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砂想到了這兒,卻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無限的惆悵之色。


    「月砂確實心中狐疑不定,實在是很想在王爺跟前告上綠薄姑娘一狀,可亦不免心中不忍。」


    綠薄側頭輕笑:「元二小姐何須不忍,去王爺跟前告我就是。」


    那言語,極輕蔑,也是極不屑。


    區區南府郡破落戶的女兒,其實也不過如此。


    到頭來,還不是靠的是在男人麵前獻媚柔弱的種種手腕。元月砂除掉唐文藻,不就是靠著裝裝柔弱?


    王爺怎麽就看中了這樣子粗陋的貨色?綠薄心中漸漸恨透,自然也是不由得覺得格外的不平。


    她甚至忍不住想,縱然是豫王,也是會瞧錯眼了。


    誤將瓦片當美玉,這般愛護珍惜,其實卻不過是錯眼挑中了個下賤貨色。


    綠薄甚至忍不住尋思,若非莫浮南舉薦,豫王也不見得會錯眼。


    元月砂低低一笑:「今日藺統領犯錯,同為墨夷七秀,莫公子一句話都沒有說,可是綠薄姑娘卻趕著上著去求情。這可真是同門情深啊。」


    這沒來由的一句話,卻讓綠薄驀然繃緊了身軀,卻下意識的掩住了眸中神光。


    元月砂卻輕輕巧巧上前一步,和綠薄離得很近,一伸手,卻摘去了綠薄腰間那條帕子。


    「這女子貼身之物,通常都是自個兒做的刺繡。怎麽藺蒼腰間香囊,上頭刺繡風格、手法,竟與綠薄姑娘這條手帕一模一樣。也是繡了這麽一枝纏枝白梅花,綠色花蕊?」


    龍胤風俗如此,無論是貧家女還是富家女,都會些刺繡功夫。這貧家女,那家裏麵的鞋子衣衫,都是家裏女眷自己做的。至於富貴人家的女郎,衣衫鞋襪,統統有人幫襯著做。饒是如此,她們也會動動手指頭,繡個手帕香囊什麽的,自己使用,又或者贈予心上人。


    當然,元月砂自己除外,她自己的帕兒,也讓別人繡。


    綠薄卻將那手帕奪迴來,麵色微沉:「這些都是府中繡娘所做,元月砂,你想說什麽,想說我不知檢點,和男人有私情?」


    元月砂嗤笑:「綠薄姐姐好眼光,瞧中的自然是豫王這樣子的蓋世人物。藺蒼這種人物,你也瞧不上,不過他倒是對你情深一片,任你驅使。今日在房中,他知曉豫王殿下聰明敏銳,他連看都不敢看你一眼。隻恐怕自己眼睛裏麵流露出什麽不該有的情愫,讓豫王察覺些許端倪。隻可惜,他雖然不敢看你,可看我時候卻露出了破綻。他若喜歡範蕊娘,喜歡到假借豫王名頭親近這個女人,甚至讓之有了身孕,哄騙範蕊娘生下孩子。那麽,他必定深愛這個女人。豫王府誰不知曉是我害死了範蕊娘,他應該恨我入骨才是。」


    元月砂娓娓道來,細細分析,竟似合情合理。在場幾個丫鬟都是聽得呆住了,想不要聽,卻也不敢走。


    而元月砂的嗓音卻也是越發柔和:「可是在進門之際,他明明看到我了,認出我了,卻沒有任何痛恨惱恨。他瞧了我一眼,卻根本沒將我這個元二小姐如何放在心上。直到王爺讓我斷他手指,他才極痛恨的死死盯著我,恨不得將我給吃了。既然如此,說他十分喜愛範蕊娘,鬼才相信。」


    「可若是不喜,為什麽要冒著豫王名號,這般風險,去圖一個女子的肌膚之親,居然還如此曲折。這不免讓我想到了,哈,範蕊娘和綠薄姐姐你一樣,是如此的有眼光,居然是看中了豫王殿下。範家嫡女,年輕貌美,身份尊貴,她甚至還說服得到周皇後的支持。誰都知曉豫王殿下生人勿進,等閑女子是近不了身,可偏偏這範蕊娘是個極之大膽,極為放肆,很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個嬌嬌女。綠薄姐姐,其實我也討厭她。這樣子的姑娘,誰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攀附上豫王,可是她卻一定能得罪你靳綠薄。她那張嘴啊,可真是討厭得沒話說。」


    綠薄一顆心砰砰狂跳,元月砂這樣子幾句話,無疑是說到了她的心裏麵去了。


    卻盡力讓自己容色平和,緩緩退後一步:「元二小姐,可當真會想像。」


    元月砂唇瓣卻也是不覺流轉了淺淺的笑容,纖足往前踏了一步,又和綠薄靠得近些,竟似有些個咄咄逼人之勢。


    「蕊娘跟你說了些個什麽?她若想要得到一個男人,什麽話兒都說得出來。說到高貴,說到本事,她自然連綠薄姐姐一根手指頭都不如。可作為女人,總是知曉說什麽話兒,能讓另一個女子心中刺痛的。譬如,你的年紀,你的名分,這是最容易刺傷一個女人的。」


    綠薄微微有些暈眩,她不想理睬元月砂,可內心之中,卻不覺酸意沖天。


    範蕊娘說的那些話,不可遏製的浮起在綠薄的腦海。


    「這滿京城的,誰不知曉綠薄姐姐哭著喊著,跪著求著,想要跟了豫王。先想做妻,後甘為妾,最後不過撈到一個奴婢。還是王爺瞧你可憐,賞賜和你的玩意兒。這倒貼男人的功夫,綠薄姐姐也許不是最好的,可卻最沒用處的。如今姐姐一把年紀,粉褪妝殘,怎麽還好意思教我規矩,自己便是個不知廉恥的貨色。卻端起架子,用種種藉口,阻擾我與豫王,那又是為何?」


    那時候,範蕊娘一句句話,就好像是一記記的耳光,狠狠的打在了綠薄那已然並不鮮潤的臉頰之上。


    她看著範蕊娘,自己不能如範蕊娘一般放潑去鬧,隻因為這是綠薄最後的尊樣和依仗。


    而陽光下,這樣子說話的小姑娘,臉蛋水嫩嫩的,就算是刁蠻,也有著少女特有的鮮活氣息。而這樣子的東西,卻也是綠薄曾經擁有,如今卻也是隨著時光流逝的。


    她驀然升起了一股子強烈的恨意,內心流轉了一縷殘酷。


    稍稍迴過神來,眼前便是元月砂那雙好似能看透人心的眸子,令綠薄心悸。


    綠薄作色:「胡說八道,元二小姐你不必用這些個莫名其妙的證據攀誣於我。」


    元月砂卻自顧自的說道:「所以,用這樣子的法子作踐了範蕊娘,將她玩弄得這樣子慘,這內心必定是極舒坦的吧。範蕊娘再高傲又如何,想要攀附上豫王,卻讓個不相幹的男人睡了,真是可憐得緊。可是王爺要是知曉,你為了爭風吃醋,不但辱及他的名聲,還引得忠心的下屬為你做損及豫王的事情,那又如何?」


    元月砂咄咄逼人,更不覺讓綠薄想起舊日那些關於範蕊娘的迴憶。


    縱然不過是迴想範蕊娘,綠薄內心頓時升起了一股子惡狠狠的兇狠之氣。


    喜歡豫王不自量力的女人實在很多,可是好似範蕊娘這樣子的卻是第一個。


    什麽玩意兒,敢在自己麵前叫囂。


    她知曉自己為百裏炎殺過多少人做過多少事?範蕊娘那麽點心機在自己跟前,卻原本是什麽都不如,什麽都不是。


    這樣子不懂事的小姑娘,綠薄當然是要用些個極惡毒的法子折磨,她甚至惱恨元月砂讓範蕊娘死得太早了。她甚至想到,自己對付範蕊娘時候,要在範蕊娘臨死之前,在範蕊娘的耳邊輕輕的說了一句——


    你那身子不是給了豫王,你那孩子也不是豫王的。


    可是如今,這些惡毒的汙穢的算計,那些個隱匿於內心深處的髒汙,如今居然是讓元月砂一點點的,輕輕巧巧的翻騰出來。


    那些個心腹下人,原本應該看元月砂笑話的,可是如今卻個個麵色蒼白,惴惴不安。


    綠薄狠狠的咬牙,一片冷漠冰潤之色:「瞧來元二小姐算計人的手腕,果真是極為了得的。栽贓陷害,無所不用其極。但凡有所得罪,便繪聲繪色,似模似樣構陷人入罪。你道豫王是不明是非,糊塗透頂的人?我跟隨豫王多年,你以為憑藉這三兩言語,就能動搖我靳綠薄的地位?」


    元月砂卻也是笑容淺淺:「綠薄姑娘是在稱讚於我嗎?你不就是知曉,豫王殿下挑中了我,看中的就是那份構人入罪的本事?豫王殿下自然是聰明絕頂,藺統領何嚐不是覺得,那騙奸之事定然不會被知曉。可是豫王何等手腕,還是令人給查出來。月砂忍不住在想,若得我提點,豫王還有沒有這份英明呢?不過,綠薄姐姐也是不必著急,畢竟從今日的事情來看,豫王殿下卻也還是個十分念及舊情的人。你隻要忠心耿耿,最多斷你一根手指頭,那也不會死。月砂切的時候,會小心一些,免得讓血汙了衣衫。」


    說到了這兒,元月砂手指頭輕輕拂過了自己新換的這一套新衣。


    這句句狠毒跋扈的言語,頓時也是讓綠薄一陣子的頭暈目眩。


    這一瞬間,綠薄甚至不覺下意識的撫上了腰間的錦囊。


    這錦囊之中,藏著那一雙銀絲鞭,細若靈蛇,卻也是極兇狠的武器。


    綠薄身為墨夷七秀之一,那武技也可謂是極為了得的。


    她不覺有那一縷衝動,將元月砂趁機誅殺,甚至將這聽到這些話兒的丫鬟婢女統統殺死。


    可縱然是殺意凜然,綠薄那纖纖素手卻也是不覺為之一僵。


    她愛煞了百裏炎,卻也是怕煞了百裏炎。


    倘若在豫王府弄死了百裏炎喜愛的姑娘,百裏炎一定會知道的,這樣子的事情瞞不過百裏炎。自己不但要受到重責,而且還會讓百裏炎深深的恨透了自個兒。


    既然是如此,綠薄心中再多的恨意,竟似隻能如此僵持,動也不能動。


    耳邊卻聽到了元月砂柔軟的嗓音:「想不到綠薄姑娘居然是這般廢物,有殺人的心,卻也是沒殺人的膽子。」


    綠薄再次抬頭,對上了元月砂那一雙沉潤的眸子,心中不覺惱意濃濃,卻又不自禁的生出了一縷懼意。


    明明是個秀氣斯文,纖弱不堪的小姑娘,可那雙漆黑的眸子,卻又好似蘊含濃濃的劇毒,似能瞧透人的心底。似乎你心底那些見不得光的秘密,都是能讓她一雙透潤的眸子生生瞧個通透的。


    元月砂卻笑著說:「若要月砂不去胡言亂語,那也是極簡單。」


    她輕盈的走到了荷花池邊,摘了手腕上的鐲子,扔到了水池裏麵去。


    「以後總是有機會與墨夷宗的人見麵,月砂也不能得罪太過,更何況,莫公子還有舉薦之恩。隻要,綠薄姐姐親自去這荷花池,將這隻鐲子給我撈起來。這件事情,我誰都不會說。」


    綠薄咬牙切齒:「元月砂,可是不能太過分了。」


    元月砂卻不覺眼波流轉,一雙眸子透出了森森漠然之氣:「京城裏的人,都說元家二小姐為人虛偽,故作柔弱。不過他們並不知道,這位南府郡的二小姐是個瘋子。豫王身邊許多得力的人都是出自於墨夷宗,可那又怎麽樣,月砂可以什麽都不管就得罪墨夷宗,更不怕今日讓綠薄姐姐給殺了。」


    綠薄容色幾番變幻,倒也沉定下來。


    她什麽都沒有說,隻一步步的下了荷花池。這豫王府的荷花池其實並沒有多深,隻不過下邊都是些汙泥淤泥,綠薄這樣子走了一遭,裙擺之上已然是沾染了斑斑汙泥。那樣兒,瞧著已然是有些個說出的狼狽。


    元月砂笑容不減,她心忖綠薄果真還是下水去撈了。


    倘若是藺蒼,元月砂自然不會這樣子說話。可是綠薄不一樣,她當初做不了妻,就甘願為妾,做不了妾,就甘願為婢。這樣子一個女人,是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惜自己的尊嚴,甘願隱忍的。


    所以,她一定會服這個軟。


    綠薄那溫雅清秀麵頰之上流轉了濃濃隱忍之色,嗓音卻是也是努力的平靜下來:「元二小姐,這是你的鐲子。」


    她甚至用水洗去了元月砂鐲子上的汙泥,又用手帕兒輕輕的擦拭過的。


    這枚落入荷花池的鐲子,卻也是打整得十分幹淨。


    元月砂輕輕的借過了這枚鐲子,道了一聲謝,再輕輕巧巧的戴在了自個兒的手腕間。


    她輕輕的晃了晃,旋即笑著說道:「洗了洗,還真是好看。」


    綠薄臉上的肌肉輕輕的顫動,想要離開,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元月砂嬌柔的嗓音卻也是不覺在綠薄耳邊響起:「綠薄姐姐,好似你這樣子有本事,又聰明的女子。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偏生又瞧見那些狐媚覬覦豫王身邊的位置。我想了想,換做我是你,也一定會忍不住出手的。這範家蕊娘,必定不是唯一一個。不過我呀,和那些姑娘不一樣,你可以試一試,就瞧出我和那些個姑娘不同之處了。」


    少女的嗓音嬌柔之中竟不覺有一些甜蜜的味道。


    綠薄與元月砂略略對視,旋即卻又輕輕的低下了頭,分明也是一派隱忍之色。


    那手指卻也是死死的掐著自己的掌心,不自禁流轉了一縷淡淡的銳痛。指甲分明也是掐入了肉中了,可綠薄卻仍然是死死隱忍,竟然沒有什麽感覺。


    她聽到自己口中輕輕低語:「元二小姐說笑了,好似你這樣子聰慧無比的女郎,我又怎麽會成為你的敵人。」


    她心中卻也是泛起了一股子狠毒,她以為範蕊娘已經是極令人厭惡,可想不到這世上竟然有那麽一個女子,比範蕊娘還要令人厭惡千倍萬倍。


    而既然是那等比範蕊娘還要厭憎千倍萬倍的存在,自然是應該比範蕊娘經受宛若千倍萬倍的責罰。


    仗著年少無知,仗著狡詐多智,仗著豫王寵愛,居然便一腳狠狠的踩到了自個兒的臉上。如此,到是好得很啊!


    小瞧了她靳綠薄,覺得她年華不再,又失了嬌嫩容顏,又要卑躬屈膝,對這小妮子如此順從。想來必定也是沾沾自喜,極為得意。既是如此,她終究會讓對方知曉,自己隱忍順從之下種種手腕。百裏炎能駕馭她這條毒蛇,卻並不是每個人都以為她好欺辱的。


    元月砂卻微微冷笑,垂頭盯著自個兒手腕間那鐲子。


    那笑容之間,卻也是透出了涼絲絲的味道。


    好似周玉淳那樣子的女子,許是會因為幾許的教訓,受到了驚嚇,學會了安分。可是這樣子的人裏麵,卻並不包括靳綠薄。


    可饒是如此,元月砂卻也是並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彰顯自己的能耐,讓眼前女郎更是十分清楚的知曉,自己是不可輕易欺辱的。至少,言語羞辱這樣子淺薄的手段,不會可笑的在自己跟前使喚出來。至少對付自己的手腕,可也是需要上得台麵一些。


    然而元月砂卻好似相信了一般,竟也是朝著綠薄輕盈的福了福:「綠薄姐姐這樣子說,可當真是令月砂受寵若驚。既然是如此,月砂以後便和和氣氣的和綠薄姐姐相處。」


    除了綠薄衣衫狼狽了一些,放眼望去居然是一派和樂融融。


    元月砂眼波流轉間,一片盈盈光彩流轉,竟似有那勾魂奪魄之能。


    轉眼間,便到了禦前比武之期。


    京城街頭巷尾更早便傳遍了,這是宣德帝愛惜女兒,費勁心思,為貞敏公主挑選夫婿。


    正因如此,今日入宮的貴族少女們,一個個無不是塗脂抹粉,剪裁衣衫,盡力打扮。


    畢竟有著那麽多的俊俏少年郎,而那貞敏公主隻需要一個夫婿。既然是如此,倘若有什麽俊俏又有前程的好兒郎入眼,卻也未必不是一樁好姻緣。


    元月砂和元幽萍同在一輛馬車上,一塊兒入宮。


    元幽萍是元家大房的女兒,性子沉靜,也不怎麽喜愛爭執。這樣子的姑娘,大約也是不愛跟人交心。不過這樣子的性兒,卻也是不容易將人得罪。元月砂跟她相處得久了些,總會磨出一些個不深不淺的麵子情。


    彼此之間說話,也是頓時顯得親近一些了。


    元月砂今日換了嶄新的衣衫,衣裙是淡綠色的綢子剪裁而成的,那衣擺之下,繡了一朵朵的白色牡丹刺繡。她雙耳帶著一雙米粒大小的白玉切成的白玉蘭樣式耳環,手腕上戴著羊脂玉鐲子,發間一枚流蘇梅花釵。一身素淨,唯獨發間流蘇釵上鑲嵌了一枚紅寶石。這樣子一瞧,倒是分明有了些素裏胭脂的明艷味道。


    元幽萍不動聲色暗中打量,心裏不覺嘖嘖稱讚。元月砂這樣子一打扮,果真是個美人胚子。如今她年歲尚幼,尚未長開,也是不知曉當真長大,會是何等美貌的人物。


    這京中數一數二的美人兒,自然是要屬蘇大小姐和貞敏公主。


    然而元月砂比之,雖姿色遜色一籌,卻也是個極美的人物。隻不過前頭有兩個這樣子美人,反而沒那麽出風頭。元幽萍甚至覺得,加之元月砂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氣質風韻,便是那兩位數一數二的大美人,也不見得比元月砂強。


    想到了這兒,元幽萍內心難免也是微微有些酸意。


    她不似元薔心,不怎麽愛爭奇鬥豔,可饒是如此,卻也畢竟是個打小就尊貴的元家長房嫡女。元幽萍心中略嘆了口氣,瞧來自己資質,確實也是遜色一籌。隻不過元幽萍向來也沒什麽特別喜愛的東西,就算是那北靜侯蕭英,元幽萍也隻覺得淡淡的,並不能如何的上心。正因如此,她也不似元薔心那樣子嫉妒惱恨。


    故而這些日子,她雖然終不可能當真和元月砂心裏親近,麵上卻也是過得去。


    可是如今,元幽萍卻分明添了一樁心事。


    她垂頭,心思起伏,輕輕的撫摸手腕間的鐲子。


    耳邊卻也是聽到了元月砂說道:「幽萍姐姐,你這一雙鐲子,倒是切得極好。」


    元幽萍今日也是費心打扮,不過最引人注目的卻是手腕間那一雙鐲子,雪白玉料裏麵透出了淺淺的翠色,宛如翠華撒入了白雪裏麵。


    元幽萍迴過神來,微微一笑:「你若喜歡,我送你一枚,換了你的鐲子,我們姐妹兩個,一個戴一枚,交換著戴。」


    元月砂抿唇一笑:「君子不掠人說好,我瞧還是讓兩枚鐲子都安安穩穩的戴在了姐姐的手腕上。我若戴了,心裏也不安。」


    元幽萍也很是喜愛這雙玉鐲子,方才她不過是說一說,並不是真心的。


    元月砂不肯要,她也鬆了口氣。


    元幽萍又恐元月砂覺得自個兒小氣,旋即說道:「妹妹這一身打扮雖然很好,就是素淨了些。」


    她摘下了自己脖子上的珊瑚鏈子,替元月砂戴上:「今日我飾物戴得多了,瞧著有些花哨,就勞妹妹替我戴戴這項鍊,那就感激不盡。」


    元幽萍很會說話兒,明明也是贈物給元月砂,可是偏生卻也是說得好似元月砂幫了她好大的忙一樣。


    元月砂也並沒有退卻,那珊瑚項鍊戴在元幽萍脖子之上時候隻是尋常,可是如今元月砂戴了,卻仿佛將些個艷光映襯在元月砂的臉蛋之上,平白增加了幾許的幽艷。


    不知不覺,也是到了皇宮,下了馬車,這些嬌女被宮人領入專門安排的休憩之所。


    那年長一些的女子,都去了周皇後的未央宮,陪著皇後娘娘敘話。


    年輕些的姑娘們,都送去了碧玉殿,稍作歇息。


    元月砂還是第一次踏入這龍胤的皇宮,隻覺得除了大了些,似乎也是沒有特別的感覺。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豫王百裏炎的府邸。


    百裏炎的豫王府自然不能與皇宮比高大寬闊,可其中奢靡的布置,似連這龍胤宮殿也是遠遠不如的。如此肆無忌憚,足見百裏炎野心勃勃,在龍胤權勢極大。


    而元月砂所認識的百裏炎,更是個狡詐多智,心計狠辣的人物。


    和這樣子一頭猛虎周旋,自然是需要勞心勞力,費盡心思。


    元幽萍不動聲色的打量元月砂,這位南府郡的二小姐應該還是第一次踏入皇宮吧,卻居然如此泰然自若,竟然沒什麽緊張之情,擔心之意。


    難道這世上當真有人,能夠天賦異稟,生來就如此聰慧沉穩。


    正在這時候,一道略略含酸的嗓音卻也是響起來:「大姐姐,如今你有了別的好妹妹,便將我這個堂妹不做理會了。」


    說話的女郎正是元薔心,她麵容嬌嫩,臉頰之上卻流轉了一縷含酸之情,不喜之意。


    那雙眸子落在了元月砂身上時候,更是充滿了濃濃的嫉妒。


    元幽萍瞧在了眼裏,心裏嘆了口氣,卻不覺一陣子的心煩意亂。怎麽今日,元薔心也是入宮來鬧騰了?


    原先元薔心刁蠻,處處跟元月砂過不去。


    元老夫人幹脆做了主,不允元薔心出去,隻拘在家裏麵。


    這些日子,元薔心倒是極會賣好,顯得是賢淑乖巧,又在元老夫人跟前說好聽的話兒,又給元老夫人抄經。加之二房的陳氏,總在元老夫人使力。元老夫人終於還是解了元薔心的禁足,讓元薔心出來交際。


    元幽萍也理解祖母這樣子做法,總不能拘著元薔心一輩子,那樣子元家二房也是會有一些個想法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元薔心最後還是得到了元老夫人的寬恕,得以現身人前。隻可惜元薔心的乖巧,無疑是假裝出來的。


    如今隻要元老夫人不在身邊,她分明也是故態復萌,做出了尖酸刻薄的樣兒。


    那臉上嫉妒的表情,分明是藏都藏不住。


    「二妹妹說哪裏話,咱們打小就交好,這情分也是不會變的。」


    一邊這樣子說著,元幽萍卻也是不覺伸手,輕輕的攏住了元薔心的手掌。


    元薔心卻輕輕的抽迴了手,冷笑:「叫我二妹妹,南府郡也還有個二小姐。如今滿京城都唿她叫元二小姐,生生將我給比下去了。元家有兩個二小姐,那可怎麽算?」


    元月砂輕柔的福了福:「薔心,是我的不是,我向你賠個不是。」


    元薔心原本想著要跟元月砂吵,可元月砂偏偏不跟她吵。


    如此一來,反而顯得元月砂好似一團棉花,硬生生的一拳錘過去,反而是使不上什麽力氣。


    元薔心有些急,她好不容易出來,如此心心念念,就是為了鬥元月砂這個狐媚子。如今這狐媚子連範夫人都鬥倒了,誰都知曉祖母偏心,而北靜侯府對元月砂的印象也是極不錯。雖元月砂還假意清貴,可瞧這樣兒,或遲或早,都是會嫁入那北靜侯府,嫁給蕭英。


    這也是元薔心斷斷不能容忍的。


    這一次出來,她就是要毀了元月砂這段好姻緣。


    她花了重金,買通了北靜侯府的下人,知曉過一會兒蕭英會過來。


    所以如今,元薔心幹脆如此尖酸刻薄,刺激元月砂。


    隻盼望能激怒元月砂動氣,跟自己鬧,跟自己吵。


    然後,自己再趁機跟元月砂動手,元月砂必定是會還手。這樣子一來,元月砂的醜態,蕭英也是能看得清清楚楚了。


    到時候,自己再委委屈屈的哭訴,說是元月砂先挑釁先動手,一切都是推到元月砂的跋扈上麵。如此一來,元月砂也是什麽都不能說。更不必說,她還找挑到了個幫襯的。而這個幫襯自己的,必定能替她證明,是元月砂欺辱自己。


    皇宮之中,竟然讓元月砂動了手,如此這般,傳遍了整個京城,元月砂的名聲定然是會被毀了去。到時候,北靜侯府再怎麽樣,也不能娶個聲名狼藉的女子。


    這元月砂,絕對不要想著,順順噹噹的嫁入北靜侯府。


    元薔心狠狠的咬著牙關,竟似咬得牙都快要碎了。


    可偏偏,怎麽也是沒想到,元月砂居然是這樣子軟綿綿的,逆來順受的樣兒。


    瞧來,竟似不敢與自己相爭,料來是第一次踏入皇宮,居然是被嚇破了膽子,故而也是不敢如何言語。


    總不能元月砂瞧著溫溫柔柔的,自己上去扭打,如此一來,聲名盡毀的可是自己。


    元薔心卻也是不依不饒,非得要從雞蛋裏麵挑出骨頭出來。


    她就不信,元月砂當真是個泥捏的菩薩,怎麽都不會生氣。


    縱然是個泥菩薩,她便是不信,自己不能挑出三分火氣。


    「大姐姐,你隻恐沒見過這般虛偽的人。這麵子上,做出這麽偽善的樣兒,可是實則呢,這心裏彎彎道道也是不知曉有多少。你來咱們元家,不就是為了搶東西。你一個南府郡的丫頭,什麽都沒有,所以絞盡腦汁,盡是想要搶別人的。你若不想別人叫你元二小姐,大可跟別人說清楚,卻偏生在我麵前裝作一副很委屈的樣兒。這樣子楚楚可憐的姿態,卻也是拿來給誰瞧呢?我卻也是瞧不上。」


    元月砂仍然是一副溫溫柔柔的樣兒,並沒有因為元薔心這樣子的話而動怒:「若薔心妹妹想要,我如今自可以去跟這裏每一個人說,讓她們為了讓你歡喜,不稱唿我做元二小姐。」


    仿佛元薔心讓她做什麽,她都甘之若飴,甘願如此。


    可饒是如此,卻也是讓元薔心為之氣結。


    倘若當真讓元月砂如此,那麽便是會讓所有的人知曉,元薔心是何等跋扈。


    元薔心頓時氣惱:「元月砂,你的心計可謂是狠辣,如今你便是想著,讓那所有的人知曉我是跋扈無禮,竟然是做出這樣子的事情?」


    元月砂也是委屈無限:「我隻是想讓妹妹歡喜,卻也是不知道怎麽了,總是讓你生氣。」


    她腦袋輕輕的垂著,眼底卻也是不由自主的流轉了那一縷清潤幽光。


    竟似隱隱有些嘲諷的味道。


    正這樣子說著時候,禦花園中稍稍有些了動靜,卻也是一堆妙齡女郎簇擁著貞敏公主盈盈而來。


    貞敏公主身為宣德帝最寵愛的公主,自幼便是受盡了寵愛,千百愛惜,萬般疼護。而她不但容貌美麗,而且在這樣子的嬌寵之下,竟沒有養出什麽驕縱的性子,亦越發顯得難得。如今禦前比武,專門挑的是少年的兒郎,有品階的武將,誰都知曉這是給貞敏公主禦前選婿。而這樣子的恩寵,歷來的公主也是極少有的。


    一時之間,貞敏公主可謂是風頭無二,極為耀眼。


    而今日她身著淡綠色宮裝,裙擺上繡的是貞敏公主最喜愛的白曇花,領口一串明珠,更襯得臉頰粉嫩,嬌艷欲滴,美艷不可方物。任誰是瞧見了,也是忍不住浮起了一個念頭,眼前少女無愧為龍胤最尊貴的女郎。


    可誰也是沒留意到,這年幼的少女眉宇之間卻仍然有那幾許淡淡的青澀。她掩飾得極好,舉止也是極為恬淡,可貞敏公主未必便是十分快活。


    然而元薔心眼珠子一亮,竟似看到了讓她極為歡喜的事情。


    元薔心更忍不住嬌滴滴的說道:「月砂姐姐,你瞧今日,貞敏公主這一身衣衫,可是與你的十分相似?」


    她嗓音不大,可也不小,周圍的人都是聽到了,無不紛紛望過來,目光在元月砂和貞敏公主之上逡巡。


    要說相似,那也是並不如何完全相同。


    那刺繡的花樣兒,乃至於刺繡的位置,都是不一樣的。一個是牡丹,一個是白曇。


    隻不過都是淡綠色料子,白色花朵,乍然一看,是有幾分相同的。


    貞敏公主也是認出了元月砂,不覺微微有些尷尬。


    這撞衫不撞衫兒的事情,貞敏公主並不如何計較,也不如何在意。


    她隻是不喜歡看到元月砂,想要離得元月砂遠一些。


    就算是看到元月砂,貞敏公主也是會很不舒服。也許母妃很喜歡元月砂,樂於跟元月砂如此的合作。可是貞敏公主卻是並沒有這樣子的熱情,甚至覺得這些事情很是無趣。


    想到了這兒,貞敏公主卻也是不覺眉宇間流轉了幾許淡淡的不悅之色。


    而元薔心卻也是分明錯認了這樣子的不悅之色,她頓時顯得有些興奮,咄咄逼人:「元二小姐,你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貞敏公主何等尊貴,金枝玉葉,最尊貴不過的人物。試問整個龍胤,又有哪個姑娘能將貞敏公主給逾越了去?可是偏生你卻也是不知曉好歹,居然故意如此無禮,這一身衣衫,居然是故意撞上了貞敏公主的。你自然是知曉,今日的禦前比武對貞敏公主是極為重要。可是你偏生,故意招惹這麽些個晦氣。」


    她這樣子一說,周圍留意的人卻也是更多了,周圍的人不覺竊竊私語。


    無論元月砂是不是故意的,可是這樣子衣衫忽而就撞了,多少有些兆頭不好。


    平時貞敏公主雖然是並不愛計較,可是如今,說不準這心裏麵也是會有一些看法的。


    貞敏公主如今迴過神來了,她是個冰雪心肝的人,自然也是瞧得出來,這元薔心是拿自己這個公主當槍,拿捏元月砂。


    貞敏公主秀眉輕攏:「區區小事罷了,也沒什麽了不起。」


    元月砂更福了福:「容月砂換了這一身衣衫。」


    元幽萍臉色變了變,元薔心更是咄咄逼人:「可笑,你如今這副委曲求全的樣兒給誰看,這故意為之,去換衣衫,是要別人覺得貞敏公主欺辱了你,委屈了你,逼迫了你不成?你故意做出這麽一副楚楚可人小白花的臉兒,卻給最高貴的公主臉色看,元月砂,你果真是有心計。」


    她就是要在人前,撕破元月砂那故作可憐的嘴臉。


    這麽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最可憐了,元薔心非得狠狠撕碎了不可。


    就在這時,元薔心眼波餘光輕掃,瞧到了一道令她魂牽夢縈的男子身影。她的那些個銀子,花得也是值得,蕭英果然是來了這兒。元薔心眸光一亮,盈盈向前:「北靜侯,你瞧元月砂和公主一身穿戴相似,可是能及得上公主十分之一?」


    蕭英眉頭輕攏,有些不悅。


    別人目光凝聚在蕭英身上,誰都知曉,元家想要將元月砂嫁入北靜侯府。雖然元月砂人前口口聲聲的不嫁,卻也總是難以令人信服。


    如今蕭英在這兒,他對元月砂的看法,卻也是無比的要緊。隻瞧蕭英對元月砂是否維護,就能看得出來,蕭英樂意不樂意元月砂嫁過去。


    貞敏公主瞧見了蕭英,卻忽而輕輕的垂下頭去,下意識的捏緊了手帕。


    蕭英淡淡說道:「薔心小姐說笑了,米粒之光豈可與皓月爭輝,相信她也並不是故意的。」


    旋即,又補了一句:「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他雖不見得對元月砂有什麽惡感,可是自熱而然,有些個高傲姿態的。


    正因為他對元月砂並無惡意,那種瞧不起卻反而是貨真價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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