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平常見麵,估計孟家老夫人在見到茶末第一麵時,隻能給她六十分,將將及格而已。

    茶末顯然不是老夫人心目中理想的兒媳婦,且不說她的出身和來路,就這未婚先孕就不符合傳統道德規範。

    可看問題得看兩麵。

    倘若茶末是別人家兒子帶上門的,那老太太自然是可以嗤之以鼻。可如今是自己兒子帶上門來的,那就得從另外一個角度看這位姑娘了。

    首先要加分的就是肚子裏那顆受精卵。

    在老太太的想象中,這小的壓根還看不見的受精卵早已經化身成一個白白胖胖的大孫子,撲騰著蓮藕似的小胳膊小腿,嗚哇嗚哇的喊著要抱抱。

    哎喲喂呀,光是想象老太太就快撐不住了,心都要化了。

    別的都不說,就這小東西就可以直接加分加到滿分為止。

    自打大兒子孟浩然一過二十六,老太太就盼星星盼月亮的盼著,盼著這個寶貝兒子什麽時候帶著準媳婦上門來。

    捫心自問,那會子老太太還是心比天高,奇貨可居的。

    可這日子一年一年的過,眼看著兒子一年一年的老起來,心裏關於媳婦的標準那降了又降。

    等孟浩然一過三十,老太太的心都涼了半截。

    這祖宗喂,這上輩子欠了他的祖宗喂,他到底要什麽樣的?

    天仙似的,他不要。柔情似水的,他不要。小家碧玉的,他還會是不要。他是軟硬不吃,油鹽不進。

    和他說說吧,那道理是比家長還多。全是國外怎麽怎麽滴,男人要事業為重怎麽怎麽滴,那一套套的,天花亂墜。

    這些道理,孟老太太都明白。當年她和孟老爺子,那也是為了事業拚搏,很晚才要了孩子。那時候國家不富裕,孟老爺子在軍隊裏,老太太則考上了第一批大學生,後來又公派去蘇聯留學。就是在蘇聯留學的時候碰上來軍隊派過來學習的孟老爺子,兩個人就相中了好上了。那時候談戀愛可不比現在,老爺子是軍隊裏的人,老太太是公派留學生,這戀愛關係都得上頭審批過。

    可不管怎麽說,兩個人還是打了報告確定了戀愛關係。隻是一個要留學,一個要繼續在部隊裏鍛煉,這婚事一直拖了三年才辦成了。

    結婚的時候,兩人年紀就不小了,老爺子已經二十八,老太太也二十七了。

    那時候都忙著事業,又時常分隔兩地,就沒急著

    要孩子。這一年裏聚少離多,365天能有一個月的時間待在一起就算不錯了。也虧得那時候的人都沒什麽花花腸子,要是現在,十個這樣的十個都得離。

    等到兩個人的事業都有所成就的時候,孟老太太都三十三了。

    三十三歲的女人要孩子可不像二十三那麽容易,為了這個孩子,孟老太太可沒少受罪。那些擔驚受怕黯然傷神就不說了,光是中藥就吃了幾麻袋。留學拚事業的時候都沒落下什麽胃病,就為了這幾麻袋的中藥,老太太的胃算是徹底傷了。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在老太太三十五歲不到的時候,終於懷上了孟浩然。

    說起來,老太太自認對這個大兒子她確實是比較偏心的。

    別人家家長大多偏心小的,但她卻偏心大的,委實是因為這大兒子來的太不容易了。相比之下,二小子孟非那就是意外收獲,當時都沒想著要第二個,隻是有了那就生,也不差養這一個。

    正是因為自己當年結婚生子來的如此不易,所以如今眼看著寶貝兒子也這樣折騰,她真是急啊,愁啊,說不出的苦啊。

    年輕的時候是不知道,什麽先事業後家庭。那一套就是放屁,老祖宗說了,成家立業。這就是得先成家後立業。

    一個連家都沒有的男人,就算有再大的事業又如何?

    辛辛苦苦掙下的事業你傳給誰去?你掙再多的錢,沒人幫你花,你有什麽樂趣,難道等死了帶棺材裏墊底去?

    要有家庭啊,有了家庭,有了老婆孩子男人才算是真正的長大了。

    隻有能守護住家庭的男人,才算一個合格的男人。

    老太太唯物主義了大半輩子,為了這寶貝兒子,是燒香求佛吃齋念經,懇求菩薩保佑,扔一個能讓大小子稱心如意的女人下來吧。

    如今,老天開眼,菩薩顯靈,這樣一個稱心如意的女人終於被扔下來了。

    而且還是雙喜臨門,買一送一,一拖二,齊活!

    出身小門小戶又如何?人家家世清白就好。

    學曆不高沒留過學又如何?女子無才便是德,老祖宗的話又他的道理。隻要人本分老實迴過日子就好。

    長得普通不夠漂亮又如何?漂亮的女人心思也活絡,還是普普通通平平淡淡才是真。再說了,人模樣是不出挑,可看起來皮膚不錯,白白淨淨的一看就是正經人家出來的閨女。這皮膚好說明人健康,健康比什麽都重要。如今漂亮也不作數

    了,誰知道是不是後天整的。不漂亮至少說明人家那是原裝貨,保險。

    最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自家兒子喜歡,而且肚子裏還有貨。

    這幾年老孟家就沒一樁稱她心的事,現在終於雙喜臨門,撥開烏雲見青天,老太太整個精神氣都好了許多。

    總之一句話,這個帶了籽的準媳婦老太太是相中了要定了。這一見麵就把老孟家家傳的翡翠鐲子套在了茶末的手上,老太太摸著她的手就仿佛摸著未來胖孫孫的小胳膊,笑得那叫一個美啊。

    相比孟老太太的喜笑顏開,孟老爺子就比較尷尬了。

    關於茶末他是知道一些的,所以對她肚子裏那個貨有點懷疑。可懷疑歸懷疑,他更相信自己兒子的判斷。畢竟這認兒子可是大事,大小子不會胡來。

    雖然老爺子不喜歡茶末,可他不能不喜歡她肚子裏那個小東西。

    老爺子如今七十多了,七十古來稀,這剩下的日子已經是過一天少一天。別的老哥們早一點的五十多就當了爺爺,晚一點的六十多也抱上了孫子,隻有他七十多了還盼不到一個小東西抱。

    麵子裏子都太寒磣了。

    這偌大一個家裏,大小子天天不著家,二小子也天天胡瘋海玩,就剩下兩個老的兩看生厭,死氣沉沉的過日子。這日子,一點盼頭都沒有。

    現在好了,家裏要雙喜臨門了,這盼頭啊來了。

    事不宜遲,趕緊辦吧。

    吃了那麽多年喜酒,天天被別人問自家孩子什麽時候辦,老孟家兩口子出了幹笑還是幹笑。現如今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一定要熱熱鬧鬧辦一場,把這幾年的晦氣都掃光。

    老爺子到底是部隊出來的,做事情雷厲風行說幹就幹。

    這是老孟家頭一次娶媳婦,不能馬虎隨便。

    雖說茶家是小門小戶,可正因為是小門小戶更需要老孟家禮數周到,不能以大欺小嘛。

    所以老爺子決定親自去提親,順便也親眼好好看看親家。

    得知七十多的軍區老幹部要坐著飛機親自來提親,茶家二老真是受寵若驚。

    茶葉已經先一步飛迴小鎮,把這邊發生的曲曲折折匯報了一遍。

    事到如今連人都做出來了,做父母的還能如何呢?難為人家男方家長開明,而且禮數如此周到。作為女方家長,老茶家也不能不動容。虛架子什麽的就不用擺了,見了麵就直接商量怎麽給兩

    個孩子把事辦了吧。

    雖然茶家二老還是不怎麽滿意孟浩然的年紀,但平心而論人家那樣的家世那樣品貌那樣的為人,已經很對的起自家孩子。

    年紀大點就大點,成熟點能疼人。

    再說了,原先也就懷疑人家有什麽隱疾,現在連人都做出來了,還有啥好懷疑的呢。

    本來孟老太太也想跟著老爺子一起去,但因為茶末沒有迴家,所以就留下照顧她。

    第一天見麵之後,老太太就帶著茶末先去看了養胎的老中醫。老中醫說茶末人比較虛,而且有點宮寒,得好好補補才能安胎。

    得了聖旨的老太太是可著勁的讓家裏的阿姨給茶末燉湯熬藥,使勁補。

    茶末是個逆來順受的性子,況且家裏從小教育要尊老愛幼,不能浪費糧食。所以給她吃什麽就都乖乖的吃下去,這乖順的模樣看在老太太眼裏那真叫一個稱心。

    對於老太太來說,這雙喜臨門還有另外一重深意。

    兒子是自己和老爺子的兒子,媳婦也是自己和老爺子的,將來不管生了孫子還是孫女,那也是她和老爺子的孫孫,這裏裏外外,都是她和老爺子的事,那狐狸精楊媚就得靠邊去。

    比皮肉,她是早就輸了。

    可她有兒子,有媳婦,有孫孫。她楊媚除了跟自己分了半爿床,還有什麽?

    說到底,她楊媚就是個見不得人的三,就算在老孟家有她一個位置,可那也是偏的。

    老頭子總有要走的一天,到時候,這家就容不下她楊媚了。

    得知孟浩然要娶茶末,而且茶末還有了孩子的事後,楊媚就想來找茶末談談。

    因為這一陣孟老太太粘茶末粘的緊,所以楊媚隻能偷偷摸摸的找了個機會讓阿姨遞了個信,約茶末在外麵見麵。

    楊媚並不住在孟家,而是住在一間孟老爺子給她置辦的屋子裏,這一次見麵也就約在了她住的這個地方。

    在接到阿姨遞過來的信時,茶末就打電話把這事告訴了孟浩然。倒不是說她已經進入了老孟家兒媳婦的角色,事事通報自己未來老公,爭取做一個乖巧的媳婦。她就是個不愛攔事不愛想事的懶德性,通知孟浩然是因為她不想琢磨這事,所以就讓他琢磨去。

    比起她的懶,孟浩然是早已經主動進入了茶末丈夫這個角色,把她的事放在頭一位。急她所急,想她所想,做她所做,恨不得事事包辦,最好把她跟菩

    薩似的供起來。

    楊媚要見她,他想了想這事還是要得。雖然他不待見楊媚,但畢竟楊媚對茶末知道的比自己乃至茶末本人都多。現在茶末懷孕了,其實他也有一分擔憂。茶末不是普通人,很多事情他這個做醫生的也不敢輕易下決斷。有些注意事項,可能確實需要楊媚指點一下。

    雖然他更希望楊媚能把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跟自己說,但恐怕這裏麵也有楊媚的顧慮,不肯輕易跟外人透露。說起來要不是因為自家老爺子哪一茬,估計到死他們這些人也弄不明白這裏頭的道道。

    他如今能娶到茶末還撈了個孩子,說起來也要感謝楊媚。

    隻是這事是福是禍真是說不好,他也是走一步算一步。隻要她和他在一起,他真是什麽都認了。想想董卿,想想自己弟弟,他已經很幸運很有福。

    身為二十四孝丈夫,孟浩然自然要親自驅車載茶末去見楊媚。一則他帶茶末出去自家老媽不會懷疑,二則這路上他也委實不放心這個寶貝。

    其實z市很安全,但現在的孟浩然就是個沒事找事整天瞎操心瞎擔憂的準丈夫準老爸。就讓他享受這段擔驚受怕卻有幸福溫暖的日子吧。

    楊媚的小窩在一個老社區,市區的黃金地段,鬧中取靜設施完善交通方便。

    屋子不大,老式的兩室一廳,其中一個臥室改成了書房兼客廳,陽台裏養了許多花花草草,趁著早春都迸出了許多花苞和嫩芽。

    把茶末領進門帶到小客廳,坐在軟軟的布藝沙發裏,遞上一杯熱牛奶。

    茶末有點拘束,雙手捧著牛奶輕聲說了句。

    “謝謝。”

    楊媚給自己端了壺熱茶,坐在對麵,儀態萬千。

    以前沒見著孟家老爺子的時候,茶末也曾想過這女人到底跟了個什麽樣的男人?從孟浩然的身上看痕跡,總覺得孟老爺子一定也是個挺英武帥氣的大叔。

    如今見著了,倒也沒差多少,隻是那年紀。。。。。。委實是大了點。

    七十多啊,是個老頭子了。

    這樣的男人。。。。。。如何用?

    她這頭胡思亂想著,那頭楊媚嘬了口茶,撚著蘭花指把那個粉彩白瓷茶碗一放,幽幽問道。

    “以後有什麽打算?”

    “啊?打算?什麽打算?”茶末愣一下,捧著牛奶一臉茫然。

    楊媚不說話,就這麽看著她,看著

    茶末把手裏的牛奶杯握了又握,兩條眉毛顰了又顰,嘴唇抿了又抿,漸漸低下頭。

    “沒什麽打算,就這樣也挺好。”她低低輕語。

    楊媚歎口氣。

    “就這樣?這樣是哪樣?”

    茶末不說話,隻低著頭。

    見她不吭聲,楊媚又開口。

    “知道我這次來想和你說什麽嗎?”

    茶末抬頭看她一眼,還是不吭聲,再次低下頭。

    楊媚想說什麽?她不知道,但她隱約覺得自己並不想知道這些事。

    “還記得宋湘蓮嗎?”楊媚語氣緩和了一下,慢慢說道。

    “蓮姐?她怎麽了?她沒事吧?”提起宋湘蓮,茶末立刻抬起頭,麵露關切之色。

    楊媚輕輕搖搖頭。

    “沒事,她很好。我隻是想問你,你知道她多大了嗎?”

    “多大了?”茶末愣一下,“蓮姐真沒事?你別瞞我。”

    “放心吧,她道行可比你高多了。你都好好的,何況她呢。還是繼續說迴咱們的話題吧,你覺得你的蓮姐應該多大了?”楊媚伸手按了按,示意她放心。

    茶末心稍微寬了寬。

    楊媚這問題有點怪,蓮姐多大了?蓮姐能有多大?既然叫蓮姐,那肯定比她自己大,那應該是。。。。。。

    “三十?四十?四十不可能,看著就不像。看起來至多三十五。”茶末想了又想,支支吾吾開口。

    楊媚淡淡一笑。

    “是啊,看起來至多也就三十五。其實三十五都看不到,也就二十七八歲,三十不出頭的樣子。是吧?”

    茶末點點頭。

    “那你覺得我多大了呢?”楊媚又問。

    茶末搖搖頭,猜不出也不想猜。她們的年紀和她有什麽關係?

    “我想我看起來應該比宋湘蓮年紀大點,但也大不了幾歲,是吧。”

    茶末又點點頭。

    “那你覺得是宋湘蓮年紀大呢?還是孟家老爺子年紀大?”楊媚繼續在年紀這個問題上打轉。

    茶末愣一下,心直口快立刻說道。

    “這自然是孟老爺子年紀大咯。他都七十多了。”

    楊媚含笑不語,用三個手指頭撚起茶杯慢悠悠嘬了口茶。

    “難道不是?”茶末微微驚詫,但臉色狐

    疑。

    楊媚點點頭,把手裏的茶碗放下。

    “有些事情看起來是一迴事,事實卻是另外一迴事。我記得我第一次見著宋湘蓮的時候,上海還沒有解放呢。那時候還是租界,她在百樂門大舞廳裏唱曲,跟著當時上海灘赫赫有名的一個洋行老板。那時候她是真年輕,跟朵剛開的花似的,豔光四射咄咄逼人。這一晃,就六十多年過去了。日子過的可真快。”

    楊媚說著,眼神仿佛穿過時空去到了那曾經的歲月。那花花世界十裏洋場,唱歌跳舞跑馬打球,紙醉金迷的末世。眼神曖昧而飄忽,帶著一種哀傷的留戀和追憶。

    但對於茶末來說,這樣的話就如同天方夜譚,胡說八道。她聽了以後直瞪眼,一口口水哽在喉嚨裏上不去又下不來。

    “你不信?沒關係,你現在不信,以後就會信了。”楊媚也不和她計較,隻是風情萬種的一笑,眼眸裏流過一絲落寞和寂寥。

    “我不是不信,我隻是。。。。。。”

    楊媚擺擺手。

    “信不信又如何?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不管你現在怎麽想,將來你還是會和我們一樣。你就當是未雨綢繆居安思危,總該想一想將來怎麽辦?”

    茶末沉默。

    怎麽辦?她哪裏知道該怎麽辦。

    “你可能以為我和你說這些是有什麽企圖。我能有什麽企圖?圖你的錢?圖你的人?我隻不過是看在咱們是同族的份上,看在孟浩然是老孟的兒子的份上,說幾句過來人的話而已。”

    “媚姐,我。。。。。。”

    楊媚微微一笑擺擺手。

    “你的心思我也能猜到。大家都是女人,女人還能圖什麽?不過圖個過日子罷了。找個疼自己的男人,生個孩子,守著炕頭和灶頭,這一輩子就過去了。這就是普通女人的日子,也是咱們永遠也得不到的幸福。”

    她緩緩的說著,語氣裏有淡淡的羨慕淡淡的悲哀,這些話就如同清澈冰涼的泉水,將茶末那顆熱乎乎的心給整個浸得涼透了。連手裏那杯熱牛奶,都漸漸失去了溫度,越來越涼。

    普通女人。。。。。。是啊,她們不是普通的女人。

    “孟浩然是個好孩子,他值得一個女人去托付終身。可你能守他多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等到他跟老爺子一般年紀的時候,你要如何麵對他的家人,他的親友。還有,你們的孩子。當你的孩子看起來比你還老的時候,

    你又如何能告訴別人,你是孩子的媽媽?誰能接受?茶末,不是我危言聳聽,隻是我不得不告訴你這些。為了你,為了孟家,也為了我們的族群。你必須想清楚,將來怎麽辦。”

    楊媚的話就如同大棒子,一棒又一棒砸過來。

    茶末氣血翻湧,手裏的牛奶都差點握不住。

    她一直都懶得去想,懶得去做。因為她沒有能力,她沒有能力改變自己的身體,沒有能力去爭取,沒有能力去拒絕,作為一個被命運捉弄了的微末小老百姓,她出了接受一切之外別無它法。

    孟浩然是生活這個大後媽在一遍遍折磨她之後給出的唯一一個獎品。

    這男人對於她來說,完全就是個不同世界的完美存在。

    他看不起她,他對她諸般猜疑,他是她絕對配不上的男人,但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她,愛慘了她,要娶她,要和她過一輩子,死心塌地的對她。

    而她,還有了他的孩子。

    人生本應該到此就完美結局,她這個灰姑娘終於找到了王子,從此以後可以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

    現在,楊媚卻告訴她,灰姑娘成了不死不老的毒龍,而王子卻總有一天要老去要死去。

    那麽毒龍該怎麽辦?

    放棄王子嗎?

    應該吧,畢竟王子隻能配公主,從來沒有王子配毒龍這樣的故事。

    可毒龍該怎麽辦?

    毒龍隻是毒龍,她不是聖母不是菩薩,她不想放棄,王子是屬於她的。

    可毒龍堅持下去的話,騎士就該出場了。

    所有堅持囚禁著王子或者公主的毒龍最終的下場都是被屠龍騎士殺掉,她的毒龍騎士會是誰?

    毫無疑問,這個騎士就在她的肚子裏,她和孟浩然的這個孩子會最終殺死她。

    孟浩然可以不計較,可以為她付出,可這個孩子怎麽辦?

    沒有一個孩子需要一個不老不死的毒龍媽媽,她不可能帶給孩子幸福。

    同樣的,其實她也不可能帶給孟浩然幸福。

    她根本就不可能帶給任何人幸福。

    如果楊媚說的都是真的,那麽總有一天,她連自己的家人都不能再想見。

    總有一天,周圍的人不斷的老去,死去。而她也會越來越孤獨,直到和宋湘蓮,楊媚她們一樣,獨自一個人流浪在這個世界上。

    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

    這樣的生活,才是現實。

    握著牛奶杯,茶末淚如雨下。

    楊媚起身到她跟前,用手絹輕輕替她擦拭眼淚。

    “哭吧,哭完了就好了。當初宋湘蓮也哭過,很久以前我也哭過。哭過了,就重新站起來。不過因為你現在肚子裏有孩子,所以要克製一些,別太傷心。有了孩子對我們來說是好事,是進化。但孕育孩子這一過程會使我們很脆弱,凡事都要悠著點,小心為妙。其實吧,我挺羨慕你的,真的。茶末你傻傻的,可傻人有傻福。你看你才剛變化就遇上了這樣好的男人,還有了孩子。好多族人一輩子都碰不到的好事,你年紀輕輕的就全碰上了。你的坎都過去了,將來的日子就好過多了。別哭了,應該高興。”

    她的傷心楊媚理解,當初她和宋湘蓮也是這麽過來的。隻是她和宋湘蓮沒茶末這麽福氣,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到如今她們兩個老冤家都還沒進化過呢。

    孩子對於她和宋湘蓮來說,是那麽的渴望而又陌生。現在茶末有了孩子,雖說免不了有點點嫉妒,但最多的還是感同身受的欣慰以及心酸。

    像她們這樣的女人,渴求孩子,卻永遠無法養育孩子陪伴孩子。

    普通女人的幸福,對她們來說,永遠隻是天方夜譚。

    楊媚越勸,茶末卻覺得越難過。

    真要為了她好就不該告訴她這些,這下讓她還怎麽享受眼前的幸福時光?

    她舍不得孟浩然,舍不得家人,更舍不得自己的孩子。

    她不想放手,她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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