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從門外進來的裴蘊救了陳應良一條小命,見裴弘策揪著不孝侄子痛打,同族兄長笑吟吟的坐在炭盆旁邊看熱鬧,心情正頗好的裴蘊頓時就樂了,笑著問道:“嗬嗬,弘策賢弟,你這是幹嘛啊?教訓晚輩,怎麽跑到我家裏來教訓了?”


    “兄長,你來得正好,小弟把這個小畜生帶來向你請罪了。”裴弘策趕緊扔下不孝侄子向裴蘊行禮,匆匆把上門負荊請罪的來意說了一遍,然後請求裴蘊狠抽陳應良。並且言明不用給自己麵子。


    “哈哈哈哈……。”裴蘊很難得的真正開懷大笑一次,一邊親手攙起稽首請罪的陳應良,一邊向裴弘策笑道:“賢弟,你這不是向我負荊請罪,是在替你的賢侄向我請功啊。用幾朵花園裏的白疊子,替我掙到了一個正三品的銀青光祿大夫,這樣的不孝侄子你給我多領幾個進門,有多少我要多少。”


    “兄長,你不必對我客氣。”裴弘策誠懇的說道:“這小子這次差點連累到你,小弟心裏很明白,他還敢插手你經辦的高士廉一案,這我也早就知道,對這種膽大包天的小畜生,你千萬別手軟,該打就打,該罵就罵,這也是為了他好,免得他以後也繼續給你們闖禍。”


    “哎呀,算了。”裴蘊大笑說道:“反正壞事變成了好事,以後叫他注意些就行了,犯不著動不動就家法伺候,應良也不小了,別總是對他又打又罵,他也要麵子。”


    大笑著寬恕陳應良的一切過失,裴蘊這才向本家兄長裴矩見禮,裴矩微笑問道:“怎麽樣?蘇世長有沒有交代他的幕後主使?”


    “沒有。”裴蘊搖頭,答道:“嘴很硬,一口咬定他是風聞言事,拒絕交代出他背後的人,寧可背上憑空誣告的罪名。小弟估計,他背後的靠山肯定不簡單,甚至有可能通過其他渠道救他出獄,所以寧可認罪也不賣主,免得出獄後死得更慘。”


    “那是當然,唐國公有的是門路救他,還有許多門路還肯定是我們此前不知道的。”裴矩冷笑起來,道:“比方說這個蘇世長吧,我們之前一直都以為他是封德彝的狗,封德彝又隻是給虞世基當狗,幾時能夠想到,他們背後真正的主子其實是唐國公。”


    “兄長此言何意?你已經查明蘇世長的幕後主使了?”裴蘊的臉色有些凝重了。


    裴矩點點頭,這才把自己之前的分析盤算對裴蘊說了一遍,裴蘊聽了先是沉默不語,盤算了片刻後,裴蘊的白胖臉龐上才露出了些笑容,笑道:“嘿嘿,還真是小看了唐國公,平時裏不聲不響,就好象一個明哲保身的皇親國戚,想不到該出手的時候,出手能這麽狠,還有這麽多的隱藏實力。這次如果不是應良賢侄陰錯陽差運氣好,咱們可能吃了虧,也不知道背後是誰捅的刀子。”


    “都是這個小畜生!”裴弘策又是一腳踢在了陳應良身上,罵道:“和李家結仇給你兩位伯父找麻煩就算了,還裝什麽好人以德報怨,現在報得好了,如果不是運氣好,你的腦袋搞不好就得落地了。”


    陳應良唯唯諾諾,裴矩則微笑說道:“弘策賢弟,別對應良賢侄又打又罵了,他替柴家求情那件事,正對了聖上的胃口,聖上還在背後誇他懂事明理,你這個提攜應良賢侄的好叔父,也沾光被皇帝誇獎了幾句,算是給皇帝留下了一個好印象,等將來有機會的時候,我們替你說話也容易些。”


    “兄長此言何意?”裴弘策驚訝問道。


    “這裏沒外人,告訴你們也無妨,上前天,皇帝在宮內飲宴,我和衛玄、樊子蓋做陪,席間無意中提起了這件事。”裴矩解釋道:“當時陛下就說了心裏話,說楊玄感這次叛亂牽涉眾多,他不便深究株連,但不能不給朝廷百官一個警告。柴紹那小子跳出來找死,要求朝廷追究叛賊家眷,這個奏請雖然絕不能接受,但皇帝也不能處死柴紹,以免眾官覺得皇帝是害怕牽連過大有所顧忌,不得不殺柴紹以安撫百官,覺得皇帝軟弱可欺更加的肆意妄為。應良賢侄求得代王殿下饒柴紹不死,這點就恰好對了皇帝胃口,皇帝很是滿意這個處置結果。”


    “皇帝為什麽說很是滿意?”裴蘊先是有些驚奇,然後猛的一驚,忙問道:“難道說,皇帝是在向衛玄和樊子蓋發出暗示?”


    “當然是發出暗示。”裴矩笑道:“看著吧,要不了三五天時間,那兩個老滑頭就該上表重提此事,請求陛下重懲柴家了,然後皇帝一個當眾寬恕,既往不咎,就警告了象賢弟你這樣不幸受牽連的朝廷官員,讓你們明白,皇帝心裏一直記掛著你們這次的株連之罪,所以才饒恕跳出來當出頭鳥的柴家。”


    有個倒黴兒子叫裴爽的裴蘊沉默了,半晌才笑道:“嗬嗬,看來這次還真得感謝應良賢侄,如果當時代王殿下真依了我們的請,把柴慎和柴紹一刀砍了,小弟在聖上麵前,可就要落下殺人滅口、公報私仇的評價了。”


    “那是當然。”裴矩笑笑,道:“說起來,應良賢侄還真是賢弟你的福星,既無意中替你擺脫了公報私仇、殺人滅口的嫌疑,這次又幫你升了官,在聖上和滿朝文武的麵前出了大風頭,還替我們聞喜裴氏找到了一條發財門路,這麽孝順的侄子,賢弟你可一定得好好獎勵於他。”


    “嗬嗬,那是當然。”裴蘊嘻嘻一笑,馬上轉向了陳應良,笑著問道:“賢侄,說吧,想要伯父的什麽賞賜?盡管開口,隻要伯父能辦到。”


    機會來臨,陳應良當然不會客氣,忙向裴蘊單膝跪下,稽首說道:“伯父恕罪,小侄這次差點就給你帶來大麻煩,原本不該再厚顏求賞,但兩位伯父既然都開了口,小侄也大膽開口了,關於高士廉的事,不知伯父能否稍加通融……?”


    “你又來了是不是?”裴弘策大怒,又是一腳踢在了陳應良身上,怒道:“因為高士廉的事,你都差點牽連到你伯父,現在你還敢開口,高家到底是給了你什麽好處?能讓你這麽死心塌地的幫他們救人?”


    “叔父恕罪,小侄真沒收高家的任何好處,真的隻是同情他們而已。”陳應良哭喪著臉答道:“我隻是覺得他兩個外甥太可憐,又和我的身世相似,就起了同病相憐之心。”


    裴弘策大怒又作勢要打,裴矩叫住裴弘策,平靜說道:“弘策,別教訓他了,應良賢侄的心地善良,悲天憫人,這樣的性格在官場上雖然不可取,卻也不失為一種美德,心善之人必然忠誠孝順,你是他的長輩,應該鼓勵他才對。”


    說罷,裴矩又轉向了裴蘊,微笑說道:“賢弟,給應良賢侄一個麵子吧,這次算我也幫著他求你,對高士廉網開一麵,成全應良賢侄這一份善心。”


    “兄長開口,小弟那敢不從?”裴蘊拱手答應,然後又笑了笑,說道:“不過應良賢侄這次也是瞎折騰,其實我從來就沒有整死高士廉的打算,向皇帝奏請拿他下獄,是因為皇帝當時正在氣頭上,因為斛斯政的事龍顏大怒,又馬上向我問起斛斯政都有什麽同黨,我不能不給皇帝一個交代,這才順口提起了高士廉,想先給皇帝找一個出氣筒平息怒氣,然後再仔細調查斛斯政的真正同黨,高士廉如果真是被冤枉,隻要他聰明聽話,我又何必一定要置他於死地?”


    笑著說完,裴蘊又點點頭,道:“好吧,既然賢侄是一片善心,那老夫就成全你,迴去告訴高士廉的家人,叫他們放一百個心,十天之內,老夫擔保他高士廉平安出獄,官複原職。”


    陳應良大喜,趕緊再三拜謝裴矩和裴蘊,並且在心裏賭咒發誓,發誓這輩子再不當什麽好人了——這個社會實在太黑暗,當好心人太吃虧,還是當惡人更輕鬆些。


    “賢弟,這也是個機會,錯過有些可惜。”裴矩又向裴蘊說道:“你在此期間不妨找個機會,把應良賢侄和唐國公的事告訴給高士廉,讓他知道應良賢侄為了救他冒了多少風險,也讓他知道那位唐國公,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物。至於信不信,由他自決。”


    “兄長放心,小弟一定會讓他知道。”裴蘊心領神會的一口答應,又微笑說道:“高字行在文壇清流中頗有聲望,如果能讓他為我裴氏所用,也不失為我們在聞喜裴氏在士林中的一大助力。”


    事還沒完,微笑過後,裴蘊又換上了平時的親切笑容,笑著向裴矩問道:“嗬嗬,兄長,唐國公對我聞喜裴氏如此用心良苦,做為禮尚往來,僅僅隻是對高士廉告知實情,似乎還不夠報答唐國公的恩情用心吧?”


    “不用急,慢慢來,有的是機會。”裴矩微笑得更加親切,神情更加輕鬆的說道:“若我所料不差,最遲明天,宇文述就該找賢弟你打聽消息了,把關於唐國公的情況全告訴他,差不多八年的舊帳,宇文柱國早就想找個機會出口惡氣,我們得成全他。還有,順便替應良賢侄賠個罪,賢侄今天把他扯出來雖然是被迫,也沒造成什麽後果,但該做的姿態,我們也得做足。”


    裴蘊含笑點頭,把裴矩的交代一一答應,然後裴矩本想就此打住,突然又輕輕一拍額頭,懊惱道:“瞧我這腦子,怎麽忘了這麽大的事?”


    “兄長忘了何事?”裴蘊忙問道。


    “一件很巧的事。”裴矩微笑道:“今天早上上朝前,唐國公恰好向我打聽起了關於弘化太守的事,他任弘化留守,正巧幹上弘化太守出缺,需要重新委派,這就是一個報答唐國公的大好機會——賢弟,你的手下可有合適人選?”


    “弘化太守的人選?”裴蘊開始盤算,沉吟道:“這個人選可不太好挑,既得不能畏懼唐國公的皇親國戚身份,又得打鐵本身硬,讓唐國公抓不到什麽把柄,扳不倒也掀不翻,還不能被他收買籠絡。這樣的人,可是不太好找……。”


    又一個機會來臨,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陳應良突然靈機一動,忙向裴家兄弟行禮說道:“二位伯父,關於弘化太守一職,小侄有一個合適人選,鬥膽向二位伯父推薦。”


    “你有合適人選?誰?”裴矩和裴蘊都是為之一奇。


    “前扶餘道監軍、司隸刺史,房彥謙!”陳應良朗聲迴答,又解釋道:“不敢欺瞞二位伯父,小侄與房彥謙之子房玄齡親如手足,與他父子比較熟識,知道房伯父很是不滿唐國公的廣交草莽,私下與四方豪傑多有往來,對唐國公的這些舉動十分警惕,房伯父又是出了名的正直坦蕩,把他放到唐國公身邊去,既絕不可能被唐國公收買,還保管可以讓唐國公全身上下,舒服透頂!”


    裴矩和裴蘊對視了一眼,然後頓時對視大笑了起來,裴蘊還指著陳應良笑罵道:“好小子,剛剛才誇了你小子悲天憫人,心地善良,一轉眼就原形畢露了?讓房彥謙出任弘化太守,既替你的房伯父謀到了實權職位,又給唐國公身邊摻了一大把沙子,一舉兩得,看不出你這小子還真是會算計啊。”


    陳應良傻笑,連連拱手謝罪,老裴家最出色的裴矩則也是笑道:“成,是個不錯的主意,把房彥謙這樣的著名清官廉吏放到唐國公身邊,是可以讓他好好喝一壺,對房彥謙出手招天下罵,不下手招房彥謙罵,絕妙人選,明天我就在聖上麵前進言,爭取把這事定下來!”


    陳應良大喜,忙替好友一家謝過了裴矩的提攜之恩。而此時天色已然不早,公務繁忙的裴矩見再無他事,便立即提出了告辭,裴蘊挽留間,綁著陳應良來這裏負荊請罪的裴弘策猶豫了一下,突然向裴矩和裴蘊拱手說道:“兩位兄長,再耽擱你們一點時間,小弟有一事相求,請二位兄長務必答應。”


    畢竟是一筆寫不出兩個裴字,已經準備迴家的裴矩馬上就停住了腳步,笑道:“嗬嗬,賢弟有話盡管說,都是自家人,用不著客氣。”


    “多謝兄長。”裴弘策先道了謝,然後才指著陳應良說道:“小弟鬥膽,想請二位兄長盡快為陳應良謀一個東都洛陽的官職,把他調到洛陽去任職。”


    陳應良一楞,裴矩和裴蘊也微微一楞,裴弘策則繼續說道:“二位兄長明鑒,小弟也知道現在就把應良調到洛陽任職,是有些過於焦急,也很難找到適合他發揮才幹的職位,但小弟也是為了他好,這小子太能惹事了,入仕才幾天時間就差點給你們闖禍,在大興的仇家又多,明槍暗箭防不勝防,如果讓他繼續留在大興,隻怕遲早有一天會闖下大禍,無法收拾,所以小弟想把他帶迴洛陽,方便隨時看管,也免得他不小心給你們帶來什麽麻煩。”


    裴弘策這話打動了裴矩和裴蘊兩兄——因為他們可是已經親眼見識了陳應良的鬧騰能力,裴矩剛想點頭答應,不曾想陳應良卻突然向裴家幾兄弟單膝跪下,拱手說道:“兩位伯父,叔父,你們的好意小侄明白,但小侄鬥膽,想請你們替小侄謀一個地方官職,到地方上去擔任職位,若能如此,小侄結草銜環,定當報答兩位伯父與叔父的大恩大德。”


    “到地方上去?”裴弘策有些來氣,嗬斥道:“你才多大,到地方上去,能擔任什麽職務?”


    “小侄不求職務高低,隻要能夠放手大幹一場就行,為國效力,也為伯父和叔父你們爭氣。”陳應良朗聲答道:“如果兩位伯父方便的話,小侄想去賊亂猖獗的青徐齊魯等地擔任官職,發揮本身所長,協助當地官員剿滅叛匪,為皇帝分憂,也不辜負兩位伯父和叔父的提攜眷顧之恩。”


    一度萬分驚奇的裴矩這才明白陳應良的目的,沉吟說道:“讓你去平叛剿賊,確實可以發揮你擅長軍事的長處,但是青徐齊魯等地可不比東都洛陽,亂賊人多勢眾,官兵卻寥寥無幾,不僅危險,你就任地方實職後,如果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政績,我們也不必繼續提拔於你。這一點,你可要想好了?”


    “小侄絕不後悔!”陳應良咬牙答道:“經過高士廉這件事,小侄已經很明白自己不適合朝廷官場,至少目前還不適合,隻有真刀真槍的生死沙場,才有小侄的施展機會,所以小侄絕不後悔,隻求伯父答應!”


    裴矩很給麵子的先看了裴弘策神情,陳應良在聞喜裴氏中真正的靠山裴弘策有些遲疑,陳應良忙又向他行禮,懇求道:“叔父,小侄知道你想把我帶迴洛陽,是對我的一片愛護之心,小侄到了你的麾下,也能得到你的時刻眷顧,可以避免許多麻煩。但花園裏的草木永遠長不成參天大樹,不經曆風雨也沒有彩虹,小侄如果永遠躲在你的羽翼庇護之下,就永遠沒有成長曆練的機會,所以小侄求你了,請給小侄這個一展所長的機會。”


    又遲疑了片刻,考慮到陳應良目前在軍事上表現得最出彩,裴弘策還是無奈的向裴矩說道:“兄長,那就隨他吧,如果兄長方便,就請你替這個小畜生謀一個地方官職,讓他去發揮他的軍事長處,看他還能折騰出什麽花樣,也免得他留在京城裏老是給你們闖禍。”


    本家兄弟中排名第三的裴弘策開了這個口,裴矩自然不能不給麵子,立即就點頭說道:“好吧,既然弘策賢弟開口,那我就把這件事記在心上,看什麽樣的地方職位適合應良職位,有機會就給他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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