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穎也是一陣子的氣惱,元月砂吃什麽長大的,居然是這樣兒的不依不饒。


    便是周皇後,也是不覺微微一怔,麵頰之上生出了幾許的惱怒之色。


    好一個元月砂,居然是這樣子的沒完沒了。


    周皇後嗓音也是沉了沉:「本宮也是知曉,昭華縣主今日可謂是受了幾分的委屈。隻不過,就算是如此,這一切都是蘇夫人所為。蘇家阿穎隻是出於孝道,所以隱忍不言。難道便為了這件事情,昭華縣主便是不依不饒,非得要蘇家阿穎有罪不成?」


    她那一雙眸子,卻也是禁不住透出了凜凜寒光,竟不覺有幾分的冷意。


    言下之意,卻也是分明就懷疑元月砂,不依不饒,有些個私心。


    不就是覺得蘇穎容貌美麗,氣度高華,不免礙了她的前程。故而非得不依不饒,將蘇穎生生弄死了,那心裏麵才是會覺得舒坦吧。


    周皇後麵頰蘊含了笑容,可那笑容卻不自禁的流轉了幾許寒意。


    「皇後誤會了,月砂豈會如此小氣,為這樣子的事情,竟然是斤斤計較不成?不錯,月砂是與蘇家阿穎不合,可這不過是些個爭風吃醋的閑氣,月砂又怎麽會如此不識大體,在皇後麵前糾纏不休?」


    元月砂如此言語,周皇後麵色卻也是不覺流轉幾許不喜。


    她就沒見喜歡過元月砂,從頭到腳,都不會順自己意思。


    周皇後眸光流轉,容色淡淡,緩緩說道:「哦,昭華縣主此語,又是什麽意思?」


    「就如方才有人好奇,為何風大人居然在這兒。不錯,區區小事,憑什麽讓風大人來此。」


    元月砂如此言語,眼中清光瀲灩。


    周皇後不自禁望向了風徽征,看著對方眉宇之間,那瀲灩艷色煞意,心裏心思卻也是起伏不定。


    周皇後言語稍帶諷刺:「就不是不知曉,風大人來此,有何用意。風大人是陛下寵臣,自然也是極為不俗。」


    風徽征欠身行禮:「皇後謬讚了。微臣一直記得,記得少年時候,陛下曾讓我查這麽一樁宮廷舊聞。這樁宮廷舊聞,知曉的人也是不少。當年靜貴妃是外邦宮女,容貌美麗,很是受寵。也正因為如此,彼時靜貴妃產下一名皇子,更是風頭無二。可惜這位十九皇子百裏錦,出身未足滿月,便已經死了。彼時靜貴妃傷心欲絕,口口聲聲,隻說愛子是被人給害死了。便是陛下,也是心中難受。這是六年前的舊聞了,皇後娘娘日理萬機,可還記得?」


    周皇後容色不變,可是胸口卻也是不覺浮起了淡淡的氣惱。


    她當然記得,而且京城裏麵許多人都記得。


    就好似那周家阿淳,知曉靜貴妃心疼兒子,便摔碎了那白玉蓮花燈。


    畢竟這件事情隻過去六年,當時有鬧得沸沸揚揚。


    不過現在,別人也隻會說靜貴妃很可憐,福氣薄,就算生下個兒子,也養不大。


    很久沒有誰在周皇後麵前提及,靜貴妃的兒子是被人給害死的。


    別人也許會心裏這麽想,可是沒誰會宣之於口。


    許多年都沒人提這件事情。


    可是風徽征好似什麽都不知曉也似,竟然不覺當眾揭破這檔子事情。


    周皇後心裏麵不覺一陣子的不痛快。


    原本還道貞敏公主因為那婚事鬧得極為不堪,從此在陛下跟前失寵。料來靜貴妃,定然也是沒什麽本事再跟自己鬥一鬥。想不到,這靜貴妃如今還鬧這個麽蛾子。


    周皇後捏緊了鑲嵌珠玉的指甲套,輕輕的轉了轉,麵色卻也是禁不住沉了沉:「本宮自然還記得這檔子的事情,心裏麵也是好生傷懷。」


    她當然記得自己那時候的心緒,彼時自己年輕美貌,十分受寵,又身份尊貴。可她縱然身為皇後,卻總有一件事情十分惱心。入宮幾年,周皇後身子還算可以,可是肚皮始終沒動靜。不像靜貴妃,先生了個女兒,樣子姣好,原本就十分討人喜愛。靜貴妃身子柔柔弱弱的,想不到居然是懷了第二胎。這第二胎生下來,居然還是個兒子。


    那時候,周皇後隻覺得自己那如錦繡一樣極美的日子,卻也好似蒙上了淡淡的陰雲。


    周皇後尊貴,就算彼時宣德帝十分在意靜貴妃,也不曾越了她這個皇後去。


    便是沒有子嗣,那又如何,歷代皇後自己無出卻將別的嬪妃兒子充作自己的原本也是不在少數。


    可那心尖尖的不舒坦,卻也是輕盈的在胸口泛開。


    就算過去好幾年,她也仍然不覺記得那時候胸口的鬱悶。


    直到,十九皇子百裏錦竟然忽而沒了。


    靜貴妃原本將這寶貝兒子當做心肝肉,將所有的希望都是寄托在了這個孩子身上。如今這個孩子縱然沒有了,靜貴妃彼時十分氣惱。甚至,連宮中下人也是生生打殺了不少。


    後來靜貴妃也是沒曾問出了什麽,這檔子事情,究竟還是不了了之。


    她記得那個曾經在自己耳邊呢喃的嗓音:「皇後不必在意,這世上有什麽對,又或者有什麽不對,這都是統統不打緊的。隻要娘娘瞧著不順眼,就讓這樣子不順眼的東西從皇後跟前消失掉就是了。」


    想到了那惡魔般的呢喃,周皇後驀然不覺打了個寒顫,身軀輕輕一抖。


    迴過神來時候,眼前卻是風徽征那有幾分鋒銳淩厲的眉眼。


    一雙極姣好的眉眼,卻也是染上了那麽一層煞煞艷意。


    周皇後聽著自己緩緩言語:「十九皇子,不是因為年紀輕輕,滋養不足,沒有養活?」


    她唿吸略急促,忽而生惱,言語有些個急促:「莫非時隔多年,靜貴妃還有什麽疑慮不成?」


    風徽征淡淡言語:「外臣不可結交內宮嬪妃,靜貴妃如今怎麽想,恕微臣並不知曉。隻不過當年,十九皇子百裏錦確實並不是自然死亡。當年微臣勘查過,這位皇子背後,脊椎之上,可巧被人紮了這麽一枚細如牛毛的銀針。十九皇子還未足月,身體本來就很嬌弱,如今被人在重穴之上刺了一針,自然不覺氣絕身亡。」


    周皇後想要唇瓣擠出了一縷冷笑,可是唇瓣輕輕抖動,仍然是沒有擠出來。


    周皇後淡淡說道:「原來當年風禦史已然勘查出幾許端倪,知曉十九皇子並不是自自然然的就死的。既然是如此,風大人為何當初不查出這幕後真兇,為十九皇子報仇,反而讓這兇徒逍遙法外。」


    風徽征淡淡說道:「彼時微臣年輕識淺,官職不夠大,人也不夠老辣,這種事情,也不敢查下去。更何況,此事要是扯出來,勢必要一個結果。可是又沒什麽線索,後宮之中,也是不知道多添許多枉死遊魂。微臣也曾私下將此事告訴給陛下,陛下心腸仁慈柔和,故而命微臣暫時秘而不宣。但是,這件事情卻也是需要繼續查下去。」


    周皇後臉頰之上,不自禁浮起了淡淡的諷刺:「那風大人確實也是忠心耿耿。」


    風徽征緩緩言語:「日子過得久了,當年十九皇子的死,記得的人也是不多了。不過微臣一向十分執著,當年這個兇手居然能從我麵前逃脫,微臣心中卻也始終有個疙瘩,鬱鬱不解。這樁陳年舊案,原本也是沒什麽證據了。可是世事就是如此的巧合,整整六年過去了。當一位南府郡的姑娘踏入了京城,這位元二小姐才來京城,就招惹了不少的仇家。那一天,微臣也去了北靜侯府的壽宴,並且見到了一場慘劇。範家蕊娘在和昭華縣主推諉之間,忽而跌在地上死了。微臣那時候覺得範蕊娘死得有些古怪,似乎並不似跌死的。我之跟前,也不容別人弄鬼,故而幹脆將那屍首剖開——」


    周皇後不覺一怔,旋即臉色一變,為之氣結,顯得可謂極惱恨:「範蕊娘雖然舉止不檢點,可是到底是名門貴女,又是本宮的外甥女兒。風大人好大的膽子,居然膽敢私下剖開蕊娘的身子。」


    範蕊娘千金嬌軀,如花似玉,本來就命途多舛,想不到死後居然還被人侮辱,身子都被風徽征一把刀這樣子剖開。


    這個風徽征,簡直是膽大妄為,狂妄到了極點。


    風徽征卻不動聲色:「可是若非微臣狂妄,蕊娘隻怕也是死得個不明不白。蕊娘背後,挖出了一枚銀針,竟然與六年前插在了十九皇子脊椎之上那枚銀針一般模樣。微臣當時,心中也是狐疑不定,為何兩樁不相幹的案子,兇器居然是如出一轍?」


    周皇後容色沉沉,似沒什麽表情,心裏麵也是有些駭然。


    元月砂柔柔言語:「月砂得風大人告知,也是惶恐不安。要說仇家,月砂初入京城,最大的仇家就是宣王府的清娘。臣女那時候懷疑是赫連清,害死範蕊娘,陷害於我。又覺得清夫人絕不是第一次這樣子暗算人。臣女查探之下,覺得當初蘇家嫡女蘇錦雀死得蹊蹺。蘇錦雀身份尊貴,又對宣王癡心,當時也是赫連清的大敵。她莫名其妙死了,反而便宜了清夫人。臣女也用了些手段,驗過了蘇錦雀的骨骸,發覺人家背脊之上,也果真有這麽一枚細若牛毛的細針。皇後娘娘可知,當臣女知曉自己被這樣子殺手盯上,是何等的惶恐不安。」


    風徽征舉起了潔白若雪的手帕,上麵三根細細的針,流轉了淡淡的寒芒,陽光映照,卻好似透明一樣:「三枚細針,每一枚均是細若牛毛,一般模樣,卻偏生從三個不同死者身上摘了去。」


    聽著風徽征緩緩到來,在場的貴女都是不自禁的升起了一股子的寒意,竟不自禁有些害怕。


    這樣子的細針,原本也是沒什麽可怕的。可這一枚細針,就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元月砂從懷中輕輕取出了一封書信:「可巧今日,月砂入宮,卻也是得了這麽一封邀約書信。這封書信,是以周世子的口吻,約月砂來這南華亭中。這筆跡,倒也惟妙惟肖,乍然一瞧,仿佛當真是阿瀾寫的。可是月砂卻知曉,這封書信不過是仿冒之物。畢竟這筆跡雖然是有些相似,可是比之周侯爺真正的筆跡,卻也是未免有些個軟弱無力。空有其形,未得其神。可是倘若是個糊塗的人,說不準就會以為,當真是周侯爺說寫。」


    周皇後心中湧起了惱怒,可是也是被弄得有些個糊塗了。


    這寫信的又是誰?如此千絲萬縷,便算是周皇後,一時也是覺得今日的事情盤根錯節,有些想不通透。


    百裏雪事不關己,反而是冷靜多了。她留意到了,一旁的李惠雪麵色蒼白,不自禁的流轉了幾分的惶恐。隻不過所有的人,都是被元月砂的敘述吸引了全部的目光。故而這些人,卻也是並未留意到李惠雪的失態。


    百裏雪不屑冷笑,心中也是通透了了。


    隻怕這封引誘元月砂去的書信,就是出自李惠雪的手筆。隻可惜元月砂沒有這樣子的蠢笨,反而將計就計,設下了圈套。至於李惠雪,不過是個雙方玩弄的蠢物,一顆糊裏糊塗的棋子,根本沒有絲毫的價值。至於筆跡,卻也是更好理解了。


    李惠雪畢竟是跟周世瀾打小一塊兒長大的,兩個人關係是說不出的親密。既然是如此,李惠雪模仿周世瀾的筆跡,卻也是一點都不困難。


    李惠雪平時一副十分柔柔善良的樣兒,仿佛大聲說話一些,那也是不敢。想不到,李惠雪如今卻也是做出了這樣子的事情。百裏雪不屑的想,這也許就叫做,咬人的狗不叫。


    李惠雪糊糊塗塗的,其實也是沒有什麽能耐,可是這並不代表,李惠雪不會算計人。


    百裏雪猜測得很對了,此時此刻,李惠雪一陣子冷汗津津,怕得不得了。她並不是個很聰明的人,倘若有幾分聰明沉穩,縱然心裏惶恐,麵上也是能若無其事。就好似如今,蘇穎便是能做到。可是如今,李惠雪卻也是已然怕得不得了,臉頰之上,更是流轉了驚懼之色。


    什麽十九皇子,什麽死去的蘇錦雀,那些字眼讓李惠雪聽到了,讓她一陣子的心驚膽顫。


    風徽征說的那些話兒,李惠雪根本都是有些聽不懂。她隻知道,是蘇穎說動自己,讓自己約了元月砂來這兒。蘇穎那時候隻說,會讓別人看一場關於元月砂的好戲。李惠雪根本不知道蘇穎想要做什麽,她內心是恐懼的,也不想知道。仿佛隻要不知道,那麽自己就一點兒罪都沒有了。


    此時此刻,李惠雪卻也是抿緊了唇瓣,不覺有些茫然的想,自己也不過寫了一封假信。那些可怕的事情,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那時候,自己還小,就客居在周家。周世瀾很喜歡她,對她很溫柔,也好得很。便算寫字,也是周世瀾捏住了李惠雪的手,一筆一劃的寫出來。李惠雪的字,本來就是周世瀾教的,那寫出了,本來就是有五分的相似。若李惠雪再費心模仿一下,那便是有九成的相似了。她原本以為,元月砂認不出來。元月砂算什麽,不過是個外人。自己擁有的,是和周世瀾長長久久的過去,是青梅竹馬的甜美迴憶。她那時候仿好了這封書信,略略有些緊張,可是內心同時又有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得意。


    想不到,元月砂居然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李惠雪不自禁有些茫然,忽而心中微微發酸。


    她內心為自己辯解,她到底什麽都不知曉的。


    她,她根本不知道蘇穎想要做什麽,又為什麽算作自己的錯呢?


    李惠雪很會為自己找理由,更不會覺得自己有錯的。


    周皇後麵色冷冷的,言語卻疾:「不錯,阿瀾是知曉禮數,知道廉恥的,絕不會寫這樣子一封不知廉恥,私下邀約的書信。」


    周皇後這樣子的話兒裏麵,卻也是蘊含了一股子極刻薄的諷刺。


    她覺得元月砂纏著周世瀾,是因為喜歡周世瀾,更想要嫁給周世瀾。可是周皇後呢,卻也是決計不會順了元月砂的心意。


    元月砂卻好似沒聽出周皇後言語之中諷刺之意,隻自顧自說道:「既然這可能是個陷阱,說不準就是個欲圖取了月砂性命的陷阱。可要月砂望而卻步,我性子要強,卻也不肯。故而我求助風大人,以月砂為誘餌,引誘那殺手現身。隻盼,能抓住這等殺人兇徒。」


    周皇後麵色一僵,不知所措。


    而在場其他的女子,也不覺被元月砂吊足了胃口。


    元月砂說了這樣子說,那個殺手是如此的兇狠,又是這樣子的神秘。


    這樣子可怖之中,卻逗起了別人的好奇心。


    那仿若傳聞之中的神秘殺手,可是有自投羅網,乃至於從一個傳說,化為現實裏的血肉之軀?


    蘇穎卻聽到了自己的心砰砰的跳,還跳得快極了。


    她手上有傷,如今慢慢用力,傷口滲透出了血珠子,本來合該極痛,可是蘇穎居然是渾然不覺。


    她以為自己已然從陷阱裏麵逃了出來,原來自己逃出來的,並不是真正的陷阱。


    如今才是元月砂真正的陷阱。


    她想到了今日,自己處心積慮,想要弄死元月砂。蘇夫人早被餵了五石散,作為替罪羔羊。而蘇穎又說動了李惠雪,利用李惠雪的嫉妒,讓李惠雪假冒周世瀾給元月砂寫了信。


    不過蘇穎還不放心,覺得做了這麽一切,還談不上萬無一失。


    元月砂是蘇穎心尖的一根刺,刺得蘇穎心口鮮血淋漓。


    不知不覺,元月砂已然是蘇穎最大的敵人。


    對付這樣子的大敵,她自然要用到自己最厲害的武器,最隱秘的殺招。


    那就是善於易容的影子刺客魍魎。


    她讓魍魎今日也是易容打扮,來到了南華亭,潛伏於暗處。


    當元月砂和蘇夫人糾纏,無論蘇夫人能不能殺死元月砂,魍魎就在暗處,將牛毛細針打入元月砂的脊椎之中,送元月砂去死。


    這個計劃,蘇穎事前想過了很多遍,都覺得萬無一失,沒有什麽破綻。


    無論怎麽樣,元月砂都一定會死。


    可是如今,她領著魍魎到了這兒,卻也是怎麽都沒想到,居然是遭遇了這檔子的事情。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想不到她讓魍魎潛伏於南華亭,可是元月砂卻令風徽征潛伏在一邊,準備抓住這個神秘的殺手。


    蘇穎聽著自己的心髒,咚咚的跳動。


    一下一下,宛如巨鼓敲打。


    仿佛整個世界,都是自己重重的心跳之聲。


    她卻禁不住有些個僥倖的心思,說不準,魍魎根本沒有被抓住。


    是了,魍魎如此聰明,又怎麽會輕輕巧巧的,這樣兒就落入了別人的手中?


    他易容術十分高妙,隻要魍魎懂得不出手,那麽別人也不會認出這個善於易容的影子殺手。


    就算是風徽征,這麽個聰明的男子,也無法找到這潛伏於暗處的影子。


    自己剛剛,不是沒聽到什麽動靜?


    可偏生事情卻也是無法順了蘇穎心願。


    她聽著元月砂嗓音略頓了頓,卻也是極為篤定說道:「皇後娘娘且請安心,這個隱匿於暗處的刺客,今日已經落入了風大人手中。」


    旋即,風徽征也是緩緩說道:「來人,將刺客帶上來吧。」


    蘇穎不可置信的瞧著,偏偏什麽也做不了。


    她舌頭好似說不出話,身子也好似僵住了,卻瞧著一名姿容清秀的宮婢被生生壓下來。


    那宮婢麵容清秀,可是眼神卻也是透出了難以形容陰冷之色,瞧著竟令人不由得覺得十分的別扭。


    在場的女眷瞧見了,無不覺得十分驚訝。


    這麽一個容貌清秀的宮婢,就是風徽征口中所說那個極為可怕的刺客。


    周皇後更不覺淡淡一笑:「風大人,這一位又是哪個宮的奴婢,竟做了這麽多風大人口中的極為惡毒的事情。」


    風徽征卻未曾迴答,那蘇夫人的匕首還在風徽征手中,隻見風徽征手中寒芒一動,那匕首也如暗器一樣揮了過去。


    哢擦了兩聲,那宮婢雙腿竟被齊齊斬斷,惹得那些個膽子小的嬌女一陣子尖叫。


    龍輕梅言語緩緩:「各位嬌客不必驚慌,沒有血的。」


    那些女子驚魂未定,定睛一瞧,才發覺地上被斬斷的,不過是兩截木腿,並不是活人血肉。


    這麽一削,眼前的「宮婢」身子頓時矮小了許多,看著更是說不出的詭異。


    風徽征手中匕首一動,對方「臉皮」卻也是被削成了粉末,紛紛的落下來,卻照樣沒有半點血汙。


    也不多時,那「宮婢」麵容也是露出來。


    他方才還是一張俏麗的少女容貌,別人也隻會將他當做女子,可是如今,一張蠟黃無須的平庸男人容貌卻也是露出來。他身子比正常的男子要瘦矮許多,麵容平庸,甚至是有些不好看。他雖沒有鬍鬚,可是嘴邊還有鬍子根,也不會是後宮的內侍。


    周皇後也是說不出話兒來,這後宮之中那也是絕對不可能有這樣子一號人物。


    更何況眾人眼睜睜的瞧著一個俏麗宮婢化作一個侏儒般的男子,心中震撼也是可想而知。


    這世上居然能有這樣子出神入化的易容術,可當真可謂是難得一見。


    風徽征匕首往著這人懷中輕輕一挑,那人懷中束縛的布帛填充之物紛紛落下來。


    原來這個男子不但個頭矮如侏儒,身子也又細又弱。


    那懷中一個淡黃色的圓筒就這樣子咚的落下來,讓風徽征接著在手中。


    風徽征慢慢的扣動了機簧,咚的一下,一枚銀針射入了花叢,最後咚的一下釘在了樹上。


    沿途掠過的花草,沾染上了針上的毒素,頓時也是紛紛枯萎,觸目驚心。


    侍從拿起了手帕,將這枚銀針小心翼翼的拔了下來,輕輕巧巧的送到了風徽征跟前。


    「皇後娘娘明鑑,此人雖然精通易容,力氣不小,武功卻是尋常。這枚銀子,和之前死者身上的牛毛細針,可謂是一模一樣。不知這樣子,可算是證據確鑿。」


    風徽征緩緩言語,而周皇後的臉色卻也是禁不住變了,變得極為難看。


    事到如今,她不由得不相信,眼前這個男人,便是風徽征口中那個極可怕的殺手。


    一旁的蘇穎,饒是素來鎮定,此刻終究如李惠雪一樣,竟不自禁有些無措。


    不錯,眼前這個男人,就是跟隨她多年的魍魎。


    是她暗中的影子,是她鋒銳的刀,也是她此生最信賴的依靠。


    這個瘦弱而醜陋的男人,就那樣子,癡心無悔的從邊塞跟到了京城,為蘇穎做了許許多多的惡毒的事情。


    他背後的黑暗殺戮,卻成就了蘇穎的光鮮亮麗,絕色風姿。


    她已經習慣了自己背後,有著這樣子的影子。


    她也從來沒有想過,這個暗處的影子,居然會被人扯到了明處,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


    就好似剝光了蘇穎的衣衫,讓蘇穎被人指指點點也似。


    蘇穎見識過魍魎那出神入化的易容之術,她甚至沒想過,有一天魍魎會被人發現身份,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而此時此刻,風徽征揭露了魍魎的罪行,而這兒有著龍胤的皇後,東海的睿王妃。


    還有那可恨的元月砂,在一邊幸災樂禍,虎視眈眈。


    這一刻,蘇穎卻也是不覺毛骨悚然。


    她毀掉自己過去,可是魍魎卻是知道。她想方設法,弄死了那麽多的知情者,卻仿佛忘掉了,這麽多年她的身邊留著這麽一個最為有利的人證。


    仔細想想,自己每一件事情,魍魎都是清清楚楚。


    小時候,那鎮子上的馮道士。


    初入蘇家,她弄死了蘇錦雀。後來蘇葉萱認出來自己,蘇穎害死蘇葉萱,卻受製於赫連清。她讓魍魎替赫連清弄死了十九皇子百裏錦,赫連清雖然沒有明言,可是蘇穎也猜測得到赫連清是為了討好周皇後。可不是嗎?也沒幾日,周皇後就將赫連清給扶正了。


    當然還有好多好多髒事,都是魍魎為自己幹的。


    一直以來,明明是十分順利,使喚得也順手。


    直到,遇到了元月砂。


    然後好似什麽都靈光了,什麽都不容易了。每走一步,都好似走錯了路,被元月砂咬得死死的。


    不錯,平時魍魎是說了許多愛慕忠心的言語,說什麽為了她做什麽都可以,便是性命不要,都是在所不惜。


    不錯,這個幽靈一向沒有跟自己討要什麽,看著自己的目光,又是這樣兒的熾熱如火。


    可就算是這樣子,那又怎麽樣呢?


    她蘇穎,什麽都不信,也沒有相信自己能力。


    如今魍魎被人捉住,還活生生的,這足以讓蘇穎心驚膽顫,魂飛魄散了。;


    蘇穎內心,不覺泛起了陣陣絕望。


    魍魎,他實在知道太多了。


    早知道,在魍魎第一次跟自己相認的時候,就該一顆毒藥毒死魍魎。


    要不然,自己個兒也是不會落到這如今的境地。


    如今蘇穎這兇狠的靈魂,被困於嬌弱的身軀之中,竟不知曉怎麽辦才好。


    她耳邊,卻聽到元月砂惡魔般的聲音低語:「阿穎,你可認得這個人?」


    蘇穎明明自己心尖已經是十分絕望了,可是有些事情,卻也好似本能一樣。


    就好似這張偽裝了許多年的美人皮,如何應付,如何作偽,這仿若已經成了某種習慣。


    就算心裏麵再如何的著急與焦灼,她那美人麵皮卻也是已然不自禁的擠出了那麽一縷清純與無辜。


    「這個人?他容貌如此陌生,阿穎從未見過?當真是他,害死了錦雀姐姐?」


    蘇穎克製不住自己嗓音的顫抖,可她能讓別人以為因為蘇錦雀。


    元月砂淺淺的微笑:「這個人,自然是他害死了蘇錦雀,不僅如此,還有範家蕊娘,還有十九皇子。他將會被淩遲碎剮,屍首棄市餵狗,這也還算是便宜了他。隻不過,此人大約背後另有主子。阿穎,這個殺手固然狠辣無情,做了許多毫無人性的事情。可他對這個主子,倒也算是盡心盡力,為這個主子做了許多事情,為她解決說許多煩惱。可惜,可惜他這樣子的人,不過是枚棋子,是個廢物。當他落在了風大人手裏麵,隻怕他背後的主子,恨不得他去死。」


    蘇穎好似聽不出元月砂言語之中別的意思。


    她瞪著那一雙清純如水的眸子,一雙眸子染上了一層潮潤的光彩。


    「他害死大姐姐,能有什麽可憐?大姐姐那麽一個不懂事的女娃娃,又怎麽會做錯,又怎麽會得罪了誰?阿穎隻求能尋出真兇,為可憐的錦雀姐姐討迴公道。」


    就好似本能,蘇穎豈會有片刻的猶豫,隻輕輕巧巧的,將自個兒摘了個幹淨。


    她麵上流轉了憎惡和痛恨,這樣子的表情在蘇穎絕美的容顏上極清淡,可這卻已然好似她這樣子溫柔恬靜的人兒最濃烈的情愫。蘇穎甚至無需思考,便是如此,自自然然的,做出了這樣子神色。


    蘇穎原本止住了血的傷口裂開了,鮮血慢慢的滲透出來了,染紅了她手掌上的紗布。


    可她竟似不覺得疼,手掌明明很疼,可她腦子已經顧不得去感受。


    元月砂盯住了蘇穎,言語深邃:「故而阿穎認真確定以及肯定,你是不認識他的,你是極厭惡他的。」


    此時此刻,元月砂的這些個話兒,仿若擁有了一縷極微妙的魔力,使得蘇穎心中更加煩躁。


    蘇穎絕美的麵頰不自禁的流轉了幾分訝然:「昭華縣主何出此言。」


    元月砂沒憑沒據,難道還要自己和這影子相認不成?


    不會的,她怎麽會這樣子的傻。


    蘇穎腦子裏想都沒想過。


    元月砂咄咄逼人:「蘇家阿穎,可是深恨於他,恨不得他淩遲碎剮,恨不得他去死?難道這個問題,便是這樣子的難以迴答?」


    蘇穎姣好容貌浮起了怒容,厲聲言語:「昭華縣主究竟在暗示什麽,咄咄逼人,無憑無據,便是不肯饒了阿穎。對,我根本不認識此人,我恨不得他去死。昭華縣主,你可算是滿意了?」


    周皇後已然迴過神來,目光閃動:「元月砂,你這些個言語究竟是何意?」


    元月砂輕柔福了福:「若月砂有所得罪,隻盼阿穎不可見怪於我,月砂在這兒,就跟阿穎賠不是。」


    她這樣子忽而故作柔順,蘇穎卻不肯信,也沒理睬。


    元月砂一轉頭,卻望向被捉住的魍魎,玩味言語:「你到底是誰,蘇家阿穎說不認得你,恨不得你去死,這可是真的。」


    蘇穎惱極了,元月砂處處糾纏,言語暗示。別人隻要眼睛沒有瞎,耳朵沒有聾,都聽得出來,元月砂是暗示自己乃是魍魎的主子。


    可她偏偏不好接口,更不好和元月砂糾纏。


    一旦接了這個口,反而讓自己和元月砂繼續這個話題糾纏下去,加深了別人的印象。


    她不但惱怒,更不覺有些心慌。元月砂除了讓自己尷尬,還意圖挑撥。


    平日裏魍魎雖然口口聲聲說肯為自己去死,蘇穎彼時雖然受用,如今卻並沒有什麽信心。


    蘇穎心裏一陣子發慌,盯住了那被捉住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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