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人說,一定記得照顧好自己。


    我討厭這句話。


    可是我更討厭自己在討厭這句話的同時,確確實實地是如她所說那樣好好地照顧著自己。


    就算心情不好也會按時吃飯,每天圍著操場一圈圈晨跑。早睡早起,生活規律。


    搞笑,我憑什麽聽她的?


    我質疑著自己的生活方式,同時卻又按部就班地這樣生活著。


    就像無可奈何的命運。


    距清明節一周的時候,初曉打來電話,催初晨訂迴家的車票。


    “看情況吧,最近比較忙。”初晨正審閱著學生會的策劃案。


    曉曉半晌沒說話,初晨怕她生氣了,正準備說點什麽補救,卻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了孩子氣的斥責聲:“你這個冷血無情的壞女人!”


    “什麽?”初晨啞然失笑,“哪有妹妹這麽說姐姐的?”


    “哪有這麽不惦記妹妹的姐姐?”初曉反問。


    “清明假期本來就短,北京離武漢也有這麽遠。我就算迴去也待不了多長時間的。”初晨試圖解釋。


    “借口。”初曉恨恨地說。


    “好吧,那我現在就訂機票可好?訂好之後把航班信息發給你,啊,聽話,姐姐還是疼你的。”


    “這還差不多。”初曉滿意地掛了電話。


    “你不打算迴去了?”喻恆用筷子攪拌著碗裏的方便麵,問坐在對麵的藍天熠。


    “我無所謂,看心情吧。”隨心所欲的確是他的風格。


    喻恆下了飛機,把行李放在酒店之後就來找藍天熠。他的行程從明天開始被安排得滿滿當當,隻有今天才有點空閑時間。


    他先是敲門,意料之中沒人答應,就直接輸入密碼進去了。


    將近三百平米的屋子裏很亂,到處都是書,中文的,英文的,甚至還有西語的。


    他知道天熠不喜歡別人碰他的東西,於是隻拿起沙發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等他迴來。


    他記得以前,他也總是在等天熠迴來。那是上高中的時候,他們就讀於全市最好的重點高中,全封閉式的管理讓天熠這種自由放縱慣了的人很不習慣。天熠經常翹掉晚自習去網吧或者書店,等到宿舍熄燈之後才會迴來。這時喻恆就一邊熬夜做題,一邊等他為他開門。


    他知道他喜歡計算機,喜歡心理學,討厭語文,討厭政治。崇尚自由,厭惡束縛。藍天熠同樣地了解喻恆的一切,他了解他表麵上的光鮮背後有多麽痛苦,多麽孤獨,多麽迷茫,多麽無助。


    他們從小就是最好的朋友。


    有著相似的家庭背景,有著相似的願望追求,卻擁有截然不同的人生的,最好的朋友。


    “你之前說,你猜到了我的困擾。是什麽?”喻恆好奇地問。


    “你真的要我說?”


    “嗯。”


    “你愛上了一個女人”,藍天熠清了清喉嚨,“但不確定對方是否愛你,也不知道要如何追求。怎麽說呢?也許是因為她太過與眾不同,和你以前遇到過的異性都不一樣,導致你目前一直處於一種不知所措又有點苦惱的狀態。”


    麵部表情,尤其是微表情,也是心理學研究的一個重要領域。


    於是喻恆的故作鎮定,和在小麥膚色掩蓋下的微微泛紅的耳根,一點都沒有逃過藍天熠敏銳的眼睛。


    喻恆居然,害羞了。


    千古奇聞。


    初晨坐在候機室的椅子上,等待登機。


    馬上要迴家了。她有點高興,但更多的是疲憊與想要逃離。不知道為什麽,不管到哪裏她都有一種漂泊感,從很小的時候開始。


    安靜的候機室突然響起一陣騷動,一個戴著帽子、墨鏡、口罩,全副武裝的男人在一群保鏢的護衛下朝vip等候室走去,他身後跟著一群舉著應援手幅,歇斯底裏呐喊的粉絲們。她們看起來都很年輕,大多數是高中生模樣。


    其中粉絲隊伍最末端的一個女生很引人注目,她高舉著手幅,幾次想要衝進隊伍裏麵去盡量接近那個男明星。無奈人太多,而且太瘋狂,再加上她身材比較嬌小,怎麽也沒辦法擠進去,因此不得不苦惱地在人群外徘徊。


    她背著一個大大的雙肩包,裏麵鼓鼓囊囊地塞滿了東西。這個包與她的身材形成了極其強烈的反差,讓人感覺很滑稽。


    保鏢顯然是訓練有素的,他們手拉手圍成了“人牆”,隨著男明星的腳步慢慢往前移動。


    但也有漏洞,每個人不均等的腳步總會讓人牆產生稀疏的地方。


    那個女生很聰明,一邊飛奔著從外圍包抄,一邊反手從雙肩包裏拿出包裝精美的信和禮物,瞄準此時兩個保鏢間較大的間隙,飛速衝了進去。


    她甚至完全可以憑借身材優勢,俯身鑽進人牆裏。但她沒有,她乖乖站在人牆外,努力穩住瘦小的身體不被瘋狂的人群擠到,雙手舉著信和禮物,伸到男明星麵前。


    可是他連看都沒看一眼。


    保鏢急了,以為這個失控的腦殘粉想要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於是大力將她推開。不料她沒有站穩,直接摔在了地上。


    沒有人關注她,人群迅速簇擁著男明星逐漸遠去。


    那個女生呆呆地坐在地上,低垂著頭,墨黑色的頭發遮住了臉,看不清表情。


    從初晨的角度看去,隻能看見她的背影,瘦瘦小小的,大大的背包將她的背部遮了個嚴實。看起來有點淒涼。


    不不不,我從來不是個善良熱心腸的人,一直懶得管別人的閑事。


    初晨起身,朝那個女生走去。


    我是等的太無聊了,要知道距離登機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就當消磨時光吧,幫幫她也無妨。


    她蹲下身,朝她伸出了一隻手:


    “我扶你起來?”


    喻曉澄今天出門前應該看黃曆的。


    從上初中一年級開始,喜歡了伍奕三年,如今終於存夠了足夠多的私房錢,買了應援手幅,買了信紙和禮物,付夠了從家裏到首都機場的車費。


    今天,本仙女終於不用再舔屏,終於可以一睹我家哥哥的神顏了。


    她偷偷用媽媽的化妝品畫了個自認為還算不錯的妝容,換上了昨天剛買洗都來不及洗的g家最新款春裝,將禮物和情書放進了雙肩包裏,興高采烈地出了門。


    誰料到自己最後竟會淪落到如此地步?悲慘,狼狽。


    她垂頭喪氣地坐在機場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懷疑人生。


    “我扶你起來?”


    一個溫柔悅耳的聲音在問她。


    喻曉澄抬頭,看見了麵前的女子。


    瓜子臉,大眼睛,唇紅齒白,長發微卷。


    她連忙感激地握住了她纖細的手。


    漂亮姐姐,你挽救了本仙女此刻尷尬略狼狽的境地。多謝。


    機場星巴克裏隨處可見提著公文包,穿戴整齊的商旅人士。他們的表情總是和身份一樣職業化。


    初晨和喻曉澄選了最角落的那張桌子。筱澄苦著臉用勺子攪拌著杯子裏的卡布基諾。


    “今天真是太倒黴了。”她不高興地嘟起嘴。


    初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姐姐,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我周圍的人都不理解我這麽瘋狂的追星。”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興趣愛好,沒有什麽可笑不可笑的。”這是初晨的真心話。


    “啊,崩潰”,筱澄仰頭長歎一聲,“不僅沒把禮物送出去,連迴去的車費也沒有了,還一張照片都沒拍,感覺自己白跑了一趟。”


    “我錄了視頻”,初晨說,“我可以把視頻發給你。”


    “真的嗎?”筱澄又活了過來,“謝謝姐姐!”


    “姐姐你喜歡伍奕嗎?”


    “我不太關注明星的。隻是看見別人都在拍,就跟著也拍了。”


    初晨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馬上就要登機了。她從錢包裏拿了幾百塊錢的現金,放在桌上。


    “這些錢迴去應該足夠了。”她說。


    筱澄正準備說什麽,初晨揚了揚手裏的手機:“還錢的時候微信聯係。”


    喻曉澄這才心安理得地接過了錢。


    “你和我的一個堂哥很像”,她指了指初晨手裏的咖啡,“他也喜歡美式咖啡不加糖不加奶,還不覺得苦。”


    地球另一邊,藍天熠的公寓裏。


    兩個穿著名牌服裝的男人正安靜地吸溜著方便麵。一個是鹵香牛肉,一個是紅油爆椒。


    “你在害羞,喻恆。”藍天熠說。


    “嗯,我知道。”喻恆淡定地迴答。


    天熠又吸溜了幾口麵條,一本正經地說:“沒想到你這樣的厚臉皮也會有害羞地時候。”


    喻恆被麵湯嗆住,猛烈地咳嗽了一陣。


    “吃完之後你來洗碗。”他咳完之後仍舊淡定地說。


    天熠苦著臉,默默把碗端進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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