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側妃帶了些希冀地道:“我剛才和你說的那些,能不能讓你稍微減輕一點對我的厭惡?”


    安怡沒有迴答她,直截了當地跳下車,接過湖月手裏的韁繩騎馬走人。


    湖月憂慮地看著她的背影低聲道:“安家那老太婆寫給您的信,不拿給她看了嗎?”


    朱側妃閉上眼,疲憊地仰靠在枕頭上低聲道:“何必呢?老東西羞辱我一個人就夠了,何必困擾她?惡心她?”


    湖月憤憤不平地道:“可是安家人至今以為……那樣一盆髒水潑在您身上,也潑在她身上,居然膽敢拿來威脅您……那些人心思何其齷齪,婢子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惡氣。”


    朱側妃皺起眉頭,揉著太陽穴輕聲道:“我不怕,早年老東西就不能奈何我,現在她已經死了就更奈何不得我。至於安家其他那些人麽……”她諷刺而輕蔑地笑了笑,“不過是一群自以為是的小醜罷了。何況你還沒看出來嗎?除非安家那些人不知好歹再去招惹她,不然她是不會再動手了。安家沒有理由再拿從前的事來說道,如若不然,他們家是真的不想再在京城呆下去了,也不想子孫後代有出息了。”


    湖月仍然不太舒服:“當年老侯爺不過是喜歡聽您奏笛,和您一起下了幾迴棋,多說過幾句話而已,他們怎麽就敢想到那上頭去?說起來,也是您招了人眼紅。”


    朱側妃不高興地道:“不要再說了,我頭疼得厲害,迴去吧,不然小茹又要鬧了。這孩子的脾氣也不知是隨了誰,古怪得厲害,她若是懂事些,我也不至於這樣為難。”想到讓人頭疼的幼女,她不由想起了安怡那張沉靜的臉,不由微微失神。


    湖月見她臉色不好看,不敢再多說話,叩響車壁示意車夫啟動馬車。


    朱側妃將車簾拉開一條縫,注視著已經遠去縮小成為一個黑點的安怡,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我不想再看見姓田的那家人了,還有那個女人,如果是騎木驢遊街,雖然很能出了這口惡氣,但好像太後娘娘不太喜歡,從長遠來看對大家都不太好,就讓她去最遠最冷的邊城做軍妓吧。”


    湖月乖順地應了,又道:“聽聞棠國公那邊也在追究這件事。”她的本意是既然謝滿棠在追究這事兒,蜀王府就不要過多參與了,不然翻出舊事來也是難看。


    “你以為不插手就能讓人忘記這件事麽?不能,該知道的人一點不會少知道,他們還會再給我加上一個冷血無情的罪名。所以就都由我來做吧。”朱側妃道:“從今天開始,這件事全部都由我們這邊來跟進,讓哥哥出麵,我們出力。哥哥和王爺那裏我都會親自去說,你隻管把這個意思傳給棠國公知道就好。”


    這樣也好,多少可以減輕一點謝滿棠對這邊的惡感,這次的事情鬧到這麽大,多少也有他在裏頭使力相逼的原因。想到之前朱側妃曾經無情地拒絕了安怡的要求,如今卻要主動承擔下這些事,湖月歎了口氣:“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好受一點?”


    朱側妃淡淡地道:“不會。如果我一早就答應了她,興許還有轉圜的機會,現在麽,她這輩子都不會再理我,也不會再需要我,就這樣吧。”


    湖月看著她瞬間顯了老態的容顏,忍不住想問她一句,如果時光倒流,會不會不管怎麽困難也要把九小姐帶上?


    朱側妃隻看湖月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問什麽,便斬釘截鐵地道:“沒有如果。你以為,她跟著我走又會快樂嗎?大概還是不會,她會更恨我。真要怨,隻能怪她命不好,錯投在我的肚子裏。”


    也許吧。沒有真正發生的事情,誰能說得清呢?湖月把一個暖爐放到朱側妃的懷裏:“您還有什麽吩咐嗎?”


    朱側妃道:“讓人去青龍山,無論如何也要把她找迴來。再讓人想辦法辟謠,安怡和這件事一點關係都沒有。記得上次我帶小茹去見梁皇後,她十分不喜歡小茹,我不想她再恨小茹了。”


    湖月吃驚地小聲道:“不至於吧?安懷兄弟倆她都沒有怎樣,又怎會對小姐動手?”


    朱側妃搖頭:“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恨和不恨一個人是不一樣的,她是不會動手,但她也不會主動伸手。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小茹指靠不上其他人,而她剛好又可以拉拔小茹一把,恨和不恨之間,差別還是很大的。”她自嘲一笑:“人心天生就是偏的,她要是知道這些,一定會更恨我。”


    湖月道:“這也怪不得您,您好不容易才有了小姐,又是在身邊長大的,且小姐又不太懂事,多牽掛些也是正常的……”蜀王府中並不好過日子,蜀王正妃更是個不好相與的,側妃自從入府之後,接連落胎,又夭折了幾個尚在繈褓中的孩子,唯獨隻剩下小茹一根獨苗,多替她打算些也是正常的事。養在身邊的孩子和早就拋棄了的孩子始終是不一樣的。


    朱側妃搖頭歎息:“我其實最後悔的是,當年父親要我嫁給安保鳳時,我應該抵死不嫁。”如果當時她頂住了壓力,如果當時她沒有賭氣,也許這後來的許多事就都會改寫,她的人生也不會和現在一樣。


    湖月一時沉默下來,朱側妃也閉著眼睛蜷縮在榻上不再說話。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的碌碌聲單調地重複著,一聲又一聲地壓在朱側妃的心裏,猶如她在蜀王府裏的生活一年又一年單調的重複,她覺得有點想哭,但眼睛卻十分幹澀,半顆眼淚都擠不下來,於是她的心和眼越加的幹蕪。這世間哪裏又有如果這種東西呢?用那位了然大師的話來說,如果,不過是後悔的人或是怨望太過強烈的人,自欺欺人的說法而已。


    湖月伴隨她多年,二人的感情早已經超過一般的主仆,見她難受忍不住道:“也許婢子可以去找淑慧鄉君說說話。”


    朱側妃語氣堅決地道:“等我死了你再去吧。不然不許你再去找她。你要知道,我們經常去找她不是什麽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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