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穎一個絕色佳人,這樣子伏在地上哭訴,實在是極為動人,也是引人同情。


    而蘇穎這樣子的哭訴,讓在場一些個憐香惜玉的男人,那一顆心頓時也是不由得軟了。他們的心,禁不住偏向了蘇穎。


    蘇穎這樣子的美麗,又怎麽能說謊呢?


    說謊的必定是元月砂,元月砂是個鄉下來的野丫頭,自然是滿口謊言,那嘴裏麵自然也是掏不出一句實話。


    包括元月砂那個弟弟,也是個庸俗之物。


    這樣子一對兒鄉下姐弟,又憑什麽指證京城第一的美人兒?


    隻怕,當真是些個海陵逆賊。


    百裏昕死死的捏緊了拳頭,而他那一雙眸子之中,卻也是已然流轉那極為濃鬱的惱恨之色。


    有那麽一刻,他當真想要踏步出去,維護蘇穎。


    他雖然自私涼薄,可畢竟是真心喜愛蘇穎的。就算這樣子的喜愛,一多半是因為皮相而起。可又為什麽不行呢?畢竟因皮相而生的真愛,並不比別的真愛要低賤。人本性裏麵對美好事物的嚮往,本來就是與生俱來的。


    然而饒是如此,百裏昕踏出了一步,卻也是禁不住生生的頓住了步伐。


    他那麵頰之上,不自禁的泛起了幾許的懊惱之色,不自禁的有些不悅。


    可是如今在百裏炎麵前,他甚至不敢如何的出格放肆。隻因為,從小到大,百裏炎從來不會順從他的心意。自己的刁蠻任性,在百裏炎麵前,可謂是一點兒用都沒有。


    百裏昕到底是個自私的人,並不敢多做什麽。


    畢竟別的任何愛意,也是比不上自己要緊。


    然而元月砂卻是坦然,甚至有些個不屑。


    在元月砂的眼裏,這些無聊男人的同情,並不如何的重要。


    最要緊的是,宣德帝是個無情的君主。


    宣德帝的無情,在貞敏公主之事上是元月砂的阻礙,可是如今卻又變成元月砂的助力了。畢竟任是蘇穎何等絕色美貌,淒婉無限,隻怕也是無法動搖宣德帝的鐵石心腸。連最寵愛的親生女兒,宣德帝都是能棄如敝履,別的又算什麽呢?


    蘇穎哭得可謂梨花帶雨,然而宣德帝麵頰之上的不悅之色,卻也是禁不住不斷的加深。


    他一張臉孔,不自禁的透出了冷冷的寒意。


    「元君白,到底是怎麽一迴事情,詳詳細細當眾說來,不得添油加醋,增枝添葉。朕的跟前,不容人欺君。」


    元君白卻一口咬死了蘇穎:「是蘇三小姐尋上了我,隻因上次赫連清威逼雙親作偽,縱然證明了二姐姐的清白,她也不肯相信。加之,父母原本想留著京城享福,卻被二姐姐勸說京城是多事之秋,明槍暗箭無數,最後迴了南府郡。蘇三小姐心計重,覺得這件事情另有蹊蹺,故而也是不依不饒的。她,她縱然知曉了真相,卻心有不甘,硬說二姐姐身份有什麽問題,還說是什麽海陵逆賊假冒的。」


    「陛下,蘇三小姐說洛家財雄勢大,若我不肯聽話,那便是全家滅門,滿門抄斬。可我若是肯聽話,隻要如了洛家的意,什麽樣兒的官兒,都肯給我做。我說以後至少要做四品,她也一口允了,隻說這是區區小事。我那時候,也不覺對二姐姐心生怨懟。畢竟她是縣主,卻勸我說功名要靠自己,不要攀附關係,徇私舞弊。可是,可是蘇三小姐好生闊綽。」


    元君白越說,宣德帝的臉色可謂是十分難看。


    蘇穎原本想要躺在地上裝柔弱,如今卻也是有些裝不下去了。畢竟元君白說的話兒,可謂句句誅心,可謂觸及陛下的逆鱗。


    洛家將朝廷的官職,當做自己的囊中物,隨意輕許人情,恣意妄為。試問哪個君主,能夠容忍?


    元君白句句都是說到了洛家的痛處,分明就是故意為之。


    想來也是被元月砂調教過了,所以才這樣子說話兒。


    這些話,元君白居然也是說出口,簡直是活膩味了!


    蘇穎不覺微微惱恨,顫聲嗬斥:「元君白,你怎麽能有辱斯文,說出了這樣子的話兒來。你,你顛倒黑白,你怎麽能這樣子?阿穎也是知曉廉恥,況且我這樣子的一個女子,怎麽能大言不慚的說出這樣子的話兒?」


    她臉蛋漲得通紅了,仿佛自己當真是從來沒有說過這樣子的話,理直氣壯,被人給冤枉了。


    其實蘇穎已經並不是第一次為了洛家做這樣子的事情了,可是那又如何?她仍能一派坦然。


    蘇穎就不信,元君白人微言輕,區區一個舉人,能將自己如何。元君白也許在南府郡算是個有前途的青年,可是到了自己跟前,那就什麽都不是了。


    她悽然:「無憑無據,阿穎卻被這些海陵逆賊潑了髒水。」


    就好似元月砂剛才說的那樣兒,薛婉是空口白話,卻並無證據。


    然而蘇穎卻並沒料到,元君白居然急切說道:「草民有證據!」


    蘇穎一愕,元君白能有什麽證據,難道是假造的證據?


    若是假造的證據,當心自己在宣德帝麵前將他給咬出來,萬劫不復。


    然而元君白卻是拿出了銀票,好大的一疊銀票,而且張張都是麵額不菲的。這麽往人眼前一晃,能讓人瞧得眼睛都花了。


    「這些都是蘇穎給的,試問南府郡旁支已然沒落,我這個元家子孫如何能驟然得這巨額的銀票。而且這一張張的,可都是洛家銀莊開出來的。」


    元君白也是心裏麵一陣子的發苦,好似吃了黃連,苦得牙齒都要掉了。這些銀子,也不能說自己不稀罕。可是誰讓家裏麵有個惡鬼?元月砂這兒惡毒女人,自己都已經幫了她了,可是卻也是一點兒油水都沒有。


    當元月砂巧笑倩兮,讓自己將這些銀票拿出來做證據時候,他都是恨不得掐死元月砂。


    元月砂卻不以為意,她這都是跟百裏聶學習,就好似那日賭錢,自己卻也是一無所有一樣。當時自己失落無比的心情,沒有地方發泄,如今卻也是挑上了元君白來折騰。


    誰讓自己不太喜歡元君白,何止不喜歡,簡直是有幾分厭惡。


    既然是如此,她也自然要折騰元君白。


    元君白也是缺錢的,他醉心於仕途,自是不覺愛惜財帛。那錦繡的前程,是需要大把的銀子灑出去,才能鋪成那麽一條青雲之路,直上青天。可偏生元月砂心腸太狠,自己已然吃到了肚子裏麵的東西,元月砂卻硬生生的讓自個兒生生的吐出來。


    可再不捨得,自己也是要聽元月砂的話,自己是元月砂手中的傀儡,不能違逆元月砂。


    這麽一大筆錢,在場之人雖然均為權貴,也不覺瞧得呆了呆。


    雖然他們各自家底豐厚,可是要拿出這麽一大筆現銀,也是並不容易。


    有些人心內,卻也是不覺暗忖,這洛家的家底兒,果真是極為豐厚的。要不然,也不能這樣兒,隨隨便便的,就拿出了老大一筆銀子,來砸暈這元君白。


    宣德帝麵色更不覺蘊含了一縷怒意,這個洛家,還當真是無法無天了。


    蘇穎卻也是禁不住哭訴:「求陛下明鑑,阿穎沒有的,我沒這般糊塗!這是海陵逆賊栽贓陷害!為了陷害汙衊,才拿出這些東西陷害我。畢竟,這些銀票,可是無主之物。」


    可蘇穎心裏麵卻是有些通透,自己的哭訴,用處也是有限。


    宣德帝又不是傻子,怎會不知道這些銀票是無主之物。


    可是元君白說的話,卻也好似那麽一根刺,就這樣兒的紮入了宣德帝的心中。


    洛家平素雖然對宣德帝很恭順,更時不時為朝廷捐贈大筆的銀兩。如此一來,也導致宣德帝對洛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如何的計較。可是宣德帝的心中,終究還是有著一個心病存在了。


    而元君白這話雖然沒有什麽真憑實據,可是卻說得很高明,可巧就點中了宣德帝的心病。


    洛家有沒有做並不要緊,洛家有實力這麽做,從前這麽做過,以後會繼續這樣子做。


    這可都是人盡皆知的。


    蘇穎再次忍不住惡狠狠的感慨,元君白這個蠢物!


    元君白依附元月砂,能有什麽好處,她當真是想不通透。


    蘇穎一陣子惱恨,翻來覆去想,也想不通透,卻也隻能得出一個結論,元君白愚不可及。


    她忽而還想到了一件事情,不覺不寒而慄。


    那件事情,自己雖然是做了,可並不覺得元君白有那麽個膽子,膽敢扯出來。


    之前,蘇穎也隻是覺得噁心,並不如何當一迴事兒。


    可是如今,蘇穎吃不準元君白,更不知道這個瘋子會做出什麽事情。


    然而有些東西,似乎自己越怕,越容易到來。


    她聽到了元君白揚聲說道:「除了這些金銀珠寶,還有仕途前程,蘇三小姐還以美色引誘。」


    在場的人,麵色也是禁不住有些古怪。


    元君白提起了這樣子的話頭,自然不自禁的讓周圍泛起了淡淡的曖昧之色。


    隻不過,蘇穎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兒,誰都知曉蘇穎的目標可是王爺。


    區區一個元君白,蘇穎能看得上?


    在場之人,卻也是禁不住內心之中掠過了一縷狐疑,有些不可置信。


    蘇穎是個美人兒,還是個高檔次的美人兒,應該不會這樣子作踐自己。


    可是世事似乎就是如此,越是令人不可置信的事情,仿佛卻偏生就是真的。


    元君白控訴:「我原本不肯,她瞧出我喜歡她,故而用盡手段,連美人計都使出來。她說對我真心一片,我原本不敢相信。可是,她解了自己貼肉穿戴的肚兜,給了我!」


    蘇穎臉頰刷的一下,頓時紅了。


    她也是不由得記得當日之事,是元君白臉紅紅的,好似十分害羞的樣子。


    元君白期期艾艾的對自己說到:「蘇姐姐,你仙子一般的美人兒,你說喜歡我,我總是不能相信。我總覺得好似做夢一樣,你人好,哄哄我,讓我這個傻子開心一下罷了。」


    「除非,你給我一個憑證。」


    那時候蘇穎怎麽都沒想到元君白說出這般無恥的話兒:「你解了自己的肚兜,送來給我。我嗅著你體香,什麽海陵逆賊都不怕了。」


    蘇穎聽了,簡直生生氣得吐血。


    她那時候,恨不得將元君白狠狠抽打幾巴掌。


    果真是鄉下來的村俗,這樣子的話兒都說出口。


    要是京城某位貴公子,膽敢和蘇穎說這樣子的話兒,蘇穎必定是會當場給他些個顏色瞧瞧。並且在此之後,蘇穎能讓這等登徒子成為滿京城的笑柄。


    可是如今,正因為元君白太賤了些,蘇穎反而是不知曉如何是好了。


    畢竟元君白這般秉性,就算是當真將元君白踩到了泥地裏麵去了,可是也不過是踩死了一隻螻蟻。


    而眼前的敵人,是元月砂。


    這個人,這麽賤,噁心死了自己,可是偏偏又有幾分油滑。


    他不敢要求蘇穎的元紅,卻非要蘇穎的貼身衣物。


    仿佛這樣子,就能拿捏住蘇穎的把柄,免得事後蘇穎翻臉不認人。


    對於這樣子的人,前車之鑑就是黑牡丹。


    蘇穎最終還是選擇了忍了這口氣,事後弄死元君白,不過好似弄死一隻螻蟻,那可是簡單得緊。


    簡直是不廢那吹灰之力。


    小時候,她已經學會對黑牡丹虛以委蛇,如今應付一個猥瑣的元君白,那也是應該不難。


    蘇穎素來就沒有所謂的底線,她外表雖然很高貴,可是骨子裏麵卻仍然是當年那個妓女的女兒。


    她給元君白的裏衣,是做好之後,讓丫鬟抹了自己常用的香料,穿了穿的。


    蘇穎才不會將自己的衣物,給這麽給無恥的混蛋,供他放在床頭想入非非。


    隻要想一想,蘇穎就是噁心得想吐。


    沒行到,元君白居然當眾扯出來,還說自己主動給的!


    蘇穎感覺到了那些個不懷好意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目光之中蘊含的惡毒含義,讓蘇穎好似吃了蒼蠅一樣,生生的想要吐出來。


    元君白的嗓音卻也是很大聲:「這便是蘇家阿穎給我的裏衣!」


    他居然當真將蘇穎給的那件貼身肚兜當眾拿出來,是大紅顏色,上麵繡了幾枝桃花,做工也是很精緻。


    蘇穎臉頰一片熱辣辣的,忽而眼角一熱。


    她眼睛裏麵淚水,居然並不是裝出來的,可是當真被元君白氣壞了。


    元君白這樣兒的當眾羞辱自己,可真是可恨。


    蘇穎已經記不得,自己多久沒有被如此下流的羞辱了。


    她習慣了自己的高貴,甚至有些忘記了當年那等下賤的出身。


    元君白嘆氣:「草民想都沒有想到,她居然會送這樣子的東西,會跟我說那樣子的話兒。草民原本並不樂意收下來的,可是她卻偏偏不依不饒。她說,說這貼身衣衫是她穿過的,有著她的味兒。我,我真不知曉,她居然是說出了這樣子的寡廉鮮恥的話。」


    蘇穎顫聲:「元君白,你到底是讀書人,為什麽你要做這般惡毒的事情,說出這樣子惡毒的言語?你,你汙衊我的清白。也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件,一件裏衣,然後,弄些我常用的香料在上麵。你就靠著一件死物,要毀我清白!」


    說到了這兒,蘇穎卻也是禁不住淚水漣漣,當真是悲憤淒婉:「求陛下不要相信,絕對不能信啊。若是信了這樣子小人的信口胡說,那京城貴女的清白,豈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汙衊?挑中一個無賴,大肆汙衊,卻也是就能壞了一個好人家姑娘的名聲。如此一來,卻也是不知曉多少,好人家的姑娘就此自殘,乃至於痛不欲生。」


    蘇穎淚水盈盈,好似要哭得暈過去一般,卻仍然是極為堅強的,口齒伶俐,為自己辯白。


    她說的道理確實也是很正確,然而那地上的一個大紅肚兜,實在是太香艷了。


    香艷得有些令人想入非非。


    畢竟以蘇穎容貌,也是不知曉有多少京城男子傾慕。從前蘇穎高高在上,宛如明月,高不可攀,自然讓人仰慕。可是倘若蘇穎被墜落下來,那麽以她的容貌,所受到的覬覦,就不會那麽幹淨,甚至是有些噁心了。


    如果蘇穎當真能對元君白這樣子的人,解開裏衣,是否說明蘇穎對著一些身份更高貴的人,就能隨意索取,乃至於可以得手?


    縱然如今,這段公案令人半信半疑,卻也是令不少的男子,想入非非。


    元君白聽到了蘇穎這樣子的哭訴,卻不自禁的一陣子不屑。他瞧不上蘇穎,隻覺得蘇穎委實太過於矯情,還當真會演戲。蘇穎想來覺得很是委屈,覺得是他元君白算計了她。可是蘇穎被自己如此無賴要求時候,選擇是虛以委蛇,而不是打巴掌走人,從那一刻,蘇穎就不是什麽女神了。元君白這樣子試探了後,也死了心,終於不再猶豫,選擇了元月砂。


    盡管,選擇元月砂也是讓元君白萬般不甘願。


    可是元君白到底是個聰明人,他這麽試了試,就試出了蘇穎是個下賤的婊子,根本不能當真將前途寄托在這樣子的女人身上。這等下賤之人,一張嘴好似塗抹了蜜糖,可是許諾的話兒根本不能算數。


    如果那些個許諾的話兒根本不能算數,蘇穎又如何護住自己全家不被元月砂弄死?


    元月砂也沒做什麽,不過是將曾經的一切都說破了。


    她坦誠了自己是海陵逆賊的身份,還有元原朗當初的原配韓氏,也是海陵的探子。


    當初,不過是為了海陵籌集銀兩,所以才隱匿了身份,甚至於嫁了個無比涼薄的丈夫。


    甚至於最開始的那個元月砂,也是海陵郡的安排。


    而韓氏因為海陵蘇家取消了任務,幹脆了假裝病死,離開了元家。


    當這位沒死的原配韓氏,大大方方的走到了元原朗和婧氏跟前時候,當年就偷情的兩人都瞧得呆如木雞。


    元月砂若是身份敗露,不需要提醒,南府郡元家上下,也是會知曉元月砂絕不會為元家隱藏。


    隻怕,元月砂還會變本加厲的將一切咬出來,還說什麽南府郡元家早就是海陵逆賊。


    元君白那時候知曉了,內心也隻能苦笑。


    自己家裏麵,其實這麽多年,花的是海陵逆賊當年販賣私鹽得來的銀子。自己父親,娶了海陵逆賊為妻,甚至為他們的存在打掩護。


    甚至於那日皇宮之中,是元家二老一口咬定元月砂是親生女兒,害的赫連清慘死,庇護了元月砂。


    如此種種,誰又會覺得南府郡的元家旁支是清白的?


    就算最後將元月砂供了出來,別人也隻會狗咬狗,最多也隻能落個將功贖罪。


    元君白知道,說到贖罪,陛下遷怒,能保住性命也是不錯了。


    一不小心,隻怕還會被宣德帝遷怒。


    況且就算保住了性命,自己也會淪為同僚的笑柄,隻怕仕途也算是毀了。


    除非,當真是有人能夠拉自己一把,保住自己的仕途,全了自己一家子的富貴。這雖然很難,要費很多功夫,可人家有心,也許還能做到。然而元君白縱然不樂意承認,卻也是不得不心裏有數,蘇穎並不是個所謂的有心人。


    蘇穎那樣子的人,嘴很甜蜜,卻並不牢靠。


    元君白心裏麵冷笑,難道自己還會當真傻的以為,蘇穎能嫁給自己?


    可是蘇穎卻百般暗示,這根本是拿話兒來哄自己,當自己是鄉下傻小子。


    不錯,南府郡雖然富庶,和京城一比確實格外不如,好好一塊富庶之地也是變為了鄉下。


    可是他這個鄉下讀書人,可是比京城裏麵的那麽些個讀書人務實得多了。那些世家公子,有家族庇護,哪裏好似元君白一樣,需要處處小心,生恐站錯了隊伍,乃至於萬劫不復。元君白權力欲望比誰都濃,怎麽都不肯一輩子無權無勢。


    還不如搏一搏,與其成為所謂的海陵逆賊,不如做個龍胤縣主的親弟弟。


    元君白看得很通透,元月砂手腕可是很厲害,豫王那邊很親近,又討長留王喜歡,而且又拉攏周世瀾。而且元月砂一旦麵對榮華富貴,又怎麽會想再暴露自己海陵逆賊的身份?


    最後,元君白說服了自己,決意站在了元月砂的這一邊。


    他的這份所謂的通透,就連元月砂也是禁不住稱讚一句。無論如何,元君白是個能忍的聰明人。就好似那日,元家夫婦想來沾染好處,被元月砂好一通羞辱。這夫婦兩個要跳起來大鬧,唯獨元君白非但沒有鬧,還勸住了兩個人,而且還客客氣氣的告辭。元君白似乎是沒有氣性,永遠是站到最有利的方向。元君白很聰明,聰明得很無恥。


    隻怕蘇穎到現在,也是沒想到,元君白為什麽偏偏站在自己這一邊。


    而此時此刻,眼瞧著這一場鬧劇的周皇後,麵頰之上卻也是不覺流露出不悅之色。


    周皇後之所以覺得不悅,不為別人,隻因為如今這場戲瞧得不順意。


    她原本以為這場好戲,蘇穎是主角。卻沒想到,蘇穎居然是成為了廢物,被元月砂壓著欺辱,恣意蹂躪,一敗塗地,潰不成軍。


    使得周皇後心裏暗暗罵蘇穎,簡直是個廢物。


    她卻也不曾去想,畢竟她在元月砂的手裏麵,也是未曾落得個什麽好。


    周皇後雖然不算如何喜歡蘇穎,可是更討厭元月砂,她就見不得元月砂那麽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故而周皇後卻也是不覺攏眉言語:「怎麽竟說到這些汙穢不堪的言語上麵,平白汙了在場女眷的耳朵。」


    元月砂柔柔的一福,輕輕的嘆息,感慨無限:「是呀,月砂也是想不到,阿穎怎麽能連這樣子無恥的事情,居然能做出來。金銀珠寶,權力富貴,外加絕色美人兒,男人所求,不就是這些。試問天下男兒,有幾個能逃脫這般脂粉陷阱?」


    宣德帝卻並不覺得很汙穢,而是覺得很驚心,仔細一想,當初洛家捧出蘇穎這個京城第一美人,簡直其心可誅。


    百裏聶那麵紗之下,卻也是有那麽一雙眸子,忽而含情脈脈的瞧著元月砂。


    他不覺心忖,元月砂所說的那種種,他曾經是愛過的。可是如今,百裏聶想要的,卻隻是一隻海陵小獸。隻願此生此世,長長久久相伴,一生一世一雙人。


    蘇穎惱怒:「元月砂,你血口噴人。你被人揭破身份,是你用榮華富貴利誘元君白,讓他順了你的意思,這樣子說話。求陛下明鑑,元君白說的,都是真的。」


    她驀然瞪向了薛婉,好似落水的人,捉住了一塊浮木也似。


    「薛婉,你快說一說,這些海陵逆賊,是何等的可惡!他們善於精心布局,乃至於栽贓陷害,哄騙陛下,危害龍胤!」


    蘇穎急切的望向了薛婉,仿佛就盼著薛婉開口,說些個她愛聽的話兒。


    元月砂是假冒的,是逆賊,是準備欲圖不軌。


    她認定薛婉,必定也是會極為情切說明一切。畢竟薛婉有把柄在自己手裏,她不會不怕。


    而且薛婉已經咬了元月砂了,開弓沒有迴頭箭,自然沒有反悔的餘地。


    薛婉就算反口,可是剛才在陛下麵前說的是假話,那也是欺君之罪,那也是會死的。


    別人瞧見了蘇穎臉蛋之上的急切,認定了蘇穎是恨透了元月砂,欲圖將元月砂置諸死地。


    事到如今,不依不饒,不死不休。


    然而此刻蘇穎並不是不死不休,她已經是在籌謀自己的退路了。


    元君白如此言語,已然隱隱讓蘇穎覺得有些不妙。這一切好似元月砂布下的局,就等著自己這樣兒的跳到了坑裏麵去了。最初的激動過去,她其實已然後悔,後悔這次自己主動來指證元月砂。


    她來指證元月砂的時候,是篤定自己一定會贏,而元月砂也是一定會折在自個兒的手裏麵。可是如今,她已然發現有些不對勁。蘇穎這隻狡猾的狐狸,當然也是想著脫身之策,想著如何的保全自己。


    自己跳出來太快,沒尋覓到一個替罪羔羊,事到如今,她隻能臨時挑中一個背鍋的。既然是如此,又有誰會比薛婉更加合適?到那個時候,她可以將一切推到薛婉身上,說薛婉誣告,而自己不過是因為太過於激動,因此相信了。甚至於元君白之事,也許她也可以說,是因為自己太相信薛婉,又擔心陛下安危,社稷動盪,故而用了些非常手段引誘元君白說出真相。這雖然有些爭議,卻也不是不可以原諒的。


    好了,如今就等著薛婉更加悽厲的指證元月砂,那麽這樣子一來,就更加像薛婉想要元月砂去死了。


    蘇穎已然是半隻腳踏入了圈套,可是她已然決定將腳縮迴了,逃脫這個陷阱。


    然而元月砂的眼底,驀然浮起了一縷諷刺的笑容。


    事到如今了,蘇穎居然還心存幻想,決意脫身,當真是天真無邪。


    自己是知曉蘇穎狡詐如狐,幾次三番居然能安然無恙。可是這再狡猾的狐狸,也是逃脫不了自己這個精心布局的獵人。


    薛婉並沒有如蘇穎期待的,厲聲指責元月砂。


    她反而淚如雨下,好似忽而被佛祖光顧了一樣,一副大徹大悟,忽而通透的模樣。蘇穎已然是覺得不妙,而薛婉卻也是已經開始勸人向善:「蘇三小姐,其實事到如今,你何苦如此執著,還要一心一意的陷害昭華縣主?阿婉命苦,原本一門心思想著懸壺濟世,可是卻也是偏生被你拉下了水。可是如今,我實在不能忍心,更不想一錯再錯。蘇三小姐如花美眷,還是迴頭是岸啊!你指使阿婉陷害昭華縣主,我,我也已然不能。」


    薛婉的淚水是那樣子的充沛,容色也是那樣子的誠懇,可是蘇穎卻隻想伸出手,狠狠的撕破這張虛偽造作的麵皮。


    蘇穎氣得渾身發抖,內心之中,頓時生出了一縷惱恨。


    這個薛婉,居然也是反咬自己,當真是太可恨的了!


    薛婉不待蘇穎說話,已然是搶白蘇穎:「你不過是因為嫉妒元月砂得長留王殿下的歡心,又礙著你成為東海養女,居然是處心積慮,構人入罪。可是阿穎,你怎麽能做出這般惡毒的事情,我又怎麽能做你幫兇。」


    事到如今,蘇穎已經徹底肯定,薛婉要出賣自己了。想必薛婉也是和自己個兒一樣子的打算,決意諉罪別人,說自己是受人唆使。


    可是薛婉憑什麽買自己?薛婉那些髒事的把柄,可還是在自己手中。


    隻要將薛婉那些個髒事給抖出來,誰能相信一個殺人無數的魔醫,居然會說真話?


    既然是如此,薛婉說的話兒,自然必須是假的了。


    蘇穎不覺柔柔哭訴:「求陛下不要相信薛婉的話,陛下可知薛婉曾經做過許多惡毒的事兒。」


    她手捏薛婉把柄,不信薛婉能夠鬥得過自己。


    到時候,別人都會相信,薛婉是心狠手辣的人,而自個兒才是清清白白的。


    然而薛婉已經搶先一步,咚的跪下來,悽然說道:「民女有罪,當初曾經引發一場瘟疫,害人無數!」


    蘇穎目瞪口呆,看著薛婉這樣子說。


    薛婉居然自己說出口,蘇穎怎麽都沒想到。


    既然這樣子的話兒,薛婉都說出口了,那麽今日攀誣之事洗白,又還能有什麽意義!薛婉可不就註定身敗名裂,註定會死?


    蘇穎厲聲:「你也知道,自己個兒曾經害死多少人。」


    薛婉悽苦的笑了起來:「陛下請看,如今蘇三小姐已然是早知曉我曾經行徑,其實就是她加意要挾。」


    蘇穎不甘心:「我是近日才知曉,卻又覺得海陵逆賊之事事關重大,故而暫時隱忍。然而你一句句,統統都是假話。」


    蘇穎是極力辯白,可是她的辯白,又是那樣子的無力。


    而薛婉也不理睬蘇穎了,一雙眸子之中,浮起了淡淡的朦朧之色,好似染了一層煙雲水霧:「那一日,我那可惡的未婚夫棄了我,娶了別的女子。若他過得不好也還罷了,卻偏偏與那賤人情意綿綿,還生了一雙兒女。我成為了棄婦,親爹也是死了,日日生活在了地獄之中。可我又能怎麽樣,人家是官兒,民不與官爭,我也是沒法子的。哎,那個時候,我縱然是心如刀絞,卻也是一點兒辦法都是沒有。於是,我頓時起了修羅之心,製造瘟疫,揚我盛名,卻讓他們一家老小去死!那些病人很感激我,卻並不知道我才是罪魁禍首。」


    「然而蘇家阿穎知曉了這個秘密,卻也是對我加以要挾,她步步逼迫,說,說要讓我汙衊昭華縣主,除掉她的絆腳石,眼中釘。」


    薛婉指向了蘇穎,斬釘截鐵,卻也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哼,就是她拿我把柄要挾,要我栽贓害人的。」


    饒是蘇穎千靈百巧,巧舌如簧,此刻竟然也是什麽話兒都說不出來了。


    她再次想不明白為什麽。


    為什麽會這樣子,她想不明白元君白,更想不透薛婉。


    薛婉這樣子死咬自己,不會有什麽好處的。


    蘇穎怎麽想,都覺得想不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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