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皮姐發了毒誓之後,一切就在緊鑼密鼓地安排著。

    模塊課如期開始,老師是廣告學院的明星女教師,姓王,長相甜美,波浪長發,穿著高跟鞋健步如飛,來的第一堂課就講了期末考試的內容。

    “想必大家已經有所耳聞了啊,我們廣告模塊課的期末考試不是筆試模式,要同學們自己走出去。外麵廣場那麽多店鋪,基本都是做大學生生意的,你們找一家,把自己的宣傳概念跟店家說清楚,拉店家的讚助進行實踐活動,店鋪不限,活動內容也不限。”王老師一邊說一邊幫學生舉例。

    “跟你們說啊,知不知道門口影城給咱們學校單獨辦的優惠卡,好多同學手裏都有吧。那就是去年廣告模塊課一個組跟影城談妥的,還有樓上的高檔自助餐廳,也是我們的學生給宣傳的。所以啊,你們記著別怕店大,別不敢幹,隻要你們肯想,就沒有什麽是做不成的。”

    “啊,最後再說一點,期中的話是交策劃書,期末以ppt形式進行成果展示,一組最多五人最少三人,今天起你們就可以著手幹活了。”

    白璐不經意地轉頭,看見身邊皮姐烈火熊熊的雙眸,好像恨不得吃了講台一樣。

    “壓力山大。”

    下課後,517四個人走在一起,老三說:“你們聽說沒,好幾個組要跟我們搶食。”

    皮姐:“誰來也不好使。”

    “先下手為強?”

    “必須的。”

    一齊轉頭看白璐。

    “室長!”

    白璐:“嗯?”

    皮姐一胳膊把白璐攬過來,“你也出主意啊,都我們弄太慢了。”

    白璐:“你們想做就跟他們老板說唄。”

    皮姐思索,“怎麽開口好呢。”

    白璐被皮姐摟得有點唿吸困難,指著她的粗胳膊,“你就這麽說吧,把他也夾在你的胳膊裏,就說你不同意我就擠死你。”

    “哈哈哈哈!”皮姐鬆開白璐,還幫她捋了捋後背。

    老三:“說真的,室長,拿個主意。”

    白璐:“什麽主意,你們要覺得突然開口太唐突,就先準備一個初步的策劃案。”

    “還要策劃案?”

    白璐斜眼,“我怕到時候你看到人家就不會說話了。”

    皮姐:“哈哈哈哈!”

    老三一臉

    不忍直視的樣子,“完蛋玩意,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不過皮姐到底上心了。自從白璐那句話開始,一直到晚上,她都在念叨著策劃案,連韓劇都顧不上看。

    “你魔怔了。”老幺說。

    白璐也勸她,“不要想太複雜的,可行性高點的。”

    “可行性……”皮姐橫跨在凳子上,眉眼緊皺。“我發自肺腑地講一句,我唯一能想到辦法,就是給小老板的臉印在明信片上,逮誰發誰。”

    老三一拍手。“我看行!”

    “……”

    白璐忍不住了,笑出來,“嗯,你們弄吧,寫個簡單的方案,我等下去打印出來,你們看看什麽時候有時間,我們一起去一趟。”

    皮姐拿出期末複習的架勢,眼鏡一戴,屁股一沉,一個下午就交待進去了。

    “去吃飯麽?”

    “別叫她啦,論文也不見她有這麽大勁頭。”

    “那等下給你帶飯迴來。”

    皮姐補了一句:“再幫我買兩個蛋撻!”

    食堂吃完飯,白璐讓老三把皮姐的份先帶迴去。

    “我去給她買蛋撻。”

    “呦嗬,她可真是功臣了哎。”老三拎著飯迴去,老幺跟著白璐。

    “室長我跟你去買,正好散散步。”

    太陽落山,晚霞漫天。

    “天氣真好。”老幺挽著白璐。

    白璐跟她閑聊,“你們社團的事情忙完了麽?”

    “沒啊,好多事情。過兩個多月有個比賽,大家都在忙著準備排練。”

    老幺參加的是一個動漫社團。她上學早,十七歲就上了大學,今年才十九,還有點小孩子的做派,喜歡看動畫片,收集動漫畫報。

    “那很快了啊,你演什麽角色?”

    “哪有角色啊,我上不了場的,我是負責準備道具的。”老幺不好意思地說。

    “怪不得天天在宿舍裏剪這個剪那——”

    側目一瞬,眼前一晃。

    話也停了下來。

    老幺還在等著,“怎麽啦?小的東西我就拿迴寢室做了,大的道具還得在工作室弄,要是……室長,室長?”

    白璐被叫迴神,“嗯?”

    “怎麽了?”老幺看向白璐盯著的方向,馬路上的車川流不息。

    “沒什麽……”聲音太淺,被一聲鳴笛蓋住了。

    “啊?”

    白璐換成了搖頭,拉著老幺接著往前走。

    老幺很快忘記剛剛的插曲,興致勃勃地接著講社團的事情。

    白璐默不作聲地走著。

    剛剛……那麽一瞬間,在拐角的地方似乎看見了一個人。

    他的朋友吧。

    叫什麽來著?好像姓孫……

    看錯了吧。

    她有一下沒一下地迴憶著,很快走到奶茶店,買了幾杯鮮奶茶和一盒蛋撻,打道迴府。

    皮姐的策劃基本完成,晚上的時候全寢室的人一齊審核一番,刪減了多餘部分,又加了點材料,重新排版,白璐拿去打印。

    最後日子定在了周五晚上,寢室四個人同行。

    學校生活區對麵是一家大型商業廣場,跟杭州主市區的廣場不同,這裏更多是為大學生服務的小店鋪,不管是飯店、服裝店、電影院、酒吧……都比較平價。

    在廣場後身有一棟高樓,掛著酒店名牌,其實各層都已經出租出去。大部分做了旅店,也有的做了工作室。

    這家清吧開業不久,但生意異常的好,手筆也不小,十一十二兩層樓都租了下來,電梯聽到十一層的時候,就隱約聽見裏麵的喧鬧聲。

    大廈隻南側出租,一層樓十幾個房間,據皮姐說,樓上是短租住宿的,十一層是用來玩的。

    大學附近總有這樣的地方,能供班級聚會,自己做飯,開桌玩遊戲。

    看這個規模,這家清吧在整個大學城範圍內,也算大的了。

    有兩間房間開著,不知道是哪所大學的學生,應該來了有一陣了,不知道在玩什麽遊戲,叫嚷一聲大於一聲。

    皮姐在房間門口探頭往裏看,說:“不認識……”

    老三:“他們老板在麽?”

    “好像不在,沒看到。”

    “另外一個房間呢?”

    “我去看看,老三你去打聽一下。”皮姐往裏麵走,白璐和老幺跟在後麵。

    到了另外的屋子門口,皮姐敲敲門,然後大大方方地進去。

    過了一會,聽見她的聲音傳來。

    “哎,那位!來一下,有事說!”

    “ok啦,稍等。”

    一個

    男孩的聲音。

    白璐忽然有一瞬間的恍惚。

    男孩的聲音在十幾二十多歲間,變化得很快,在這嘈雜的環境裏,其實聽不出什麽。

    那感覺從何而來呢。

    或許還是因為,女人天生直覺。

    白璐抬頭,皮姐走出房間,沒幾秒鍾後,跟出來一個人,跟前麵的皮姐說說笑笑。

    皮姐:“你們老板呢?”

    “找他幹什麽,跟我說不是一樣。”

    “哎,重要的事情。”

    “那更得跟我說啦。”

    兩人嘻嘻哈哈,沒個正形。

    那天並不是錯覺。

    白璐站在後側,安靜地看著前麵孫玉河跟皮姐你一句我一句。

    到底都是同齡人,共同語言多,孫玉河跟客人交談輕車熟路。

    “什麽事啊這麽重要,我牌才打——”

    聲音一定,目光也一定,孫玉河看向白璐的方向。

    皮姐:“啥呀?”

    “……才打了一半,就出來了。”他也隻定住一下,就接著往下說。隻是聲音比剛才小了一點,若有所思的樣子。

    “另外開個屋唄,有事說。啊對了……”皮姐指向白璐這邊,給孫玉河介紹,“這是我們寢室的,老三老幺,你上次見過。”最後指向白璐,“這個你沒見過,這是我們寢室長。”

    白璐衝孫玉河點點頭,低聲道:“你好。”

    孫玉河似是想笑,又扯不出好看的表情,最後幹脆抹平了臉,點點頭,“你好。”看向皮姐,“來這邊吧。”

    領著眾人往裏麵的房間走,避開兩個玩鬧的屋子。

    幾個人跟著孫玉河來到一間更為開闊的房間,家具都搬走了,做成了一個小型的高層水吧,裝修簡約,放著輕音樂。

    裏麵有幾個客人,都坐在靠窗的位置,一邊喝東西聊天,一邊看大學城的夜色。

    孫玉河找了個大台子坐下,點了根煙。

    “說吧,什麽事?”

    老三開口:“你們老板呢?”

    皮姐接話:“對啊對啊,你老板呢?”

    看向一邊,白璐不知道孫玉河的目光有沒有落到她身上。

    明明是盛夏天氣,她卻覺得皮膚發緊。

    老板。

    她想起

    了當初老三和皮姐對這位“老板”的描述……

    站起身。

    “怎麽了?”老三看過來。

    白璐拿著包,低聲說,“你們先說,我有事去外麵一下。”

    “去哪兒啊……哎!”皮姐叫了兩聲,白璐頭也沒迴。

    轉迴頭,“奇怪了呢。”

    孫玉河在旁邊彈彈煙,笑著說:“覺得悶吧,待不住。沒關係,咱們接著說。”

    走出水吧,離開空調的範圍,空氣燥熱起來。

    白璐走到走廊盡頭,看著外麵景象,腦海之中空空如也。

    明明該是忘記的事情,沉在心裏麵,最深最深處。

    已經過去很久了……但也好像沒有過去很久。

    心中沉潭清可見底,隻要低頭,就能看見。

    ——水波中的晃動著日光,明媚幹淨的夏天。

    叮咚一聲響,電梯開了。

    白璐眼瞼莫名一顫,迴過頭。

    一個人從電梯裏走出來。

    黑色襯衫,長褲板鞋。

    似乎比以前高了一點,但依舊很瘦,走路微微駝背,沒精神。

    他剛剛睡醒的樣子,冷漠而茫然。頭發微亂,露出的皮膚白到瘮人。

    他揉著頭發往前走,幾步之後似乎意識到前麵有人。

    抬頭,手還在黑漆漆的發梢裏。

    四目相對。

    不怪老三和皮姐那樣說。

    他長大了,也成熟了。

    幾秒之後,他放下手轉過身,往另外一個方向去。

    “許輝。”

    人站住了,可並沒有迴頭。

    白璐在看到他的一刻,想起一件事來。

    她覺得,也許就是因為這件懸而未決的事情,讓本該遺忘的過去一直無形地牽扯著自己。

    “去年冬天,我接到一個電話。接通了,但沒人說話……是你麽。”

    也不知靜了多久,許輝重新邁開步子,一言不發地離開。

    白璐就看著他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走廊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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