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豔陽高照。

    時間不算早,但整棟樓還是安安靜靜。

    細細聽的話,隱約能聽到輕輕的腳步聲,從樓梯上來,慢慢拐進五樓過道。

    說是五樓,其實嚴格來說應該是六樓,真正的一樓是宿管阿姨的地盤。

    “□□裸的欺騙!”

    當初第一天報到的時候,來到寢室,推開門就聽見裏麵一個女生憤憤地抱怨樓層的問題。

    腳步聲停在一個房間前,門上掛著517的字樣。

    拿出鑰匙,為了不吵醒裏麵的人,輕輕地擰動。

    屋裏昏昏暗暗,窗簾也沒有拉開,屋裏有一股睡覺獨有的氛圍,地上的拖鞋亂放,衣服堆在椅子上。

    關好門,把手裏的東西放到一邊,站到離門最近的一張床下麵,踮起腳拍上麵的床鋪。

    “喂……喂……”

    被子裏老大的一坨,慢悠悠地翻了個過,如同會移動的山巒。

    “起床了……”聲音還在叫著。

    山巒有氣無力地哼哼了兩聲,又沒動靜了。

    把桌子上的東西拿過來,袋子撥開一些,舉到上麵。

    山巒抽抽著鼻子過來,腦袋終於在被子裏露出了頭,聲音依舊軟弱,但內容已經有力。

    “哎呦我操……煎餅啊……”

    伸手就要過來拿,煎餅離遠了些。

    “快起床。”

    長歎一口氣,山巒一個打挺坐了起來,看一眼手表,底氣十足地喊:

    “來來來!別睡了都!一天天的是想怎麽的……老三!”一聲暴喝,還嫌不夠,手裏抄著身邊一隻沙皮狗玩偶,抄著對麵的床上就扔過去。

    天天扔,準頭足夠,對麵還掛著蚊帳呢,硬生生是從兩個小開門中間的夾縫裏把狗扔進去了。

    砸在熟睡的人臉上。

    “要死啊……”

    山巒一邊穿褲子一邊吼,“快快快,今天有點晚了。”

    經過一番折騰,山巒從上鋪下來,把煎餅搶來,香噴噴地吃著,一邊說:“寢室長,估計我這大學念完,迴憶裏除了你買的煎餅,基本啥啥不剩了。”

    白璐看了看表,說:“快點收拾,早自習要遲到了。”

    剩下兩個人也起床了,三個女孩子在廁所裏擠來擠去搶地方,打鬧嬉笑。白璐把窗簾

    拉開,一瞬間陽光照入,眼睛不由得微微眯起。

    樓下是一塊巨大的草坪,有修草工正在剪草,傳來吭哧吭哧的聲音,和濃濃的草腥味。

    已經有學生走在去教學區的路上,嘴裏咬餅的,手裏拿豆漿飲料的,比比皆是。

    白璐很快適應了刺眼的陽光,就像她已經完全適應了南方的生活一樣。

    大一剛剛來報到的時候,她曾被南方的天氣震懾。

    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剛到杭州時,白璐卻對這句話產生了嚴重的懷疑。

    夏天太熱,陽光太足,晚上太潮。

    記得軍訓的時候,宿舍沒有空調,她晚上躺在床上,睡二十分鍾就要拿紙巾擦了一次汗。尤其是下巴的地方,半夜想來一摸全都是水。

    學校為了方便寢室同學溝通,盡量安排家近的同學住在一個寢室,結果全班加上白璐滿打滿算四個北方女生,全部歸在517寢室裏。

    不止白璐,其他三個小姑娘一開始來到杭州也萬分不適應,沒半個月,感冒的感冒,濕疹的濕疹。皮姐說她成年之後體重唯一一次下六十五公斤,就是開學那會。

    好在,隨著日子慢慢推移,大家都適應了。

    時間是萬能的。

    最先從廁所出來的就是剛剛吃了煎餅的那位,曹妍,山東人,體格健碩,雙眼有神,因為酷愛沙皮狗,又被朋友稱為皮姐。

    後麵兩個是老三和老幺,一個來自哈爾濱,一個來自北京。

    全寢室最瘦小的白璐,反而是年齡最大的,虛長皮姐一個月有餘。

    七點半,準時出門,皮姐一個煎餅下肚還覺得不夠,又在去教學樓的路上買了一盒煎餃。

    “都大三了上他個毛線的早自習啊……”四個人排成排走,老三半睡半醒地抱怨。

    皮姐嘴巴流油,“誰說不是呢。”

    旁邊的小學弟對皮姐的膀大腰圓和平底拖鞋嚇到了,偷偷瞄了一眼,皮姐嘴裏咬著煎餃,轉過頭。

    “往哪看呢?”

    小學弟哆哆嗦嗦地轉了迴去。

    “哈哈哈哈!”

    笑聲爽朗又豪放。

    大三,不上不下,不尷不尬。

    褪去剛剛上大學的稚嫩,也還沒感受到實習工作的巨大壓力,堪稱賦閑人員。

    事事通,事事鬆,徹頭徹尾的

    老江湖做派。

    自習課不讓吃東西,皮姐在進門前噎進去最後一個餃子,油乎乎的袋子扔進垃圾桶。

    進屋的時候班長黃心瑩正準備點名,看見她們四人,趕緊招手。

    “快快快,馬上要點名了。”

    黃心瑩人白淨,圓臉盤,長相甜美,一為你著急的時候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張大。

    皮姐不經意地白了一眼,四個人坐到後麵的座位上。

    “裝他媽個什麽清純。”皮姐低聲嗤道。

    白璐坐在她身邊,把書本拿出來,“小點聲。”

    皮姐哼了一聲,趴桌子上睡覺。

    除了白璐意外,整個寢室跟黃心瑩都有仇——說是仇,最多也就是看著厭煩,不至於到撕破臉的程度。

    起因是老幺的一次誌願者經曆。

    大二那年杭州舉行全國性的大型運動會,在各個高校挑選誌願者,白璐從不參加這些活動,皮姐懶得要死,老三忙著談戀愛,隻有老幺為了加學分去了。

    當時班裏一共選上兩個人,還有一個就是黃心瑩。

    黃心瑩跟誰都笑嗬嗬,性格外向,討人喜歡,起初老幺跟黃心瑩在一起覺得挺開心,但等後來時間久了,不對勁的地方就多了。

    首先黃心瑩總是隔三差五地請假。

    老幺覺得她是班長,學校的事情多,就一直幫她頂班,沒有在意。後來誌願者工作太多的時候,沒有辦法,黃心瑩才迴來幫忙。

    早上去食堂吃飯,刷卡從來都是老幺刷,黃心瑩天天跟老幺勾肩搭背大大咧咧,就是從來不提還錢的事情。

    老幺臉皮薄,也覺得自己不好斤斤計較。

    最後一次誌願者活動結束,黃心瑩叫著一個播音係的男生,跟老幺一起吃飯,在校門口的重慶火鍋店,黃心瑩點菜,點了四百多塊錢,剩了一桌子沒吃完。

    最後老幺請客,黃心瑩說她家那邊都是這樣的,你請一次,下次換我請。

    可惜老幺一直沒等到黃心瑩請客的時候。

    老幺脾氣好,自己在外麵的事情從來不說,後來大二下學期期末的時候,有一天皮姐從外麵迴來,嘀咕著說什麽,大家一問之下才知道,黃心瑩跟皮姐一起從機場打車迴學校,車費一塊多塊都是皮姐拿的,這都好幾天了,也不見黃心瑩還錢。

    老幺這時候跟皮姐說了之前的事情,三人頓時同

    仇敵愾。皮姐橫刀立馬,捏著自己的沙皮狗玩偶,嘴撇到耳根子。

    “他媽的!還真是逮便宜不占王八蛋!我他媽還以為是她忘了,這個碧池!一天天裝得人模狗樣的,我今天非要讓全班看看她什麽嘴臉!”

    當場就要上樓,黃心瑩住在六樓的寢室。

    還是白璐攔了下來。

    “現在才大二,她是班長,跟老師導員的關係都很不錯,不好直接撕破臉。”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給她發條短信,私下催她還了就行了。”

    “我他媽——”

    “皮姐。”

    白璐是寢室長,也是整個寢室年齡最大的,說話多少有點分量。

    這事就這麽算了,但黃心瑩也從此被劃進了517寢室黑名單。

    點完了名,團支書走到前麵,說了一下模塊課報名的事情。

    “還沒報名的同學快點報了,其他班級的都已經上交了。”

    白璐是傳媒專業,模塊課要選修其他專業的課程,可供選擇的有不少,517寢室四個人打算報同一個課程,到時候相互也有個照應。

    早自習下課之際,白璐找到團支書,把她寢室四個人都報到數字媒體藝術的模塊課裏。

    “哎呦,你可真是趕巧了,最後四個名額了。”團支書把白璐寢室的人名字寫上。

    白璐正低著頭看,忽然感覺身上一重。

    “璐璐!”她轉頭,黃心瑩抱住她,又對團支書說:“小風風我們的名字寫了沒有?”

    黃心瑩一低頭,啊了一聲,有點著急地看著團支書,“我不是說之前給我和楊婷留兩個數藝的模塊課名額麽,你忘啦。”

    團支書張張嘴,“啊……你之前不是說不一定麽,我忘了。”

    “你就這麽忘了。”黃心瑩拿手指尖戳了戳團支書的額頭。

    團支書看了看白璐,“那怎麽辦?”

    黃心瑩抱著白璐搖,“璐璐……”

    白璐抿抿嘴,“行,那我們四個一起換到廣告吧。”

    “行行行。”團支書擦了白璐幾人的名字,重新寫到廣告學下麵。

    迴到寢室,白璐把這件事告訴了室友們,皮姐又要炸了。

    捂著腦袋,“又是這個賤人,我這個血壓……我這個頭……”

    白璐幫她按摩緩解,老幺在一邊說:“算了吧,廣告就廣告吧。”

    老三正在鏡子前試唇彩,說:“室長,我可聽學姐說過,廣告學的模塊課最後考試很麻煩的。不是筆試,要去外麵自己找店鋪,給人家拉關係做廣告,大熱天的煩死了。”

    皮姐:“什麽!?”

    老幺打圓場:“反正報也報了,到時候大家一起出去找店,咱們這是大學區,附近這麽多店鋪,吃的喝的玩的到處都是,很好找的。”

    老三扣上唇彩,定論道:“得了,就這樣吧。下午沒課,我要去約會了,姐幾個怎麽定?”

    老幺:“我去一下社團,有彩排。”

    皮姐:“我還沒緩過來,頭疼,睡覺。”

    白璐揉了揉皮姐的腦袋,最後一個說:“我去自習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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