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群龍無首群魔亂舞群心蕩漾的危急時刻,有一個人站了出來。

    那就是孟浩然的父親,孟老爺子。

    孟老爺子一聲吼,大地都要抖三抖。老爺子到底是幹了一輩子革命工作的老軍人老幹部,一出場就立刻鎮住了場麵。

    都不必說話,隻要老爺子站出來往那兒一戳,那原本烏壓壓的各種議論立刻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群眾的眼神立刻集中在老爺子身上,屏息以待。

    楚人美這把輕薄鋒利的長刀這次可算是碰上了對手,老爺子那可是當年越戰下來的老兵出身,是殺過人開過槍,深山老林地雷炮彈中淤血洗禮過的鋼鐵漢子。又兼幹了一輩子的領導工作,從一個連帶到一個師,在革命浪潮血雨腥風中巍然不動,那真可謂中流砥柱,威嚴無比。雖說如今退休了,寶刀入鞘,可這一出鞘,那絕對是威風凜凜寒光閃閃煞氣十足。

    若楚人美是那長刀,老爺子就是那大砍刀,別看糙,別看笨,別看土,可殺氣十足。

    楚人美那兩下子,也就嚇唬嚇唬沒見過戰爭場麵和平年代的人,碰上老爺子這種死人堆裏爬出來的,就得歇菜。

    攝於孟老爺子撲麵而來的這股子煞氣,楚人美不由心頭一淩,微微後退了一步。

    “年輕人,你叫什麽名字?”老爺子七十多了腰板依然挺直,穿著中山裝就跟穿著軍裝一個樣。

    “楚人美。”楚人美就跟被首長問話的新兵,不由自主就開了口。

    “嗯,人美,好名字啊。”老爺子將他上上下下一打量,略微點點頭。

    “年輕人,遠來都是客,早來遲來都一樣。你若是來祝福新人的,那就請和大家一起落座,痛痛快快喝一杯喜酒。倘若是。。。。。。”

    “倘若是什麽?”楚人美開口。

    老爺子嗬嗬一笑。

    “倘若是來找事,那也得給我們一個理由。”

    “理由?好啊,我當然有理由。我來給孩子找媽媽,這個理由老先生您覺得合適嗎?”楚人美也笑笑,將臂彎裏的孩子抱出。

    孟老爺子麵色從容,點點頭。

    “哦,給孩子找媽媽,好啊。孩子都是媽媽的心頭寶。歌裏怎麽唱的?沒媽的孩子像根草。那麽請你告訴我,這孩子的媽媽怎麽了?”

    “丟下孩子跑了。”楚人美開口。

    “哦,跑了。跑了是該找迴來。那麽,年輕人你和這

    個孩子又是什麽關係呢?你是以什麽身份幫這個孩子找媽媽?”老爺子依然不緊不慢的問著。

    “孩子的父親。”楚人美很快迴答。

    老爺子點點頭。

    “原來如此。好,看來你不光是給孩子找媽媽,同時也是給自己找老婆。”

    “沒錯。”

    “那好,現在請你告訴我,為什麽給孩子找媽媽找到了這兒?”

    “這還用問?當然是因為她就在這兒。”

    “好,那你給我指出來,她是誰?”老爺子從容的看著楚人美。

    楚人美抿了抿嘴唇,瞥茶末一眼。

    茶末胸口起伏,手不由自主握緊孟浩然的手。

    看著她和孟浩然兩個手心相對手指相扣一副恩愛情深的模樣,楚人美皺了皺眉,抬起手臂用食指指這茶末,一個字一個字的從嘴裏蹦出三個字。

    “就,是,她。”

    “嘩——”群眾一陣騷動。

    這可真是比看電視還刺激,就跟上了綜藝節目現場似的。

    “你胡說,你。。。。。。你撒謊!爸爸,不要相信他。”茶末又驚又氣。

    身邊孟浩然伸手將她摟住。

    “別怕,別激動,當心身體,相信爸爸。爸爸不會冤枉好人。”

    聽了兒子的話,老爺子微微點點頭,一抬手壓了壓場上騷動的群眾。

    群眾立刻就安靜下來,等著老爺子繼續審案。

    老爺子目光環顧一周後依然落在楚人美身上。

    “好,年輕人,你的事情我大致上有了一個了解。中國有句話,叫兼聽則明,偏聽則暗。聽過了你的說辭,現在我們也該聽聽別的說辭。”

    老爺子目光一轉,落在茶末身上。

    “小末,你過來,到我跟前來。”

    茶末愣一下,咬了咬嘴唇,抬腳要上去。孟浩然扶著她,也跟著。

    “老大你站一邊,讓小末自己來。”老爺子說道。

    孟浩然看看自己父親,看看茶末。

    茶末也看看他,兩隻緊握在一起的手再次握了握,然後鬆開。

    “別怕,有什麽說什麽,真的假不了,假的也永遠真不了。你記住,我在這兒等著你。”孟浩然看著她,雙眼堅定有力。

    從他那兒茶末得到了莫大的支持和安慰,她深吸

    一口氣,抬頭挺胸,從容鎮定的走到人群中央,站在了楚人美的對麵。

    孟老爺子看著茶末。

    “小末,當著我的麵,當著你父母的麵,當著浩然的麵,也當著在場所有父老鄉親親朋好友的麵,我問你什麽,你就老老實實的說什麽。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聽明白了嗎?”

    茶末也看向老爺子,咬了咬嘴唇,用力點點頭。

    “好,我先問你。你認識這位楚先生嗎?”老爺子問道。

    茶末轉頭看楚人美一眼,楚人美也看向她。兩個人目光交接立刻火花四射,天雷亂劈。

    茶末的眼神憤怒有之,害怕有之,驚詫有之,可憐有之。

    她憤怒他的胡說八道蓄意栽贓,她害怕他的淩厲手段心狠手辣,她驚訝他的蒼白脆弱以及憑空現身,她可憐他的不幸遭遇病榻纏綿,心情那叫一個複雜。

    楚人美的眼神和她如初一則,隻是各種滋味卻不相同。

    他也憤怒,憤怒她的幸福襯托他的不幸。他同樣害怕,害怕自己此行鏡花水月白費心機。他當然也驚詫,驚詫那個唯唯諾諾膽小如鼠的女人現在有了支持變得日益堅強獨立。他更加可憐,自己可憐自己的境遇,形單影隻孤獨無助不說,還。。。。。。

    越想心情越痛楚不堪,眼前的熱鬧就如同是鋼針鐵刷,紮他的心涮他的肺,痛得他想發狂。

    這霹靂啪啦的眼神碰撞並沒有持續幾秒鍾,茶末眼珠子一轉,滑向站在旁邊的孟浩然。

    孟浩然握著拳頭,眼神關切,一碰上茶末的眼神,兩廂立刻交織糾纏,纏綿不斷。

    她看著他,有些害怕有些茫然有些無助。

    他看著她,給她信心給她支持給她肯定。

    最終茶末抿了抿嘴,轉迴目光,堅定迴答。

    “認識。”

    “嘩——”群眾有一次嘩然了。

    老爺子依然麵色從容,仿佛什麽也不能另他驚詫動容。等嘩然退去,他這才繼續發問。

    “嗯,那麽你告訴大家,你和這位楚先生到底是什麽關係?”

    茶末這次沒有移開目光,立刻就迴答。

    “隻是認識而已,連朋友也算不上。”

    她話才說完,旁邊楚人美立刻冷笑起來。

    “隻是認識?哈哈,真是好笑。隻是認識連朋友也算不上的一對男女會上床,會一

    起去馬爾代夫度假一個月嗎?茶末,你可真行啊。”

    這一次,群眾沒有嘩然,大家顯然都被震到了。全場超過500人,一千隻眼睛從茶末臉上轉到孟浩然臉上在轉到楚人美臉上,不願意放過主角們任何一絲表情變化。

    茶末氣息亂了一陣,楚人美則冷笑不止,孟浩然斂了斂眉,沒有其他表情變化。

    老爺子目光如炬,刷一下看向茶末,令她不由心驚。

    “他說的是事實嗎?”

    麵對老爺子的問題,茶末心緒萬千。

    中國雖然改革開放了三十年,但畢竟整個社會風氣還是偏保守的。雖然說現在戀愛自由了,但這種事情畢竟不能放在台麵上講。男女關係複雜這種事,如今雖然說不得是一個罪惡,可也絕對不是一種褒獎。

    孟浩然的父親不是個新派作風,這種事一定會在他心目中造成不良印象。

    茶末低著頭,瞥眼看了看自己的父母。

    果然,自己父母也一臉不可置信之色,眼神裏充滿了質疑和期盼。他們期盼著自己的女兒給與一個否定的迴答,可是。。。。。。

    她抬起頭,看向孟浩然。

    孟浩然朝她點點頭。

    “是真的。”茶末吐出了真話。

    群眾又嘩然一次。

    婚禮上的桃色新聞,這可真夠爆炸的。

    孟老爺子這次沒有阻止群眾的嘩然,他看著茶末。

    茶末雖然心裏很害怕很羞愧很慌亂,但還是抬起頭正視老爺子的目光。

    她明白,不管這件事會造成什麽樣的結果,誠實的有一說一總比撒謊要好。一個謊言要靠千千萬萬個謊言去遮掩,而一句實話卻僅僅隻需要一句實話。

    她或許沒有做對,但也沒有做錯。或許這種事不可能在現階段被社會被輿論接受,但至少她說了實話。

    時代在前進,社會在開放,這件事或許會令她和她的家人蒙羞一段時間,但總有一天會過去。她必須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否定自己曾經做過的經曆過的。如果連自己都否定自己,那還會有誰來承認她呢?

    她就這樣昂首挺胸的站在那兒,這一次,她決定不在逃避自己的責任,但同時也不會去承擔那些不屬於自己的責任。

    孟老爺子在乍聽完這一段的時候,心裏是有氣的。但他到底是經曆過大風浪的,這點桃色緋聞想

    要令他亂陣腳壓根不可能。雖然他不認同茶末複雜的男女關係,但畢竟她沒有撒謊說了實話,至少態度還是值得肯定的。

    如今是新時代了,男女平等都喊了半個世紀。想想自己老大也處過多少個女孩子?沒理由人家小末不能也有那麽一兩段往事不是嗎?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最重要的是現在和未來。

    “現在還來往嗎?”老爺子再次發問。

    茶末搖搖頭。

    “早就斷了。”

    老爺子點點頭。斷了就好。

    群眾一陣小聲議論,老茶家則鬆了口氣。

    “好,現在是最要緊的問題了,小末你必須誠實的迴答。楚先生懷裏那個孩子,是不是你的。”

    群眾的目光立刻刷一下集中到茶末臉上。

    倘若眼神是實體的,恐怕茶末要被戳成漏勺。

    茶末目光堅定,吐出兩個字。

    “不是。”

    “真的不是?”老爺子略略提高聲音再一次問道。

    茶末挺起胸膛,雙手覆在自己腹部,大聲迴答。

    “絕對不是!”

    “她撒謊。”這次輪到楚人美說這句話了。

    茶末轉頭怒目相對。

    “你才撒謊,你全家都撒謊!”

    “你敢用你父母的安危發誓嗎?”楚人美拚死一搏,冷笑威逼。

    豈料茶末如今非當日吳下阿蒙,她立刻也冷笑一聲。

    “放屁。事情和我父母無關,不要牽扯無辜的人。咱們一碼對一碼,我敢拿我自己發誓,我要是說謊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要是說謊,你也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敢不敢?”

    楚人美愣住。

    那邊廂孟浩然一聽茶末發這種毒誓,心疼的就跟茶末真的要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似的,再也按耐不住衝過去一把將她緊緊抱住。

    “夠了,這一切夠了。爸爸,我什麽都知道。這一切的一切我都知道,我愛小末,我相信她。”

    太精彩了,這一幕堪比偶像劇□,群眾紛紛露出欣慰的表情。

    既然兒子都知道,既然當事人都不計較,那旁人確實也沒什麽好說的了。事到如今孩子的真假已經不是重點,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大團圓結局都浮上水麵,楚人美這個意外已經注定敗北的結局。

    但孟老爺子卻

    明白,孩子的事情還是得說清楚才好。

    於是他咳嗽一聲,將場麵鎮住。

    “一碼歸一碼。你們年輕人那點花花綠綠的事情我們做長輩的想管也管不了,可這一個活生生大胖孩子,總得說個清楚。”

    老爺子這話一出口,場上眾人心裏都明白。桃色緋聞也就是桃色緋聞,茶餘飯後當個佐料還成,終究上不了台麵。顯然,老爺子放了話,這桃色緋聞就算揭過去了。

    老茶家這下總算鬆了口氣,但很快的憤怒之情充滿了他們的胸腔。

    今兒個可是大好的日子,辦喜事的日子。你說你不來賀喜也就罷了,這打上門來的潑髒水鬧事,算什麽意思?

    今兒個可是十裏八鄉老老少少親戚好友街坊鄰居都來了,在老茶家的地盤上給老茶家抹黑,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是一定得說清楚。

    老茶家群情激奮,拔出拳頭躍躍欲試。

    那邊楚人美眼看著茶末和孟浩然相擁相抱,眼看著老茶家的人對自己怒目激奮的樣子,心裏一陣淒涼。他臉色一白,身體微微晃一下,幸虧身邊的人一把將他扶住。

    其實他本不是那麽脆弱和感情用事的人,實在是這一陣發生在他身上的事太多太多,將這個冰男硬漢狠角色生生給消磨成了一把薄刀片。刀片鋒利可不堪折,脆弱的呀,隻需要兩根手指頭捏住輕輕一拗,就啪一聲折了。

    擁抱在一起的茶末和孟浩然就是那兩根手指,一左一右,將他這把薄刀片硬生生給折斷了。

    孟老爺子一抬手,壓了壓眾人後看向楚人美。

    楚人美也有氣無力的看著他。

    事到如今,其實明眼人都看出來了,這就是一場鬧劇。但事情終究需要一個最終的說法,所以還不能結束。

    “楚先生,常言說得好,捉賊捉贓,捉奸捉雙。你說孩子的媽媽是茶末,總得給我們一個證據。如果沒有證據,那不好意思,你這就是汙蔑。作為兩個孩子的父親,我體諒你的心情。但孩子的媽媽事關重大,更何況,茶末很快也要做媽媽了,你這樣的行為對她肚子裏那個孩子很不公平。”

    老爺子甩出自家小孫孫這張牌,對楚人美來說真可謂是晴天霹靂一個。

    原本他以為自己已經跌落深穀,現在才知道這穀底下還有一口深井,他這下是墜落井底,絕望到極點。

    轉頭看去,那頭茶末被孟浩然擁在懷裏,兩個人

    一人一隻手覆在茶末的肚子上,四目相對深情款款。

    他怎麽剛才沒看出來,這眼神裏除了男女之愛更有即將為人父母的聖潔光輝。

    他輸了,徹底輸了。

    麵子裏子乃至於孩子都輸了。

    到了這個份上,他唯一剩下的除了可笑就在沒有其他。

    他低著頭,抱著懷裏的孩子,苦笑幾聲。喉嚨幹澀,無法迴答孟老爺子的提問。

    但孟老爺子還是要逼著他把話說出來,所以又問了一遍。

    楚人美到底還有那麽幾分傲氣和自負,掙紮著挺直腰板,咧嘴冷笑一聲。

    “事到如今,我也無話可說。我輸的心服口服,孩子的事是假的,我狂你們的。但我不後悔,而且,我也不會給他們任何祝福。”

    他冷冷說完,怨恨看向那對幸福的新人。

    這一次,茶末沒有躲避他的目光。而是一手撫著肚子一手握著孟浩然的手,勇敢的迎上他的目光。

    她現在是妻子是母親,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庭,她不會在後退和害怕。

    “好,既然你不是來給新人祝福的。那麽不好意思,楚先生請你離開吧。”老爺子一抬手,下逐客令。

    孟浩然摟著茶末走到老爺子身後看向楚人美,老茶家的人也聚攏過來,圍在他們兩的身後瞪著楚人美。在場的所有親朋好友也掉轉頭,看向楚人美。

    這一切足以表明,這兒是兩個結合在一起的家族準備抵製共同的敵人。

    楚人美什麽也沒有說,隻是深深的看了茶末一眼,痛苦而渴望。

    這一眼,他不是心狠手辣的黑社會頭子楚人美。這一眼,他隻是一個求愛而不得的痛苦男人。

    但他依然是驕傲的自負的楚人美,他輸了,可他依然挺直腰板華麗麗的離開。

    全場鴉雀無聲的目送這一行黑色車隊離開,直到墊起腳也看不見了,大家都依然不做聲也不吃菜不喝酒,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陣冷場。

    幸好司儀主持人發揮起他們的作用來,招唿樂隊奏起歡快的樂曲,讓舞蹈隊也跳起舞來。後麵廚師們點著火繼續開炒,跑菜的也立刻忙碌起來。

    一直不敢吭聲的各界領導也急忙簇擁這老首長迴座,老茶家的娘舅姑嫂叔伯們也簇擁著茶家二老迴座。

    伴郎伴娘也趁機把兩位新人拉迴了休息車裏,休整一下。

    賓客們也都紛紛舉筷舉杯,再次暢飲開吃。

    剛才的鬧劇頃刻間就仿佛消失去了外太空,這兒一切如舊,一切安好。

    隻是每個賓客的眉眼之間,更多了幾分曖昧莫名的神情。

    這老茶家嫁女兒,果然不同凡響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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