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虎一臉諂媚,笑得滿臉堆肉:“今日大當家榮升駙馬,已是皇親國戚,我等也跟著沾光,我等以後必將為駙馬爺出生入死,共建偉業!”牙蜂被說得心花怒放,舉杯狂迎,一道電光般的殺氣在劉虎眼中一閃而過,他“刷”的一聲拔出匕首,向牙蜂刺去。一刺不死,又是一下。

    “刷刷刷!”席間跳出幾十個人,拔出長刀將其餘人等圍在中間。他們都是劉虎的親近屬下。他們藏著兵刃,也控製喝酒——快過量時他們就將酒偷偷倒到領子裏或吐在手帕裏——他們的領子裏藏有棉花,懷裏揣了好幾條手帕。其餘人等大驚。他們全是來喝喜酒的,身上沒有帶兵刃,又都已經喝得爛醉,別說反抗了,連站都站不穩。

    含月公主“刷”的一下站起,扯下蓋頭,厲聲大喝:“牙蜂犯上,罪有應得,爾等都是昊月國的臣子,卻不尊皇族,效忠反賊,可知自己罪大滔天?”她傲然四顧,威風八麵。“臣知罪!”一陣死寂之後,人堆裏響起了稀稀拉拉的認罪聲,還有人跪了下來。亂世之中各國君主為了鞏固統治,都要給國民灌輸愚忠思想。軍人中毒最深。衛康深知這一點,所以叫含月公主出麵訓話。她代表著昊月王族.隻有她才能震得住他們。再則剛刀加頸,不見風轉向就是死路一條,這個道理傻瓜都明白。

    含月公主繼續訓話:“本來爾等已罪無可赦,但本公主念爾等也是遭人脅迫,隻要你們改過自新,效忠王族,本公主就饒你們一條姓命!”“為臣知罪!願意效忠!”那些家夥此起彼伏地喊著。衛康鬆了一口氣,看著劉虎露出了笑容。昨天劉虎帶了酒肉來牢裏看望他們,態度恭敬。衛康猜度他應該還有少許忠君之心,便和他攀談,果然他言語間提到不少昊月國主對他的恩典,如赦免了他父親的死罪,再恩準他入軍守邊,不到三年便升為陪戎校尉等。衛康便對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勸服他幫助他們。他們在牢裏密謀了今日計劃。劉虎為防獄卒走漏消息,還給了他三十兩銀子。

    所謂昊月國主“赦免他的父親”,其實是他父親殺了人,碰巧趕上赫太子降生,大赦天下。至於他的官位,全是他自己奮鬥而來,昊月國主從來沒有有意識地給他劉虎施加恩典。愚忠嘛,就是要把在昊月國得到的所有好處都要算作是昊月國主給他的。

    劉虎提議,既然已奉含月公主為主,就不應再循山寨舊例排列座次,應按朝廷禮製,奉含月公主為鎮國公主,設置文武官員,組建小朝廷。一月後祭天,舉行各項冊奉禮。這個提議滿足了衛康等托孤老臣的虛榮心,當然被采納了。劉虎把含月公主安置在一個華麗的小院裏。其他的住處很遠,孤零零的,自占山頭,因為劉虎說含月公主身份高貴,這樣才能顯出尊卑,還提議把這個小院叫做棲雲宮——原來昊月國皇宮的名字。含月公主沒有聽他的。假得太狠了也沒意思。

    直到換上睡衣鑽進帳子,含月公主才鬆了一口氣——即使在使女麵前也要裝成那副威嚴模樣,早就累壞了。其實剛才自己怕得內衣都被汗濕了。直到現在腦子裏還嗡嗡作響。又過了一關。該有十天半夜消停日子了吧?

    東方已經發白。剛才緊張過度,根本睡不著。就這樣躺到天亮吧。以後應該有的是時間休息。姑且把眼睛閉上……咦?!她忽然感到一種異樣的氣氛。掀開帳子,見一個使女的黑影在窗邊一閃即逝。她呆了一呆,慢慢地躺下來,心頭砰砰直跳。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她從使女身上嗅到了一種氣息,是在被拿雲國主監禁時也曾嗅到的氣息。她們“細心”過度了。即使在她假寐時都要偷偷地盯著她。她們在監視她。為什麽要監視她?難道劉虎有異心?完全可能!他也許隻是想借她的威望拉下牙蜂,自己為主……他要在一個月之後再冊封群臣,這一月間衛康他們就無權無職,殺他們很方便……難道劉虎也會把她……不可能,山寨裏的人已拜她為主,殺她勢同謀反。他也許想來個挾天子以令諸侯,不過衛康等人的性命他是絕不會留的……天哪!得快點報信給他們!可怎麽報信呢?

    含月公主找到劉虎,叫他準備一批米糕。米糕在昊月國有著極端重要的意義,象征著平安和好運,一般節慶或祭祀之時都要吃米糕。含月公主說山寨光複需要單獨慶祝,和祭天冊封放在一起太顯小家子氣,但現在萬事宜檢,就做些米糕,由她分發給上下人等便可以了,催劉虎快辦。劉虎自然遵命。現在正需要好好表現。

    第二天早飯時候,所有的人都聚在大廳裏等候發糕,含月公主在臥室裏由使女伺候穿上盛裝。她假意說今日廣泛施恩,拿出首飾盒讓使女們任取一件喜歡的——這些首飾也是劉虎幫她準備的,羊毛出在羊身上。使女們像群搶食的雞似的一擁而上。含月公主趁她們挑花了眼,偷偷摘下金釵上的玉片,用釵尖在上麵劃了“提防劉虎”四個字,在發米糕給衛康時,暗暗將玉片插入糕中遞給他,還給衛康使了個眼色。寬大的袍袖正給她提供了便利。衛康會意,吃出玉片後偷偷藏了。

    從大廳迴來後含月公主就焦急不安地等待消息。本來已緊張得水米不能進,可怕人懷疑,還得照常吃飯喝茶。鼓鼓的全堆在喉嚨裏。這一天竟比一年還要漫長。終於在半夜時分亂了一陣,衛康等人衝進來說劉虎已殺了。暗殺。至於怎麽讓山寨眾人臣服,那就很好辦了。一來他們都已經拜了含月公主為主,二來衛康數十年浸淫於朝廷,手段還是頗有一點的。

    含月公主自立為山寨的大當家。她說服衛康等人不用朝廷禮製。實力不夠時空擔虛名隻會惹來麻煩。衛康等人越發覺得公主英明,紛紛焚香拜天,感謝上天給了他們一個英明的主子。

    含月公主迎來了她作為大當家的第一個早晨。她對著鏡子梳順自己的頭發,細細地撫摩著。這頭長發她從三歲便開始留,從沒剪過,現在已經比身體還長了。她眉頭緊蹙,輕輕地歎了口氣,拿起剪刀,刷的一聲將它剪到隻到肩頭。不再梳高聳繁複的發髻,隻將頭發緊緊地盤到腦後。不再插金釵銀鈿,隻用根荊釵固定。她不再穿女服,也不再塗脂抹粉,改穿男裝,素麵朝天。從小到大從未離身的玉佩也被她解下,換成了三尺長劍。她從此不苟言笑,宛然一副深不可測的大政治家的樣子。所有的臣子們都覺得她這個樣子好。因為她必須是這個樣子,必須運籌帷幄,無所畏懼。其實她真實的內心世界,完全是另一個模樣,連自己都感到失望:怯懦,恐懼,彷徨,完全不知道該怎樣走這條艱險的複國之路。雖然被形勢所逼,作了件“了不起”的事,但她仍舊沒有自信。那畢竟是逼出來的。

    她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了起來。她又夢見牙蜂了。他是在她麵前被殺的。她總是夢見他從牆角裏爬出來,渾身是血,眼瞪得老大,驚醒之後總是再難入睡。外麵月光如洗,也許不可怕。出去轉轉吧。

    月光將大地染成一片乳白,天地間一片光明坦蕩。可月光也有照不到的地方。草叢中,樹影裏,大片的黑暗瑟瑟發抖。含月公主心裏的黑暗也蠕蟲般抖著,抖得她心尖發顫。還是迴去好。

    好美的笛聲,像一股甜香悠悠地飄來。含月公主心裏的不安消失了,慢慢露出甜甜的微笑,循著笛聲走過去。山頭上一塊突出的大石正散發著柔和的光暈。上麵坐著一個俊秀的少年,唇邊玉笛如冰。黎飛。

    他看到她時驚喜萬端,移開玉笛,想開口說話。“別停!我想聽。”含月公主眼簾垂下,長長的睫毛和眼下的陰影混為一體。黎飛繼續吹笛,笛聲跳了幾下,溢出了無限喜樂。含月公主在他不遠處坐了下來,一手托腮,靜靜地聽著。月光愛憐地給兩人披上乳白的光彩。兩人就這樣保持著不變的姿勢,好久好久。

    月亮鑽進了雲層。曲子也結束了。黎飛把笛子靠在唇邊,惶惑不安地看著含月公主。含月公主如夢初醒:“你吹得很好啊。”懶懶的神態,更顯風韻。“多謝公主誇獎。”“別那麽客氣。”一陣狂喜湧上黎飛的心頭。他的肩膀,受寵若驚似地顫動了一下。

    “給我看看你的玉笛好嗎?”含月公主伸出手。月光下她的手掌雪白晶瑩。黎飛將玉笛遞向她手裏,輕輕地,仿佛勁稍大點她的手掌就會像積雪一樣垮掉。含月公主愛憐地撫摸著玉笛。玉笛溫潤。幾絲細紋滑入她的手掌。她湊近看了看,是“玉紋”兩個字。“玉紋是……”“是家母的名諱。上麵還有家父的名諱……”他從含月公主手中接過玉笛,準備指給她看。見她的手雪白可愛,忍不住碰觸了一下。隻用了一根指頭。從她的手背劃過,直到指尖。綢緞般的觸感。“放肆!”含月公主臉色大變,抽手迴去,藏入衣袖,像被他割了一刀似的。黎飛身體僵硬,瞳孔收縮。含月公主頭也不迴地走了。她是不能有愛情的,為了複國大業!

    想要推翻拿雲國主,沒有強大的勢力是不行的。隻靠慢慢地召兵買馬,一點一點地擴大勢力,也是不成的。當前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其他對拿雲國主不滿的勢力,和他們合作。

    當今的拿雲國主並非皇族正統,隻是一個草莽出生的武將。十年前製造事變,將所有皇族正統在一夜之間殺盡,在血泊中登上王位,即位之後窮兵黷武,勞民傷財,對他不滿的人相當多。但他們大多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腐儒,隻敢在暗處罵罵,或是些小股小股的流寇。隻有一個組織相當強大,這個組織叫做“薨”。

    薨的意思是帝王之死。足見這個組織對拿雲國主的蔑視。不過它並不是專門為了反抗拿雲國主而生。它起先隻是一些流民想通過團結來尋求保護和依靠,在拿雲國的飛凰縣自發集結而成,後來有江湖人士加入了進來,將組織重新組編,又在其中普及了武功。它獨立於政府之外,又給流離失所的人民以庇護所,自然會與政府發生衝突,由此被當成敵對組織。它現在的首領幻雲索性將它更名為薨,與政府幹上了。在與政府明裏暗裏多次周旋後,薨不但沒有消亡,反而更強大了。

    司馬空鶴終於找到了和薨聯係的方法。他和含月公主帶了七八個手下,秘密前往薨的朱雀分堂所在——禹遲縣。本來司馬空鶴認為含月公主身份高貴,不必親往。但含月公主堅持要去。既然是要跟人合作,自然要表示足夠的誠意。

    朱雀分堂的所在地是禹遲縣縣城附近的一個叫石藍鎮的小鎮。他們剛到鎮上司馬空鶴就去找接頭之人周華。周華是朱雀分堂的一名副香主,收了司馬空鶴三十兩黃金才答應幫他們穿針引線。首先要見朱雀堂的堂主秦風,再想辦法得到他的幫助。秦風是幻雲比較信任的手下,如果可以得到他的幫助,說服幻雲和他們合作的可能性便相當大。

    司馬空鶴走後,含月公主帶了幾個隨從到鎮上走動。她有必要先弄清這裏的情況。離旅店不遠的地方有個戲苑。裏麵很熱鬧,聽說在上演新劇。亂世的百姓非常向往和平幸福的生活,但在現實中是很難得到,隻能在戲院裏欣賞虛幻。

    台上的女主角好美,美得讓人忽略劇中的情節,隻顧著盯著她看。她的美與眾不同。既有女子的柔媚,又有男子的英爽大氣。不過她的美也不是完美無缺的:身材略高了些,身架也有點大。不過她的姿態輕盈幽雅,禰補了身材上的缺陷。

    戲演完了。含月公主走到後台。她想看看女主角卸裝後的樣子。忽然看見司馬空鶴和周華神態詭異地走進後台。周華走進一個化裝間,司馬空鶴在外等候。含月公主忙迎上前去,小聲問他為什麽來這兒,司馬空鶴說他們“要找的人”正在這個地方。含月公主會意,立即緊張起來。

    周華很快出來了,帶他們進去,並對裏麵一個青年男子行禮。這個男子長得可真是俊秀。身旁的桌子上還放著女主角的戲裝。含月公主差點暈過去:這人就是秦風?分明是剛才戲台上的……

    晚上,秦風在朱雀分堂的廳堂裏設宴款待司馬空鶴和含月公主。華夏民族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談事情時一定要吃飯,不管談的是好事壞事。心裏裝著事的人往往不會有太大的胃口,一桌酒菜往往就這麽浪費掉。

    因為白天的時候秦風很爽快地答應談一談,晚上招待他們的禮數又頗周,司馬空鶴以為和秦風談妥的可能性較大,便旁征博引,深入淺出,大談“道義”,使出全身的解數勸說他。沒想到秦風狡猾得緊,不管你說什麽,就是在那裏左一言右一語地打太極。

    含月公主端莊地坐在那裏,眼瞼低垂,好一副高貴內斂的樣子。現在秦風的形象和說話的腔調都挺男人的,麵龐隻能說是清秀,並沒有女裏女氣,可她腦中總是浮現秦風白天扮女人的樣子。他扮得很像,很美,但就是這樣才讓人惡心。她的心漸漸地沉了下去。和這種人合作。她仿佛已經看到了失敗。

    “刷”!一根筷子飛來,擦著含月公主的臉,悄無聲息地釘入了含月公主腦後的柱子裏。筷子是竹子做的,柱子是硬木做的。能以竹筷釘入硬木,還像針刺豆腐似的了無聲息,手勁的確了得。

    等筷子刺入柱子後含月公主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一瞬間渾身緊繃,動彈不得,活活地嚇出了一身冷汗。

    發招的人正是秦風。他說:“那邊的大當家一定很無聊吧。我看你都快睡著了。你也來說幾句嘛。既然要和別人合作,你怎麽可以不說話呢?”

    “刷刷”幾聲,含月公主的隨從們剛刀出鞘。幾個薨的教眾閃電般貼了過來,將他們的刀又摁了迴去,一把拿住他們的肩膀。他們頓時渾身酸麻,動彈不得。司馬空鶴大驚失色:“您這是幹什麽!?”“哈哈哈!”秦風笑了起來:“我隻是打個招唿。”示意教眾放開含月公主的隨從,揚聲對含月公主說:“你來跟我談好了。”司馬空鶴忙道:“堂主……”秦風打斷他:“收起你那一套吧。別跟我談什麽道啊,義啊。我隻想知道,和你們合作,我們會得到什麽實際的好處。在這個亂世,所謂‘道義’,隻能拿來騙小孩罷了!我想聽聽你們大當家怎麽說。開門見山吧。大當家。”

    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含月公主身上,一時間廳中鴉雀無聲。含月公主依舊眼簾低垂,似乎已經被嚇壞了。她麵無表情,無意識似地抬了抬下巴,緩緩地張大眼睛,裏麵陡然射出了犀利的目光。

    她大聲說:“恕我直言。我認為你們一定會幫助我的。”“哦?怎麽說呢?”秦風差點笑出來。“你們遲早都會起兵的。因為你們需要一個自由王國。”“自由王國?”秦風的笑容還沒完全展開就定住了。“你們的夢想不就是給流離失所的流民建立一個自由王國嗎?我想在拿雲國政府的壓榨下,你們過得一定不舒坦吧。”秦風已經端正了臉色:“那又怎樣?”“既然遲早要起兵,多點人望當然更好。我可是昊月國的公主,光這個名號,就可以號召天下百姓。”“秦風盯著她的眼睛,已不由自住地坐正了。他心裏果然明白。無論何時,起兵如果能為“天下唱”,就等於成功了一半。“你打算怎麽合作呢?有什麽條件?”他嚴肅地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亂世星空之眾星反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追月逐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追月逐花並收藏亂世星空之眾星反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