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昭的笑容倏忽不見,沉默地盯著安怡一言不發,然後唇邊浮起一絲冷笑:“我對你沒有用了,是不是?你真當我是傻子?我不蠢,安怡,你和你爹早就做了謝滿棠的走狗了,是不是?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憐惜你?”他已不是當年陽光燦爛的黃小將軍,陰沉了臉便全身都透出嗜血的味道。


    安怡下意識地緊緊攥住腕上的鐲子,轉頭去看蘭嫂。卻見巷口有幾個男子疾步而來,當先一人大聲道:“小安大夫,你還好嗎?要不要我幫忙?”


    來的人竟然是田均。


    這可真是巧了。安怡閉了閉眼,朝田均淡淡一笑:“我有些不舒服,是要煩勞田大人幫忙送我一程。”


    田均頓時喜不自禁,忍不住仔細打量了黃昭一番,見黃昭冷著臉負手而立,雖然年輕,氣勢卻不同尋常,身遭煞氣隱現,十分不善地盯著他看,好像隨時都可能拔出刀來砍人似的。心中微微有些害怕,硬撐著招唿手下把安怡和他護起來,殷勤護持著安怡往前走:“剛好我的馬車就在前頭,我送你迴去。”


    安怡掉頭就走。隻聽黃昭在身後道:“安怡,如果我娶你為正妻,你是不是就滿意了?”


    安怡腳下微頓,隨即一笑:“別拿不可能的事來開玩笑。我這個人,從來不會做夢。”她早過了做夢的年紀,要的隻是現實,要是的隻是現在。


    黃昭不再言語,沉默著看向蔚藍的天空。他很清楚,想要廢棄與楊尚書府定下的親事,便是兩個家族間的仇怨,他承擔不起。他轉頭看著安怡遠去的背影,覺得那一段青春美好的歲月和著邊城蔚藍高遠的天空離他越來越遠,剩下的隻有京城高大冰冷的石牆和熙熙攘攘的熱鬧街頭。從此他隻是他,安怡隻是安怡。


    再見。安怡。


    黃昭朝著與安怡相反的方向大步而去。


    田均悄悄打量著安怡的神色,試圖從中找出有用的信息來。他到得其實有點早了,也不是碰巧就走到這巷子裏來,而是因為他從此經過,恰好看到桂嬤嬤鬼鬼祟祟地在巷口張望,心生好奇才趕上來看。誰想竟然會看到這麽精彩的一幕,隻可惜隔得遠了些,並不曾把二人的對話完全聽清楚。但也算是弄清楚那男人叫黃昭,似是與安怡有一段過往,因另有家中定下的親事和安怡產生了矛盾。他也辨得出這男人並不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士,看模樣應該是外地權貴豪強的子弟,再聯想到安怡是從什麽地方來的,其人又姓黃,差不多就已經知道了黃昭的身份。


    安怡知道田均在打量他,卻也懶得理睬,走到大街上不見黃昭追來就和田均告辭:“多謝田大人援手相助,我還有事要迴醫館,就不耽擱您了。”


    難得有獻殷勤的機會,田均怎肯輕易放她走,當即堆滿了笑容文質彬彬卻又不容拒絕地道:“醫館不缺你一個大夫!你多歇半日也死不了人!迴家歇息吧。”見安怡垂著眼不言語,就又熟稔地添上一句:“聽我的,不是多大的事兒。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安怡抬起眼來,似笑非笑地看向田均。月白色的襦衫,劍眉朗目,溫潤和氣,一臉的關懷和擔憂,在他的語氣和神態中,根本看不出半點好奇並想要打探隱私,或是瞧她不起的意思。和氣自然得就好像兩個相交多年的朋友,他怎麽幫她、怎麽替她著想都是應該的。


    但安怡知道不是這樣的,他所看重的不過是她那個太後跟前紅人,即將被封為鄉君,有名的女神醫這一身份以及這身份能帶來的所有好處。興許還有幾分她和安九相似的因素在裏麵。


    街邊停著一輛車,桂嬤嬤張口結舌地站在車前朝這邊張望。安怡這才知道,原來看戲的不止是田均一人。既然送上門來,她就不客氣了。


    安怡並不按照田均的建議上車,而是慢悠悠的向醫館走去:“多謝您了,但我那邊還有幾個病患等著的,他們排了許久才拿到號,我不能言而無信。之前……”她有些難為情地解釋道:“之前是因為實在看不下去了,所以才出來避開。”


    田均自認為算是曆經人事,最會揣摩女人的,見安怡和顏悅色,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和他解釋這個事情,心中由來一喜,也不和安怡告別,牢牢跟在安怡身後微笑著裝成睿智的長者指點她:“算不得什麽,之前幾次三番麻煩小安大夫您,也沒多和您客氣。今日這事兒,過去就算了,誰還沒點煩心事呢?”


    安怡故作詫異,挑眉笑道:“怎麽,田大人也會有煩心事?”


    這一笑,與從前的安九像了個十足十,田均愣愣地看著麵前笑靨如花的少女,立即自動入戲。眼神憂鬱,語氣感慨滄桑地苦笑:“難道我看著不像是有煩心事的人?”


    安怡搖頭不信:“田大人自小錦衣玉食,又年少得誌,娶了高門大戶的美貌嬌妻,夫妻和諧,父母安康,能有什麽煩心事?要說真有……”她看了田均一眼,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無非就是寫的字兒不好,作的詩詞不如意,喝的酒不如上次香醇,奏的曲兒不入境。”


    “照你這樣說,我便如酒囊飯袋一樣的了。”田均大笑起來,搖著頭裝了憂國憂民的模樣:“朝中大事也不少,聖上聖明,信任我等,然任重而道遠,貪官汙吏……”


    你就是其中之一。安怡聽不下去,打斷他道:“朝中的事兒我不懂。若您擔憂的是尊夫人的病,那沒什麽,我們醫館裏有種碧玉膏,雖然貴些,效果卻是極好的,持之以恆,便不會留下瘢痕了。”


    田均朝安怡行了一禮:“多謝你了。你如此大度,叫我真是慚愧得緊。”


    “不必客氣,她若好了,也是我的口碑。”安怡故作疑惑地問道:“其實我不明白,何故尊夫人對我滿懷敵意?田大人可否替我解惑一二?”


    田均沉默片刻,神情憂鬱地看著安怡輕輕道:“我也不知她是怎麽想的,或許是看到你像某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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