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婆子正與兒媳一道計算今日的收入,她兒子走進來道:“巷口有人等你。”


    武婆子問道:“誰?”


    她兒子將一塊碎銀交給她:“不知道。坐在馬車裏頭的,興許是誰家的夫人小姐,出手可大方。”


    大概是日常尋自己梳頭的貴人們,得罪不起。武婆子趕緊拍拍衣裙,緊趕慢趕地到了巷子口,隻見靠牆停著一張馬車,車旁立著個貌相憨厚的車夫,瞧見她就笑道:“是武媽媽吧?我們姑娘有事尋你。”


    武婆子走到車邊,含著笑行了禮,小心問道:“不知貴人有什麽吩咐?”


    車簾子被人從裏頭掀起,金魚巷安宅那個叫做欣欣的小丫頭露出半張笑臉,熱情地道:“媽媽請上來,我們姑娘有話要與你說。”


    武婆子定睛一瞧,果然看見安怡端坐車中衝她微笑。武婆子猶豫片刻,告了聲罪,坐上了車,謹慎地道:“不知姑娘尋老婆子有何吩咐?”


    安怡含笑道:“也沒什麽要緊的,我從這裏經過,突然想起媽媽來,就順便來看你一眼。”


    武婆子這把年紀了,見過的事情也不少,才不會輕易相信這個托辭,卻不好追問,安安靜靜地含笑聽著。果然安怡隻略閑聊了幾句,便道明了來意:“實不相瞞,我有事要請托媽媽,還請媽媽將當初我與你的那封信還我,也不要在其他人麵前提起我與九姐姐的那段緣分來。”


    武婆子一怔,道:“那信本就是姑娘寫的,姑娘要,老婆子還你也就是了,這沒什麽大不了的。隻是,九小姐已經去了那麽多年,難道誰還會問起她來?”


    “媽媽不知,那日我在永昌侯府遇著了安侯府的夫人小姐們,又遇著了現在的田大奶奶,她們……”安怡欲言又止地歎了口氣,“不提也罷,總之人走茶涼,就連好話也沒幾句。媽媽隻管答應我,莫要泄了此事,省得那些人又要拿九姐姐說事,尋我的不是。媽媽念舊情,這麽多年了還記著九姐姐,她若是泉下有知,定會感到欣慰。”


    因為幾年前的遭遇,武婆子對安侯府的人自來沒什麽好感,聽安怡這樣說,便答應下來:“姑娘請放心,休要說這不是什麽大事,便是再難些,念著九小姐的情,老婆子也要做到的。”


    安怡就鄭重其事地給武婆子行了個禮:“多謝媽媽了。”


    武婆子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姑娘稍候,待老婆子與您拿信去。”


    “不敢有勞媽媽多跑,讓欣欣跟著你一起去。”安怡讓笑眯眯的:“還要請府上的哥哥嫂嫂幫幫忙,不該提的都別提,我忘不了你們的情。”


    武婆子應了,匆忙迴去拿信。進了屋,就見她兒媳婦驚慌失措地背著手站在她藏要緊東西的衣櫃前,心裏不由一沉,問道:“你在做什麽?”


    她兒媳婦立即往後退了兩步,搖著頭道:“沒做什麽,我看這裏有些灰塵,就擦擦。”


    武婆子當即一個耳光打過去:“下作的娼婦,竟敢翻起婆婆的妝奩來了,還不快打個半死攆將出去?你爹娘是怎麽教你的?”


    她兒媳婦不敢還手,捂著臉哭,武婆子掰開她的手,從裏頭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來,一瞧正是安怡適才問她要的信,便狠狠瞪了兒媳一眼,叫兒子進來收拾媳婦,自己奔出去親自將信送到安怡手裏。見安怡看著那皺巴巴的信紙笑了,連忙解釋道:“差點就給兒媳點燈用了。”


    隻怕是張欣的手已經伸到此處了罷?安怡也不點破,含笑道:“用了也就用了,媽媽隻需記得答應我的話即可。記住,不要提起九姐姐,如果有人問起,你就說是永昌侯夫人介紹你去給我梳頭的即可。”言罷輕輕推過一隻荷包:“這是感謝媽媽上次替我梳頭的,梳得極好,日後免不了要多麻煩媽媽。”


    武婆子推辭不得,隻得接了荷包告辭而去,走到無人處打開細看,隻見裏頭黃澄澄一錠金元寶,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


    “迴家。”安怡輕輕放下車簾,將那封信一點點地撕成了碎片。如她所料,張欣果然按著她的指引一步步地朝著終點走去。這封信,她並不在意是否會落到張欣手裏,也不在意那個“是安九推薦武婆子給她梳頭”的消息是否會泄露,從找武婆子梳頭,問白老三要衣裙開始,她就是準備有意無意地放出這個消息,再故意掩蓋過去,引得張欣寢食難安,坐臥不寧。至於白老三那裏的信,暫時先給張欣留個想頭吧。


    張欣,從現在開始,我就要你心驚肉跳每一天。


    武婆子迴了家,她兒子已經把兒媳打得差不多了,兒媳見著她就撲過來認錯討饒,她也就讓她兒子停了手,問她兒媳:“老實交代,若有一句假話,立時休了你!”


    她兒媳這才怯怯道:“是迎鳳街田寺丞家大奶奶身邊的桂嬤嬤,許我十兩銀子,向我打聽是誰引薦婆母給那位小安大夫梳的頭,我鬼迷心竅,就把話都說了。她就問我要信,又許我十兩銀子,我就……”


    武婆子一口唾沫吐在她臉上,罵道:“你個眼皮子淺的,小家子養的,沒見過錢麽?”


    她兒媳哭成一團,爬起來要尋死,武婆子用力搧了她兩下,道:“真想死就去死,不想死就別鬧騰。”見兒媳不鬧騰了,才道:“不說也說了,再有人問起,你給我把話吃迴去!再管不住嘴和貪心,看我不拿剪子剪爛你的嘴!”言罷一家子人坐在一處仔細核對了說法。


    桂嬤嬤急匆匆進了田府,在葡萄架下尋著了張欣,打發走其他伺候的下人,上前貼著張欣的耳朵輕聲說了幾句話。


    張欣神色沉重地重複道:“不論白老三還是武婆子,都收到了一封信?白老三那裏出來的一共是四套衣裙?是五年前就有人定下的?定衣裙的人具體是誰不知道?武婆子那裏,確定是看在那個人的麵上才去給她梳的頭?”


    桂嬤嬤小聲道:“是。老奴反複確定過,決然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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