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解了許久,雅利安多最終還是一個人跟上隊伍。


    遠遠望著眾人離去的背影,樵山倏而感到一種沒來由的孤獨。


    就好像在這風景優美的群山綠水間,自己又變成了獨自一人。


    這種發自心底的孤獨,並不單單隻是一種情感上的共鳴,離去的隊伍仍在視野範圍內,隻要現在追趕,一定能夠追的上。


    然而樵山仍隻是站在原地,靜靜望了一會兒,直到所有人消失在林間盡頭,才緩緩轉過身,行屍走肉般僵硬地邁開步伐。


    自己到底怎麽了?


    一邊走著,樵山不住在心底發問。


    大家夥共同相處了這麽多天,可謂是曆經生死,別說原本就是相熟的鄉裏鄰村,就算是一對仇家,在經曆了生死大難後,絕對也會冰釋前嫌,成為關係莫逆的好友。


    樵山抓了抓胸口,自問對其他人也有一份自然而然的親昵,雖然相識不久,但已經快要想家人一樣習慣。


    可最終自己還是離開了所有人,即便那個梳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拉住自己的衣襟哀求著跟她一起走,即便那個拿著自己閑來打造的木劍的男孩,眼眶通紅,死死攥著拳頭,雖然沒有言語但眼神已經顯露出無限的挽留,自己還是堅決的離開了。


    從洞裏醒來,與雅利安多一番交談後,樵山心裏就開始莫名其妙生出一種異樣情緒——


    那是某種類似母親唿喚的感覺,就好像病危的老人在臨走之前,不停念叨著自己遠遊的孩子。


    森林的那一邊,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召喚自己,這種出於本能的直覺,才是讓樵山最終選擇與隊伍分道揚鑣的原因。


    矮人從成年以後,除了一輩子呆在深山中不見天日的那些個部落,大部分孩子都會選擇離開父母,前往其他地方打拚一片天地。


    所以樵山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類似親情的溫暖,而眼下的這種“召喚”,甚至遠比他兒時對父母的依賴更加令人陶醉,也更加令人無法抗拒。


    樵山活了這麽久,親人早已遠離,所以不可能是冥冥之中起了什麽共鳴。


    為了探明正因,樵山必須要搞清楚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而麵對未卜的前路,樵山實在不知道是吉是兇,更不願相處多日的鄉裏再遭遇劫難。


    說到底,這種直覺也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至於自己有關,本就不該牽連其他人。


    所以即便內心不舍,甚至感到痛苦,樵山依舊默默踏上了連自己都不知目的的孤獨之旅。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依舊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林海,陽光透過樹葉,稀稀疏疏灑向地麵,好像一麵永不落下的旗幟,按照時間推算已經過了午後,陽光的毒烈卻依舊不減。


    作為矮人族鐵匠,長年累月與鐵爐和熱源接觸,樵山對於溫度極為敏感,所以不由有些納悶,為什麽周圍的環境會越來越熱?


    甚至於越往前走,這種酷熱便越發明顯,樵山額頭已經浸出許多汗珠,此時不住地滴向地麵。


    頂著這種酷熱,樵山繼續堅持前行。


    不多時,鬱鬱蔥蔥的樹林,終於發生了些許變化,原本高大的闊葉植物,漸漸被一些枯黃幹瘦的細小樹木取代,柔軟的土地也漸漸變得堅實起來。


    如果說原本的酷熱屬於濕熱,那進入這片模樣奇特的樹林後,空氣中便隻剩下無邊的幹燥,以至於身上滴下的汗水,在落地的刹那就變成了一股蒸汽。


    樵山鼻頭翕動,在空氣中聞到了一絲與之前迥異的奇怪臭味。


    “硫磺……?”


    愣了一下,樵山才意識到這種味道的來源,聯想到自己後半段路程似乎一直在沿著山體向上走,以及越來越高的溫度,不難得出一個結論——


    自己似乎正在沿著一座活火山前進!


    怪不得明明已經過了午後,溫度卻仍舊酷熱難耐,根本不是陽光的問題,而是無處不在的地熱。


    “奇怪……整個烏托邦中部都沒聽說過有活火山,這裏又是怎麽迴事?”


    樵山終於停下腳步,慢慢迴憶著先前地圖上的標識,再次確定自己的前路本該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森林平原,這座火山就好像突兀出現一樣。


    之前在平原林地上,雖然頭頂都是遮天蔽日的樹葉,但隻要稍微攀高,肯定還是能夠清楚看到遠處的情況。


    樵山順著內心的直覺,一直往這個方向前進,中途也有好幾次爬到高處觀察周圍的情況,卻一直到進入這片奇怪樹林前,沒有看到哪怕類似的山脈。


    像這種活火山頂部,因為過於頻繁的地質活動,加上大量不適宜植物生長的硫磺和高溫,基本都是光禿禿一片,而眼下的樹林似乎能夠適應這種環境,雖然長得有些奇怪,看上去就像是被火漆燎過的光杆,但頂部那些蔥黃的葉子,無不在證明它們的生機都很旺盛。


    “既然威爾能夠把我帶到千裏之外的地方,就說明這個世界上還存在很多超乎我想象的神仙人物,說不定就是無意間踏入什麽神秘的遺跡……”


    樵山思忖半晌,終於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已經見過不少“大場麵”,那無意間進入一座神秘的火山,也不是什麽難以接受的事情。


    “好奇怪的樹……嘶!”


    樵山好奇的繞著一棵樹轉圈,剛想伸手試試掰下一根樹杈研究研究,結果掌心立刻傳來燒灼的劇痛。


    樵山頓時瞪大眼睛,要知道他一輩子敲敲打打,掌心早就適應了高溫,即便是通紅的鐵條,短時間內也敢拿住捶打幾下,結果現在竟然被一棵樹給燙到了!


    對於鐵匠而言,這簡直是一種奇恥大辱,樵山惱怒的啐了一口,結果眼睜睜看著唾沫在樹上瞬間蒸發,隻留下一道白痕。


    “這到底是什麽玩意兒?鋼鐵到了這種溫度,也得變得彎折……”


    樵山掂了掂鐵錘,圍著怪樹轉了一圈,在手心啐了兩下,對準一側的樹幹狠狠劈下。


    “鏗——”


    如同金屬相撞的脆聲傳來,意料之外的迴震,險些讓樵山握了大半輩子的鐵錘脫手。


    震驚地看著虎口的血痕,再看看紋絲不動、隻留下了一點痕跡的樹幹,樵山瞪大眼睛。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打死樵山都不會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鐵更硬的木頭!


    抬頭往山坡上望去,仍舊是一眼看不到盡頭的怪樹林,至於山頂的位置,至少在目力的範圍內,連個影子都看不到。


    那股沒來由的感覺——或者說“召喚”,似乎就來自於前方。


    樵山猶豫了一下,果斷放棄跟這些怪樹較真,一路小心避開樹枝橫叉的地方前進。


    天空中的太陽像是被固定住一樣,無論樵山走了多久,依舊斜斜的掛在同一個位置。


    樵山接連幾次觀察,最終確定這不是什麽幻覺。


    “難道從我進入這片樹林起,就已經來到了某個遺跡或者秘境中,眼中看到的景象其實都是一種幻象?”


    樹林是真的,因為能夠碰觸到,天空中的太陽卻不一定是真的。


    “好像連認知都模糊了……我到底走了多久?”


    不知不覺間,樵山竟然漸漸適應了這裏的溫度,甚至於隨著不斷前行,原本那種汗流浹背的酷熱,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一道輕微的水聲,突兀映入耳畔。


    樵山眉頭一挑,幾乎是下意識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奔去。


    一汪約有百十平大小的溫泉,出現在林地中,此時正在不斷冒著熱氣,中央甚至還有兩米高的噴泉汩汩上湧。


    看到溫泉周圍的礦石,樵山便沒了取水的心思,不過連續幾天精神肉體上的雙重負擔,突然見到這麽一灘溫泉,還是忍不住會讓人想要痛痛快快洗一個澡的念頭。


    探腳在潭裏試試水溫,略微有些燙,不過仍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樵山取出一塊鐵板,在潭邊一塊空地上掘出一個半米深的坑,然後挖開邊緣一角,冒著氣泡的熱泉便汩汩流進坑中。


    不多時,吧便形成了一個小型的“澡坑”,樵山將身上的褡褳扔到一旁,一頭鑽進挖出的水坑中,溫熱的泉水浸潤皮膚的瞬間,不由發出一聲舒爽的呻吟。


    麵對一汪不知深淺的溫泉,接連經曆了可怕遭遇的樵山,已經像是驚弓之鳥,根本不敢直接躺進去,誰知道水底下會不會有什麽吃人的怪物?


    還是自己挖一個小坑,雖然不如大池子幹淨,但勝在安全有保障。


    溫熱的泉水是最好祛除疲憊的特效藥,樵山半眯著眼睛,感受著微熱氣息在全身彌漫開來,從頭到尾每一個毛孔似乎都在暢快呻吟,不知不覺間竟然就要睡著。


    已經好久沒有這麽放送過了,精神長久處在高度緊繃的狀態下,一旦有了舒緩釋放的餘地,便會一發不可收拾。


    就在樵山迷迷糊糊即將水區,腦子裏已經將這一趟的目的忘了個七八成時,一個略顯粗獷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什麽壞習慣?泡澡就好好泡澡,沒事鬼叫什麽。”


    樵山懶洋洋躺在坑邊,下一秒卻猛地從池子裏站起來,一臉愕然地瞪向煙霧繚繞的溫泉。


    見鬼!剛剛那裏可是什麽東西都沒有,怎麽會突然出現一個男人的聲音?!


    透過水汽,一個披肩散發、身材魁梧的壯漢輪廓,出現在樵山視野中。


    “咳……實在抱歉,長途奔波到這裏,身子乏的不行,一下子這麽好的溫泉,就忍不住下來洗個澡……如果驚擾到閣下,是我的不對,我現在就離開。”


    隔著水汽,樵山根本看不清對方的樣貌,誠懇道了聲歉,就要拿著自己的衣物趕緊離開。


    對方這麽大的塊頭,如果一直在水中,自己之前不可能沒看到,所以唯一的解釋——


    就是從溫泉裏冒出來的!


    樵山的認知中,可沒有哪個種族能夠生活在溫泉裏,就算是那些個皮糙肉厚的海獸,也受不了這種環境。


    不明敵友的前提下,樵山寧可趕緊離開,也不願與對方產生什麽瓜葛。


    快速穿戴好,再搭上自己的褡褳,樵山正要往來路離開,身後便傳來水流攪動的聲音。


    接著便是水滴滴落的腳步聲。


    樵山心裏“咯噔”一聲,腿腳險些不聽使喚,最終還是靠著驚人的毅力,強行驅動兩條腿,頭也不迴地向前狂奔。


    “誒誒,話還沒說完,怎麽就急著跑……”


    身後傳來模糊的自言自語,樵山卻顧不上聽清楚,隻覺得最後似乎有男人的笑聲。


    跑了不知多久,直到開始喘不上氣,樵山才在一棵樹旁停下,確定身後沒人跟上,才一頭紮到地上,大口喘息著。


    看著前方不遠處那顆怪樹樹幹上的淺淺痕跡,樵山燥熱的身體,驟然被一股寒意所取代。


    一股沒來由的恐慌感湧上心頭,樵山咬緊牙,站起來,張開酸脹不已的雙腿,繼續沿著下山的方向跑去……


    然後眼前便出現了一汪溫泉。


    看著溫泉邊緣背對著自己的壯碩身影,樵山眼中湧現出一抹絕望,拖著疲憊不已的身體,一瘸一拐走到溫泉邊,將身上的褡褳一扔,褲子都懶得脫了,直接跳進溫泉裏。


    “我叫樵山,是南嶺矮人族的一員,原本生活在南部的一個小鎮,後來出了一些意外,才來到這裏的。”


    樵山主動自報家門,然後便等待著對方開口。


    從見到壯漢的第二眼,樵山就知道自己走不掉了,這裏就是人家的後院,隻要主人不同意,自己就算跑斷了腿,也不可能逃出去。


    “年輕人,有警覺性是好事,但也不要無時無刻都這麽緊張焦慮。”


    壯漢緩緩迴過頭,露出溫和的笑容。


    粗獷的眉毛,好像從來沒有打理過、快要長到肚子上的長胡子,加上矮人族特有的五官輪廓……樵山當場愣住,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從背影上看足有兩米多高的壯漢,竟然會是一個矮人!


    而見到對方長相的刹那,心頭那絲沒來由的熟悉感也越發強烈。


    他總感覺對方似曾相識,卻又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樣的“怪人”。


    “我叫希留。”漢子自我介紹道。


    樵山疑惑了片刻,表情驀然凝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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