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嚴湘交談結束後,心裏沒一點底。嚴湘讓留個電話,說必要時好聯係。沒電話可留,嚴湘讓他記下所裏的電話,三兩天後打過來,她給答案。

    滿頭的霧水,滿臉的迷茫,滿心的混亂。下了樓沒心情又往迴走,根本不知道該幹什麽。一個人順路往南到了大雁塔北廣場,找了個石像邊坐下,瞅著這個天文家和尚發呆。

    看著身邊的人過去,說說笑笑的。也站起來,想在廣場轉一轉,這是盛名在外的亞洲第一大噴泉廣場。除了占地廣闊,噴池寬大外,唯一有點兒文化含量的就是那幾尊石塑。噴泉好壞無關大雅,隻是站在廣場上代表長安形象的幾對禮儀小姐和先生,實在是人中極品。小夥精神帥氣,挺得和一支筆似的。姑娘更俊了,不光個頭好,線條美,臉麵也實在漂亮。看見有美女,孟大友心情略感欣慰。從和尚邊站起來,遛遛達達往美女邊靠,有意無意的盯著人家看。這一看,心就發酥,想法即刻複雜起來。的的確確是美女,真真正正的人間尤物,禮儀服也闊氣,陪襯的那張臉俊巧英武。孟大友完全忘了馬臉嚴湘帶給他的不愉快,左右的繞著廣場上的幾個美人轉起來。

    雖秀色可餐,可得人家願意讓你當作餐用。美人看來沒一個願意讓孟大友當餐用的。肚子卻叫起來,無奈,操了幾聲,隻得迴九公莊來。

    吳老三的館子,是孟大友每次從外邊迴來的第一站,餓不餓都得去坐一下。習慣是很難改變的,更不用說今天還真餓了。進館子就喊吳老三上麵。吳老三說,別叫,看你的樣子,就知道肚子缺飯,又說謝奮強和樂彤剛走。孟大友沒勁說閑話,一個人呆坐著等麵上來。

    酸妹正在收拾剛走了客人的飯碗,來迴跑著,又抹又掃的。孟大友瞅了她一眼,酸妹說,看樣子,今天就沒啥收獲,這麽長時間了硬就沒一個所願意要你,長安的官司都是誰在幫人打,真想不通。幹脆,先到我這兒洗盤子,沒有工資隻管飯,整天把我累的,活脫脫一個女奴似的。孟大友麵無表情,無心和酸妹鬥嘴,隻迴應了一個字,滾!酸妹笑了說,不來沒人請,文化這幾年可能還值錢,但不值錢的時候多些,所以,你的法律本事看來賣不出去。孟大友不理她,吳老三喊酸妹,別耍貧嘴,給大友端麵。

    連吃帶喝一碗麵下去,孟大友才知道饑餓真他媽不是一件舒服事,民國十八年,難怪吃人呢,換他媽是我連血也得喝個幹淨。這碗麵吃完,一支煙點著,才有了話,問酸妹,你剛才說什麽文化值錢的事,現在我告訴你值錢的文化是啥,是一個關於我下一步要研究的課題,也就是補充國內空白的值錢文化,就是為什麽大部分文化人的文化不值錢的問題,連工程師都擦起了皮鞋,下一步很可能有院士按摩,博士販蒜的事情發生。研究這個課題,給所有真正有知識的和知識占用名不副實的,以及有文憑沒知識,有知識沒能力的所有不如意者一個答案。如果這種人在全國有一百萬,我的研究成果印成書至少賣三十萬冊,能不發嗎?吳老三說,研究這個多累,至少要十幾年都不見得有個啥結果,你研究個簡單的,比如妓女文化,這絕對是個冷門,一炮就紅半邊天。酸妹唾了一口,帶著罵腔,隻有你這個成天想嫖的人才有心思打她們注意,這些人還能和文化聯在一起,怪不得文化不值錢,是不是大友?我說的對不對?孟大友給吳老三遞過一支煙,兩個人同時點著了,一口煙噴出來,才迴答,結合實際來說,妓女如此普遍,這已是一個社會不支持但基本已經默認了的客觀現象,為形成一種行業性質的文化已打下了實踐的基礎。所以說,老三說的妓女文化,很有可能已經有人在著手研究了,這需要專門的學者類的高深知識分子去付出艱辛勞動潛心深究,才可能有成果。如果是個女性在研究,最好能深入第一線去賣淫,親自實踐幾年,或許成果還能出的快些。酸妹一生氣,脖子更粗了,罵道,一路子貨。誰能想到長安這麽多人,偏偏讓老三就認識了你。吳老三笑得嗬嗬地,孟大友說,緣份是不隨人的想法改變的。吳老三說,就是嘛,一指酸妹又說,就象你,一個運鹽車夫的二窩子女,就能嫁給我這個延安郊區的人,也一樣是緣份。孟大友點點頭。酸妹說話時,不象吳老三靜靜站著,她總有忙不完的活,邊做邊頂嘴,先人吃了泥啦,吃泥的是王八,還是郊區的人。窮的全家隻有三麵土窯,一麵窯堖還滲水,叫窯太大了些,盡是三尺深的小洞洞。吳老三不反對,想著反駁酸妹的話。

    孟大友沒太多心思摻合這種毫無意義的拌嘴,轉身就往外走。吳老三照樣送出門,問,咋不吭聲要走?一個客人進門來,吳老三又跟了進來。

    在焦躁中過了三天,孟大友吃睡都亂了套,該吃了想睡,該睡了想吃,又睡不著吃不下,人都憔悴了。謝奮強過來和他聊天,聊不了幾句就沒了詞。倒是樂彤會安慰人,現在是熟透了的人,連誰放屁啥聲調都清楚。除了性事外,樂彤完全是給兩個男人服務,來迴跑著打水燒水。謝奮強和孟大友坐著無話時,她隻要有空閑,就過來調節氣氛,說,你兩個快咽氣一樣,不吭聲手腳也不見動一下,孟哥,別著急,說不準這事還成了呢。你說馬臉沒吭一聲,我想這是有意裝深沉,玩高深,給你一個她的正麵印象。不信你去打電話,肯定讓你明天去上班。孟大友仍然死不了的樣子,氣有一口力卻沒了。話都軟拉不幾地,謝謝你的吉言。他不願讓人看見自己失魂的樣子,鼓起勁,聲卻仍不大,說,我不全是為這事,這事成不成不影響什麽,我這幾天還有別的事。樂彤嘴快,有事也沒見你出去呀,天天待在屋裏,不是發呆就是臥床,要自殺似的。謝奮強的態度遲早都是不溫不怒,確是一個男人中的溫柔品種,從不見給樂彤高聲說過一個字,不緊不慢的語調,不習慣的人還以為他是想一個字說一個字。也給孟大友寬心,說,樂彤說的對,這事肯定能成,成不了隻能是天義所沒眼光,不該借你手賺錢。就是嘛,樂彤要不說話,這屋子就沒有了氛圍,她是一句接一句的,說,話少的人嘴毒,說什麽是什麽。謝奮強嘴就出邪地毒,在學校追我時,我根本就沒考慮他,他卻說你一定是我的,聽了這話,當時我還很生氣,可現在呢,早是他的人了。謝奮強看著樂彤不知道是反對這話呢還是支持這話,樂彤不管他是什麽意思,繼續說,他剛才也肯定了天義所會聘你的,肯定沒問題。等你上班了,我也得找個家教什麽的幹一陣子,坐吃不動山也會挖空的。孟大友喝了杯水,總是提不起勁,點一支煙吸著,臉麵表情才慢慢活砭起來,說,不然我去打個電話問一聲,不行就另想辦法,別他媽吊死在馬臉的下巴上。樂彤說,就是麽,快去,我和謝奮強等你好消息。幹脆我陪你去,走,借房東的電話用一下。

    下到一樓,小灰狗在地上正打轉,看見他兩個下來也不叫,靜靜瞅著進了房東的屋子。電話是嚴湘接的,隻迴了孟大友一句話,你好耐性,今天才迴話,後天早晨九點來所裏上班。孟大友連聲說好字,嚴湘不耐煩地掛了電話。

    樂彤已經蹦了幾下,拍起手來了,好象是她應聘成功了一樣。不等孟大友,一個人先跑上樓去給謝奮強報告消息去了。孟大友感覺上樓比剛才下樓還輕鬆,到六樓時,謝奮強已經和樂彤在樓梯口迎接貴賓一樣站著,三個人都在笑。孟大友的精神是在接聽了上班電話後就即刻充漲了身體,他上樓先握往謝奮強的手,連說,謝謝,謝謝。樂彤喊,還有我呢。也伸手和孟大友握住,一直笑個不停。

    走,喝酒去!讓吳老三和酸妹也高興一下。借酒祛一下這兩天心中積的鬱悶。心情的沉重是世界上最重的東西,我算償到了負重的滋味。走,快收拾一下。孟大友的語氣輕鬆愉快。樂彤第一個讚同,走,這樣的喜事希望下一步輪到我頭上。謝奮強是隨著樂彤意思來的,這幾年一直都這樣。也換鞋,梳頭,準備鎖門。

    樂彤不收拾也是漂亮的,她一手攙著謝奮強,一手抓著孟大友的衣袖,三個人興衝衝地去了吳老三的麵館子。

    啤酒是常喝的,今天孟大友隻給謝奮強和樂彤要了兩瓶,他要喝白酒,還讓吳老三也喝白酒。喝就喝,吳老三很豪爽痛快,說,大友的事終於解決了,我今天就醉一迴。孟大友這會兒一掃半小時以前的所有消沉情緒,恢複了本性出來,開始耍嘴,說,啥叫終於解決了,這麽小看我,我是不願意糊塗就業,等著選一家滿意的律師所,並不是律師所在選我。可以說我是想在那個所幹就能去那個所,憑的是本事,來去自如。每個人都附和他,沒一個人追究他的話對不對,根本沒這個必要,喝好酒才是現在的正經事。

    酒已過三圈,酸妹才從外麵進來,左右手提滿著蔬菜。進門就叫,又喝開了,不去找事情幹,就知道喝酒,喝死也不用找事情做了。沒人接她話,忙著一個勁幹杯,樂彤給酸妹一笑,喝了一口啤酒,再給一笑。酸妹說,樂彤你鬼鬼地笑個啥,我說的不對嗎?吳老三夾了一片羊肝,手抖著沒送進口就掉到了桌麵上,幹脆直接用手抓起來填進口裏。如果人不熟,樂彤是要反胃的,現在她無所謂,還覺吳老三這樣子才象是吳老三。這個肝子片咽下去,手去衣袖上一抹說,你說的很對,沒事幹就喝死。現在大友已經要上班了,就不能喝死了。酸妹站到桌子邊問,大友,是不是?如果是就高高興興地喝。孟大友每杯酒都能喝出聲來,給酸妹說,放心,這不是澆愁的酒,是喜慶的酒,祝福的酒,掙錢的酒,邁向成功的酒。來,請你坐下來一塊分享一點兒我快樂的心情。

    我不敢喝白酒,喝杯啤酒還不敢太快。

    行,喝啥都行,樂彤給你三嫂滿上一杯。孟大友還真正是從心底裏高興。

    喝了半天,話說了幾大車。孟大友無意中就發揮了自己特長的嘴功。說,老三,酸妹子,聽我說。不等說話,酸妹搶著說,別這麽叫,難聽死啦,我有名字。孟大友問,啥名字?還真不知道你的芳名呢。酸妹看著吳老三,說,讓他告訴你。吳老三隻顧喝酒,聽見了說,酸妹挺好的,就這麽叫,我在陝北時沒想起這個名字,不然等不到大友叫,我早叫了。酸妹瞪著吳老三,說,真是個鬼,我叫馬花花。孟大友順口道,是花花馬吧。吳老三哧一下噴出半口酒。樂彤和謝奮強也笑了。難得謝奮強說了句,聽過《蘭花花》,不知道陝北還有個馬花花。這話可能是謝奮強最調皮的話了,高興的樂彤抬起屁股,伸過頭,呶起嘴親了謝奮強一下。酸妹一笑說,想不到謝奮強也跟這兩個人學成了油葫蘆。孟大友說,好啦,酸妹叫順了改不了啦,再說這花花沒有酸妹好。今天借著這興致,讓酸妹唱一段,謝奮強和樂彤還沒聽過陝北酸曲呢。吳老三臉色象西紅柿上塗了一層醬,他還在喝,也催酸妹唱一個。酸妹說,沒啥唱的,你兩個已經沒救了,別教壞了樂彤和謝奮強。樂彤說,三嫂,你放心,我倆已經是成年人了,已具備了區分是非的能力,放心唱吧。

    在所有人的催促下,酸妹不再反對,謝奮強心奇地乍長著耳朵,樂彤摟住他一隻胳膊,頭偏倒靠在他左肩上,孟大友也點了一支煙,隻有吳老三在自斟自飲,卻也忘不了催讓快唱。

    酸妹眼睛瞅著自己麵前的杯子,開口唱了八句:

    我十七你十八,

    咱倆從小在一搭,

    青梅竹馬沒麻達,

    誰不愛來誰不誇,

    初八十八二十八

    你找個媒人來我家

    爹在堂上娘在屋

    答應了婚事你別昏頭

    酸妹除了人長的意外些,家務頂瓜瓜,民歌也是有聲有調的。謝奮強和樂彤聽得很認真,吳老三不看酸妹,酒剛咽下去就喊,唱酸的,這個太甜了。孟大友也讓唱酸的,還說唱完了他要說幾句話。酸妹說不會唱了,沒有新鮮的了。吳老三說,就唱大紅果果剝皮皮。孟大友接一句,脫了褲褲看屁屁。謝奮強和樂彤大笑不已。酸妹卻猛地又唱起來:

    西葫蘆西,西葫蘆西

    上川裏推下來兩塊西瓜皮

    我推上婆姨瞅便宜

    結果啃了一嘴泥

    還沒笑完的樂彤,又一下前仰後合起來,滿桌子隻有酸妹不笑,還隻拿眼珠子盯這個看一下,盯那個看一下。

    酒喝完,每個人都挺高興。孟大友說了話,老三,陝北人在長安開的飲食業,都取個好聽的名字,什麽蘭花花,黃土坡,腰鼓隊,拿什麽作名字都比你吳老三的招牌亮。你換個名字吧,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信天遊老招牌羊肉麵,你聽著有勁沒有,有風土味道吧。酸妹接過話,有個屁,信天遊是人家洗車行的名字,挪過來用在麵館不合適。孟大友說,那叫什麽呀 ?陝北還有什麽特別的稱唿。酸妹說,還有剪紙,秧歌,十字連腔,你知道幾個?孟大友還真不知道幾個。一時想不到個合適名字,吳老三爬在桌子上已經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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