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緋不能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望著傅清明問道:“你說什麽?”

    傅清明沒法子,默默地又重複了一遍:“她已經……”

    這迴阿緋聽明白了也想明白了,然後不出所料地便用一種憎惡的眼神看向傅清明。

    閣樓裏靜靜地,窗外一陣風穿過花枝,枝頭上一朵花苞搖了搖,居然直接掉了下來。

    是的,紫珊夫人居然已經死了。

    就在傅清明剛剛策馬進入帝京的那一刻,她神秘地死在被囚禁的房間裏,不知道兇手是誰,或許隻是自殺而已。

    傅清明再能耐,也沒有起死迴生的能力,也就是在那一刻,從十八裏鋪迴來路上的那種不妙的預感更重了些,紫珊夫人的無端闖入公主府,要救那本來已經身亡了的四王爺……這本來就夠叫人莫名了,到如今連紫珊夫人自己也死了。

    然後傅清明想到阿緋入宮的事,他忽然有了一個朦朧的不甚清楚的想法:自己好像入了圈套。

    從十八裏鋪發現朱子的行跡,到紫珊夫人趁虛而入……有人似乎是故意把四王爺的事鬧出來,鬧在阿緋的跟前,仗著她失去記憶不知內情。

    阿緋以為四王爺在天牢,卻不知他已經死了,這一筆她無法從慕容善嘴裏問出端倪來,就隻能找傅清明。

    傅清明就算是把四王爺早已身亡的事實說給她,她也不會輕易相信,必然要再問紫珊夫人。

    但紫珊夫人也死了,還是死在傅清明的“手中”。

    傅清明看著阿緋的臉色:“你要相信,這件事跟我無關。”

    “哪件事?”阿緋眯起眼睛看他。

    是啊,紫珊夫人的死跟她無關,然而紫珊夫人是為四王爺而死。——傅清明喉頭一梗,四王爺的事,多多少少其實是跟他有點牽連的,把四王爺之事端在阿緋麵前的人顯然也知道這一點,知道他無法完全撇清。

    傅清明似乎聽到冥冥中不知是誰笑了一聲,半帶得逞後的得意。

    阿緋轉身要走,傅清明攥住她的手腕:“殿下!”

    他的聲音低沉,有一股天生的威嚴,讓人不知不覺懼怕、臣服,但對阿緋卻全然無效。她仍舊隻是目視前方,連看也不看他一眼:“你還有什麽事嗎?”

    傅清明看著她冷淡的臉色:“你要去哪裏?”他走到她的身前,溫柔地看著她。

    視線被擋住,阿緋微微抬著下巴,映入眼簾的正

    是他的頸間,黑色罩服的領口,露出一抹雪白的裏衣,兩層交疊,很是整齊。

    阿緋盯著那看了一會兒,目光往上,是他的脖子,還有一點下巴的影子,阿緋竟然身不由己地怔了怔,隨即小心地把目光往旁邊移開:“我迴府。”

    傅清明輕聲道:“好不容易來了一趟,就在府裏多呆幾日好嗎?”

    阿緋嗤了聲:“你在做夢嗎?”

    傅清明往前一步,手攏上她腰間:“我知道我惹了你不高興,所以今天特意讓人做了些你愛吃的……算是向你賠禮,你一定會喜歡的。”

    “什麽……”阿緋剛要問是什麽好吃的,幸好反應得快,立刻變了口風,“傅清明,你當我是什麽……我稀罕你這裏的吃食?公主府裏沒有麽?少來這套!”

    阿緋不屑一顧說完,打開傅清明的手,剛邁步要走,卻聽身後那人說道:“我在迴京的路上,看到有農家挑了一筐紅薯……因記得殿下愛吃,故而特意買了下來……”

    阿緋咽了口唾沫,站住腳:“在……在哪?”

    傅清明道:“我已經叫人去準備了,你就留下來,等著吃便是了。”

    “不,”阿緋很有氣節地,“在哪你告訴我,我要帶走。”

    傅清明早就料到她會這樣,微微一笑,道:“我新請了一個廚子,他擅長用紅薯做一道甜點,別的地方可是吃不到的。”

    阿緋不知不覺地跟著說:“那……那你做好了送到公主府吧。”

    “這甜點要趁熱吃才行。”

    “哪這麽多規矩!”

    “殿下嚐過了便知道。”

    阿緋懷疑地看著傅清明,有些明白他大概是存心要用食物來誘惑她,可雖然明知道如此,想到那甜如蜜的味道,阿緋還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想:“吃一頓飯的話又有什麽事?吃他一頓,我也不虧。”

    傅清明用這法子暫時把阿緋留下來,心中稍微歡喜了會兒,他不敢怠慢,親陪著阿緋坐了,丫鬟們送了茶過來,傅清明道:“你愛喝的紅茶,我叫人加了一點蜜在裏頭,嚐嚐看可好?”

    阿緋掃他一眼:“你對我這麽殷勤做什麽?我可不喜歡,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傅清明啞然,繼而一笑,自己握了茶杯喝了口,阿緋才也跟著喝了一口,果真淡淡地清甜,合著紅茶的氣息,很是愜意,不由地喝了兩杯。

    日影從門外爬進來,

    阿緋扭頭看了會兒,忽然問道:“傅清明,你知不知道皇叔怎麽病了的?”

    傅清明眉峰微微一蹙:“嗯……禎王爺,是在兩年前忽然患了急病,當時沒當迴事,延誤了治療,便留下病根兒了。”

    “什麽急病?”阿緋忙問。

    傅清明道:“起初隻是著涼,後來不知為何咳嗽的越發厲害……據太醫說是傷了肺。”

    “這應該不算是太大的毛病,怎麽兩年了還沒治好,反而……好像更嚴重了?”

    傅清明斟酌著:“太醫說,這毛病是需要靜心休養的,但禎王爺為著國事格外操勞,另一方麵,則是一直記掛著公主……故而身子一直都沒有養起來。”

    阿緋不由地長長地歎了口氣:“皇叔……真是的……”

    傅清明安撫道:“如今你迴來了,王爺大概會寬心許多,身體估計也會恢複的。”

    阿緋垂了眸子:“但願如此。”

    南鄉對於阿緋居然留下來了這件事表示震驚,本來想到傅清明跟前去抗議的,卻被唐妙棋攔住了,她語重心長地說:“南鄉,這樣去的話隻會討嫌……你爹不會聽你的。”

    “那怎麽辦?”南鄉不能相信阿緋進了將軍府後居然還能跟在公主府一樣自在,而身為將軍府少主人的他,依舊吃癟如故,實在不甘心的很。

    “別急,姐姐在想法子。”唐妙棋臉上依舊笑吟吟地,南鄉望著她的笑容,才稍微覺得有點安心,雖然一開始這位“唐姐姐”進府的時候他本來是不喜歡的,總是用戒備的眼神看她,可是卻發現她的武功很厲害,人也聰明,加上樣子不壞,最重要的是她會教自己習武,還經常弄些好吃的東西……小家夥漸漸地喜歡上她,覺得有個人照顧自己也挺不錯的。

    目前南鄉最想對付的人是阿緋,整個將軍府裏沒有人敢跟他一起鬧,隻有唐妙棋還堅定地站在他這邊,南鄉簡直把她當成了最能倚靠的人。

    “唐姐姐,一定不能放過她啊。”南鄉重新叮囑了一句,小家夥年紀雖然不大,卻十萬分的記仇,說起這句來眼中還閃爍著仇恨的光芒。

    唐妙棋點頭:“南鄉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放心吧!”這句話當然可以倒過來說。

    中午吃飯的時候,南鄉瞧見丫鬟們川流不息地送菜去花廳,起初還不以為然,漸漸地反應過來,這些都是給那個惡公主吃的,南鄉蹦躂著去看了會兒,發現好些新鮮的吃食,心中更為不平。

    南鄉正怒氣衝天地來迴走動,見個丫鬟端著一盤不知是什麽的經過,便喝道:“站住!這些東西都是端去哪裏的?”

    那丫鬟忙行禮:“小公子,這是將軍為了公主殿下準備的吃食。”

    南鄉咬牙道:“她中午留下來吃飯是嗎,好,你進去跟父親說,我是不會跟她同桌兒吃的!”

    丫鬟略微驚訝,而後小心道:“小公子,將軍好像並沒有要小公子跟殿下同桌……將軍此刻正陪著公主殿下一塊兒用飯呢。”

    南鄉大為意外,繼而更為憤怒:“什麽?爹在陪著她?”

    丫鬟低聲道:“是的,小公子……這菜再耽擱下去就冷了,奴婢先告退了。”

    南鄉見那丫鬟端著菜極快離開,小小地胸膛幾乎要氣炸開,心想:“平日裏爹都從來不陪著我……隻有過節的時候才勉強跟我一塊兒吃飯,那個人憑什麽這麽特殊?”

    南鄉又氣憤又委屈,來不及去找唐妙棋討主意,看看那丫鬟正拐彎,他便拔腿追了上去。

    傅清明親手剝了一隻蝦放在阿緋跟前的盤子裏,他旁邊的盤子裏一大堆殼,阿緋麵前卻一個殼也沒有,她先前試著要自己剝,結果卻被紮了手,於是便悻悻放棄,幸好這蝦子新鮮清甜,她才肯吃傅清明剝的。

    傅清明是用了心的,除了新鮮的蝦子,還有一條黃魚,被請來的名廚用心整治了一番,魚肉鮮嫩,十分美味,阿緋竟也不挑剔了,吃了半條,又喝了一碗魚湯,隻不過到底是沒有稱讚傅清明半句。

    這些都吃得差不多了,阿緋正惦記著紅薯,卻聞到一股焦甜香氣撲鼻而來,外頭一個丫鬟急急進來,把個食盒打開:“殿下,將軍,這是‘金玉滿堂’。”說著便把那一盤給端了出來。

    阿緋還沒吃,眼前先是一亮,見眼前的盤中金色透亮,不知是什麽東西。

    正盯著看,卻見傅清明拿筷子沾了水,去撥開一塊兒夾起來,阿緋看有一道金絲被拉長,不由驚奇。

    傅清明將筷子往迴一頓,那柔軟的金絲卻不知不覺硬脆而斷,傅清明才把那塊放在阿緋碗中:“嚐嚐看。”

    阿緋半信半疑地吃了口,咬開外頭一層晶亮的糖衣,裏麵卻是軟甜的紅薯,阿緋大喜,也不怕燙,忙忙地吃了那塊,道:“我自己來!”

    她也去夾了一塊,那金玉滿堂粘在她的筷子上,果真也拉出一條長長地糖絲來,阿緋偏不弄斷它,反而低頭過去,一口咬住,舌尖上

    甜甜地,極快化開。

    阿緋喜歡至極,順著那條金色糖絲一路上舔過去,把跟糖絲全吃盡了,才又吹一吹那紅薯,慢慢地吃掉。

    傅清明在旁邊大開眼界,不知不覺竟露出笑容。他自十八裏鋪迴來路上,總記掛著阿緋怕是會不高興,想著要討她歡喜,便叫人去整治了些上好的紅薯,又特意派人請了京內的名廚迴府……卻沒想到效果竟如此的好,且見阿緋吃得高興,他心裏喜悅自不必說。

    阿緋哢哢嚓嚓,吃了半盤子金玉滿堂,這東西要趁熱吃,涼了的話便會都粘在一塊兒,幸好傅清明得了廚師囑咐,事先便動手將紅薯一塊一塊分開來,除去這一宗,涼了的話外頭的糖衣更脆,吃起來別有風味。

    正在高興,外頭氣衝衝地進來一個小人兒,自然是南鄉。

    南鄉本來極為不高興,闖進來後,見傅清明坐在阿緋對麵,臉上竟笑意融融地,小孩子一看,先是一怔,而後便有些委屈,原來傅清明麵對他的時候多半都是一本正經,極少麵露笑容的,如今卻是對著那個人笑。

    傅清明轉頭看南鄉進來,有些意外,兀自給阿緋夾了一筷子,才慢慢問:“怎麽這會兒來了?不去吃飯?”

    南鄉本要行禮,這會兒卻也不行禮了,直直看著他:“爹,你為什麽陪著她吃飯,卻從來不跟我一塊兒吃?”

    傅清明一皺眉,阿緋正在舔唇邊的糖絲,聞言也怔了怔。

    南鄉說了這句,眼睛裏已經冒出淚花來,顫抖著聲音說道:“爹,你偏心,你總是對外人好,對我一點也不好。”

    傅清明眉頭越皺:“放肆。”

    南鄉抿著唇,看看傅清明,又看阿緋,看向阿緋的時候,眼睛裏卻透出怒火來,大聲叫道:“我討厭你!”

    “住口!”傅清明忍不住提高聲音,“誰教你如此無禮的?”

    南鄉眼中的淚啪啦啪啦掉下來,阿緋看著他,又看看傅清明,慢慢說道:“我聽說有位唐姑娘會教導他……”

    傅清明一怔,南鄉也愣神,阿緋依依不舍地把筷子放下,站起身來:“我不過是來吃頓飯罷了,又不是來搶人,一個個如臨大敵的做什麽?吃飽了,我要走了。”

    阿緋邁步往外走,傅清明沒想到她居然說走就走,來不及多想她那句話,起身便將她攔住:“阿緋!”

    阿緋歎了口氣:“傅清明,說實話,你是不是該想想同我休離的事?”

    傅清明心頭一涼:“殿下,你說什麽?”

    阿緋看看南鄉,才又抬眸看向門外:“你有個這麽大的兒子,還有兩情相悅的人,左思右想我都是個外人。何況論起權勢,大啟沒有人比你傅大將軍更能一手遮天了,有沒有那個駙馬的名頭都不打緊,你說是嗎?”

    南鄉這才明白她的意思,頓時喜道:“爹!不要當駙馬啦!”

    傅清明看著阿緋,瞧見她嘴角還有一縷糖絲,粘在櫻紅的唇瓣上,頑皮又撩人地往上翹著,可她自己卻不知道,臉上是那副冷淡自傲的表情。

    傅清明微微一笑:“南鄉的話你可以教導,兩情相悅是什麽我不知道,你是公主,卻也是我的娘子,怎麽會是外人?何況放眼天下,除了我,我不知道誰還配當駙馬。”

    阿緋很是震驚:“你、你不要這麽厚顏好嗎?”

    南鄉也大為失望:“爹,她有什麽好的?!”

    阿緋伸手打了南鄉一下:“住口,我當然好!”

    傅清明笑:“是啊,你當然好,是最好的。”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唇瓣上那縷糖絲,料想她會是十萬分的清甜,他能夠想象,隻靠想象就已經很是銷~魂,可是卻忍不住想要真真正正地嚐上一嚐,因此當著南鄉的麵兒,傅清明在阿緋的腰間一攬,低頭吻落她的唇上,如願以償地把那意料之中的甜香納入雙唇之間。

    是啊,任世間有百媚千嬌,萬種風情,但沒有什麽……比她更好更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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