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枚玉佩,好象是舅父前段時間在市場上買到的,舅父很喜歡,買來就自己戴到了身上,我差不多天天見到這枚玉佩,所以印象很深。”


    長孫無忌的迴答讓陳應良喜出望外,但長孫無忌接下來的問題就讓陳應良為難了,長孫無忌很好奇的問道:“兄長,難道你來舅父家中拜訪,就是為了那枚玉佩?那枚玉佩也不算什麽稀世奇珍,兄長你為何如此在意?”


    悄悄看了一眼柴倩,發現自己曾經的未婚妻麵無表情,一聲不吭,很明顯不願把事情真相公布,同樣不想公布真相的陳應良定下心來,這才向長孫無忌說道:“不瞞賢弟,愚兄確實是為這枚玉佩而來,至於原因請賢弟見諒,愚兄不能說。如果賢弟不介意,愚兄想在這裏等候你的舅父歸來,單獨與他商量一下玉佩的事。”


    這麽簡單的要求,長孫無忌當然不會拒絕,一口答應後,長孫無忌很恭敬的邀請陳應良和柴倩到大廳就坐,陳應良倒是一口答應了,誰知柴倩卻又鬧別扭,楞說坐在大廳裏太憋悶,要求換個地方。看在好友李世民與柴家的關係份上,長孫無忌倒也沒有介意,改為邀請陳應良和柴倩到家中花園休息等待,柴倩這才很勉強的點頭答應,隨著長孫兄妹和陳應良進了後花園,在一個小涼亭裏坐下,等待長孫無忌的舅父歸來。


    茶果奉上後,長孫無忌又叫來了他年僅五歲的表弟高履行給陳應良見禮,小家夥也聽說過陳應良的鼎鼎大名,纏著陳應良打聽了不少平叛大戰的逸聞趣事,也是到了交談中,陳應良才知道長孫無忌的舅父叫做高士廉,目前官居治禮郎供職於鴻臚寺,是前齊宗室,也是當世頗有名望的一個清流名士——其實陳應良早就聽說過高士廉的名字,還知道他是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隻是功績不夠顯赫有名,陳應良對他的印象不深而已。


    再問起長孫兄妹為什麽住在家裏時,長孫無忌很坦然的告訴陳應良,說自己兄妹的父親長孫晟已經在四年前過世,因為長孫無忌和長孫無垢的母親隻是長孫晟的繼室,長孫晟剛死,他前妻的兒子長孫無憲便毫不留情的將繼母高氏和長孫兄妹趕出了家門,高氏與長孫兄妹一度無以依靠,差點就淪落到了死鬼陳應良的處境,幸得高士廉及時出手,把妹妹和長孫兄妹接迴家中居住,待長孫兄妹如同己出,長孫兄妹這才得以平安長大,待舅舅高士廉也是有如親父。


    同是天涯淪落人,加上又是第一次知道長孫兄妹竟然還有這樣的不幸童年,陳應良難免是唏噓萬分,忍不住感歎道:“賢弟,你們兄妹真是既不幸,又無比幸運啊。少年喪父,人生第一不幸,舅父慈愛,又是你們兄妹的大幸,我要是有這麽一位舅父就好了。”


    “兄長且莫傷感。”長孫無忌誠懇說道:“孟子雲: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舅父常用這句話教導小弟,激勵小弟不懼苦難,勤學上進,聽聞了兄長你的不幸往事後,舅父又要求小弟以你為榜樣,迎難而上,百折不撓,奮起拚搏成就功業。現在兄長你已經功成名就,光宗耀祖,又何必在意過去的挫折苦難……?”


    “兄長,陳大哥。”


    小籮莉長孫無垢突然開口,輕聲打斷陳應良和長孫無忌的交談,還向長孫無忌擠了擠眼睛使眼色。得妹妹提醒,長孫無忌這才想起給陳應良製造挫折苦難的罪魁禍首之一的柴倩就在現場,趕緊把嘴巴閉上,臉色無比尷尬。陳應良的神情也有尷尬,都有些不好意思去看柴倩的臉色。倒是柴倩神情如常,看上去似乎很平靜的說道:“你們繼續聊吧,當我不存在。”


    嘴上說著不在意,柴倩放在膝上的雙手卻已經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進肉裏,拚命用肉體的苦痛,讓自己忘記心中的絞痛。


    “你要是真不在意就好了。”陳應良悄悄嘀咕了一句,然後趕緊轉移話題,故意轉頭去欣賞高家花園,假模假樣的讚道:“賢弟,你家這座花園雖然不大,可真的是有夠雅致啊,有荷塘有假山,清雅幽靜,真是一個讀書進學的好地方。”


    “謝兄長誇獎。”長孫無忌心領神會,趕緊說道:“如果兄長喜歡,可以盡情遊覽,母親與舅母她們是居住在東西跨院中,這裏是後花園,並無妨礙。”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新家也有一個小花園還沒布置,正好學習一下園林布景。”


    當代陳世美陳應良巴不得甩開麻煩未婚妻,乘機就站起了身來,走到了旁邊欣賞園景,雖說陳應良這麽做隻是為了擺脫尷尬局麵,但花園中的一樣東西卻引起了陳應良的極大興趣——陳應良突然看到,老高家的花圃之中,有一種植物十分眼熟和古怪,陳應良不由大奇,忙走了過去,到近處仔細端詳這種古怪植物。


    吸引陳應良注意的,是一種乳白色的花朵,花苞很大,花瓣數目不等,或四瓣,或五六瓣,花瓣為白色細絲狀,毫無鮮花應有的香味,被當做觀賞花木種植在了花圃之中,可是對這玩意十分熟悉的陳應良卻可以肯定,這種植物絕對不是觀賞花木!驚奇之下,陳應良忍不住迴頭向長孫無忌問了一句,“賢弟,你們家怎麽把棉花種在這裏?”


    “棉花?什麽是棉花?”長孫無忌有些莫名其妙的反問道。


    “這難道不就是棉花嗎?”陳應良指著已經已經裂開棉鈴的棉花驚奇再問——之前兩次臥底毒巢時,有一次陳應良就是裝扮成了彈棉匠,臥底在毒梟隔壁,秘密監視和監聽毒販將近三月,天天接觸棉花,對棉花自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長孫無忌兄妹和柴倩同時來了興趣,一起走到了花圃前,再仔細一看棉花時,柴倩忍不住冷笑了,譏諷道:“陳侯爺,你那是什麽眼神啊?這花叫做白疊子,我家裏多的是,什麽時候被叫做棉花了?棉花,這個稱唿聽都沒有聽過?”


    “什麽?你們沒有聽過棉花這個稱唿?”陳應良一驚,緊著陳應良又全身一震,這才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自己自打穿越以來,還從來沒有在這個時代見過一種棉織製品,既沒有見過棉衣,也沒有見過棉紗棉布,沒有見過棉被,甚至就連‘棉’這個字都從來沒有見過!


    “是沒有聽過。”長孫無垢小籮莉輕輕點頭,斯文的輕聲說道:“陳大哥,這種花有兩個名字,一個名字叫白疊子,一個名字叫吉貝,是西域傳來的觀賞花,在大興有不少人家種植。”


    斯文的溫柔說完,小籮莉又輕聲說道:“陳大哥,你不該是把白疊子和木棉花搞混了吧?木棉花是紅色,花朵比較小,與白疊子區別很大。”


    陳應良不答,隻是招唿眾人與自己返迴涼亭,然後陳應良用手指頭蘸了茶水,飛快在桌子上寫了一個‘棉’字,然後問道:“賢弟,觀音婢小妹,你們有沒有見過這個字?”


    長孫無忌和小籮莉一起搖頭,然後長孫無忌還反問道:“兄長,這個字怎麽念?”


    “棉!就是木棉花的棉。”陳應良順口迴答,腦海裏卻在緊張盤算。


    博學多才的長孫兄妹一起張口結舌了,柴倩也是直接笑出聲了,譏諷道:“真不愧是文武雙全的陳侯爺,寫別字就算了,還造出了新字,果然文才出眾。”


    譏笑著,柴倩也蘸茶水在桌上寫下了一個‘綿’字,指點道:“諾,這才是木棉花的棉字。”


    瞟了一眼那個綿字,陳應良懶得理會柴倩的譏諷,飛快盤算著,陳應良臉上還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心中喃喃道:“明白了,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隋唐兩朝這麽強盛,卻始終無法開發漠北和東北,為什麽打高句麗和吐蕃這麽吃力,為什麽會有《無向遼東浪死》這首歌了,原來是因為這個……。好,老子發達的機會,又來了!”


    迅速拿定了主意,陳應良飛快向長孫無忌說道:“賢弟,能不能把你家裏已經開花的白疊子都給我,我有大用,將來也必有重謝!”


    “幾朵花而已,兄長喜歡就盡管拿去,要什麽謝?”長孫無忌一口答應,又好奇問道:“不過兄長,這種花能有什麽大用?”


    “將來你就明白了。”陳應良自然不會揭破迷底,隻是飛一般的衝向花圃,手忙腳亂的摘起了棉花,長孫兄妹和柴倩則是麵麵相覷,半點都不明白陳應良想耍什麽花樣。


    既然是觀賞植物,高家種植的棉花數量自然不多,陳應良不到片刻時間就把所有棉花全部摘了下來,滿頭霧水的長孫無忌也叫人拿來了一個竹筐,幫著陳應良把棉花全部放進筐中。正忙碌間,花園門外卻急匆匆的衝進來了一名高府家丁,滿頭大汗的衝著長孫無忌大喊道:“甥少爺!不好了!老爺出什麽事了!老爺出大事了!”


    “舅父出什麽事了?”長孫無忌猛的站直身體。


    “老爺,老爺他被朝廷抓了!”來報信的家丁帶著哭腔喊道:“還直接被押進了刑部大牢,我們連話都來不及和老爺說上一句,隻能趕緊迴來報信!”


    長孫無忌如遭雷擊,手中的棉花落地,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陳應良則十分冷靜,飛快問道:“為什麽?知不知道為什麽要抓高大人?”


    “不知道,我們當時在鴻臚寺門外等待老爺,隻看到老爺被刑部官差從鴻臚寺裏押出來,沒能和老爺說話,問刑部官差原因,他們也不說。”報信家丁哭喪著臉答道。


    “舅父——!”


    長孫無垢小籮莉突然哭喊了一句,拔腿就往外衝,長孫無忌也是撒腿就往跑,陳應良大驚,趕緊追上前去一左一右拉住長孫兄妹,喝道:“你們去那裏?”


    “放開我,我要去看舅父,我要去刑部大牢看他!”長孫無忌掙紮著喊道。


    “這都什麽時辰了?刑部大牢的探監時間早過了,你怎麽進去探望?”陳應良努嘴示意西方,西麵的太陽,已經在緩緩西垂。


    長孫無忌呆住,茫然問道:“那……,怎麽辦?”


    “你們別急。”陳應良安慰道:“刑部尚書衛留守與我十分熟識,我這就去給你們打聽情況,你們兄妹現在去安慰你們的母親和舅母,讓她們做好明天探監的準備,讓她們千萬不要急,過一會我一定能給你們帶來準確消息。”


    長孫兄妹大喜,趕緊向陳應良連連道謝,陳應良也沒有客套,連柴倩都顧不及理會,向高家借了一匹馬,出門打馬就奔向了尚書省,直奔刑部衙門來尋找衛玄打聽消息,好在陳應良攜帶有身份令牌,很輕鬆的就進到了皇城,又靠著自己目前的顯赫名聲,無比順利的進到刑部大門,陳應良求見的消息,也立即被送到了還在刑部衙門裏辦公的衛玄麵前。


    衛老頑固對陳應良的態度就不用說了,聽說陳應良是有急事求見,好幾個還在等待衛老頑固接見的官員就被要求暫侯片刻,然後陳應良也立即被領進了衛老頑固的簽押房裏。見麵後,衛老頑固還張嘴就罵道:“小東西,怎麽跑來這裏找我?還說什麽十萬火急的事,你現在一個右內率,能有什麽十萬火急的事?”


    “衛留守,不是十萬火急的事,小子那敢跑來這裏找你?”陳應良苦笑,然後看了看左右,欲言又止。


    衛老頑固明白陳應良的意思,便揮手趕走了簽押房裏的旁人,又罵道:“小東西,什麽事還要這麽保密?”


    “衛爺爺恕罪,晚輩今天是來走後門的,所以不方便讓外人知道。”陳應良嘴上象抹了蜜一樣,先拉近了與衛玄的關係,然後才低聲問道:“衛爺爺,聽說治禮郎高士廉高大人被抓了,還是你的人抓的,為什麽?”


    “你問這幹什麽?”衛老頑固臉色嚴肅了,低聲說道:“先警告你,這件事你少攙和!”


    “晚輩不敢攙和,隻是想打聽一下原因。”陳應良如實說道:“晚輩與高士廉的外甥長孫無忌是朋友,得到高大人被抓的消息,晚輩也恰好在高大人家裏,因為不知道高大人為何被捕,所以晚輩就來替他們打聽一下消息,還請衛爺爺開恩,告訴晚輩原因。”


    “你這個小東西,真會給老夫找麻煩!”衛玄又罵了一句,然後才說道:“隻有這次,沒有下次!高士廉牽涉進了楊玄感叛亂,皇帝下旨捕拿,所以老夫才派人抓的。”


    “高士廉牽涉進了楊玄感叛亂?”陳應良有些張口結舌,低聲驚道:“衛爺爺,這不太可能吧?高大人隻是一個管禮儀的官員,事發時又一直在大興,怎麽可能牽涉進楊玄感叛亂?”


    “是間接牽涉。”衛老頑固低聲說道:“還記得我們在弘農大破楊玄感的事麽?當時我們攻破了楊玄感的營地,繳獲了大批叛賊的文書,發現兵部侍郎斛斯政是楊玄感的同謀,楊玄縱和楊萬碩二賊,就是在斛斯政的暗助下從遼東逃迴了中原。老夫將此事向皇帝急奏,皇帝下旨捉拿斛斯政,但是不知道那個環節走漏了風聲,斛斯政那個狗賊竟然提前跑了。”


    “那和高士廉有什麽關係?”陳應良一楞。


    “急什麽?聽老夫說完。”衛老頑固嗬斥,又低聲說道:“今天收到的消息,斛斯政那個狗賊竟然逃亡到了高句麗,向高句麗蠻夷投降,還向高句麗蠻王高元寫了效忠書,在書中大罵皇帝陛下!皇帝大怒,下令逮捕斛斯政全家及其黨羽,期間有人向皇上進言,說斛斯政與高士廉關係最為親密,平時往來最多,皇帝陛下當然就讓老夫拿人了。”


    “這麽嚴重?和叛國賊扯上了關係?”陳應良臉上有些變色了,但還是不肯死心,忙又低聲問道:“衛爺爺,是誰向皇帝進的言?”


    “還能有誰?”衛老頑固白了陳應良一眼,哼道:“就是你小子的遠房伯父裴蘊,他是禦史大夫,負責監察百官,這樣的事上,他不賣力邀功誰賣力?”


    “裴蘊伯父?怎麽是他?”陳應良徹底傻眼了。


    “有什麽吃驚的?這樣的事你那位伯父幹得多了。”衛老頑固不屑的冷哼了一聲,然後又壓低了聲音,叮囑道:“小家夥,聽老夫一句忠告,在這件事上,你隻能是到此為止,別再繼續插手了!再插手下去,小心惹火燒身!”


    陳應良有些茫然,不知如何迴答,見陳應良這副表情,衛老頑固有些不太放心,便又低聲喝道:“老夫是為你好,別不識趣!你那位遠房伯父裴蘊,現在正為了他兒子裴爽的事受牽連,急著立功贖罪,徹底洗清他身上的嫌疑,你現在攙和進這件事,小心他和你翻臉!他隨便一句話,就能讓你在太子右副內率這個職位窩上不知多少年!”


    “謝衛爺爺指點,晚輩明白了。”陳應良拱手道謝,心裏卻在連珠價的叫苦,“糟了!怎麽叫我碰上了這爛事?現在把消息帶迴去,長孫無忌兄妹和高家肯定要求我幫忙,幫忙是得罪遠房伯父,推辭了不幫忙……。操他娘的!老子的良心,為什麽就沒被狗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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