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友覺得今天是他最得意的一天,和孫維正達成了口頭協議,這最起碼能保證以後的生活費有了著落。出門遇好事,王淑娟又主動送上門來,這簡直是個人間尤物。王淑娟的柔情令孟大友喜不自禁,給她說了許多自己創業的艱難,計劃以及一心一意搞事業的決心。王淑娟畢竟是女人,喜歡家庭式的溫馨。她讓孟大友以後搬到炒貨店住,說晚上不用炒貨工人值班了,就他倆在這兒住。孟大友支吾不答,王淑娟硬挽留不讓他走,說她一個人住在這兒害怕。孟大友用事搪塞,今晚孟大友一定要走,說他明天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其實他是要學習一下陝南的山歌。這一點是孟大友的長處,決定的事情一般不會因無原則的事情而隨意改變。

    王淑娟看看留不住,越發用自己的溫柔想拴住孟大友,她不在乎一個晚上,她想至少能把孟大友拴住一段時間。要走時,她硬塞給孟大友一千元。孟大友連連說不要,卻不去擋,王淑娟順勢給他裝在了兜裏。

    分手出來,大街上華燈初上,他心滿意足,一路笑著,這樣好事讓自己遇到了,占了人家的身子還得到了錢。又想王淑娟會不會有什麽目的?肯定是不會的,隻是一個人寂寞罷了,找自己給她做個伴。不管以後如何,王淑娟現在的情還是有點兒真。孟大友想自己應該給王淑娟帶來點快樂,甚至幸福,那怕是短暫的,安慰一個受傷了的靈魂,也算做了一件善事。

    他興奮,摸摸錢,硬梆梆地在口袋裏躺著,馬上叫了一輛出租車要去書院門買迴自己看了多次都沒舍得掏錢的一個半寸高的白玉佛,他認準了這個飾物會給自己帶來好運的。一路透過車窗看出去,路邊行人不少,自行車也不少,他感到了優越,操,有錢真他媽好。在他看來,連今晚的路燈光也多了幾分嫵媚,照得滿街亮亮地,一下子感到了長安的繁榮和這個城市的多情,不像往日那樣對一切熟視無睹,感覺到處冷冰冰地,他笑了。

    車到書院門外,他掏出一張百元的人民幣,司機說,這麽大票麵,他又笑了,除了滿足還有一份驕傲在臉上。直接去“寶榮齋”買了那隻玉佛,當即就掛在了脖子上。從書院門溜達了一圈,感到所有人都很可親。一路出來,到南大街南口,沿過街通道下去,下台階時就聽見下麵有人彈吉它,進去看見確有一個人正在自彈自唱,這個人竟是小得。

    孟大友站在遠處,看見小得靠在通道中間的南牆上,披散著長發,臉麵被散亂的頭發遮住了大半,腳前放著吉它套。他歌唱的不錯這個孟大友知道,不過,今晚上小得的歌聲低沉沙啞,悲戚如泣:

    寒夜裏忽來一場雪

    雪花如蝶飛滿天空

    我的夢在雪中變白了

    誰的窗口還有燈光

    在等候雪的飄落嗎

    我也是在有燈光的晚上

    站在你的窗外

    披了一身雪花

    給你唱

    我欲變蝶的歌聲

    你打開窗戶

    伸出雙手

    捧了一掬飛舞的雪蝶

    輕語

    蝶在你生命中至關重要的意義

    寒夜

    雪又飄落

    你的窗前

    卻一片漆黑

    我的歌喉哽咽不止

    你隨雪化去了嗎

    還是變成了一隻晶瑩剔透的雪蝶

    如果是

    請落在我的掌心

    溶入我的體內

    今冬雪夜

    萬般淒清

    這般寒冷

    孟大友聽著,被小得的歌聲所感染,他慢慢走過去站在小得麵前,不知小得是陶醉了還是過於痛苦,他閉著雙眼隨著歌聲不斷搖頭甩發,十分投入的樣子。腳前的吉它套上有幾張一元錢的票子。孟大友清楚小得目前的困境,卻沒想到小得采取這種辦法。

    他搖了搖小得的肩膀,小得睜開眼睛停下來說,是孟哥,你從這裏過嗎?這是我給寒蝶寫的一首歌,你聽好嗎?

    孟大友說,好啊,我都感動了。迴去吧,時間不早了。

    不等小得答應,他彎腰收拾了吉它套,小得才裝吉它。兩個人一塊順秀水路往九公莊慢慢走來。

    自從那次看見小得幫寒蝶彈唱賣書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孟大友再沒看見小得。其實小得和寒蝶天天都在九公莊,寒蝶白天就在街上鋪開那張廣告賣書,晚上寫她的長篇新作《注水都市》。小得除了給她幫忙賣書外,晚上就去“亞洲雄風”歌唱,掙點兒小費。

    寒蝶的《注水都市》已經寫了十幾萬字,寫作相當投入,放不開筆了,晝夜地寫。小得沒事可做,就來街上唱歌,他想掙一元是一元,多少對他和寒蝶的生活都是個貼補。

    雖然小得在九公莊住,孟大友卻從未去過。小得也沒邀請過,他知道寒蝶好靜,再說,租住的地方也沒什麽好看的。寒蝶的低調生活態度,小得也受到了影響,他年齡不大,卻老成滄桑的樣子。兩個人邊走邊聊,孟大友問小得,為什麽不去大點兒的酒店或演藝廳去唱。小得表示有這想法,他一直想去炸石唱,天天上街賣書沒時間去聯係。孟大友肯定小得的歌聲很有個性,並不比當下流行的一些歌喉有明顯特點的歌手差,隻是沒有人投資包裝罷了。

    他給了小得許多鼓勵,小得連說謝謝。並說他擔心寒蝶的身體,寒蝶現在是沒黑沒明地寫,人明顯有疲倦之色,並經常胃疼。孟大友給小得分析作家的性格,寫作時的心態,有些人是慢工出細活,有些是趕完初稿後下來再精打細磨,還有的是隻在固定時間寫;有用時間限製的,有用字數限製的,再就是寒蝶這種的不分晝夜的伏案疾書。他給小得說,一定要讓寒蝶休息好,寫作是一種很傷神的勞動,不但費腦子還摧殘身體,必須有個良好習慣,就是每天寫幾個小時,並間隔一二個小時要休息一會兒,或每天寫二三千字就行啦。並舉例說路遙就是寫作無度,不注意休息和飲食,才積勞成疾的。小得聽得很認真。他覺得孟大友說的有道理,迴去就要給寒蝶規定個寫作時間表。

    迴到九公莊有點兒晚了,和小得分手後往鳳棲巷來,路過吳老三麵館時,看見已經關了門,裏麵隱約有燈光,他本想敲門和吳老三說兩句話,又嫌打擾人家休息,一天過來九公莊打工的人沒一個不累的。孟大友上到六樓,腳步盡量放輕,悄悄開了門,剛要進去,樂彤卻在房子裏喊,幹嘛去了才迴來?這資料你還看不看,明天要給董教授送的!

    孟大友說,看一下,我還以為你倆都睡著了。

    還是樂彤的聲,都睡醒了兩覺,你快成夜貓子了,比剛來時野了許多。

    孟大友說,不好意思,碰見了小得,諞的久了些,以後注意。

    樂彤說,我不管你,隻是奮強擔心你在外邊讓壞人害了咋辦?門開了一道逢,卻是謝奮強遞出來了資料。

    孟大友胡亂洗了一下,躺下就翻起陝南的山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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