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奚娮對關亞楠和柳葉掐架的事毫不知情,她跑出電梯間,在一間獨立病房門口見到了楚司淼。


    “楚隊,我有發現要匯報。”奚娮顧不上喘氣,坐到牆邊的長凳上,打開筆記本電腦。


    楚司淼看完最新的針孔攝像頭錄像,在自己的電腦裏調出宋格完成的坐標圖,又把重新梳理過的重點關注對象名單打開,將屏幕轉向奚娮。


    奚娮看到兩個窗口裏的東西眼前為之一亮,地圖上圈出了一個圓形範圍,裏麵密密麻麻標注有二十來個單位名稱,瑞蘭史克就在其中。而精簡到18人的關注名單中,康靖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你早想到了。”奚娮將視線移向楚司淼,看著他俊朗的臉上沉穩又淡定的表情,崇拜之情泛濫成災。神探就是神探,不用像她一樣守株待兔的等嫌疑人出現。


    楚司淼抽走她手裏的電腦,起身道,“走吧,帶你去見個人。”


    奚娮走進由兩個警員把守的病房,剛才那點興奮感瞬間蕩然無存。她驚訝的看向楚司淼,不知道該怎麽詢問。


    “白子羨,李鑫死亡的報案人。他交代不清為什麽會出現在現場,技術鑒定證實他體內有烏-頭-堿。送院之後就在昏睡,目前還沒有提供詳細口供。”楚司淼迎著奚娮質詢的目光,沉聲敘述一遍當前情勢。


    說完,他沒有再停留的意思,把空間交給了奚娮。如果說她剛才崇拜他的話,現在應該不會再有那種情緒了。如果他是無往不利的神探,那麽李鑫就不會躺在那個浴缸裏,白子羨也不會身中劇毒。


    奚娮看到房門關閉又駐足良久,才輕手輕腳的走到床邊。白子羨的麵色憔悴,粗大的留置針紮在手背上,床頭放著的心電監護儀顯示他的心率不是很穩定。


    說不出的難過湧上奚娮心頭,她萬萬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和白子羨相對。她現在究竟是什麽身份?是朋友,還是警察?


    “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病房裏安靜了片刻,昏睡的白子羨突然開始講胡話。


    “大白,大白。”奚娮趕緊喚了兩聲,伸手去摸唿叫器。


    “嗬—!”白子羨猛吸一口氣睜開眼睛,夢境和現實之間出現的是奚娮擔憂的臉。


    奚娮見他醒了,安撫性的輕拍一下被子,“大白,你好點了嗎?”


    “我沒有殺人!寶寶,你要相信我!”白子羨一把抓住奚娮的手,激動的喊道。他以為還在做夢呢,可手心裏的柔軟觸感又是真實的,讓他高興的不知怎麽才好。


    奚娮被抓得生疼,卻沒有掙開他的手,寬慰道,“你現在不能激動的,身體要緊。”


    “是,是……”白子羨連聲點頭,還是用力握著她的手不肯放開。她的臉上化著淡妝,帶笑的五官看起來是那麽的漂亮。她是得知他有麻煩所以特地趕過來嗎?


    奚娮看著他動容的表情,心裏酸楚的厲害,隻能迴以微笑。她現在希望醫生來的慢一點,好讓他緩緩情緒。


    坐在外麵的楚司淼雖然看著筆記本電腦,但注意力都集中在聽力上。他聽見奚娮輕聲細語的在說些安慰話,也聽見白子羨加速的心跳,嘴角隨即勾起了意味不明的笑意。


    讓女朋友和情敵獨處這種事恐怕沒幾個人幹的出來吧,他是不是太寬容了?


    奚娮喂白子羨喝下半杯水,值班醫生就帶著護士進來了。她起身讓開位置,緊張的盯著醫生做檢查。


    “都控製住了,等毒素慢慢代謝出去就沒事了,現在好好靜養。”醫生在病例上記錄完畢,微笑著囑咐道。


    “他現在的情況可以做筆錄嗎?”楚司淼沒有再遲疑,一步跨進病房。


    白子羨看到楚司淼臉色就沉了下去,他又看了看奚娮,瞬間明白是怎麽迴事了。感情她是為公事而來,是他會錯意了。


    “時間不要太長,他現在身體還比較虛弱。”醫生中肯的給出意見,帶著護士迅速離開了。


    奚娮看到楚司淼坐了下來,也迅速調整狀態,拿出隨身記事本站到他旁邊。


    “你在報案時稱是來n事洽談業務,具體什麽時候來的?”楚司淼沒有寒暄,迅速進入狀態。


    “我是星期三來的,金麵具之後有幾家劇場聯係我們,想請我們做巡迴演出。”白子羨沉吟一會兒才開口,眼神直接的看著埋頭記錄的奚娮。


    “具體達到時間,航班號。”楚司淼也不理會他別扭的樣子,接著問道。


    白子羨微蹙著眉,四下去尋,“我的手機呢?我是用出行軟件訂的票。”


    “你的手機現在是證物,暫時不能還給你。”楚司淼修長的手指在膝蓋上輕敲一下,又道,“根據你的通訊記錄,我們聯係到了錦都藝術宮的負責人,趙毅。據他證實你是16日中午到達n市,這兩天一直由他接待。”


    “對。”白子羨瞄了楚司淼一眼,再次看向奚娮,“昨天晚上趙毅請我吃了頓飯,然後我們就去了酒吧。”


    “哪個酒吧?”奚娮猛的抬起頭,急聲發問。


    白子羨抬手敲了敲腦門,努力迴憶一陣,才答道,“應該是叫c-culb,我不熟,趙毅說是本地特別有名的。”


    楚司淼摸出手機給杜驄發送短信,看著屏幕問,“你在酒吧裏有沒有發生什麽不尋常的事,或者見過什麽人?”


    “我記不清了……”白子羨想了想,還是搖頭了。他好像記不起昨晚發生了什麽事情,就像失憶了一樣。


    “再想想,這很關鍵。”楚司淼平淡的語氣中有了些鼓勵之意,白子羨的情況和韓震高度相似,因此他的口供很重要。


    奚娮看著白子羨有些痛苦的表情,握筆的手指用力收緊。為什麽兇手每次犯案都要綁架一個不相幹的人,他到底要利用第三者幹什麽?


    “我們坐下後談了些公事,趙毅叫了瓶酒。你知道的,談生意都少不了酒。”白子羨沉思許久,才用不太確定的聲調開口,“我也不知道是最近太累了,還是那酒太烈。我喝了大概3杯不到吧,就覺得頭特別暈。”


    “然後我就去了洗手間,當時我真的感覺很難受,後來就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去洗手間的途中或者在裏麵有沒有遇到什麽人?”楚司淼抬頭看了看奚娮,見她頷首後又問道。


    白子羨又沉默良久,緊蹙著眉頭再次看向奚娮,“我好像在門口撞到了一個服務生,當時我很急,沒看清楚他長什麽樣子。”


    “好,今天就到這裏。”楚司淼心中已有判斷,起身準備走,就見奚娮遞來請求的眼神。


    “我在外麵等你。”他接下她手中的記事本,大步離開了病房。好吧,他確實是個非常寬容的人,尤其是對奚娮。


    “我是不是洗不清嫌疑了?你們會抓我嗎?”白子羨見奚娮選擇留下,感動又湧上心頭。


    奚娮躬身幫他拉好被子,輕聲道,“放心吧,我們會盡快破案的。”


    她現在有些明白楚司淼麵對韓震時的心情了,雖然他非常善於控製情緒,但當時他一定是心痛又著急的。


    “警察……”白子羨看著奚娮柔美的臉龐,頗為感歎的喚了一聲,“寶寶,當警察真的能讓你快樂嗎?”


    在他的認知裏,奚娮是個明豔活潑的人。可她剛才錄口供時的神情是那麽嚴肅,讓他感覺好陌生。


    “當警察無關快樂,隻關乎信仰。”奚娮轉頭看向房門,杏眼中是堅定的柔情。


    加入刑偵隊後她才真正懂得了信仰二字的意義,這是以前做片警時不曾體會過的。甚至連那三年裏,她都沒有深思過。是楚司淼給了她機會,帶她領悟到其中真諦。


    白子羨的心緒因為這句話而震動,隨即又低落了下去,“他真的這麽好?讓你死心塌地的跟著,值得嗎?”


    “他很好,無論從任何方麵。”奚娮迴頭看著白子羨失落的樣子,答得毫不避諱。


    白子羨訕訕的笑了,抬起手來,“寶寶,我認輸了。在你心裏,我跟他根本沒得比。”


    這是奚娮第一次表達對一個男人的鍾情,還是用如此直白肯定的方式。他心裏什麽都明白了,這場競賽還未開始,他就已經輸得一敗塗地。


    奚娮笑意柔和的握住白子羨的手,又輕輕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大白,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無論任何時候,我都跟你站在一起。”


    “我明白,謝謝你。”白子羨克製住情緒,沒有用力握她的手。他們的關係隻能止步於朋友,他也應該感恩才是,不敢再妄求了。


    “要不我給邵阿姨打個電話吧,你身邊沒人照顧不行。”奚娮把他的手放進被子,提了個現實話題。


    白子羨卻搖頭了,“算了,我媽你還不知道啊,這個時候一心都撲在她的學生身上。”


    “那要不這樣吧,我去給你找個護工。”他這麽一提,奚娮也想起了快高考的事情。身為高三班主任的邵阿姨肯定抽不時間過來。


    白子羨本來想拒絕,轉念又點頭了。奚娮是個熱心腸,要是他不接受建議,她一定會親自上陣的。這個節骨眼上還是不要給她添麻煩了。


    “那行,我現在就去落實,你好好休息。”奚娮見他同意了,心裏也放鬆不少,趕緊告辭了。


    她去護士站要了服務公司的電話,又返迴病房囑咐門口站崗的同事多多留心,這才下樓去了。


    楚司淼站在綠色通道出口,聽到身後響起熟悉的腳步聲就微不可見的笑了。看來他的小女友還是很自覺的,逗留時間沒有超出他的預估。


    “你怎麽跑這兒來了,害我找半天。”奚娮小跑上前,伸長脖子往外麵望去。商務車已經不見了,看樣子是他吩咐關亞楠迴去了。


    “你希望我偷聽你們談話?”楚司淼不滿的問道。


    奚娮眨了眨眼睛,佯裝不樂意的嘟起嘴,“你怎麽這麽大度?難道不怕我背著你幹壞事?”


    “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習慣不好,得改。”楚司淼抬手在她額頭戳了一下,自顧自朝外麵走。


    奚娮摸著劉海追上前去,不太放心的說,“我們怎麽迴去啊?要不去打車吧。”她實在不適應瞬間移動,很怕他又要帶她飛。


    楚司淼在心裏輕笑一聲,自然的放慢腳步,“我要去走走,有興趣嗎?”


    “有,有興趣!”奚娮立即點頭了,她忙了兩個星期就上周休息了一天,現在迫切的想趁夜深人靜放放風。


    楚司淼見她忽閃著大眼睛很是興奮的樣子,愉快的催促道,“那還不抓著我的手?”


    奚娮輕笑著牽住他的手,任由他往黑暗的角落裏走。為了散步她豁出去了,瞬間移動後遺症暫且忽略不計吧。


    有了外星人助力,奚娮霎時間就離開了擁擠的城市。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寬闊湖水,岸邊有成排的紙燈籠,一直延續到湖心島上的亭子旁。


    “哇~這是哪兒呀,好漂亮。”奚娮撐著有些發暈的腦袋跑了幾步,被四周靜謐的景色驚豔了。


    楚司淼沒有迴答,也沒有上前,隻是駐足欣賞著。以前在n市工作時他常來這裏散步,而今天,熟悉的風景和紅燈籠因為奚娮的到來顯得尤為美麗。


    盡管她身上穿的是再普通不過的休閑衛衣,但那張被燈籠映紅的嬌美臉龐,還有歡唱雀躍的笑聲都讓人心醉。


    奚娮一直跑到湖邊,才站定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有別於市裏混合了汽油的空氣,這裏的風格外清冽,舒服的她連聲歎喂。


    她自顧自陶醉好一陣,才發現楚司淼並沒有過來,忙迴身喊道,“喂,不是要走走嗎?站著可不算走!”


    楚司淼負手低笑一聲,閃身移動到奚娮麵前。


    “犯規,這叫什麽走?”奚娮不滿的嘟囔一句,轉身往燈籠更密集的地方走。


    楚司淼也不去追她,跟在後麵緩步而行。波瀾不揚的湖麵上有兩人的清晰倒影,倒是別樣愜意的體驗。


    奚娮邊走邊把腳邊的石子踢進湖裏,思緒在高低起伏的叮咚聲中沉澱下去,“下一步我們該怎麽做?”


    她雖然很願意排除雜念享受難得的放鬆,但案情不等人。特別是今晚又在酒吧取得了突破,說不著急是假的。


    “你照常去酒吧,我已經安排了走訪排查。”楚司淼見她問公事,就上前和她並肩。


    奚娮轉身蹲下去,撿了幾個石子往湖裏擲,“你打算廣撒網還是抓重點?”


    “目前懷疑康靖還缺實質性證據,明天去隻是初步接觸。”楚司淼提著褲管蹲下,從她手裏選了塊扁圓石子,在湖麵上留下一串漂亮的水漂。


    奚娮反複思量著他的話,輕聲道,“我有種感覺,他就是兇手。”


    “依據呢?”楚司淼淡然一笑,他理解她破案心切,但現在又是最急不得的時候。


    “直覺。”奚娮轉頭,眼中泛起肅然精光,“女人對男人的直覺,他是個很有魅力的人,也是個我一眼看不透的人。”


    今晚和康靖短暫的會麵又浮現眼前,奚娮不知怎麽的竟感覺到了害怕。她無法從他的表情和肢體語言中辯出真假,甚至連他的用意都揣摩不透。這樣的人往往是出色的權謀家,擅長操控人心。這樣的人也是最危險的,是心理側寫師的宿敵。


    楚司淼注視著她神情複雜的臉,沉聲提議道,“把你的考慮都說出來,我聽聽。”


    奚娮起身再次朝木棧道走,聲調不低也不高的說,“首先,我們要找的是一個變態殺手。普通三大動機都不適用,他不為財,不為情,也不是尋仇。他隻是在殺戮中滿足自己,滿足心理上的某種幻想。”


    “第二,根據兩起案子的案發地來看,他是一個單線殺手,這點你也已經想到了。他非常謹慎,也喜歡任何事都牢牢掌控在手中。所以他隻在熟悉的固定區域作案,不會去陌生的地方。”


    “還有,他的智商非常高。擅長聊天和察言觀色,能在人群中迅速鎖定目標。”


    奚娮說到這裏稍作停頓,她反身靠在木欄杆上,看著楚司淼說,“我今天和康靖接觸,意識到他非常聰明,也很會聊天。他有自己的一套說話方式,既不給對方壓迫感,又能預期達到目的。”


    “奚娮,你在害怕。”楚司淼抬手將奚娮鬢邊的碎發別到耳後,言語間皆是篤定。


    她的語氣雖輕,心跳也很平穩,但他還是察覺出了不同。或許就是她此刻有些冷漠疏離的神情,作了泄露內心真實感受的小偷。


    奚娮的心沒來由的輕顫一下,嘴角上揚劃出複雜弧度,“是的,我害怕。我從來沒有在實戰中麵對過這樣的對手,我很怕這種人。”


    “司淼……”她聲線顫抖的輕喚一聲,轉身又將目光投向暗色水麵,“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當你向深淵望得太久時,深淵也會迴望你。”


    告訴楚司淼的並不全是實話,奚娮曾經遇到過一個複雜的對手。那一次,她失足跌入深淵,乃至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覺得這輩子是萬劫不複了。直到遇見他,她才覺得又看見了光。


    “與惡龍纏鬥過久,自身亦成為惡龍;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將迴以凝視。”楚司淼從後將奚娮擁入懷中,伏在她耳畔低聲念出原句,“這是尼采的名言,我念的對嗎?”


    大提琴般低吟的悅耳聲音帶著沉穩力量堪堪落在奚娮心頭,也沾濕了她的雙眼,“是的,其實也不是。當你看深淵夠久,深淵會毀滅你。”


    楚司淼以絕對保護姿態將奚娮嬌小的身軀完全攏入羽翼之中,提出切實建議,“如果你不想繼續,我不勉強你。”


    那種複雜難明的感覺再次侵蝕了他的心,他雖然把奚娮抱在懷中,卻無法感知她的內心。她的心似乎空白一片,又像有一抹揮之不去的陰霾。甚至於她此刻連一點心理活動都沒有,腦電波也平滑的像直線一般。


    奚娮微怔,隨即無聲的笑了。她伸手扣住楚司淼緊實的臂膀,感受到了來自他的無言心疼與安慰。


    “不,我不退。這一次,打死也不退。”奚娮的語調不輕也不重,合著風聲的節奏婉轉著。


    她想再賭一次,和天對賭,也和自己賭。她奚娮究竟是困在池中的魚,還是能越過天門的龍,她要知道答案。


    楚司淼的心因為這句話狠狠一抽,踟躕片刻還是問了,“你的犯罪心理分析是跟誰學的?你真的隻是浙江警察學院畢業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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