不願向命運低頭,而是發誓要將他培養成和自己一樣的男人。這次地方上有人反叛,他親自帶兵把叛軍掃平了,把這個草包也帶來了,讓他親眼看看什麽是戰爭。桓武太子顯然無法接受這鋪天蓋地的血腥。拿雲國主很生氣。但沒有就此幹休,反而給他上了一堂更嚴酷的課——觀看對亂黨餘孽的處決。

    平叛者總是喜歡捉拿餘孽,拿雲國主更是如此。斬草除根一直是他所崇尚的。他把所有和亂黨有關係的人都抓了起來,大部分是老弱婦儒。他叫人把他們都集中在一起,有的處以火刑,有的斬首,有的活埋。桓武太子被這個人間地獄般的景象嚇呆了,大叫,幹嘔,最後衝進刑場踢打行刑者。拿雲國主大怒,將他拖迴來鞭打了一頓,大吼:“我怎麽生了你這個兒子?”桓武太子隻能在心裏哭泣: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父親!?當天晚上就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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