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徽征卻也是輕輕的皺起了眉頭,緩緩收了折傘,掏出了絲綢手帕,輕輕的捏起了那刀鞘。


    他素來是有些個潔癖,厭惡那些個汙穢的血汙。


    哐當一下,那匕首卻也是合入了鞘中,絲毫無損。


    蘇夫人最後一絲力氣,也是蕩然無存。


    她腦子一時空白,竟不知曉如何是好。


    蘇穎心裏麵也是暗了暗,滋生了一縷惱怒之意。


    這元月砂,倒是極好的運氣,這一次,又輕輕巧巧的讓元月砂給逃了出去。


    蘇穎心裏麵,還升起了一股子後怕。


    虧得自己一時謹慎,沒有拿話說死,不然自己要是咬死了元月砂,卻被風徽征鬧得當眾說謊。


    蘇穎略動了動,卻也是覺得掌心一陣子的銳痛,實在也是有些難受。


    從前蘇穎受了苦,如今自然要對自個兒好,可謂倍加愛惜,平時更嬌養自己。


    別說這手掌添如此深邃的傷口,就算是平日裏肌膚上添了個小傷口,也是要愛惜得緊。


    要挑了白玉膏,細細抹了,非得要消去了疤痕,才肯舒心。


    她發了狠,狠下心來,弄傷自己的手掌。不就是盼望著,這樣子的傷口,能弄倒元月砂。


    可惜自己甘願傷損肢體,卻竟似一點用都沒有。


    平白惹得手掌留了疤,蘇穎心裏也一陣子委屈,好生不舒坦。


    耳邊,卻是聽到了元月砂涼涼說道:「蘇家阿穎,為何方才竟含糊其辭,任人汙衊於我?」


    蘇穎心中暗恨,料不得元月砂才洗脫了嫌疑,便是死死的咬住了自己不肯放。不過也是,元月砂這樣子的女子,自然也是極心狠的。


    蘇穎含淚,柔柔弱弱,煞是可憐:「我,我不記得了。」


    她那一雙眸子,卻好似染上淚水,霧蒙蒙的,煞是可憐。


    事到如今,自己也隻能咬死,她不記得了。


    今日之事,本來便是太過於突然,便算是蘇穎有那麽一顆玲瓏心肝,極善於算計。此時此刻,她也是禁不住有些個措手不及。


    元月砂麵頰冷了冷,厲聲言語:「你竟說不記得了?」


    她麵色不好看,別人也是可以理解的。蘇穎一句不記得了,就險些便毀了她的名聲。倘若沒有一個風徽征風大人,隻恐元月砂有嘴也是說不清。


    蘇穎麵頰頓時流轉了畏懼之色。


    隻可惜,在場的多是女眷,自然少了幾分憐愛之心。


    至於那唯一的男子風徽征,卻也是淡然處之,鐵石心腸,竟似不大樂意多瞧蘇穎一眼。


    元月砂卻也是不覺言語柔柔:「別人瞧你不記得了,還隻道你蘇家阿穎腦子糊塗了。畢竟,害死你的兇手,是這麽大的事情,蘇家阿穎明明神智還算清醒,怎麽就不記得了。」


    些許狐疑的目光,頓時落在了蘇穎的身上,不自禁的若有所思。


    是呀,好端端的,怎麽就不記得了。


    蘇穎就算被嚇了嚇,可是有人要殺她的是大事,怎麽會不記得。


    方才還不覺得有什麽,如今證明了元月砂的清白,這檔子事情,自然是顯得有些怪。


    甚至連百裏雪也是禁不住暗中冷笑了一下。


    這皇宮之中,向來都不會缺有心眼的貨色。比如,這位忽而就失去了記憶的蘇三小姐。


    蘇穎臉頰之上的淚水,卻輕盈透徹,宛如珍珠一樣的美麗。


    她卻惱恨元月砂薄唇之中吐出的辛辣言語,而這內心之中,更不覺將元月砂恨了個通透。


    這小蹄子步步緊逼,自己也需用些話開解脫身。


    不過無憑無據,自己也沒說錯話,也沒動手傷人。


    元月砂能將自己怎麽樣?


    隻不過,隻不過卻準備毀去自己名聲!


    想到了元月砂的打算,蘇穎的一顆心,卻也是頓時在滴血。


    耳邊,卻聽著元月砂柔柔諷刺的話語:「我本來想相信阿穎的,可是今日阿穎種種舉動,實在是令月砂匪夷所思。明明阿穎不過是雙手受傷,卻躺在地上裝死。入宮赴宴,好端端的,卻是穿著金絲軟甲。可是有備而來?更令月砂疑惑萬分的則是,為何阿穎不肯說出真相,還月砂清白,非得要構我入罪?難道這個樣兒,阿穎的心裏麵,才會有幾分的歡喜?」


    她輕嘆搖頭:「我呀,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得罪阿穎了,難道當真是因為,月砂擋住了阿穎的路,惹得阿穎對我心生殺機。」


    不但元月砂這般指責,諸如周皇後、百裏雪等聰慧女子,已然內心篤定了,不就是這麽一會事兒?而別的女子,卻也是禁不住容色變幻。


    元月砂這樣子說,她們也是禁不住竟然是有些相信了。


    似乎也是有些個道理。


    今日元月砂大放異彩,將蘇穎壓得風頭全無。


    若是往日裏,出風頭的必定是蘇穎無疑了。


    周皇後卻不由得心忖,事實是一迴事情,而自己怎麽處置,那是另外一迴事情。


    至少,這件事情不能簡簡單單的處置,更不能順元月砂的心意。


    至於蘇穎,就要看這個小毒婦,能不能給自己開脫了。


    周皇後輕輕的嘆息了一口,言語之中卻也是禁不住一股子悲憫之色:「阿穎,你素來便是溫順敦厚,性子也是極好,堪為京中女兒的楷模。事到如今,這麽些個指責,我雖然是並不如何樂意相信。卻也是不得不,心生幾許疑竇。」


    蘇穎張張口,她欲要含淚說自己剛才當真不記得了。


    可是話兒到了唇邊,卻也是讓蘇穎生生的咽下去了。


    再這樣子說,卻也是何等的蒼白無力。隻恐怕別的人,也是決計不會相信的。


    她心念轉動,忽而福至心靈。


    蘇穎一抬頭,淚水盈盈,格外悽然,顫聲悽苦言語:「我沒有,皇後娘娘你相信我,阿穎當真沒有什麽歹毒心思。我從來沒想過害人,更沒想過算計人的。我,我根本不會這麽些個歹毒算計。阿穎隻是,隻是——」


    周皇後言語稍稍柔和:「是,你平素確實也不是這樣子的人。可是如今,確實也是不免有些令我失望。如今,你且告知於我,究竟是為了什麽?阿穎,你有什麽隱情,但說無妨。」


    蘇穎仿佛下定了決心,方才哀婉言語:「阿穎,阿穎究竟是蘇家養大的,侯府對我有那天高地厚之恩。既然是如此,我又如何能做些個對不住蘇家的事情?就算,就算母親因為阿櫻的死遷怒於我,也是我不好,我沒照顧好妹妹,我今日穿錯了衣衫。我被人掌摑,被母親行兇,可是,可是阿穎可以統統不計較。因為,因為在阿穎心中,蘇夫人就是我的親娘啊。她對我做什麽,我都是甘之若飴!」


    蘇夫人原本腦子一片空白,軟在了一邊,可是聽到了蘇穎這樣子話兒,她生生的氣壞了,甚至想要站起來,狠狠的抽打蘇穎一巴掌。這個賤婢,這樣子的話,她居然也是說得出口。剛才沒有人時候,蘇穎是何等的囂張,氣焰兇狠,可是如今,卻也是在這裏做戲。


    蘇夫人好似吃了蒼蠅一樣噁心!


    一股子的怒火就這樣子的湧了過來,惹得蘇夫人胸口輕輕的起伏。


    這個賤人,這個該死的賤人!隻怕,這個賤人是想要活活氣死自己。


    可是蘇穎那表情,卻是極美,極真。真得甚至堅信蘇穎心計無敵的周皇後,也是不自禁微微有些恍惚。連周皇後也好奇,蘇穎這樣子的情真意切,可是真的?


    更不必提其他的女眷了。


    蘇穎垂淚:「本朝以孝道為先,子為父隱,意思就是做兒子的,要為父親隱瞞其罪。除了謀逆大罪,要是兒子告發父親,也是犯了不孝罪狀必須得死的。這個道理,阿穎又怎麽會不明白。我雖然是養女,可是蘇夫人就是我的親娘。她在宮中行兇,又被皇後撞破。這件事情,若是被人給知曉了,隻怕母親也是身敗名裂。我,我於心何忍?母親對我有諸多誤會,妹妹死了後,也遷怒於我,人前更是給了我一巴掌。可是這些,我都是甘之若飴。實則,若不是風大人查出真相,阿穎這輩子都不會說一句母親的不是。本來這檔子事,阿穎是絕不願甘心說出來的。」


    她將自己塑造成了個極孝順的女兒,更好似逆來順受,溫柔善良。


    蘇穎甚至不覺心忖,東海挑養女,就算是為了政治利益,隻怕這位東海王妃也還是會樂意挑一個心眼好重情義的吧。


    瞧瞧自己,那便是心眼好,重情義。


    可不就是嗎,蘇夫人說打就打,說殺就殺。


    自己這個做女兒的,卻也可謂是絕無怨言,竟然還代蘇夫人隱匿這檔子醜事。


    既然是如此,這樣子的好女兒,還能到哪裏去找?


    蘇穎的眼中,甚至不自禁的流轉了一縷瀲灩的光輝,煞是動人。


    她都有些佩服自己了,連捎帶打,不但能洗清自己嫌疑,還塑造這麽個孝女的形象。


    周皇後已經是迴過神來,她不覺悄然笑了笑。蘇穎這份孝順,是真還是假,她都有些看不透。可是她呢,為什麽要看透?說到底,她對蘇穎雖然談不上喜歡,可也是沒多少討厭。如果蘇穎能夠噁心元月砂一把,她也是不介意抬舉蘇穎一把。


    所謂真真假假,其實也是並沒有多少要緊,最要緊的是利益和立場。


    周皇後已然是滿臉感動:「蘇家阿穎果真是個孝順女子,哎,隻可嘆蘇夫人居然是如此糊塗,不懂得真心。」


    周皇後這麽一說,無論信不信的,都是個個開口,稱讚蘇穎的孝順。


    蘇穎也是不覺有些得意,不過觸及那龍輕梅那一雙不蘊含任何喜怒的冰雪眸子,她那一顆心卻也是頓時不由得微微發緊。


    她慢慢的收斂了自己得意,心尖卻也是不覺一股子的凝重。


    是了,這世上聰明的人,委實也是太多了些。自己要小心,更加小心,更需要十二萬分的謹慎。


    否則稍稍有些個不慎,便是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偏生此刻,元月砂那涼絲絲的柔柔嗓音,居然又這樣子響起來了:「原來竟然是孝感動天,是月砂誤會阿穎了。這麽孝順,我便是受些委屈,要代人頂罪,可也是能寬容大度,不會計較。」


    蘇穎暗惱,元月砂簡直就跟狗一樣,死咬著不放。


    自己都已然是純孝了,可是元月砂卻不覺提醒別人,她這樣子的孝順,是有犧牲元月砂的。


    蘇夫人可以無事,難道元月砂就可以因此沾染汙穢之事,乃至於萬劫不復?


    這自然也是無此道理的。


    元月砂還不依不饒,話鋒一轉:「蘇夫人,如今阿穎一番孝順,可有化解你心中戾氣,你可有所感動?」


    元月砂的話兒,讓眾人的注意力,從蘇穎身上轉移到蘇夫人身上。


    蘇穎更是氣惱,元月砂怎麽這麽壞,明明知曉蘇夫人恨透了自己,可偏偏就是這樣子說。


    不就是想要借著蘇夫人,讓蘇夫人來撕自己?


    這樣子的手腕,難道蘇穎還會不明白。


    她不但明白,剛才還使過了,自己裝死,讓元月砂和蘇夫人互撕。


    事到如今,蘇穎也隻盼望蘇夫人不要這麽笨,中了元月砂的圈套。


    不錯,蘇夫人是在宮中行兇,可是傷的是她的女兒,而且蘇穎也沒有死。


    就算是要成全蘇穎的孝道,隻怕也是不會將蘇夫人處置得如何的厲害。


    可要是蘇夫人鬧起來,可也是不會這般便宜。


    蘇夫人應該有腦子,雖然蘇夫人沒有自己聰明,可是到底也不是蘇櫻那樣子的蠢物不是?


    如今蘇夫人要過來撕自己,那可是兩敗俱傷啊。


    蘇穎心中這般盤算著,然而她卻也似低估了一個女人的嫉妒和仇恨。就好似如今,蘇夫人的眼中,蘊含了極為濃烈的仇恨與怒意。


    蘇穎那麽些個裝模作樣的話語,已經噁心得蘇夫人失去了理智。


    蘇穎,蘇穎——


    這個賤婢讓蘇夫人覺得自己好似吞了一口的蒼蠅,噁心得吐都吐不出來。


    而蘇夫人的眼中,蘊含了濃烈的惱怒,憤怒得緊。


    蘇夫人那一張臉,已經是漲得豬肝一樣通紅。


    她驀然尖聲說道:「孝順?這個賤人的孝順,我可是消受不起。」


    饒是蘇穎善於做偽,此刻也是麵色微微一僵。


    她內心不覺惡狠狠的罵著,蘇夫人這個賤婦簡直便是不知好歹。


    在場氣氛微微尷尬,剛才誇獎蘇夫人的那些個女眷們一個個也是容色尷尬,竟有些不知所措。


    蘇穎顫聲言語:「求皇後娘娘不要怪母親,她,她隻是一時神智不清。」


    一張口,蘇穎居然為蘇夫人求情。


    就算蘇夫人當眾辱罵她,就算蘇穎內心已經是恨得滴血,可是這一場戲,卻也還是要演下去。


    蘇夫人急切說道:「求皇後不要相信這個賤人,這個賤人根本不是什麽好貨色。十多年前,我們蘇家養了這個賤人,從此便是災星入門,家無寧日。這個災星,這個賤婢,她處心積慮,她心狠手辣,她根本不是什麽好人。她不要臉,裝出一副高貴大方的樣子去勾引男人對她趨之若鶩。可是實則,她賤得不得了。」


    蘇夫人眼眶微微通紅。


    蘇穎聽得麵頰發熱,心中惱恨之極。這老婦,這厭物,她反了天了。


    然而蘇穎卻生生隱忍,因為她不能怒,不能罵,隻能如此傷心欲絕,柔雲似水。


    她是高貴單純的,蘇夫人罵的那麽些個話,可是沒一句能當真。


    周皇後聽她言語粗鄙,卻不自禁的皺起了眉頭,微微生出厭惡。


    這蘇夫人,總算也是大家出身,怎麽說話兒,居然是這樣子的不好聽?


    自己聽了,也是覺得汙了自個兒的耳朵。


    蘇夫人也總算是一位貴婦人,如今卻也是連體麵都不要了。


    「她來到我們蘇家,勾引我的兒子,壞了阿櫻的清譽,讓人弄死對她不好的錦雀。我也是最近,才知曉這種種事情。她根本不是我們蘇家的旁支女,而是邊塞一個下賤妓女生出來的賤種。她名不正言不順,為了害死蘇家所有的嫡女,甚至讓個戲子來勾引阿櫻。後來阿櫻知道這一切,卻也是讓這賤人用水活活溺斃。你們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我兩個女兒,都已經死了,蘇家沒有嫡女了。這都是這個賤婢鬧的好事情,你們可不要為她所欺所騙。她根本不是什麽好貨色,她下賤爛到了骨子裏了。」


    蘇夫人說的那些話兒,可是讓在場的女子都是怔住了。


    畢竟這些言語,卻也是何等的匪夷所思!


    便是想一想,也是不覺令人覺得格外的可怖,甚至不自禁的為之而心驚。


    她們不自禁的望向了蘇穎,如今蘇穎雖然是受傷,卻可謂是美態盡顯,動人極了。


    如此絕美風姿,如此氣度高華,會是什麽妓女之女?


    有這個可能?


    蘇夫人卻也是顧不得那麽多了,就算是沒有什麽證據,可是那又如何?


    她便是要當眾撕開,讓所有的人都知曉。


    蘇穎不是最厭惡別人說這個,阿櫻說了說,蘇穎就讓人弄死了阿櫻。她偏生,要滿京城的人都知道。


    讓蘇穎從今以後,身敗名裂。


    蘇穎繃緊了麵容,瞪大來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瞧著蘇夫人的嘴裏麵噴湧而出,冒出來的那麽些個辛辣言語,惡毒之詞。


    她固然善於做偽,可是此時此刻,人生最痛最汙穢的事情,卻被蘇夫人翻出來鬧得人盡皆知。


    蘇穎已經恨不得將蘇夫人千刀萬剮!


    這個老婦,她無憑無據,她居然膽敢說出口,她,她居然是如此羞辱自己。


    她怎麽能這樣子?


    百裏策不過略提了提,她便汙衊百裏策,讓宣王府沒了一個王爺。


    蘇櫻罵了幾句,她就讓人將蘇櫻的腦袋按在了水裏麵,讓蘇櫻死在了冷冰冰的池水之中。


    有些東西,是別人不能提,不能說的。


    可是現在,她不可置信的聽著蘇夫人如此急切,將所有的事情都給統統的扯出來。


    而聽到那些個人,麵上神色卻也是精彩絕倫,什麽樣兒的都有。


    蘇穎任由淚水劃過了自己的臉頰,卻也是並沒有伸手去擦,隻不覺顫聲言語:「母親,母親,你為什麽這樣子說。」


    那言語雖柔,可是心尖卻也是極冷的。


    蘇夫人急了,去抓周皇後衣服角:「皇後娘娘,臣婦說的都是真的啊,這賤人好事多為,她就是做了這麽許多令人噁心之極的勾當。求皇後娘娘救救臣婦,求皇後娘娘去查,一定能查出這賤人底細。」


    然而蘇夫人這種樣子,反而是嚇壞了周皇後,甚至不自禁的令周皇後生出了幾分的厭憎之情。


    今日赴宴見貴客,周皇後這一身的衣衫是新做的,也可謂是十分的名貴。


    蘇夫人狀若瘋癲,下手不知曉輕重。那名貴的布料,以及裙擺上精巧刺繡,讓這瘋婦一扯,豈不是會弄壞了。況且,蘇夫人的雙手,還是染滿了鮮血的。這些個骯髒血汙,豈能沾到了周皇後那華麗的衣裙之上?


    下意識間,周皇後已經是退後了一步。


    周皇後心中惱恨,這個瘋婦,究竟是想要做些什麽?


    不錯,蘇夫人在她眼中,就已然是個瘋婦了。


    她哪裏知道,蘇夫人說的話兒是真的還是假的,也是沒興趣為蘇家的事情主持公道。


    周皇後也隻知道,身為一個貴婦人,卻也是決計不能如此的姿容失態,舉止瘋癲。


    簡直是不堪入目。


    便是元月砂也是不覺輕挑眉頭,察覺到了隱隱一縷古怪。


    今日的蘇夫人,確實也是有幾分失態。


    比如方才蘇夫人因為動怒想要殺人,乃至於如今言語癲狂,似乎總是有些不對勁。


    也許這樣子的不對勁,其中本就蘊含了一股子算計。


    元月砂目光移到了蘇穎身上,不過算計蘇夫人的,除了蘇穎,還能會是誰呢?


    隻可惜,如今被蘇夫人如此當眾潑了汙穢,蘇穎也沒想到居然會自食其果吧。


    蘇穎的麵色果真是極為難看的,卻不免讓元月砂賞心悅目。


    而周皇後身邊的下人,自然也是極精乖。


    周皇後雖是一個字都沒有說,可是她身邊的人自然也是攔住了蘇夫人。


    饒是如此,周皇後那裙擺之上,卻也是沾染了一縷血汙。


    周皇後瞧在了眼裏,眼底卻也是禁不住流轉一縷厭憎。


    她身邊貼身侍候的嬤嬤,更禁不住嗬斥:「蘇夫人,可是要知曉些個禮數。」


    蘇穎眼中神色動了動,更不覺悽然言語:「求皇後娘娘恕罪,母親因為失去愛女,故而,故而染上了瘋癲之疾。」


    蘇夫人不覺咬牙切齒:「小賤人,你做出了這檔子,如今你還汙衊我有瘋癲之疾。我怎麽會有瘋癲之疾?」


    然則她如此急切模樣,似乎也是越發顯得有些神誌不清,並不如何的正常。


    更何況,蘇夫人說的這些話兒,未免也是太過於匪夷所思。


    況且,似也沒什麽憑據。


    蘇穎樣兒是極傷心的,美得好似染上了一團煙雲水霧,令人不覺心底柔柔一動。


    她不由得柔柔說道:「阿穎也不想道出母親有此惡疾,可事到如今,卻不得不張這個口。母親,她因阿櫻的死,才受不住打擊,煞是可憐,更遷怒女兒。」


    蘇夫人厲聲:「你胡說!胡說!」


    周皇後眉頭輕皺,她哪裏知曉蘇家那檔子爛事。不過比起斯文柔美的蘇穎,這歇斯底裏的蘇夫人確實也顯得不正常些個。


    元月砂卻禁不住嗤笑:「阿穎不是說什麽親親相隱,說什麽做母親的,縱然是做錯了什麽事情,女兒也是要為母親遮掩。剛才殺人你不說,如今卻一張口便說蘇夫人有病。你竟還敢說你是個孝順女兒。」


    蘇穎冷聲說道:「我這是為母親脫罪,她衝撞皇後,我這個做女兒的,難道不為母親解釋。昭華縣主,你可是見不得我蘇家好。」


    她盯著元月砂,極美的容貌卻不自禁的泛起了一股子淡淡的寒意。


    元月砂一雙眸子,卻也是禁不住有些玩味。


    「我隻怕,阿穎你不是為蘇夫人開脫,而是有意汙衊。你一個蘇家養女,蘇夫人都罵你是妓女所出,你還能這麽孝順?」


    蘇穎一股子惱意湧上了心頭,此刻她隻想厲聲嗬斥,使得元月砂閉嘴。


    自己的傷疤,是不能容人碰觸,偏生元月砂這小蹄子,分明便是故意的。


    這一張口,便硬要提什麽妓女所出。


    隻不過如今,蘇穎也是生生忍耐,沒怎樣言語。


    元月砂可恨,可是如今不是跟元月砂糾纏時候。


    她不但要扳倒蘇夫人,還要別人都知道,蘇夫人那些個汙言穢語,可都是假的。


    所以,蘇夫人要越慘越好。


    蘇穎不覺厲聲言語:「這自是因為母親腦子不清楚了,所以胡言亂語,難道我這個女兒,是好是歹,都是分不出來。」


    旋即,蘇穎麵上厲聲,盡數也是化為了淒婉:「迴皇後娘娘,其實母親本來就心結難解,因為心疼阿櫻的死,故而日日吃那五石散,更是吃得神智錯亂。」


    蘇夫人慾要發作,不過周皇後身邊奴婢怕她衝撞皇後,早將蘇夫人給按住了。


    畢竟風大人已然證明,是蘇夫人行兇殺人。會行兇的女子,自然也是要加以提防,免得她會傷及皇後這千金之軀。


    故而蘇夫人身子一動,便也是生生按了下去。


    蘇夫人惱怒極了,臉上肌肉卻也是生生抖動:「我才未曾吃什麽五石散,蘇穎,你居然如此汙衊,你不得好死。」


    蘇穎垂淚:「女兒也是不想當眾將母親醜事說出口。」


    元月砂不動聲色瞧著,盯著蘇夫人,心裏卻有了成算。隻恐這次,蘇穎還是沒有說假話,蘇夫人確實也是吃了這個五石散的。


    她也略懂醫術,更見過服食過五石散的士兵究竟是什麽樣兒。


    卻也是眼紅麵赤,神色渙散。


    蘇夫人這個樣兒,分明也是有些不對。


    不錯,也許蘇夫人自己不會尋這害人的藥來吃,可是蘇家不是有蘇穎這個毒物?


    說不準,蘇穎設了些個法子,欲圖弄死蘇夫人。


    畢竟蘇穎既然除掉了蘇櫻了,必然也擔心蘇夫人有一日發現真相報復。那麽縱然不知曉蘇夫人和自己勾結,未雨綢繆,也會做一些極為陰毒的勾當。


    蘇穎眸中含淚,那含淚的雙眸深處,卻也是不自禁隱匿了一縷極深邃的汙黑。


    虧得早對這老婦做了手腳!


    蘇穎瞧著蘇夫人這樣兒,卻也是解氣。


    自己送了蘇櫻歸西,就防著蘇櫻這個娘。更何況,縱然蘇夫人不知曉蘇錦雀的死,平日裏也是已經處處針對自己。如今兩個女兒沒有了,無論是知道還是不知道,隻怕蘇夫人也是恨透了自己了。


    既然是如此,她便盤算著,如何處置蘇夫人。


    她在蘇家經營多年,自然也是栽培了屬於自己的勢力,更是買通了下人。


    她在蘇櫻死了後,讓人將五石散一點點的摻和在蘇夫人食水之中。


    吃了這五石散,蘇夫人容易精神亢奮,更是容易激動。不過別人以為她沒了女兒,自然是有些神智恍惚,不但沒別的人懷疑,便是蘇夫人自己也是不清楚被人做了手腳。


    她以為蘇夫人吃藥吃得迷迷糊糊,那就更容易操縱,再加上下人唆使,必定會下手除掉元月砂,借刀殺人。


    事後,別人就算好似一貫斯斯文文的蘇夫人怎麽就膽敢在皇宮之中動刀子。


    那麽禦醫一查,知道她吃五石散有些日子了,眾人也是會覺得順理成章。


    然而計劃卻並不如蘇穎所想的這般美妙。


    元月砂分毫無損,可是自己卻是深陷泥沼,處境微妙。


    若不是早對蘇夫人下了這個藥,隻恐怕自己如今,已經受製於元月砂。


    耳邊,卻聽著蘇夫人張口嗬斥,一會罵自己下賤,一會兒說她神智正常,這都是蘇穎汙衊。


    蘇穎麵上一派的委屈,心裏麵卻也是不以為然,甚至對蘇夫人充滿了諷刺。


    蘇夫人原本吃了五石散,就已然沒那麽正常,如今處於這繃得極緊的壞境之中,可更是將她逼得失態。


    若是往常,這樣子極巧妙的處置掉一個敵人,也許蘇穎內心之中,是不免有些個歡喜的。可惜此時此刻,蘇穎內心之中,卻隻覺得陣陣乏味。蘇夫人算什麽,要是落入陷阱裏麵的是元月砂就好了。


    可惜元月砂非但沒有落入陷阱之中,還在一邊虎視眈眈的。


    那宮中禦醫,卻也是匆匆趕來,見到了在場一片血腥,也是吃了一驚。


    蘇穎不覺顫聲言語:「先不要理會阿穎手上的傷,先去瞧母親。」


    卻好一副純孝之姿。


    那禦醫也是一怔,先為蘇夫人診治。


    一旁,卻自有醫女,為蘇穎止血裹傷。


    有元月砂在一邊,蘇穎一直都繃緊了身軀,不見有半點的放鬆。


    如今她一副為蘇夫人擔心模樣,心中卻也是禁不住,一陣子的煩躁。


    這手掌留疤,一雙纖纖素手,白玉雕琢一般,豈不是美玉有瑕?


    以後,那些個俊雅貴公子,做了自個兒的夫君,花前月下,一時動情,捏緊了自己手掌時候。這手掌疤痕,卻也是大煞風景,極為不美。


    這一刻,蘇穎也是暗暗發誓,無論用何等珍貴藥材,便是將金珠玉石扔到了火裏麵去,也必定要尋覓良方,使得自己手掌之上疤痕消失,瑩潤如初。


    就好似如今錦繡般的日子,也決計不容別人毀了去。


    一旁,那禦醫也已然為蘇夫人把過脈。


    他麵色遲疑,卻不得不直言:「蘇夫人確實是服用了五石散,瞧著脈象,還服用過一段日子了。」


    蘇夫人也是驚愕無比,旋即慘聲言語:「求皇後娘娘明鑑,必定是這賤人,對我用了藥啊,她陷害於我。」


    她手滴滴答答的血流不止,力氣卻也是大了,甚至伸出了手臂,指向了蘇穎。


    蘇夫人雖無什麽證據,卻一下子猜到這一切原本是蘇穎所為。


    她顯然是猜對了,可是別人都不信。


    蘇穎更不覺嬌滴滴說道:「母親,你,你怎麽這麽恨女兒。」


    她可是仁至義盡,便算是蘇夫人刺了自己,也沒有揭發。


    如果不是蘇夫人在皇後麵前失禮,那她也不會說出五石散的事情。


    這一切,都是蘇夫人自找的。


    蘇穎不覺惡狠狠的想,這個惡婦,可都是活該!


    周皇後看著蘇夫人這樣兒,卻也是一陣子厭煩。這蘇夫人一身血汙,還瘋瘋癲癲的,可當真是汙了自己的眼。她目光示意,令人將蘇夫人這樣子拖曳下去。


    蘇夫人要叫,自然也是有人堵住了嘴。


    周皇後嘆了口氣:「此事,讓蘇家處置吧。」


    說到底,這也是蘇家的家事,蘇夫人醜態畢露,蘇家怎麽處置,那是蘇家的事情。


    周皇後可是知曉愛惜羽毛,絕不會輕易沾染這麽些個極汙穢的事情。


    也免得以後蘇家、洛家記恨自己。


    蘇穎跪在了地上,一副柔婉模樣:「多些皇後娘娘開恩。」


    蘇穎心中,卻也是發狠。說到底,無論是蘇家還是洛家,都是不會容一個瘋瘋癲癲的蘇夫人。隻怕,是會送到什麽廟裏麵靜養,也是不那麽容易再迴到家裏麵來了。


    蘇夫人大勢已去,自己自有法子擺布得蘇夫人不能脫身。


    可是蘇穎內心,卻並不見得如何歡喜。洛家大約也不想多理睬這個瘋掉了的外嫁女,可是蘇夫人可是洛家嫡女。洛家的老夫人,如今可還活著。這個老不死的,對著自己客客氣氣,陰陽怪氣的,還不是因為蘇夫人這個女兒不喜愛自己。


    況且,自己此舉,大約也是未曾給洛家留臉。


    可原本不該是這樣子的,蘇夫人雖然會瘋,可是是因為跟元月砂起了衝突,所以居然是瘋掉了。那麽洛家就算心中有恨,那恨意也是衝著元月砂。無論蘇夫人下手成功還是未曾成功,元月砂都落不得好。


    可是如今,卻也是成什麽樣子?


    蘇穎內心不覺有些糾結,腦子一陣子發疼。隻怕自個兒,還要想辦法應付洛家。其實自己,和洛家可謂是相互利用。洛家利用蘇穎絕美的容貌,以及超然的地位,結交龍胤的權貴子弟。蘇穎隻是引薦,可這也是給予洛家機會。這種關係,也是很好的,蘇穎也不想因為元月砂而發生什麽改變。


    這都怪元月砂,若非元月砂,又怎麽會落到了如此的地步。


    蘇穎並不知道,那花叢之中,似有一雙極為惱恨的眸子盯著自個兒!


    蘇暖咬牙切齒,臉色都隱隱發寒,透出了幾許的涼意。


    從前有多少喜愛,如今就有多少恨。他算是看明白了,蘇穎這個賤人究竟有多狠!


    蘇暖看法和蘇夫人是一樣的,什麽五石散,根本就是蘇穎的栽贓陷害。


    可事到如今,蘇暖居然也是想不出什麽法子,為蘇夫人開脫。


    一時之間,蘇暖心如刀絞。


    而蘇穎也並不知曉,此時此刻,正有這麽一道仇恨的眼光看著她,恨不得將她淩遲碎剮。


    而今日發生了這麽多事情,蘇穎也不覺頭昏腦熱。


    然而就在這時候,元月砂卻也是跪在了地上,淒聲言語:「求皇後娘娘,為月砂做主。今日皇宮之中,居然有人想要害死月砂。」


    元月砂唇角噙著一縷冷笑,笑容竟不覺有些不屑。蘇穎若是以為今日她已然脫身,今日的一切,就已然罷休,那卻是錯了!


    而蘇穎也是不覺打了個激靈,有些惱恨的想,元月砂又要鬧什麽。


    她不肯承認,自己內心之中,竟不自覺的對元月砂生出了一縷懼意。她忍不住想到了那時候在睿王妃的別院之中,元月砂就是如今日一樣,死死的咬緊了蕭英,最後居然當真咬死了蕭英。元月砂就好像是一根藤條,纏住了大樹,非得要將這棵樹生生的纏死了,方才罷休。


    彼時蘇穎冷眼旁觀,還不覺得如何。可是如今,當自己處於蕭英的位置,她方才感覺到元月砂的可怕。


    蘇穎也是一陣子的氣惱,元月砂吃什麽長大的,居然是這樣兒的不依不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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