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維正打來電話時,孟大友剛離開寒蝶的書攤。孫維正告訴孟大友自己在九公莊口,孟大友讓他稍等,立即趕到。老遠看見孫維正手機貼在耳朵上正和人通話。孟大友過去讓孫維正上自己的六樓坐一下,孫維正把警車鎖在公路邊,兩個人去了鳳棲巷的86號。

    孫維正說話聲大,人胖腰壯肚子鼓,頭圓發短嘴巴大。人麵前說話笑嗬嗬地,給人一種萬事如意的印象。到房子坐下,孟大友就問,法庭的事到底咋樣了?孫維正往沙發上一躺,胳膊一伸,一聲長哈欠過後,說,我出麵還能有問題嗎?結啦,十一號開庭,最多你明天後天就能接到通知。昨晚上和姓麻的玩了一通宵麻將,我輸了個精光,七千多塊啊,兄弟,快拿二千元來吧,哥連抽煙錢都沒有啦。

    孟大友說,少不了你的,答應了的事我砸鍋賣鐵也要給你。判決之後,看法庭的判決書怎樣寫的,按咱的意思來,你拿二千元,事沒到位你拿了錢心裏也不安穩,是不是?

    孫維正說,放心,這案子本來就是民工勝訴,改造辦是肥的瘦的都想吃,民工可憐的還想靠這點兒錢供娃上學,還得給土地投資呢,對不對?心再黑別黑靠體力吃飯的人,這些東西經常這樣和民工為難。去年我也判過類似的案子,還是這樣硬下手式的克扣工費,這是人做的事嗎?

    孟大友說,你說的這是良心話,所有打工的人聽了都舒服。

    孫維正伸出手,說,給一支煙抽。

    孟大友遞給他一支。孫維正接過去一看說,這是你抽的煙?這是販蘿卜的菜民抽的吧,算了算了不抽啦。告訴你以後出去要換牌子 ,別拿這個出去丟人現眼啦。讓人看扁了,再拿出大熊貓煙來也扶不正形象。

    孟大友說,你形象好就行啦,我們漂泊族不管這些,也沒錢包裝形象。

    孫維正坐起來,說,別頂嘴,不信你往後看,可能因這個煙你連案子都接不下一個。

    孟大友斜躺在椅子上說,有錢了再換吧,拿好煙出去讓別人看自己的檔次,這肯定不是注水應該屬於包裝。

    孫維正正色道,什麽包裝注水的,你是注了水的雞呀鴨呀的,是不是?我告訴你的是經驗,咋晚我要輸錢不大方,姓麻的會倒向咱們這邊嗎?會按咱的意思判案嗎?等著去吧,涼快夠了就清醒啦,可以說民工的勞務費是我用七千元換迴來的,民工知道了是要給我磕頭的。

    孟大友說,等判了再說,現在還為時過早。

    孫維正拍腔子保證,沒問題,姓麻的說隻要律師辯護的好,法庭沒什麽說的。這案子本來就不存在問題,隻是沒人替民工說話,知道不?十一號以後,拖欠民工的工費全部付清,並由改造辦負擔全部訴訟費用。滿意了吧?

    孟大友說,這樣最好,趕快結束了這個不掙錢的案子,咱還要幹別的事,吊在這個幹樹枝上有什麽效益,連繩子都得咱自己買。

    孫維正又躺下去,說,大友,你這房子太寒酸了吧,四麵徒壁再沒什麽,我另給你在劉家村找一家,人家是裝修了的房子,麵積也大,連家具都備齊了。

    孟大友揮手,說,不需用,有個窩就不錯了,那裏能講究起這個。

    孫維正忽地從沙發上坐起來,兩眼直勾勾盯著門外,孟大友也往外看,是樂彤在往鐵絲上晾衣服。孟大友起身關了門,說,太失態了吧。孫維正站起身又去開門。孟大友擋住說,別開,讓人家娃看見以為我是什麽人哩,引來的朋友咋是這個德行。孫維正張開口瞪著眼,大友,不是你藏的嬌吧?媽呀,我閱曆過的女娃還少嗎,沒一百也快八十了,咋沒見過這麽個貓抓人心的女娃呢。這娃是幹什麽的,你告訴我,最多一星期,不,三天我就能拿下來。孟大友哄他說,這不是娃,是娃他媽,房東的女子,老公是市紀委的。

    孫維正不信,真的?

    孟大友一本正經,真的。

    孫維正罵了一句,他媽的,為什麽不是別的部門。

    孟大友說,他老公是檢察院的你敢嗎?

    孫維正說,除了這兩個部門我都敢,豬拱白菜,狗吃羊肉,鮮花盡在牛糞上。

    孟大友問,讓你占了的是什麽?

    孫維正瞪了孟大友一眼說,唉,心叫醋淹啦。又軟倒在沙發上。

    孟大友哈哈地笑。孫維正點著那根祝爾康連著吸了幾大口,不再說話。

    很快到了開庭的日子,孟大友把自己的思路理順了幾遍,從容出庭。走時路過吳老三的麵館子,叮嚀說,準備四個菜,二三個小時後我迴來喝酒。酸妹說,又喝酒,喝什麽酒?孟大友道,慶功酒。說完匆匆去了。

    吳老三邊給客人做麵條邊收拾菜,酸妹問,大友掙到大錢啦,不然有啥功還要慶一下?吳老三說,總是有了什麽功勞了才慶祝,不然我倆喝了那麽多次,也沒聽他說過慶功的話。酸妹切蔥絲,洗辣子角,刮生薑皮都是給老三拉下手的活。邊幹邊又問,大友欠了咱多少錢?

    五百多吧。

    那就讓他再欠,欠夠一千正好不用還賬。

    辣子一行,茄子一行,各是各的事,你別瞎往一塊混,倒了我吳老三的牌子。

    你還是個牌子,笑死不會笑的人。

    不是牌子也有一張臉在,你別給我丟臉,這話不錯吧,看你還怎麽翻嘴?

    是人都有臉,薄厚不一樣,你的臉不怕丟,厚度夠,丟一層還有一層。

    總是越丟越少,越少就越薄了,還是不能丟,看你又怎麽翻?

    舊的不丟新的不長。

    有道理。

    吳老三兩口子從來都是這樣鬥嘴,沒人時一個這樣說一個那樣頂,最後都是酸妹贏。

    兩個人正忙著,進來一個人問,這是不是吳老三的麵館子?吳老三一看說,你不就是那個那個唱歌的嗎?

    來人的確是小得,他似乎記得孟大友提說過,他時常在吳老三的麵館子裏閑諞,就找了來,

    自從那天孟大友和寒蝶聊了半天分手後,寒蝶認為孟大友是個最佳聊天對像,能說在一塊,剛好孟大友提出要看書稿,寒蝶才讓孟大友去她家裏坐。過了這麽多天一直不見孟大友的影子,就讓小得送《注水都市》前三章的稿子過來,小得去過鳳棲巷86號,問來問去地找到了這裏,小得對吳老三印象不深,雖然吳老三認出了他,可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問,孟哥是不是老到你這裏來坐?吳老三說,這兒就是他的夥食灶,過一會兒他就來。你看我正在做菜,孟大友一會就來喝酒。為了顯示自己和孟大友熟,吳老三盡量把孟大友三個字說的很隨便。

    小得站在門邊,身上背著一個吉它,頭發還是飄在肩上。吳老三喊酸妹,快給兄弟倒茶!酸妹一直在屋裏頭瞅著,見小得長發如水,自然飄擺,心說這根本就是個女人嘛。酸妹倒了水不吭聲地放在桌子一角,吳老三騰開手招唿小得,進來坐下,別站著,來來來!

    小得進去說,不喝了,我還要去趕場子。

    吳老三問,什麽叫趕場子?

    小得說,我早上在城牆上練歌,下午在萬世豪大酒店唱陪餐曲,晚上在炸石演出,這就叫趕場子。

    吳老三噢一聲,他想起來了他叫小得,是個未出道的流浪歌手。問,你要找大友等一會兒他就來。

    小得說,等不及,我的時間很緊。

    吳老三說,有事情我可以給傳話。

    小得拉開吉它套的拉練取出一遝稿紙說,這個很重要,這是我寒蝶姐的書稿,請孟老師看的,請你代我轉交一下,千萬不敢弄丟了,也不敢見水。

    吳老三喊酸妹,拿去壓在紙箱下麵,我手上有油不敢摸。

    小得馬上問,紙箱底下髒不髒?

    吳老三讓酸妹用報紙裹了再壓進去。小得才放心,又叮嚀一定轉交,不敢忘了。吳老三滿口答應。

    小得剛出門,酸妹就媽呀一聲,老三,那樣子就是歌手,嚇死了,和獅子一樣,是個二百五吧?吳老三製止,聲小點兒,邊向門外瞅小得走了多遠。估計小得聽不見了,迴頭訓道,你才是個二百五,長安這地方啥怪事都可能有,這麽長時間了你還不習慣,用得著這麽大驚小怪的嗎?酸妹說,唱歌的歌唱好就行啦,用得著留那麽長頭發嗎?這不是亂成精嗎?吳老三說,這叫個性,你知道個啥?看你還咋翻嘴?

    酸妹照樣翻,豬哼哼是豬的個性,還不是一刀子。幹啥的就是幹啥的,不用裝神弄鬼的嚇唬人。

    吳老三在酸妹麵前亂賣弄,這叫酷,知道酷嗎?不知道吧,看你這一下咋翻?

    酸妹嘴上從來不饒吳老三,說,現在的人盡管甜都不買賬,還苦呢?苦瓜苦卻沒幾個人吃。

    吳老三哈哈一笑,說,這一下你把x嘴翻扯啦,不是苦是酷,就是帥呆啦的意思。

    快滾快滾,山裏剛下來幾天就學長安人,不知學好的,盡學人家的毛病。本來就不怎麽聰明,再呆一下,還不成瓜子了。

    吳老三說,擦桌子掃地洗茶杯,別站著說話,你見過我嘴動手不動的時候嗎?邊講話邊幹活不累,還翻不翻?

    酸妹馬上就去幹活,邊說,大友還不來,啥功這麽難拿到手。吳老三已經收拾好了四個菜,兩葷兩素,滿滿當當四盤子。他很滿意自己的手藝。問酸妹,你沒覺得到長安以後,我的手藝提高了許多,是不是?酸妹中指在空中一戳,嘴裏哧一聲,吳老三立即反駁,什麽意思?沒我這手藝,生意能越做越好嗎?你看看你,總不見我的長處,這店開著還有什麽意思,關了算啦!

    酸妹不翻嘴了,說,快來三五個客人讓人忙一陣子也好,別等大友來了再進來幾個吃麵的,把人倒忙亂了。

    兩個人說著話,李萬勝騎著摩托車嗚一聲從街上過去,前麵正好有三個民工拉著一小車沙子,不知誰家又在蓋樓。李萬勝摩托喇叭連續不停地按著,街道太窄人又多,工人躲避不及就被李萬勝把掀車子的一個人碰倒了,摩托車倒地後連轉帶滑撞倒了邊上好幾個菜籠,李萬勝空中飛人一樣飛進了麵前的一大堆沙子裏頭。工人被撞傷了胳膊,多虧摩托車的前保險杠碰在了車子上,不然這個工人可能就被碰殘廢也說不定。沙子車翻在一邊,三個民工嚇壞了,李萬勝在沙子堆上爬著半天起不來,被撞的民工胳膊開始有血滲出來。周圍人嘩啦一下圍過來看熱鬧,一個民工趕緊跑迴去告訴房東,另一個陪著被撞傷的工人去清洗包紮傷口。

    房東看見是和李萬勝撞了,心裏一下子潑煩起來。這是九公莊有名的吃喝嫖賭之陡,最難纏的小混混。他不想惹麻煩,讓人把李萬勝從沙子堆上背下來送進了九公莊的衛生所。李萬勝滿嘴沙子,休克了一樣。

    吳老三和酸妹聽見喊叫聲站在自家門口往遠處眺,吳老三說,壞了,這一下這個小民工得被剝下來八層皮。酸妹似乎同意這個說法,沒翻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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