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是一條固定的航線,一切都被安排好了。


    時間跟我說,往前走吧。


    於是我胸有成竹地向前行進,因為心裏明白,就算閉著眼也不可能偏離。


    我曾經有過很多夢想。但很可惜,那都是曾經。


    我不是你們以為的,表麵上的那個我。


    吃完泡麵後,喻恆和天熠坐在露天陽台上。喻恆給自己泡了一杯美式咖啡,不加糖不加奶。


    “你這次會呆多長時間?”天熠問。


    “大概兩個星期。”


    “走的時候告訴我,我去送你。”


    “嗯。”


    喻恆靠在躺椅上,微眯著眼睛,神情疲倦。


    “是不是很累?”


    “沒事。習慣了。”


    放在白色圓桌上的手機振動了一下,喻恆微微側過身,瞥見是初晨發來的微信。


    “到了嗎?”她問。


    他突然心情大好,渾身的疲倦消散了大半。


    “到了。”


    “那就好。問你個事兒,聯誼會的事你知道嗎?”


    喻恆想了一會兒,明白她指的是喻氏集團和a大準備合夥舉辦的聯誼會。


    “知道。怎麽了?”


    “你會來參加嗎?”


    “你希望我來?”


    “……”


    “校長希望你來。”


    “噢。這樣啊,我沒時間。”喻恆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在躺椅上。


    “……我也挺希望你能來的。”初晨妥協。


    “我考慮考慮。”喻恆說。


    他放下手機之後,天熠一臉了然地看著他。喻恆這才發現自己原來是笑著的,淡淡的笑容從他雕塑般冷漠的臉上輕輕蕩漾開來。


    “哪天你迴國了,我介紹你們認識?”


    “她是我未婚妻。”


    初晨從天河機場的出口出來,看見父親和初曉站在一輛出租車前等她。她邊笑著揮手邊朝他們走過去。


    林海接過了她的行李,她伸手揉了揉初曉的頭發,齊劉海下麵是初曉洋溢著喜悅的雙眼。


    “姐,你長胖了。”她故意說。


    “說什麽呢。”初晨彎起食指,像帶點懲罰地輕敲了一下她的額頭,臉上卻是笑著的。


    “你媽媽正在家裏做好吃的。”坐上出租車後,林海從副駕駛轉過身子,特地對初晨說。好像在解釋陳端不來的原因。


    其實不用這樣的,爸爸。我不是很在意這些。


    可她隻是在和初曉談笑的間隙裏,對林海說:“我猜到了。”臉上掛著“我早知道”的表情。


    她看見林海輕輕鬆了口氣。


    深夜,意料之中地,初曉抱著枕頭滑進了初晨的被窩。


    她使勁往姐姐那邊蹭。初晨聞著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心想,到底還是個小孩子。


    “姐”,她噴出的氣息吹得初晨的耳朵有點癢,“你還記得小時候總跟我講的那個兩隻小兔子的故事嗎?”


    “記得。怎麽了?”


    “我想聽。”


    “你閉上眼睛,邊睡,我邊講。”


    初曉乖乖地閉上了眼。


    “在一片森林裏,有一隻小白兔,它的臉上生來就有一塊黑色的胎記。


    那塊胎記很醜,占據了它三分之一的兔子臉。可愛是一隻小兔子最最重要的事情,可這塊胎記讓它看起來非但不可愛,而且還有點猙獰。


    其他的小兔子們很討厭它,總是打罵它,排擠它,孤立它。


    小白兔很傷心,於是決定離開這裏,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它不知道要去哪裏,漫無目的地離家越走越遠。


    餓了就吃路邊的青草,渴了就飲清澈的溪流。


    不知道走了多久,它看見一隻黑色的小兔子在不遠處專注地吃草。


    小白兔很開心,它想上去同小黑兔打招唿,可又怕自己猙獰的麵孔會嚇到對方。


    正在它猶豫的時候,小黑兔看見了它。


    它們的目光交匯在一起。小白兔發現小黑兔的臉上有一道傷疤,很長,從額頭一直到下巴。


    小黑兔發現小白兔的臉上有一塊胎記,很大,從眉心一直到鼻尖。


    它們相視而笑。決定一起走過剩下的旅程。


    它們知道,未來一定會有很多很多未知的風險。可能會遇見饑腸轆轆的大灰狼,可能會碰到長著尖嘴的老鷹,還有可能陷沒於陰冷潮濕的沼澤。


    更何況,它們又是兩隻那麽不可愛的小兔子。一個長著醜陋的胎記,一個刻著猙獰的疤痕。


    可它們還是決定,一起勇敢地朝前走去。


    兩隻兔子一起走,會比較順利的吧?


    帶著這樣猶疑的希冀,它們一起踏上了征途……”


    初曉的唿吸逐漸變得規律而均勻。她已經睡著了。


    初晨望著眼前無邊的黑暗,了無睡意。


    她在想,喻恆現在在做什麽?美國之行可還順利?


    喻恆在兩個會議的休息期間接到了阿誠的電話。


    此時是紐約的中午,也是北京的午夜。看來,有什麽比較要緊的事情發生了。


    “老板,今天關於喻小姐的一篇報道被我們壓下來了。”


    喻曉澄?


    “繼續。”


    “是“男明星伍奕粉絲摔倒無人攙扶”的娛樂頭條。隻拍到了喻小姐摔倒在地的模糊背影,但她背的最新款hermes雙肩包很搶眼。我怕媒體會進一步追查,就和公關經理商量,把那篇報道壓下來了。”


    的確,筱澄還太小,過早地在公眾麵前曝光不是什麽好事。不過,這丫頭追個星都能折騰成娛樂頭條,也挺有能耐的。


    “做得好。這件事別讓其他人知道了。”


    “是的,老板。”


    “她人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沒有,老板。”


    喻恆放下心來。


    中午明媚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暖洋洋地照射在身上,他微微眯起了雙眼。


    清明隻有三天假期,至少有半天在路上,剩下的兩天半自然是一眨眼就沒了。


    準備從家裏出發去機場的時候,陳端和以往一樣駐足在家門口不肯再往前邁出一步。


    “有空就迴來啊。”她說。眼裏好像是每個普通母親都會有的對在外地求學的兒女們的擔憂和關懷。好像是。


    初晨一如既往地把這當成一句客套話。


    “媽媽”,她衝她揮手,“我走了。”


    “路上注意安全。”


    到達機場後,她趁父親不注意,將一張銀行卡塞進了他的口袋。卡裏的金錢數額,恰好是上次寒假過後林海送走她時,偷偷塞給她的那一遝現金。


    她想以這樣的行為證明,她現在已經成年了,沒有家裏的經濟支援也可以過得很好。憑借獎學金和兼職的工資,她吃得飽,穿得暖,交得起學費。她不用依賴其他任何人,同樣也能在這個殘酷的社會裏有尊嚴地活著。這是她想向父親證明的,也是想向母親證明的。她自然明白這樣的證明意味著什麽。


    過了安檢口,她看見父親還在那裏癡癡地站著,仿佛要站成一尊石像。長久的離別的好處就在於,那些幸福的、快樂的點點滴滴的相處時光總會被無限放大,而那些煩惱的、陰沉的經曆會被逐漸遺忘,就像從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是初晨上了大學之後明白的道理。


    “你這麽匆匆忙忙地趕來趕去,累不累啊?”正在化妝的趙曉娟瞥見初晨拖著行李進來。


    “還好,陪家人嘛,他們高興就行。”


    趙曉娟畫好了妝,把各種瓶瓶罐罐收拾得乒乓作響。


    “喲,多孝順的姑娘。”有點陰陽怪氣的語氣。


    初晨停住了整理東西的動作,詫異地朝她看去。


    明媚的陽光照在她誇張的眼線上,層層疊疊的紅色係眼影讓原本就上挑的眼角看起來更加嫵媚。趙曉娟盯著手機屏幕,臉上沒什麽表情。


    也許剛才是自己多心了。初晨想。


    正在睡覺的喻恆被刺耳的鈴聲吵醒,他迷迷糊糊地伸手摸向了床頭櫃上的手機。


    剛滑開接聽鍵,就傳來喻曉澄殺豬般的嚎叫聲。


    “哥!怎麽辦?”


    “真的上頭條了嗎?!”


    “嗚嗚嗚嗚,我家哥哥現在正當紅,我卻給他製造了一條負麵新聞,真是不可饒恕!”


    “哥!能不能幫忙把那條新聞給壓下來……”


    一連串的“哥”把喻恆本來就處於混沌狀態的大腦弄得更加迷糊了。他忍無可忍,直接將手機關機。


    本來這件事已經解決了。但喻恆想,還是要給喻曉澄一個教訓,免得她日後再犯,於是他讓阿誠把那篇報道截屏之後發給了她。估計這丫頭看見之後慌了神,也不管此時正是紐約時間淩晨三點鍾,直接一個電話打過來。


    我天,能不能稍微思考一下?要是真的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你現在還會這麽安寧嗎?


    這叫什麽?


    喻恆翻了個身,用被子蓋住頭,終於明白作繭自縛的含義。


    第二天一早,他起床查看手機,收件箱已經被來自筱澄的信息塞滿了。


    “哼!新聞媒體斷章取義!當時明明有個漂亮姐姐把我扶了起來,怎麽能說“粉絲摔倒無人攙扶”?


    事實就是這麽被歪曲的!娛記為了博人眼球未免太不負責任!


    可恨!”


    ……


    喻恆歎著氣搖搖頭,心想下次有時間得問問天熠,瘋狂的追星族究竟是什麽心理?


    他理了理西裝和領帶,拿起公文包準備出門。出門前,他看了眼掛在玄關牆上的日曆——今天是在紐約的第七天。


    不出意外的話,還有七天,他就能坐上迴國的飛機。


    隻剩七天我就要迴去了,林初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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