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衷?!”敏之竟然大笑了起來,狼嚎一樣的笑聲激得我渾身一抖,就見他一拳搗在了明韶的下巴上,無比酸澀地哽咽起來,“那麽她的苦衷呢?她已經有了這個混蛋的孩子!”

    在中京呆得久了就會發現,這裏可以讓人消遣的地方並不太多。

    敏之總說這是因為我變得越來越懶惰了,懶得再去發現新鮮的玩意。他說的話也許是對的。但是在一個城市裏連續生活了將近二十年,不知不覺中,總會產生一些疲倦感,覺得不論走進哪一個角落,看在眼裏都已經不再有新意了。

    不管怎樣,一提起出去散心,還是會選臨水閣;一提起喝酒,還是會去福煙樓。盡管大家都搖頭歎氣地說那裏的酒也沒多好,菜也並不是多麽可口。

    這種時候,我往往會深切地同意敏之所說的懶惰。也許我們都已經開始變老了,因為在我的觀念裏,隻有開始衰老的人,才會變得越來越懶惰。

    我把酒杯舉到了鼻子下麵,竭力讓自己像往常一樣皺起眉頭發牢騷,“福煙樓的酒真是越來越沒法喝了。”敏之沒有動。自打進了雅室,他就一直坐在我對麵看著我,他好像已經知道了什麽似的,活像一個死刑犯在等待最後的判決。

    我暗自揣測:他是文官,絕不會跑去看刑部武試的這場熱鬧,而且今天一整天他都在翰林院當值,白天的事,不會這麽快就傳進他的耳朵裏了吧?

    可是該怎樣把今天發生的事講給他聽,對我來說,還真是很為難的事。我知道在記家的幾個孩子當中,敏之和這個妹妹的感情從小就好得不得了……

    我悶著頭把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

    該怎麽說呢?該從哪裏說起呢?

    西夏,其實她今天一出來的時候,樣子就讓人感覺很不尋常。起初我隻是感覺有些說不出的古怪,並沒有注意到她究竟是哪裏有所不同。直到我穿過刑部內院,想要追上她問話的時候,不經意間看到了被孫新削落在地上的那一縷頭發。當時隻是覺得一個女子的頭發就那樣落在地上,讓人看了有種淒涼的感覺,所以身不由己就撿了起來,可是拿到手裏,才發現她的頭發,竟然是灰色的。

    她今年應該是十六歲?要不就是十七歲吧?這樣的年齡,怎麽會有這樣的頭發?這個英姿颯爽的女子究竟怎麽了?

    我追到刑部的門外,她還沒有離開。再次打量她,才發現她真的是不同了。她已經不再是那個跟在長兄身後偷偷溜進臨水閣的頑皮女子了,她身上那種引人注目的閃亮的東西不知怎麽,竟然消失了。

    她的眼睛裏,有一種深沉的悲傷。讓人看了,無端地就有種心碎的感覺。

    我並不了解她,甚至還談不上熟悉。但是當她騎在黑馬上,手裏提著那把奇怪的刀,從我的麵前一掠而過的時候,她的眼神裏那種破釜沉舟的決心我還是看懂了。

    我的貼身侍衛雙眼冒光地跑迴來,用一種說不清是激動還是崇拜的語氣悄悄告訴我她“跳過了尋芳河,脫身了”的時候,我心裏竟然也有一股酸熱的東西一直衝上了頭頂。她的話,竟是為這個預備的?

    可是,那樣一番和記家劃清界限的決絕的話,我又該怎樣轉述給敏之聽呢?

    我端起剛斟滿的酒杯,原本隻想淺酌,但是酒杯送到口邊,到底還是一口飲盡了。

    如果事情能夠按照我的意願來改變,我真的不願意這個女人把留給我的最後一個印象變得如此慘烈。

    這讓我又想起了年幼時送進宮裏來的那隻紅鳥。那是一隻毛色豔紅如血的鳥,長著極其美麗的尾羽。他們說那叫烈鳥,極難捉到。可是從我們看到它的時候,它就不吃不喝,不停地用身體撞擊那銀絲編製的鳥籠,不停地用嘴和腳爪撕扯那銀色的欄杆和小鎖,把自己撞得滿身都是傷。我們想盡了辦法都不能讓它停下來。等到皇太後大發慈悲命人打開籠子放生的時候,它隻剩下一口氣了。它就那樣拖著破破爛爛的身體飛上了天空,然後在我們的驚叫中筋疲力盡地一頭紮進了碧水湖,再也沒有浮起來過。

    從那以後,我沒有再養過一隻活物。

    我茫然地看著手裏的酒杯。看來我真的是變老了,思緒竟然就飄迴了十幾年前……

    “今天……”敏之先開口了,他的聲音顯得有些空洞,像在說不相幹的事,“那個……是我三妹吧?”我抬起頭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麽,但他隻是一臉的茫然,“他們說有個女飛賊畏罪潛逃……她怎麽會是女飛賊?她不是禁衛軍副統領嗎?”我想說她原來是。但是看到敏之茫然無措的表情,這樣的話無論怎樣也說不出口。

    明德的心意,也許我早已經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隻是從小養成的習慣,讓我從來也沒有表示過什麽。他是皇帝,而我,是他身邊唯一的一個成年的弟弟,縱然母妃從來不曾提醒過我,我還是本能地知道,對於我來說,多說一個字,就多一分不測。

    “她當然不是飛賊……”話說到這裏,我自己都有些說不下去了。看皇上的反應,連禦書房都砸成了那個樣子,人估計是鐵了心要找迴來的。西夏隻有是飛賊,才可以讓刑部下海捕文書,在全國境內張貼榜文搜捕。

    我把校場上發生的事簡短地說了一遍,然後猶猶豫豫地補充說:“她今天看上去很不對勁,也許……明韶的事,讓她知道了。”在我看來,如果單純是明韶的事,也許還不至於鬧到這一步。盡管他先娶庶妻,讓記家多少有些傷顏麵,但是庶妻畢竟是庶妻。在焰天國的貴族家庭裏,庶妻不但沒有資格接受誥封,甚至沒有資格參加新年祭祖的活動。而且,西夏似乎也不是這麽小肚雞腸的女人吧。

    但是牽扯到了皇上……

    說到他,不免讓我對明韶要娶親的事有了幾分疑惑。看他和西夏相處的情形,總覺得明韶不會做出這麽傷她顏麵的事,會和那封信有關係麽?

    我搖搖頭,事情也許不會那麽湊巧,但是心底裏又有一個聲音提醒我事情不那麽簡單。因為那封信的事就發生在明韶迴來之前,所以,我很難不把它們聯係在一起。

    去年父皇在宮中宴請老皇叔,也就是隱居在戴縣的老容晟親王。但是在壽筵上有刺客行兇,顯親王被刺客當場刺死。而二皇叔慶謹賢因為“瀆職”和“對皇太後大不敬”兩項罪名被圈禁。因為兩位皇叔都在那樣敏感的時刻出事,所以,不免讓人猜疑他們是不是跟私采金礦一案有什麽牽連。這件事因為當時正值跟大楚國交戰的緣故,並沒有引起多大的議論,但是私下裏,有不少人對二皇叔存著疑心。

    我也不例外。所以,我也想方設法地在那個牢籠裏安插了幾個釘子。

    所以,皇上身邊的王公公拿著二皇叔的那封親筆信前腳出了二皇叔的宅子,後腳就有人把他探視二皇叔的消息送到了我的手上。

    不過蹊蹺的是,轉天二皇叔就染了時疫,加上身邊的幾個親信,宅子裏一共死了六個人。聽影子傳迴來的消息,二皇叔的宅子裏頗有些人心惶惶。因為怕時疫傳染,所以屍首當天就由沈沛的兵送去了化人場。二皇叔是罪臣,死得又突然,所以喪事辦得十分簡單。連發配到了南疆海防上去的兩個兒子都沒有來得及召迴。不過,這兩位弟弟倒也算因禍得福,聽說太後已經奏請了太上皇,要把這兩位弟弟調迴中京來……

    據說,明韶迴來的當天,皇上在禦書房召見他的時候,拿出了一堆的文書讓他過目,其中,就有二皇叔的這封親筆信……

    那天夜裏二更後,禦書房裏當值的太監六喜就偷偷溜出宮來見我的影子。他賭咒般地發誓說:“明韶小王爺看的就是那封信,我雖然不識字,但是信封上的印鑒我還是認得出的。他看了那封信,臉色一下子就白得像死人,眼睛裏也好像要著火。後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皇上把我們都打發出來了……”我的手習慣性地開始轉動左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暗想著,這個“影子”六喜在一年裏吃了我不少的銀票,竟然連一封信的內容都打探不出來,我是不是該告訴“影子”,給我換個像樣一點的釘子?

    砰的一聲,敏之的酒杯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我心裏一驚,不知道他會不會想到西夏的事是和皇上有關聯的?

    敏之的臉色有些發白,一言不發地斟滿了酒杯,然後一口飲盡。

    “是她性格太過於剛烈了。”我安慰他說,“寧折不彎,受不得人擺布。而且明韶這麽做,也確實傷了她的顏麵。”我想了想,又補充說:“她生怕自己連累了你們,已經表明了自己隻是記家的養女,跟記家沒有絲毫瓜葛。”敏之的眼圈一紅,連忙舉起衣袖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

    “敏之,”他的樣子讓我有些不放心,想了想,還是提醒他,“你現在是官身,在朝堂上要盡臣子本分,不可存著什麽不該有的心思。你若有事,不但記大人受牽連,恐怕還會影響到宸妃娘娘。”“我知道。”敏之悶聲悶氣地說,“來,喝酒。”敏之從來沒有這樣喝過酒。我忽然之間又有些替他慶幸,他沒有親眼看到西夏殺出中京的情形,沒有親眼看到那樣慘烈的場麵,對他,對記家的人,毫無疑問都是一件幸運的事。

    門外傳來兩聲輕輕的叩響。我鬆了一口氣,“進來。”門扇推開,瓔珞窈窕的身影出現在了雅室的門口。這個素來機敏過人的女子一進門,那雙盈盈妙目就開始偷偷地打量敏之,看來也已經聽說了白天裏發生的事,這倒也不奇怪。本來這種傳奇性的故事在坊間就最容易流傳開來。

    “你的架子是越發大了,”我擺擺手,製止了她行禮,“派人去請你,來得一次比一次晚。”瓔珞淡淡一笑,“七爺又在說笑了。”我抬眼去看敏之,這家夥平時隻要看見瓔珞,再有天大的事也都拋到腦後了,但是此時此刻卻如同泥塑木雕一般,隻是怔怔地盯著眼前的酒杯。

    瓔珞走到桌邊給我們的酒杯斟滿了酒,敏之麵無表情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瓔珞皺了皺眉,伸手按住了酒壺。敏之等了等,不見她斟酒,不耐煩地自己去抓酒壺。瓔珞連忙按住了他的手,柔聲勸道:“三小姐的事我也聽說了。她走了,你更要保重自己才是……”我也隨聲附和,“西夏那樣的性格,離開這是非之地,也未嚐不是好事。”敏之的聲音突然有些哽咽,“她性子雖野,骨子裏卻戀家。若不是傷透了心,怎麽會……”瓔珞歎了口氣,“她當真是有苦衷的。她有非走不可的苦衷。”我心裏一跳,她這話裏,似乎有什麽玄機……

    敏之也霍然抬頭,難以置信地瞟了她一眼,“你才見過她幾次?你又知道些什麽?”瓔珞看看我,又看看他,猶猶豫豫地說:“我和三小姐雖不熟,但是有個人跟她是很熟的。”我看看敏之,他也聽得一頭霧水。瓔珞這人素來爽朗,這樣吞吞吐吐,讓我也不耐煩起來。

    瓔珞是極聰敏的人,立刻就看了出來,低歎了一聲,幽幽地說:“風雲堡的風堡主。昨兒夜裏,我陪著他去戲園,迴來的路上碰見了三小姐……”敏之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說什麽?”瓔珞似乎在忍著手被用力抓的痛,說:“在喜安街上。當時三小姐就坐在街邊。風堡主下了車跟三小姐說了會兒話,迴來就喝了個酩酊大醉。他說……他說……”說到這裏,她頗帶歉意地衝著我流露出一個淺笑,然後湊到了敏之的耳邊低低地說了幾句話。

    我把心裏的不快勉強壓了迴去。隻是一下緊似一下地轉著手上的扳指。

    耳邊砰的一聲巨響嚇了我一跳,一抬頭,正看見敏之一拳頭砸在了桌麵上。他的拳頭下麵是一個碎裂的酒杯,鮮紅的血跡正沿著桌麵上的酒漬絲絲蔓延開來。他的臉色變得鐵青,五官也擰成了一團。這樣猙獰的表情我還從來沒有在敏之的臉上看到過,一時間驚得怔了。我還沒有迴過神來,他已經旋風一樣衝了出去。

    我一把揪住了瓔珞的領口,把她提了過來,厲聲問道:“你到底跟他說了什麽?!”瓔珞的臉上血色全無,嘴唇哆嗦了幾下,才急促地按住了我的手背,“事關三小姐的名節,實在不便告訴七爺。七爺要是真的關心敏之,就趕緊去攔住他,他……恐怕是找明韶小王爺拚命去了……”

    我心急火燎地跑到樓下,才知道敏之在一個酒家門口搶了一匹馬,已經跑了。我一邊吩咐備馬車,一邊急得直跺腳。他是有了酒意的人,這樣一路橫衝直撞過去,不知道還會闖多大的禍,萬一被哪個多事的禦史奏上一本……

    “快!”我衝著馬車夫大喊了起來,“去靜王府!”靜王府門前果然已經亂成了一團,雖然已經是晚上了,但還是圍攏了不少看熱鬧的人。還在街口我就已經聽到了裏麵傳出來的大唿小叫。我顧不上理會瓔珞,馬車還沒有停穩就跳了下來,急匆匆地穿過了看熱鬧的人群,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揪住了一個侍衛,厲聲嗬斥道:“還不先去驅趕開閑人,這樣鬧鬧哄哄,成何體統?!”那侍衛被我罵得怔了,反倒是旁邊的一個更機靈些,匆匆跑開去喊人來驅趕閑人。他們一跑開,我忽然想起這幾個人看著都十分麵熟,似乎是禁軍中沈沛的手下。不過,沈沛的手下若是沒有皇帝的命令,又怎能全副武裝地跑到靜王府來?!閑人趕走了,侍衛們也都垂著手退到了一邊,我這才看清楚了場地中央兩個糾纏的人影。我連忙跑了過去,一把抓住了敏之的拳頭。而敏之像極了一頭發狂的野獸,一把甩開了我,重重一拳掄在了明韶的臉上。明韶踉蹌了兩步,卻並沒有還手。

    我知道明韶是有武功的人,所以一直提心吊膽地怕他傷了敏之。怎麽也沒有想到他會任由敏之動手,他的前襟和一隻袖子已經被撕壞了。

    看到敏之又要往上撲,我搶先一步撲上去抱住了敏之。而敏之就這樣拖著我撞了過去,用那隻我沒有按到的手狠狠地掐住了明韶的脖子。明韶的臉略一偏,王府門楣上燈籠的紅光正好照在他的臉上,他的臉上竟然空洞得沒有一絲表情,好像敏之的拳頭都落在了不相幹的人身上。

    敏之的牙咬得格格直響,似乎恨不得就這樣把他掐死。

    “敏之!你冷靜些!”我也急了,他再甩兩下我就要抱不住他了,“娶親的事明韶有苦衷!”“苦衷?!”敏之竟然大笑了起來,狼嚎一樣的笑聲激得我渾身一抖,就見他一拳搗在了明韶的下巴上,無比酸澀地哽咽起來,“那麽她的苦衷呢?她已經有了這個混蛋的孩子!”我猝然一驚。在我的對麵,明韶那死寂得宛如麵具一般的臉上也突然出現了一道裂紋。我看到他的肩膀抖了一下。

    “你說什麽?”明韶朝著敏之逼近了一步,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聽覺一樣反問他,“你剛才說什麽?”敏之又揮出一拳,卻被我死死地按住。

    明韶目光淒厲地凝視著他,身體微顫,似乎心裏起了極大的波動。

    我情不自禁地抱緊了敏之,向後退了幾步。

    “都是你……”敏之掙脫不開我的兩條胳膊,氣得大罵了起來,“都是你這混蛋!迫得她走投無路……”明韶聽了這句話,就好像突然之間被雷劈中了一樣,整個人都僵化成了岩石,隻有一雙眼睛還死死地盯著敏之,目眥欲裂。

    驀然間,明韶的眼睛裏漫上來一片奇異的紅色,然後,有兩道紅色的液體湧出了眼角,順著麵頰緩緩流了下來。

    我又是一驚,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敏之似乎也被嚇著了,像個小孩子一樣任憑我拉著他往後退。

    在他的身後,洞開的大門裏又湧出來一群人,最前麵的是靜王妃。她急匆匆地奔下了台階,一把抓住了明韶的胳膊。

    我聽到她發出了一聲低低的驚叫,隨即全無風度地大叫了起來:“太醫!快去請太醫!”這叫聲撞擊著我的耳膜,令我頓時清醒了過來。我把敏之甩給了瓔珞,匆匆跑到了明韶的麵前,我從懷裏摸出校場上撿到的那一縷頭發,塞進了明韶的手裏。

    我知道我的舉動很不合時宜,但是除了這個,我也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麽。

    我說:“這是我白天在刑部的校場上撿到的,是西夏的頭發,在比武的時候被孫新用劍削斷的。”聽到西夏的名字,明韶微微動了動。他低下頭,目光茫然地向下望,像要看清楚自己的手一樣。他一低頭,就有幾滴紅色的東西滴落下來,落在他淺色的袖子上,在黑暗中濺開了幾團小小的深色的印痕。

    靜王妃驚恐地抓緊了明韶的手臂,明韶似乎終於感覺到了有人在抓著他,茫然地側頭去看,我也下意識地隨著他的視線去看。靜王妃則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明韶,臉上的驚恐慢慢地變成了淒涼。

    我後退了幾步。

    紅色的燈籠在街道上投下了暖色的光,可是這母子倆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看上去反而有種說不清的冷清。

    靜王妃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攙扶著明韶一步一步地往迴走。

    我又後退了幾步,直到他們的身影都進了那兩扇大門,直到全副武裝的禁軍又重新在門外列隊。我才任由車夫把我拉上了馬車。幽暗的車廂裏,敏之一動不動地靠著瓔珞的肩膀,不知道是在想心事,還是已經睡著了。

    我在他們的對麵坐了下來,把頭靠在身後的軟墊上,突然之間感覺萬分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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