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去和朱粲聯係的信使理所當然沒有迴音,倒是新豐戰場那邊傳來了喜信,得知李淵重傷的消息後,新豐叛軍主將段綸倒是猶豫不決,大將丘師利和丘行恭卻無法忍耐了,毅然在十月十五日夜發起兵變,接應隋軍偏師李靖部和屈突通部入城。


    丘家兄弟不是傻子,看得出來李淵是想拿新豐叛軍當棄子使用,如果說叛軍主力能夠打退隋軍主力,李淵倒是會迴兵來救新豐,但如果叛軍主力打不走陳喪良,李淵肯定是死活不會讓叛軍偏師棄城撤退,隻會讓叛軍偏師能扛多久扛多久,死光了叛軍偏師李淵也不會心疼。明白這個道理,又收到叛軍主力決戰慘敗的消息,最後再看到李淵的斷腿,雖然無法知道真假,丘家兄弟還是下定了決心開城投降。


    開城前丘家兄弟當然有派人和李靖、屈突通聯絡,越老越軟弱的屈突通一度懷疑有詐,李靖倒是結合各種情況分析選擇了相信,又以陳喪良表叔的身份答應赦免並重用丘家兄弟,並且順利在當天晚上殺進新豐城內,士氣低落的叛軍將士紛紛投降,段綸卻因為懼怕自己的李淵女婿身份得不到隋煬帝赦免,帶著少許親信乘夜逃迴了大興,隋軍偏師一舉拿下新豐城,立即遣使向陳喪良報捷。


    拿下已成孤城的新豐隻是遲早的事,收到報捷陳喪良倒沒什麽意外,算得上一對猛將的丘師利和丘行恭兄弟投降卻讓陳喪良有些喜出望外,立即下令給丘家兄弟封官賞賜自不用提,陳喪良還承諾待到丘家兄弟與李靖等人來到大興主戰場後,自己將象當初對待劉黑闥一樣,親自率領軍中文武出營迎接。同時陳喪良自然少不得把新豐城破消息大肆宣傳,讓大興城裏的叛軍主力也知道這個好消息,繼續打擊敵人的軍心士氣。


    新豐失守也早在叛軍的預料之中,正在爭權奪利的李家兄弟和裴寂得知這一情況後也毫不奇怪,立即就宣稱新豐叛軍在守城戰中重創了隋軍偏師,借以穩定建議,又讓同樣被困城中的李密軍使者裴叔方出麵,聲稱翟李賊軍已經拿下了虎牢關和洛口倉並且包圍了東都洛陽,陳喪良撤軍在即,鼓勵叛軍將士堅決守城,等待轉機出現。


    李二兄弟和裴寂真正的最大指望並不是千裏之外的翟李聯軍,而是大興西北一帶流竄的白瑜婆賊軍,還有西麵天水的薛舉賊軍,隻有數萬烏合之眾的白瑜婆賊軍也還罷了,薛舉卻是一個真正的狠角色,三個月前攻占天水郡時兵力就已經達到了十三萬以上,又霸占了大隋朝廷的隴西馬場,獲得大批戰馬建立了上萬騎兵,騎兵數量還在東都隋軍主力之上,且戰鬥力相當不俗,同時薛舉軍的主力駐地距離大興戰場也不是很遠,救援十分方便。


    更妙的是,目前已經自稱秦帝又定都天水郡城上卦的薛舉,還是一個絕對不可能接受陳喪良招撫的貨,假如李家兄弟和裴寂能把薛舉軍拉下水共抗隋煬帝走狗陳喪良,那麽不僅可以立即獲得一個堅定盟友,還馬上就能夠扭轉整體實力方麵的差距。所以早在李淵生前剛收到了永豐倉的消息後,李淵馬上就接受了裴寂的建議,派遣心腹溫大雅為使,攜帶重禮趕往天水拜見薛舉,請求結盟抗擊陳喪良,並許諾成功之後請楊侑正式承認薛舉為秦皇帝,與秦國劃分疆土,永結盟好。——當然,真把陳喪良打跑了,這些承諾是否兌現還可以再商量。


    李家兄弟和裴寂並不知道幸福已經來臨,事實上十月初十那天,李淵叛軍的使者溫大雅就已經順利抵達了天水,並且通過賄賂薛舉部下的手段,得以在第二天就見到了薛舉本人。結果薛舉雖然覺得沒必要和李淵叛軍結盟,更不需要大興朝廷承認他是大秦皇帝,但薛舉的智囊郝瑗卻覺得這是一個拿下關中全境的好機會,力勸薛舉接受同盟,乘機進兵關中趁火打劫,先讓李淵和陳喪良打一個兩敗俱傷,然後再出手幹掉筋疲力盡的李淵和陳喪良,一舉吞並關中——雖然具體操作難了點,但還真有這個可能性。


    薛舉接受了郝瑗的提議,答應與叛軍結盟出兵襄助,並立即派遣長子薛仁果帶領兩萬步騎擔任前鋒,先行西進來給李淵叛軍幫忙——別問天水與大興之間的扶風郡是否有可能阻攔薛舉軍,扶風太守竇璡是叛軍重臣竇琮的親侄子,同樣是李淵親戚,陳喪良派遣馬三寶西進眉縣,除了防著大蕭國舅和叛軍西逃外,也在防著這位爺亂來。


    對叛軍而言很倒黴,順利完成了任務的溫大雅派人返迴大興報喜,結果使者才剛到始平附近就被隋軍偏師馬三寶部攔截擒獲,繳獲了溫大雅和薛舉寫給李淵的書信,問明情況馬三寶不敢怠慢,趕緊派人把叛軍使者連人帶信一起送迴大興交給陳喪良,十月十六這天的下午,陳喪良也就搶先知道了薛舉已經出兵的消息。


    知道了這一情況,後方已經在逐漸告急的陳喪良當然是要多鬱悶有多鬱悶,咬牙切齒的隻是大罵李淵無恥卑劣,打不過自己就拉外人幫拳,還江山帝號什麽都敢賣,簡直就是秦檜托生汪精衛轉世——雖然時間上稍微有點不對。房玄齡、袁天罡和魏徵等幕僚也是憂心忡忡,生怕薛舉軍搶在大興城破之前加入戰場,扭轉了現在的大興戰場優烈局勢。


    唉聲歎氣了一番後,房玄齡向陳喪良指出兩個關鍵,道:“賢弟,眼下我們還有兩個優勢,一是薛舉賊軍與李淵賊軍之間的聯絡書信被我們截獲,大興城內的賊軍還不知道薛舉已經出兵,士氣仍然還比較低迷,將領也還不知道能否等到援軍抵達;第二是薛舉隻派了兩萬前鋒西進,還沒有大規模出動主力參戰,我們還有一些時間應變。這兩個優勢加在一起,操作得好的話,我們就還有把李淵和薛舉兩股賊軍各個擊破的機會。”


    “想要各個擊破,我們就得抓緊時間先拿下大興城。”魏徵說道:“下官提議,留守不妨命令馬三寶將軍與薛仁果堅壁對峙,隻守不戰為我們主力爭取時間,同時我們也得盡快發起攻城,趕緊拿下大興立足,然後再以逸待勞迎擊薛舉賊軍的主力。”


    陳喪良不吭聲,這次陳喪良還真不是畏懼攻堅不想正麵強攻,更不是覺得房玄齡和魏徵的提議不夠正確,而是陳喪良考慮得更遠一些,覺得大興城太過堅固難打,自軍就算強行拿下了大興,也肯定損失不小,再難有餘力從容迎擊薛舉的主力,同時馬三寶能夠僥幸抓獲第一個與李淵叛軍聯係的薛舉軍信使,卻肯定無法攔住所有的薛舉軍後續信使,隻要有一個使者僥幸摸進大興城,叛軍方麵肯定會堅定死守到底,那怕是從外城到皇城再到宮城的逐一死守下去,也肯定要守到最後,屆時隋軍不僅會付出了更大傷亡,還有可能無法達到搶在薛舉主力趕到前攻占大興全城的戰術目標。


    把自己的擔憂對幾個幕僚說了後,陳喪良皺著眉頭總結道:“盡快拿下大興以逸待勞是我們的最好選擇,但怎麽拿我們得慎重行事,千萬不能是城拿下來了,軍隊也打殘了,那還怎麽迎擊實力不容小覷的薛舉賊軍主力?所以我還是覺得應該巧取為上,把我們的損失盡量減少到最小。”


    紛紛點頭認可了陳喪良的分析,然後負責替陳喪良接待客人的房玄齡又惋惜道:“可惜私下裏與我們接觸的門閥世家雖然很多,卻沒有那個門閥敢在城裏組織軍隊發起內應,接應我們入城,不然的話,這倒是一個可以減少損失迅速破城的好機會。”


    “那些牆頭草有這樣的膽量就好了。”陳喪良冷哼道:“他們和李淵老賊本來就是一家人,向我屈膝完全是因為李淵老賊打不過我,兩麵下注給自家留一條後路,內心裏大部分還是向著和他們穿一條褲子的李淵老賊。等他們知道薛舉已經出兵的消息,肯定又馬上去死抱李淵老賊剩下那支臭腳,幫著李淵老賊和我們死抗到底。”


    提到了李淵,陳喪良當然馬上就想起了李淵現在的生死情況,也接著想起自己昨天因為李淵恢複聯係的朱粲,一度生出命令朱粲發起內應接應自軍入城的念頭,但陳喪良又非常清楚以李家父子的本事,朱粲想要發起內應絕對沒有那麽容易,再加上考慮到朱粲那反複無常的性格,陳喪良又馬上放棄了這個念頭——死一個朱粲還是小事,要是被朱粲陰了或者被李家父子乘機陰了,賠上一支發起奇襲的精銳之師,那陳喪良不心疼死才怪。


    絞盡腦汁的盤算著,陳喪良背著手走到了袁天罡親手製做的大興城沙盤旁,精度很高的沙盤上,大興城池就象一個鐵烏龜一樣的堅固完整,找不到任何可以輕鬆突破的缺口漏洞。輕輕搖頭間,陳喪良的奸邪目光再一次定格到了大興城的北麵主門玄武門上,心中再次開始盤算能否在這裏打開突破口。


    陳喪良打玄武門的主意不是一次兩次了,如果隋軍能夠攻破玄武門直接殺進宮城之內,那麽大興的宮城、皇城和外城大小二十二道城門,就將全部把內側門閂暴露在隋軍將士刀下,隋軍將士想開就開,想關就關,想打就打,想守就守,完全掌握城內戰場主動,再加上隋軍將士的高昂士氣和強大戰鬥力,絕對可以說東都隋軍隻要拿下了玄武門,就等於是拿下了大興全城。


    很可惜,這座重要城門太堅固了,陳喪良一度密赴玄武門外親自勘探發現,玄武門的守備之嚴密、工事之完善,絕對可以說是大興內外二十三門之冠,護城河、閘樓、箭樓、正樓、角樓、敵樓、女兒牆、垛口等一係列軍事設施一應具全,城牆高達四丈以上,厚逾三丈,特製青磚包特製夯土的城牆和混凝土一樣的堅固,想挖穿那是比登天還難。正麵強攻的話,東都隋軍幾乎沒有任何可能直接攻破這座城門。


    麻煩的還有城外地形,被龍首山斜形包圍的玄武門北麵和西麵都是山區,城外平原相當狹下,隋軍兵力根本無法展開,強行布陣的話也隻會直接暴露在叛軍的遠程武器覆蓋下,讓叛軍可以站在城牆上輕鬆射殺城下隋軍將士,正常情況下隻要是頭腦正常的指揮官就不會去打強攻此門的主意,陳喪良的腦袋雖然滿是壞水,卻也還算正常,當然不會去發這個瘋。


    “能否發起奇襲,拿下玄武門?”


    陳喪良不知是第幾次考慮這個問題,也一度考慮過冒險用火炮轟擊城門,但過於沉重的火炮運動間肯定會被叛軍發現,已經吃過大虧的李淵父子肯定不會掉以輕心,隋軍又不可能一輪炮擊就轟開玄武門,絕對不是笨蛋的李淵父子隻要趕緊拿沙袋土石堵死玄武門的城門甬道,隋軍火炮轟擊再多也隻會白白浪費火藥炮彈。而再一次盤算這個戰術的時候,一個曾經被陳喪良考慮過卻沒有使用的破門戰術,不由浮上了陳喪良的心頭…………


    “有誰知道,玄武門的城門有多厚?”陳喪良突然問道。


    幾個幕僚麵麵相覷,然後由房玄齡苦笑答道:“賢弟,你這是問道於盲啊,袁先生和魏先生都是第一次來大興,怎麽可能知道這個問題?我和你倒是大興人,可我在大興的最高官職隻是殿內侍禦史,從沒去過玄武門,怎麽可能知道城門有多厚?倒是你曾經當過太子右副率,有可能知道答案。”


    “我也沒去過玄武門。”陳喪良無比鬱悶的迴答,然後陳喪良又向袁天罡問道:“我們還剩多少火藥?”


    “一千三百六十三斤零九兩。”袁天罡飛快答道。


    “可以試上一試。”陳喪良咬牙說道:“在玄武門的城門上鑿一個洞,塞一口裝滿火藥的棺材進去,我們也許能炸開城門!”


    “這……,不太可能吧?”袁天罡有些遲疑的說道:“玄武門有多厚我們不知道,但肯定不會太薄,又外包鐵皮銅釘,想要鑿開絕對沒那麽容易,城裏的門兵聽到聲響報警,我們的奇襲就馬上完了。”


    “試一試,不完全指望。”陳喪良咬牙說道:“正麵強攻,我們肯定沒希望,隻能是死馬當活馬醫試一試,運氣好成功的話,我們拿下大興城就易如反掌了。”


    都研究過拿下玄武門對自軍的無數有利之處,又知道就算偷襲失敗,也隻是損失一棺材火藥和少量士兵,房玄齡和魏徵等人紛紛同意不妨試上一試,袁天罡盤算了許久後,也點頭說道:“可以試試,我們可以準備兩棺材火藥,鑿門能成功當然最好,不能的話就引爆第一口棺材,也許能炸出第二口棺材的位置,夜裏賊軍反應慢,我們也許有時間第二次引爆。”


    “那就這麽辦。”陳喪良點頭,惡狠狠說道:“反正最多隻是損失兩棺材火藥,派懂木匠的士兵去幹,告訴他們,他們如果能成功,他們全家這輩子都吃穿不愁,他們如果殉國,我養他們全家一輩子!”


    袁天罡答應,立即要下去安排,那邊房玄齡則趕緊說道:“別急,賢弟,依我之見,還是等我們的後軍抵達後做好了攻城準備再動手,這樣就算失敗,也可以把賊軍主力引到大興宮城內,我們再被迫發起正麵強攻時,可以輕鬆一些。”


    陳喪良點點頭,吩咐道:“給我表叔和屈突通去令,讓他們盡快趕來和我們會合。再給馬三寶去道命令,讓他遇到薛舉賊軍的前鋒後堅壁對峙,給我們爭取時間。”


    房玄齡等人答應,趕緊提筆擬令,陳喪良則重重一拳砸在了沙盤旁邊,惡狠狠罵道:“賊殺的薛舉狗賊,老子眼看就可以從容拿下大興了,你跑出來搗亂做什麽?我是刨了你家祖墳,還是奸了你妹子?等我將來滅了你,一定要親手刨你祖墳,親自睡你沒出嫁的妹子閨女,看你下輩子還敢不敢和我做對!”


    陳喪良稍微小看了一些朱粲,事實上朱粲並非沒有膽量發起內應接應隋軍入城,利用兼任叛軍右翼第三軍軍法官的機會,朱粲除了大肆逮捕那些在私下裏議論戰事討論投降的叛軍將士大搞血色恐怖外,也利用監視苗海潮的機會,悄悄與天然盟友苗海潮私下裏交談了一番,並且狼狽為奸,迅速的訂立了一個肮髒協定……


    陳喪良也小看了大興城裏的門閥世家子弟,絕大部分的門閥世家子弟和權貴公子確實是騎牆觀風,心裏還更向著同氣連枝的李淵叛軍一些,抱著看風向的心思不肯也不敢組織人手接應隋軍入城,可其中也有幾個另類,反倒更向著陳喪良一些,正在籌劃著打開城門接應陳喪良入城。而更讓陳喪良做夢都想不到的是,這幾個另類裏竟然有一個還是與老李家血緣關係很近,被李淵封為大興令,在叛軍手握不小權柄的——獨孤懷恩!


    “我表兄已經死了的事,目前隻有極少數人知道,我也隻悄悄你們這兩個我最好的弟兄。”獨孤懷恩惡狠狠的低聲問道:“敢幹麽?應良兄弟和我們的關係本來就好,成了的話,我們就是不想要榮華富貴也推不掉,機會在這裏,就看你們有沒有這個膽量!”


    “怎麽不敢?”李仰城和元奇同時點頭,異口同聲的低聲說道:“腦袋掉了碗大的疤,這事成了,看我們家裏那些老不死還敢罵我們不成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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