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黃昭,已經完全褪去了從前的青澀跳脫,飛揚霸氣,很有些“黃小將軍”的架勢了。


    安怡看著黃昭,心中五味雜陳。她想她是知道黃昭為什麽會來京城的,之前謝滿棠已經通知過她,安保良那裏做了件了不起的大事。這件大事,自然是抓住了黃氏致命的罪證,黃氏應該是有所察覺,所以才會派了黃昭入京。


    安怡下意識裏是不想再和黃昭有所交集的,既然已經知道雙方既定的命運,還是離得遠一些的比較好。但目前顯然不是離開的好時機,下著暴雨,她這張車突如其來地要離開,就是沒鬼也顯得有鬼了,於是安怡照舊坐在車中,遠遠看著黃昭一行人。


    黃昭得到了茶肆老板的優待,熱水熱毛巾,熱茶熱酒熱飯食。黃昭安然享受著酒菜,麵無表情地看向白茫茫的雨霧,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忽見一人走上前來,大喇喇地在黃昭下手坐了,也不等黃昭出聲就直接招唿店家:“拿酒杯碗筷來!”黃昭淡淡看了那人一眼,默不作聲地再把目光調轉開去,繼續看雨。


    雖然隔得遠,安怡還是聽出了那人的聲音並認出了人,正是那曾向她求親的魏之明。很有趣麽,這二人怎麽湊到一處去了?魏之明不是瞧不起黃昭,黃昭不也是痛恨鄙夷魏之明得很的?不對,這樣湊在一起,且魏之明還如此放肆,黃昭還忍氣吞聲?一定是有什麽事才對。


    安怡歪著頭想了片刻,明白了,黃昭已經到了該成家的年紀,這一次來京除了替家族打探消息,試探聖意之外,應該還有另一個目的,他是為終身大事而來的。雖然不知道是哪位權貴之家的千金,想來也是官居三品以上的名門望族。想起去年冬天小巷裏他信誓旦旦地對她說的那一席話,安怡忍不住笑了,她相信他當時是有幾分真心的,但抵不過現實這把刀。


    轉眼間風停雨歇,一輪彩虹高高懸掛在天際,被雨水衝刷過後的原野顯得格外清新嬌嫩。安怡最後看了眼黃昭,放下車簾,低聲吩咐焦大:“走吧。”


    馬車駛動,端坐在桌前發呆的黃昭如有心靈感應一般迅速迴過頭來,急切地四處搜尋了一番,不見伊人,不由有些失望地問一旁大吃大喝的魏之明:“你剛才有沒有聽見……”


    魏之明咽下一大口肉,茫然抬頭:“啥?”


    黃昭看到他那副嘴臉就厭惡得緊,再想到他是父兄派來看守盯梢自己,以便順利完成那樁婚事的,心裏就更生出幾分憎惡,皺著眉頭趕蒼蠅似地擺擺手:“沒什麽。”


    魏之明不露痕跡地暗自冷笑了一聲,埋頭繼續和酒肉奮鬥。


    黃昭看著天邊的彩虹發怔,自己剛才一定是聽錯了,安怡又怎會出現在這京郊野地裏呢?不是說她現在過得挺風光的,差不多就是太後麵前的第一紅人嗎?


    魏之明喝光了酒壺裏的酒,狠狠將酒杯往桌上一扔,將手擦了把嘴,站起身來扔了一塊碎銀給店家,大聲招唿道:“公子,天色不早,該趕路了!不然要關城門了!”


    見他起身,其餘隨從的人就都紛紛起身拿東西牽馬,黃昭忿忿地大步往前走,恰逢魏之明的親兵在前頭擋住了他的道,毫不猶豫地一鞭子抽過去,罵道:“自己就是條狗,還真把自己當成人了!”


    那親兵是個乖覺的,曉得自己遭了池魚之殃,也不敢聲張露委屈,生生受了跑一旁避開了。黃昭翻身上馬,也不管其他人,狠狠一鞭子抽下去,縱馬而去。


    魏之明陰沉著臉冷冷地凝視著黃昭的背影,用力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黃家可不就是皇帝養的一條狗麽?天長日久,竟然就忘了自己其實是條狗,妄想做人了。自己想死沒關係,別指望著其他人也跟著一起去受死,天底下沒有這樣理所當然的道理!


    黃昭一口氣衝入城門中,隨意抓住個路人就問:“戶部楊尚書的府邸是在哪裏?”


    那路人見他兇神惡煞的,身上還帶有刀,嚇得胡亂指了個方向就跑了。黃昭帶了些酒意,心中又有氣,縱著性子沿著最寬最長的正陽大街一陣亂跑,眼看著有巡街的士兵來拿他,才猛地驚醒過來,這是非軍機大事不得縱馬狂奔的京城帝都,不是他可以橫行無阻的飛龍關。


    真要被拿住了也沒什麽,憑著黃家的關係,沒人敢把他怎樣,但落到有心人眼裏少不得也要添幾分麻煩。眼睛一瞟,看到一座極有氣勢的醫館,上書“永生堂”三個鎏金大字,心中一動,跳下馬就往裏衝,假裝家中有緊急病患要求醫。也不知這醫館是誰家開的,巡街的士兵見他跑進去了就不再追究,在門口略站了片刻就自行離開。


    黃昭酒醒了一半,暗道一聲好險,因見此處造得幽雅,索性就在裏頭遊覽起來。遊到一半,忽然聽見有人在吵鬧,似乎是一個來看病的,手裏很有些錢,非得要請某個大夫看病,但不巧那大夫今日不在,那人不依不饒地說起了難聽話。不想永生堂的夥計更厲害,半點不肯相讓,張口就是:“你有錢很厲害嗎?知不知道我們東家是誰?知不知道安大夫是誰?是伺奉太後娘娘緊要,還是給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土財主看病緊要?想請她老人家看病?乖乖地往前頭排隊拿號候著去!”


    黃昭聽到這裏,酒完全醒了,當即上前去假裝病患打聽起來,夥計慣會看人下菜碟,見他雖然風塵仆仆,舉止神態卻不同一般人,便留了幾分餘地:“小安大夫今日不坐診,唯有陳大夫坐診。客人遠道而來,若是很急,不妨先請陳大夫瞧瞧,他是小安大夫的師兄,醫術也很高明。”


    陳知善也在這裏,那就不會錯了,果然是她。黃昭很有幾分他鄉遇故知的愉快心情:“不了,我這病就隻有小安大夫能瞧。”遞出沉甸甸一錠銀子,“煩勞小哥幫我排個號,我改日再來。”


    有錢能使鬼推磨,那夥計一擠眼睛,悄聲道:“隻要小安大夫在,不管公子您什麽時候來,都替您插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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