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悟道之境後,陸晚蕭的靈魂仿佛無限升高,進入了一個神秘領域。


    他看到一片無垠星空,而他,立足其中。


    他的感知此時仿佛被放大了無數倍,整片星空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這種感覺著實妙不可言。


    點點繁星透著明亮的光,巨大的行星在沉眠中眷戀著星光的陪伴,卻又清冷得不帶一絲溫存。


    恰是在這不帶一絲溫存的清冷當中,他卻如同迴到了母親的懷抱,帶著一身風塵撲進了如水星空的陪伴。


    他甚至有那麽一刹那的時間,願意為此沉淪。


    平日裏看不見的道則如絲線一般在虛空中飄蕩,清晰可見;


    甚至有蒼涼悠遠的道音在他耳邊環繞!


    這一刻,他無限接近道。


    道……觸手可及!


    “悟道之境……”陸晚蕭輕聲呢喃,目光平靜。


    他現在感覺自己的狀態,前所未有的好!


    甚至他有種可以揮手間打爆一切的錯覺。


    但他也知道這是每一個進入悟道之境的人都會遭遇的錯覺。


    有些心誌不堅的人甚至會在這種錯覺當中迷失自我,淪為道奴。


    道奴,失去本我的存在,為道而生,為道而死,隻是一群可憐人罷了。


    關於道奴此處不再贅述,簡而言之,他在力量麵前並未迷失本性,始終一副古井無波的模樣。


    “道則如絲,這一世,我掌握的是什麽道?”他望著身邊隨處可見的絲線,陷入沉思。


    刑真說的話給他帶來了極大震撼,之所以進入悟道之境也是因為刑真所說的那番話,令他的迷惘被破開。


    “誠然,一直以來我隻是在使用生命,而非享受生命……”他的聲音在整片星空中迴蕩,低沉而又執著:“我隻是盲目追求著永生,但我的初心呢?”


    雖然他活了無數年,但這無數年的光陰他其實一直在修煉求道當中度過。


    一次閉關萬年,隻是常態。


    時間於他而言概念不深,向來在靜默的閉關中惟妙惟肖地轉瞬即逝。


    “曾經的我為了家族而追求強大……”陸晚蕭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時間長河,他看到在一個破敗的小院裏,一個倔強的少年正為了重振家族的希望而賣力修煉。


    冬日暖陽,初雪飄零,整片大地都是一片白雪皚皚的景象。


    少年頭上,肩上,都被覆上了一層積雪,手中的三尺青鋒一劍一劍刺向空氣,一絲不苟。


    用劍尖挑起的微風,讓周圍掀起一片飛舞的冰晶,陽光照下,閃閃爍爍的一片,很是好看。


    冰晶落處,一個人出現。


    是個年紀與他相仿的少年,唯一不同的,是目光。


    “越淋漓,雪中練劍,好興致啊。”來人的眼中滿是歡樂陽光,似溪流飛蕩不息。


    而他的眼中卻是深邃悠遠,像一池深潭般波瀾不驚。


    越淋漓……他前世的名字,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沒人這麽叫過他了,歲月久遠,久遠到他幾乎忘了這個名字。


    “任秋溟,你有什麽事?”他的聲音稚嫩,卻有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成熟早智。


    “什麽事?”任秋溟反問,有點玩笑的意味,“淋漓,難得那麽好的雪,我們可以玩個痛快!”


    “別鬧了。”越淋漓轉身繼續揮劍,“我的劍法還不夠純熟……”


    話音未落,背後卻被一個冰冷的東西砸中,那是個雪球。


    “秋溟哥!”越淋漓生氣的轉頭,冷不防又是幾個雪球紛遝而至,砸了他滿頭滿臉。


    “好哇,秋溟哥,你這是逼我動手!”越淋漓佯裝生氣地揮舞長劍,向任秋溟跑去。


    他自己卻沒有發現,在他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屬於少年的天真與童稚。


    “來啊,看你能追到我嗎?”任秋溟眼中的笑意更濃,望著這個被他視為親弟弟的少年臉上難得的笑容,他很欣慰。


    或許是無數壓力早已在這個少年的心中沉澱,累積,堆砌了太多太多,即使是他這個做哥哥的精心安排好了的快樂,也隻能算是片羽毛,飄落在越淋漓的心上,留不下一絲痕跡。


    兩個少年心照不宣地珍惜著這份難得的喜悅,在清晨潔白的雪上奔跑著,構建出一副和諧無比的畫卷……


    畫麵一轉,所有冰雪瞬間消融,被大火吞噬。


    曾經的少年已經長大,長大後,卻站在對立的位置……


    “秋溟哥,為什麽你……”越淋漓無力地軟倒在地,臉上帶著不可思議,顫抖地望著他曾經最敬愛的大哥。


    任秋溟的身影在大火中若隱若現,火光映著他的臉,將他臉上的血跡映得格外妖豔。


    他的手中握著一柄長劍,長劍此刻卻插入了一個老者的身體,鮮血淋漓。


    老者已死,死不瞑目,瞳孔完全擴散之餘,仍能看出其中的痛心與憤怒。


    這是任秋溟的養父,亦是越淋漓的生父。


    “我的傻弟弟啊。”任秋溟的目光深邃,或許歲月在他身上留下了無數痕跡,但他臉上的笑容卻是半點不變,“你要變得更強,這樣懦弱的你是贏不了我的……”


    話落,熊熊大火將所有畫麵撕碎,亦燃盡了往昔所有的美好。


    他開始變得冷酷,變得成熟。


    畫麵再轉,他正與一個小女孩對視,於屍山之上。


    “走吧。”


    “去哪?”


    “去一個充滿罪惡的地方……我帶你去殺人。”


    那一日他殺了很多人,但那都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的隻有一個——殺了自己的哥哥。


    敵國王都,皇宮大殿,他最終見到了殺死自己生父,毀滅了自己童年所有美好的元兇。


    “你來了。”任秋溟的聲音平靜,似乎早已料到了這一切。


    “我來了。”他的雙眼平靜,聲音中難以察覺的顫抖卻說明他並不像表麵上那麽堅強。


    ……


    “你要堅強。”這是任秋溟死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笑著說的,就像小時候一樣。


    一切都變了,唯有任秋溟的笑容不變。


    或許是淚水致使他的視線模糊,越淋漓望著自己從小玩到大的最敬愛的大哥,望著那個想盡各種辦法逗他一笑的大哥,渾身顫抖。


    “為什麽,為什麽你不早說!”他嘶吼著,用力抱著任秋溟逐漸冰冷的身軀,撕心裂肺地哭了。


    “當年那一戰其實你隻是想保護我,保住家族唯一的血脈,為了我,你投身敵窟,這些年來你殺光了所有仇人,卻把自己留給我,為什麽!”


    真相是殘酷的,他終究殺死了自己最愛的哥哥,他撕心裂肺地哭嚎與質問並未得到任何答案。


    唯一留給他的隻有哥哥臨終前的寬慰。


    “你要堅強。”


    ……


    歲月荏苒,最後一個畫麵閃過的時候他的身後站著百萬大軍,每個人身上都散發著強大的氣勢。


    而他身著燙金華服,傲立於大軍的最前端,所有人都簇擁著他。


    他是領袖,他是一界至尊。


    不知不覺中他身上多了一股威嚴,望著對麵的六界大軍,他的話語充滿了自信與傲然。


    “今天我們就要告訴六界的每一個人,六界已是過往,從今以後,便是七界!”


    ……


    “其實從殺死哥哥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已經空了。”陸晚蕭的雙眼重新恢複了焦距,被悲傷占滿。


    他像是在質問,又像是在自問。


    “你告訴我要堅強,可你卻不曾告訴我,我到底是為了什麽而堅強,為了什麽而永生。”他輕聲呢喃著,但他身上的氣勢卻越來越盛,纏繞在他身上的絲線也越來越多。


    大道梵音響徹星空,像是在為他歡欣鼓舞,卻掩蓋不住他信心最深處的悲傷。


    有些路,終究隻能一個人走。


    絲線將他纏繞,將他化為一個光繭,散發著足以照亮整片星空的光,他低沉的聲音亦傳遍了整片星空,不斷迴響。


    “何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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