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一下子暗了起來,天色由灰轉黑。孟大友說,夏季多暴雨,看來要下雨了。衛樺卻說,你說這件事,我該如何處理?孟大友小聲說,你真要問,我隻有說我不知道。衛樺十分不滿意孟大友給她的答案。說,白叫你來了一趟,對長安的熟人這事我不能說,碰上個你,又是個接近白癡的人。孟大友笑了,說,這事會有答案的,答案就在你心裏,象天平一盤,現在是離與不離兩邊持平,所以你就拿不定主意。聽我的,別免強做事,任何事順其自然。自然到該離的時候就離啦,一輩子不該離也是你的命。衛樺說,世上難有十全十美的事啊,經濟豐收了,誰能預料家庭生活卻出了問題。孟大友說,這麽想就對了,農村甚至城市,多少貧困家庭,夫妻相愛,子女孝順,可就是一輩子缺衣少食,這和你是一樣的有不如意的事情。衛樺說,兩者任我選,我倒願意貧窮相愛。孟大友哈哈出了聲,富人都這麽給人說,百分之百的窮人是願意選擇錢的,道理很明了,沒愛情可以活下去,沒錢是活不下去的。富人給人們的印象是靠感情在支撐著生活,可窮人是必須靠錢啊。所以窮人就說富人毛病多,假如餓富人一個星期,看誰還會為感情發勞騷?衛樺嘴一嘟,去去去,叫你來沒想到你是這個觀點,本來是想讓你給我拿個主意的。孟大友說,主意已經拿過了,心裏的疙瘩解不開,隻能等著讓生活去磨平了。老天爺很公平的,對所有負心人,會有相對應負心程度的報負的,這一點請你相信。衛樺卻說,我不信這個。在這類事情中,受傷害的往往是女人,老天爺是男的,很難說不偏袒男人。孟大友哈哈笑了,覺得衛樺的說法很希奇可笑,說,也有受傷害的男人存在,生活中什麽事情都是有可能發生的。衛樺說,女人傷男人的事情或許存在,原因不外乎兩種,一是男人不顧家,二是女人嫌日子清苦或嫌太幸福了,一時糊塗做了錯事。嫌日子清苦的女人,是逼迫無耐,一時糊塗的女人是受人蠱惑,就給自己丈夫挑刺想叛離,這種不愁日子的糊塗女人現實中萬中無一,因為這種性格的女人根本就不配做女人。孟大友,照你這麽說,女人都是好的,就是一時糊塗也有該原諒的地方,隻有男的犯了這類錯誤,才算負心應該討伐,應該讓道德宣判嗎?衛樺噓一聲,別說了,感情的事本身就說不清楚,隻有誰不幸遇到這類事,才知道感情受傷是世界上最痛的傷害。

    孟大友抽煙有點兒多,噪子裏也要冒煙了,他掐了煙蒂說,你最後又是怎樣到了司法部門,又如何當了所長的?衛樺說,這個事情我暫時不想說,這是我明哲保身的做法,不想到時候被男人整的很慘,男人變心了是很殘酷的。孟大友說,誰變了心都殘酷,女人更還多了一層冷酷,男人往往受傷更深。衛樺搖了搖手說,行啦,別說啦。今後我還要像現在一樣繼續分居下去,唉!有錢也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做事啊,錢真正還不是萬能的。孟大友無奈一笑,想自己卻是被錢逼的很無奈。

    衛樺用自己的車送孟大友到九公莊口。孟大友有點兒羨慕有錢人的生活,往吳老三麵館子邊走邊想,啞然失笑,這個世界的確非常公平,有錢的女人,卻貪上個花心老公。這樣,沒錢人心裏才會平衡些。猛然聽見吳老三喊,大友,今天掙了錢,低頭算帳嗎?孟大友聽見喊聲才知道走過了頭。又折迴來,館子一角零星坐著三四個客人,都滿頭大汗的正在吃麵。一個還說,老板,光知道掙錢,不知道安個空調,這麽熱天,你在這屋裏也能呆住?酸妹給一人端了一碗麵湯,接過話說,有風扇還不夠享受,多少人還搖著扇子呢。客人說,搖扇子的是有錢人,人家嫌空調用的時間長了,得空調病哩。咱不嫌,你裝一個,我一天三頓在你館子吃麵。另一個客人說,你給裝一個,老板三年不要你飯錢。客人說,我一個泥水匠,靠體力吃飯的,能買起空調就不打工了。孟大友一直坐著,等客人走了,他諞起來才有勁。

    客人來來去去的走不完,他起身想走。吳老三的黑胖臉在夏天最難過,水盆子醮過一樣,汗珠子掛滿了脖子臉麵。他給脖子上搭了一條毛巾,上下都穿半截衣服,一雙肥腳把拖鞋都快要撐破了,撲遝過來撲遝過去。看見孟大友起身,就撲遝過來說,麵馬上好,別急。孟大友說,啤酒喝飽了,今天不吃。吳老三喊,不吃怎麽不早說,已經下進鍋裏了,日弄人幹啥?酸妹說,不吃讓他提迴去。孟大友說,這樣做熟人的生意嗎?酸妹把麵從鍋裏搭出來,澆上羊肉臊子,裝進塑料袋子說,提迴去,說不準上樓就餓了。孟大友不提,吳老三瞪酸妹,嫌給孟大友為難。酸妹笑了說,提迴去自然有人吃。孟大友問誰吃,酸妹說誰要你就給誰。

    孟大友提著迴去,酸妹給吳老三說,剛才樂彤讓下一碗麵,說她一會兒來取,給謝奮強吃的。這半天不見人,等樂彤來取,麵就被水泡了,正好讓孟大友捎迴去。吳老三說,你這東西。酸妹白他一眼,嘴一呶客人,吳老三不吭聲了。

    謝奮強那天真的迴了涇陽縣老家,長安是個舉目無親的地方,學生學習離不開這兒必須來,其他人沒錢最好別來這裏。

    對於謝奮強和樂彤這樣的介乎於學生和上班族之間的人來講,在長安生活是最難受的了。求學時期,家庭永遠都是學生的第一經濟來源,有錢沒錢這個地位是無法讓任何人替代的。象謝奮強這樣已經畢業了近一年的學生,經濟來源主要還得依靠家庭這個大後方的支持。可謝奮強的這個大後方支持力度是絕對有限的。謝奮強非常清楚這一點,那天和樂彤沒說和,他還不得不繼續向羞於談錢的父母親伸手。

    謝奮強的家是極普通的農民家庭,他父親謝憤世是個的道的關中農民。謝奮強九歲時母親病世,他父親又續弦娶了現在這個後娘。這個後娘卻象親娘一樣對謝奮強姐弟慈眉善眼的,一家人相處還算和諧。後娘又生一女,現在初三上學。謝奮強的姐姐已出嫁兩年,嫁的也是個農民,這個姐夫倒勤快,一年四季到處跑著打工,不是當建築小工,就是做裝卸工,來迴幹的總是出力的活。

    謝憤世並不象自己名字一樣憤世疾仇。相反是個少言語的人,父子倆是一個版型,隻知道幹活,從不問幹活的效益。一年忙到頭隻知道沒錢花,卻不問沒錢花的原因,根本就不去想這個問題。

    自從供謝奮強上了大學,家裏日子全亂了套,半年的現金收入不夠謝奮強一學期的學費和生活費,加上屋裏還有一個上學的妹妹,這種日子謝憤世沒法兒過了。每次謝奮強去上學,他姐姐多少都要給湊點兒錢。謝奮強的後娘,也見日子艱難,和謝憤世商量了幾天,就做起個小生意,每天去涇陽縣的水果市場販兩籠水果去轉鄉賣,最好時每天可掙十幾塊錢。女人去做生意,謝憤世就裏裏外外的管起來。一生勤快的莊稼人,被日子壓的總沒個喘順氣的時候,實在沒法兒,謝憤世就種起了烤煙,這是他熟悉的務作項目,多少都能賺兩個,補貼一下日子。

    緊緊張張供完謝奮強四年大學,老漢心裏想鬆一下,可小女子已上初中了,這口氣還是喘不順。謝奮強在這當口迴來要錢,他自己都無從開口。

    迴到家轉了幾圈,找不到合適開口的機會。後娘很高興,趕緊就做飯炒菜,又是辣子炒肉,又是火腿腸,還有粉條燉肉。吃過飯,謝奮強就去了他姐姐家。他姐帶著孩子基本上等於是長年寡居著,最近一年男人去了南方在一家廠子做鞋,難得迴來一次,每月多少卻有幾百元生活費寄迴來。農村的人,手頭上有錢也不會亂花一分的。謝奮強說了借錢的事,他姐問要錢的原因,謝奮強隻有說是為考研做準備。他姐對謝奮強特別膩愛,倆人從小沒娘,謝奮強姐姐一直很用心照顧這個弟弟的,她沒說二話,拿出五百元給謝奮強說,你就是考上了還得花錢上,再供你上幾年研究生,咱爸肯定沒這個力負,你得想辦法自己掙錢,不然,考上也白考。謝奮強對姐姐的話十分聽從,順著她的話說,我得想辦法,不掙學費,這學肯定沒法兒上的。在姐姐家住了兩天,謝奮強沒再迴家去,直接搭車來了長安。

    到九公莊,他就鑽在房子睡覺,樂彤殷勤的給他端來水又是洗臉又是洗腳,想方設法逗他笑。可謝奮強笑不出來,把五百元拿出來給樂彤,樂彤笑說,我不要,你拿著,咱省著用。有了錢就能專下心來複課了,尤其是你,必須考上研究生,我倒無所謂,你出息了出人頭地了,我就滿足了,誰叫我愛你呢。謝奮強沒接這話,起身倒水,樂彤趕忙去倒。謝奮強說餓了,樂彤趕緊下樓去吳老三館子要了一碗麵,順便又去給謝奮強買一罐牙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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