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以平叛大戰首席功臣的身份迴到大興城內,陳應良立即就被淹沒在了大興官場巨大的熱情之中,誰都明白陳應良即將飛黃騰達,誰都看到了衛玄和樊子蓋兩大朝廷重臣對陳應良青眼有加,前途不可限量,更誰都知道人模狗樣的陳應良剛被柴家退婚,目前處於感情空虛期,很容易就能把陳應良捆綁到自家戰車之上,所以陳應良身邊就是想不熱鬧都難了。


    還好,陳應良的遠房叔父裴弘策也來到了大興,很及時的把陳應良從阿諛奉承和籠絡拉攏的海洋中拉了出來,還把陳應良直接提到了大隋最高檢察長裴蘊麵前,要求陳應良當眾認祖歸宗,叩見裴蘊這個遠房伯父,陳應良心領神會,毫不猶豫的向著名大隋奸佞裴蘊行晚輩大禮,口稱伯父,態度極為恭敬誠懇,裴蘊大喜,親自將陳應良攙起,也正式將陳應良納入武職人才正處於青黃不接期的聞喜裴氏旗下,徹底斷了其他門閥籠絡陳應良的念頭。


    再然後就更簡單了,先是入宮接受代王楊侑的賜宴與誇獎,然後是陳應良率領報國軍入駐城內營地,繼續與報國軍將士同甘共苦等待隋煬帝歸來檢閱,期間則又被衛老頑固私下一通臭罵——埋怨陳應良不該隱瞞柴家殺人滅口的罪行,辜負了衛老頑固對陳應良的一片好意。


    同時在此期間,陳應良也抽空打聽了樊子蓋和裴弘策等人西來大興的原因——性格善變又無比喜歡巡遊的隋煬帝臨時改變主意,決定取道河東郡直接西進關中,不從洛陽經過,樊子蓋和裴弘策等人這才急匆匆趕來大興候駕,結果也碰巧幫忙替陳應良狠抽了柴家的臉麵。


    到了第二天,好基友房玄齡終於又出現了陳應良的麵前,還是跟著他的父親房彥謙同來拜訪陳應良,陳應良不敢怠慢,先是把房彥謙和房玄齡父子請到營房之中坐定,然後立即向房彥謙行晚輩大禮,感謝房彥謙的提攜之恩,高風亮節的房彥謙自然是立即攙起陳應良,笑著說道:“賢侄千萬不要當禮,也不用言謝,說到感謝,其實應該是老夫感謝賢侄你才對,這一次,老夫真是沾了你的大光啊。”


    “伯父此言何意?小侄為何聽不懂?”陳應良有些糊塗的問道。


    “不瞞賢侄,老夫這一次在遼東監軍,因為性格使然,很是得罪了一些權貴重臣。”房彥謙笑著解釋道:“得罪的人太多,老夫當然要遭報複,有人在陛下麵前進讒,說了許多老夫的不是,皇帝一怒之下,頒旨將老夫直接降為涇陽縣令,並且立即驅逐出軍。”


    說到這,房彥謙笑得更是開心,又道:“誰知道老夫正在收拾行李時,樊留守的奏章送到陛下麵前,奏明了賢侄你的戰場奇功,也如實稟奏了你是玄齡向老夫舉薦之人,皇帝大喜,又馬上召見了老夫,也順便查明了老夫被人陷害一事,再然後老夫不僅官複原職,還當場升了一級,陷害老夫的人則被陛下直接降削為民。賢侄,你自己說,老夫是不是應該謝你?”


    “還有這樣的蝴蝶效應?”陳應良有些驚奇,嘴上則謙虛道:“伯父言過了,此事完全是因為伯父為官清廉,得蒼天庇佑,這才化險為夷,小侄那敢貪天之功?”


    “賢侄,在老夫麵前就別說這樣的客氣話了。”性格正直的房彥謙同樣不喜歡陳應良的這點油滑,鄭重說道:“豈止是老夫要感謝你,玄齡也要感謝你,托你的福,皇帝已經頒詔再次起用玄齡,封玄齡為殿中侍禦史,就在大興國都任職。這次皇帝陛下迴鑾,也許還會召見玄齡。”


    “是嗎?”陳應良大喜,趕緊向房玄齡拱手說道:“喬鬆兄,恭喜恭喜,終於可以重迴仕途了。”


    “還不是托賢弟的福?”房玄齡微笑反問,又笑道:“賢弟,你這次去投軍,可真的是讓愚兄大吃一驚啊,之前聽說楊玄感舉兵叛亂,愚兄還無比擔心你的安全,誰知道這場叛亂基本上就是你一手平定的。父親急召我到洛陽見麵,向愚兄說起賢弟的豐功偉績,愚兄當時就傻了足足有半柱香功夫,還差點以為隻是同名同姓,說什麽都不敢相信賢弟你能闖蕩出這麽大的名堂。”


    “說實話,小弟自己不敢相信,到現在還覺得不太象是真的。”陳應良苦笑答道。


    房玄齡放聲大笑,拍著陳應良的肩膀笑道:“好了,等皇帝迴到大興,我們哥倆肯定就要同朝為臣,到時候,賢弟你可要好好的照拂愚兄,因為皇帝陛下給賢弟你冊封的官職,肯定是在愚兄在正八品殿中侍禦史之上,有道是朝裏有人好做官,愚兄這一次總算是有座靠山了。”


    陳應良嘿嘿傻笑,考慮到自己不僅要和房玄齡處好關係,將來在官場上也肯定要與房玄齡相互依靠,陳應良稍一思索,便說道:“兄長,殿中侍禦史品級高低姑且不論,就小弟所知,這個官並不是那麽好當,責任就是糾察朝會失時、服章違錯,既沒有實權,又很容易得罪人,吃力不討好,也太過委屈兄長的經天緯地之才。如果兄長不介意,小弟想設法為兄長你在裴蘊裴伯父和衛留守他們麵前替你周旋一二,看看能否為兄長調換一個官職,讓兄長多少可以大展拳腳,施展才華。”


    房玄齡本就是雄心壯誌之人,當然不可能滿足於殿中侍禦史這麽一個半閑職,聽到陳應良的話難免是大為心動,因為房玄齡很清楚,如果裴蘊和衛玄這樣的超級權臣出手的話,自己不要說調換一個手握實權可以大展拳腳的職位了,就是想再升一兩級也是易如反掌。而以聞喜裴氏和衛老頑固對陳應良的態度,陳應良隻要開口,裴蘊和衛玄幾乎不可能不給陳應良這個麵子。


    很可惜,房玄齡雖然活動心,他那天下第一清廉正直的父親房彥謙卻正在現場,立即就開口謝絕道:“賢侄好意,老夫替玄齡謝了,但不必了,玄齡前番入仕擔任隰城尉,就是因為嫌棄官小職微自行辭官,如此缺乏實幹耐心,如何能成大事?殿中侍禦史雖然同樣職權低微,但他如果還是不肯定心實幹,繼續好高騖遠,就算到了其他職位上也不會有什麽出息。所以賢侄你的好意,他不能領。”


    房玄齡訕笑著謝罪,老實接受父親的嗬斥教導,陳應良卻心裏嘀咕,“房伯父,你如果說別人好高騖遠,缺少實幹精神,我肯定會認同。可是你這個兒子,如果說他好高騖遠,不肯腳踏實地的幹事,我是第一個不信!如果沒有你這個兒子,後世能有幾個人知道你?”


    嘀咕完了,陳應良剛想替房玄齡分辨幾句,不意趙程突然從門外進來,向陳應良拱手說道:“陳記室,李建成李公子來到我軍大營門前求見,說是要當麵道謝,還想請你到他的家中赴宴。”


    陳應良對李建成的印象還是相當不錯的,聞訊倒也沒有遲疑,馬上向房彥謙和房玄齡拱手說道:“伯父,兄長,我和建成公子比較談得來,他來了我不能見,我去見一見他把他打發走,馬上就迴來,請你們暫坐片刻。千萬別走,我已經請將士替我準備了酒菜,久別重逢,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敬伯父和兄長你們幾杯。”


    “甚好,那老夫就討擾了。”房彥謙倒沒和陳應良客氣,點頭答道:“賢侄去接待客人吧,老夫也乘機在軍營裏轉一轉,親眼見識一下賢侄麾下這支戰無不勝的報國軍。”


    陳應良大喜,忙安排了郭峰和陳祠等走狗引領房家父子參觀報國軍營地,自己則匆匆出營,來到大營門前迎接李建成,結果發現不僅待人溫和有禮的李建成來了,要不了幾年就將主宰華夏大地的李二也來了,還一見麵就一起向陳應良稽首行禮,替李秀寧感謝陳應良的以德報怨大恩,陳應良趕緊虛情假意的連說不必,又主動向李建成和李二道歉,請求這對未來貴不可及的兄弟原諒自己的隱姓埋名之過——不到萬不得已,陳應良還真不想和李建成、李世民兄弟翻結仇,所以這麵子話必須得說。


    李家兄弟當然知道陳應良之前隱瞞姓名的原因,也自然不會計較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假惺惺的謙虛之餘,也乘機提出了讓陳應良到自家赴宴的邀請。陳應良滿臉歉意的答道:“建成兄,世民賢弟,實在不巧,正好今天房彥謙房伯父和房玄齡房兄一同來到了營中探望於我,房伯父與玄齡對我有提攜大恩,這點你們是知道的,所以小弟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答應,隻能是謝過兄長好意,改日再到兄長家中登門謝罪。”


    李建成和李二頓時大失所望了,但他們也已經從柴家口中得知了陳應良和房家的關係,知道陳應良隻要稍微有點人性,就絕對不會扔下房家父子單獨到其他地方喝酒吃肉,便也沒有堅持強人所難,當下由李建成客氣說道:“既然如此,那麽愚兄也不敢強迫賢弟慢客,過幾日愚兄再來拜訪,屆時萬望賢弟賞光。”


    “一定,一定。”陳應良趕緊點頭,誠懇說道:“不消兄長開口,小弟也會登門拜訪的。聽說唐國公李伯父不幾日就要隨同聖駕一同返迴大興,屆時就算沒有兄長邀請,小弟也一定會去登門拜訪,向伯父磕頭問安,行晚輩之禮。”


    陳應良這話其實說得十分誠懇,李建成卻以為陳應良不過是隨口敷衍,便也隨口笑道:“真能如此,那就太好了,不瞞賢弟說,家父其實早在書信中就已經提起了賢弟,對賢弟萬分讚賞,屆時賢弟如果登門,家父一定會親自率領闔家老小迎接賢弟。”


    “唐國公在書信中提起了小弟?”陳應良驚喜萬分,脫口問道:“真的?”


    “當然是真的。”李建成有些奇怪陳應良的反應,因為李建成發現,陳應良的驚喜表情,似乎不是故意裝出來的。


    “好,看來我如果再想去抱李淵大腿,應該沒多少問題。”陳應良心中暗喜,但陳應良同時又心中萬分迷惑,暗道:“既然去投奔李淵還有希望,那我去不去投奔呢?”


    抱上李淵的大腿,將來隻要稍稍努力,這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就是板上定釘,這一點對於陳應良而言當然是誘惑力極大。但是現在的陳應良卻似乎不用再去抱李淵大腿,將來跟著老李家造反謀逆,這一輩子同樣也可以確保榮華富貴了,同時衛玄、樊子蓋和裴弘策等一大幫子大隋權貴,目前對陳應良的態度也遠比李家為好,緊抱隋煬帝的大腿也肯定可以活得有滋有味,何去何從,陳應良一時之間真的是無從抉擇了。


    帶著這個迷茫的矛盾,陳應良先是送走了態度客氣的李家兄弟,然後重新迴到了房彥謙和房玄齡身邊,主動陪了一個不是,請求房家父子寬恕自己的照顧不周之罪,房彥謙當然也不會介意這樣的小事,隻是隨口說道:“賢侄,聽玄齡說,當初你被柴慎父子欺淩時,曾經有過投奔唐國公念頭,是否真有此事?”


    證人就在旁邊,陳應良當然不敢說謊,如實答道:“稟伯父,確有此事,當時小侄不知唐國公就是柴公子嶽丈,隻是聽說唐國公廣納天下英雄豪傑,便生出了投奔之心,後來兄長告訴小侄詳情後,小侄就馬上斷了這個念頭。”


    “廣納天下英雄豪傑?唐國公的愛才之名,還真是天下皆知啊。”房彥謙有些不悅的冷哼了一句,又對陳應良語重心長的說道:“賢侄,不要怪老夫嘮叨,老夫也是為了你好,你少年得誌,即將封官賜爵,超越老夫隻是早晚的事,但你畢竟太過年輕,那一天突然行差踏錯也在所難免,屆時是否還能迴頭,更是難以預料。老夫做為一個過來人,想給你一個忠告,望你能夠切記。”


    “請伯父賜教,小侄洗耳恭聽。”陳應良恭敬答道。


    “永遠不要忘了忠孝仁義四個字。”房彥謙鄭重說道:“賢侄,這一次平叛大戰你是首功,這點毋庸置疑。但老夫聽聞,賢侄你在平叛大戰中也沒少幹肆意妄為的事,比方說咆哮朝堂、擅言軍機、越權許賞這些事,換成平時,以樊留守的性格,早就把你一刀砍了!可是他為了什麽對你一忍再忍,除了你確實戰績顯赫之外,更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你忠於皇帝,忠於大隋,這點你對了樊華宗的胃口,所以他才對你一再忍耐,並且關愛有加。”


    “因為樊華宗知道,你雖然胡作非為,出發點卻是為了替皇帝陛下平定叛亂,是為了大隋江山的萬年永固,你的立場堅定,樊子蓋才放縱你肆意妄為!不然的話,如果你的立場搖擺,存有私念,那怕你的戰功再顯赫,戰績再光彩,樊子蓋也絕不可能容忍你一再胡鬧!”


    “還有衛留守。”房彥謙頓了一頓,又補充道:“昨天的情況,老夫可以看得出來,衛留守是鐵了心要殺柴慎一家出氣,拿柴家當出氣筒,發泄他這次接連慘敗積累的怒氣。你阻止了衛留守,逼著衛留守把怨氣吞迴肚子裏,事後衛留守仍然把你視為己出,百般愛護,這又是為了什麽?還不是因為你把衛留守當做祖父尊敬孝順,站在孝順他的立場上阻止他殺人泄憤,然後你又為你的三伯牽馬執鐙,報答他的撫育之恩,衛留守這才怒氣盡消,對你仍然視如己出。”


    “賢侄,沒有人不喜歡忠孝仁義之人,衛留守和樊留守如此,皇帝陛下更是如此。”房彥謙語重心長的總結道:“所以,你隻要記住了忠孝仁義四字,時刻以這四個字為座右銘,為行事準則,那麽就算將來你即便偶有不慎,行錯踏差,也可以輕鬆迴頭,走迴正道,也會有的是機會東山再起,因為在這世上,沒有人不想要德才雙全之人,也沒有人不喜歡德才雙全的部下!”


    房彥謙這番話雖然迂腐,完全就是用封建社會的禮教毒素給陳應良洗腦,但是對於目前正處於迷茫矛盾之中的陳應良而言,卻如同醍醐灌頂,指路明燈,讓再次動搖想去抱李淵大腿的陳應良徹底醒悟了過來,心道:“對啊,我何必急著去抱李淵的大腿?與其現在冒險去燒他的冷灶,不如現在緊抱隋煬帝的大腿,先把忠誠孝順的仁義招牌打出來,將來不管隋煬帝是死是活,我都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忠孝仁義的招牌打響了,隋煬帝活,我有榮華富貴,有嬌妻美妾!隋煬帝死,我打著忠孝仁義的漂亮招牌,進可以自己拉一支隊伍爭霸天下,退可以抱勝利者大腿,繼續享受我的榮華富貴,嬌妻美妾!既然如此,我急著去燒李淵的冷灶幹什麽?!”


    想通了這點,陳應良心中的猶豫矛盾頓時一掃而空,也立即向房彥謙單膝跪下,稽首說道:“伯父教導,小侄終生難忘!小侄知道伯父乃當世書法名家,鬥膽想伯父揮毫,將這四個字賜予小侄,讓小侄懸於堂上,終生銘記!”


    如果首創歐體的書法大家房彥謙知道陳應良的真正想法,那麽不要說是賜字了,鐵定是一腳把陳應良踹出十七八丈遠!可惜,陳應良臉上的誠懇激動神色卻騙過了老眼昏花的房彥謙,讓房彥謙捋須笑道:“賢侄能夠如此謙虛受教,老夫不勝欣慰,揮毫題字,小事一樁,賢侄去準備紙筆吧。”


    “謝伯父!”


    陳應良大喜,又向房彥謙行了個禮,這才屁顛屁顛跑去準備紙筆,歡喜得就好象房彥謙這幅字可以帶迴二十一世紀當文物賣錢一樣,心裏也在歡唿,“不必猶豫了,專心拍好隋煬帝的馬屁,先把忠臣孝子的金字招牌打響,以後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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