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手幾乎卡住了她的脖子,渺音感到唿吸都變得困難了,“說,你是誰?”

    冷峻的眸光死死地盯住那張幾乎已經泛白的臉孔,輕聲問道,卻帶著絲絲寒氣。她使勁地想掰開那鐵鉗般的大手,卻不料他冷暗的眸光一閃,指尖更尖銳地一用力,幾乎就讓渺音窒息昏死過去。

    臉漲得通紅,她感到自己已經開始缺氧,和這個男人僵持了這麽久,難道他就沒有看出自己什麽武功都沒有嘛!可那人顯然沒有半點要放過她的樣子,死死地瞪著她徒勞無力的掙紮。

    渺音的雙眸已經開始犯糊,原先溫暖的燈火此刻都在眼前模糊成一片冷漠的紅色,在漸漸黯下去,她喑啞著嗓子想要喊叫,可全然發不出一個字,男人的手指還死死困住她可憐的唿吸,不行,她已經不能唿吸了,她覺得一切都已經消失了,直到,直到,一個聲音匆忙衝進來“王爺,手下留情!”

    “怎麽?”那男子側過頭,手卻依然不肯放鬆,“王爺,那女人便是齊樂王送給王爺的東西,末將剛才去看時,那箱子早空了,想必是她自己逃了出來。王爺,齊樂王囑咐末將說,他的東西隻是暫時寄存於您這裏,所以她是齊樂王的女人,王爺切不能傷了她!”

    那人話音一落,渺音頓覺那手指鬆開,她如端了線的木偶頹然摔在地上,頭撞上桌沿一角,敲得生疼,痛唿一聲,卻清醒了不少,趕緊揉著脖子調整唿吸,大口大口地吸著新鮮空氣,好一會兒才迴過神來,抬眼看去,自己居然被一群將士圍在中間,為首的一個將軍模樣的人,帶著和屬下一模一樣的詫異表情看著她的舉動,這麽多人中間,隻有一個人的神色不同,就是差點把自己掐死的兇手,那個什麽蘭陵王!

    什麽人嘛!仗著自己力氣大、身份高居然欺負弱小,太沒道德了!渺音忿忿地抬頭,用一種毫無懼色的鄙夷目光瞪著他,大腦缺氧還沒有完全恢複,她覺得那張臉在微微側轉,好像在仔細打量著自己,可她卻感到那影象越來越模糊,不行!她狠狠咬住牙保持清醒,努力地睜眼想看清他的表情。

    “大膽!居然敢這樣藐視王爺!”一旁那個為首的軍官看見渺音微顫的眼眸直直地對著蘭陵王,怒喝一聲。

    “慢!”那男人突然一伸手,擋住了差點衝上來的人,看著渺音已經開始散亂的瞳孔,可卻依然堅持著的倔強,突然笑了笑,不是剛才那種冰冷的獰笑,反倒帶著些驚異。

    “女人,我問你,你是齊樂王的人麽?”

    齊樂王?他是指高曲凡?她怎麽會是他的人?!

    “不是!”她不屑地衝口而出。“你!……”一旁的軍官見渺音無理蠻橫的樣子,簡直氣得要砍她。

    男子揮手製止了旁邊的騷亂,繼續看著渺音:“那麽,你是誰?為什麽齊樂王把你送給本王?” 他說“本王”的時候簡直就像在說“我”一樣隨意平靜,帶著淩然不可侵犯的霸氣。

    “我不知道。”高曲凡把她送給了蘭陵王?他在想些什麽?!

    低頭看到地上的麵具,已經碎了一地,她疾撲過去,驚恐地捧著那已經碎裂的鬼麵,顫顫地拿在手裏,看到那恐怖的缺口,她幾乎就要崩潰了,怎麽會,怎麽會這樣!她曆盡艱苦好不容易找到的麵具,終於能解脫這個無邊噩夢的麵具,竟然就這樣地,破裂了,而她的夢,她的所有希冀,也隨著它,在這一刻,支離破碎。

    絕望的痛苦如洪水般向她淹來,被這種痛苦折磨得她幾欲崩潰,捧著那麵具的殘片,她渾身都在顫抖,跪坐在那冰涼的地上,腿腳已經麻木得沒了知覺,她覺得整個世界都崩潰了,腦海裏隻反反複複地重複著一句話“我迴不去了,我迴不去了,我迴不去了……”

    迴不去了,她永遠也迴不去了,沒有了這個麵具,沒有了這唯一的接通兩個世界的冥器,她該怎麽迴到現代去?她還能再見到於芯麽?還能再去祭掃米婆婆的墓麽?!什麽都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

    “不要!——”

    她失聲痛喊,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王爺,末將打擾了。”

    “進來。”

    柯劍淩舉步邁入帳篷裏,微垂著頭。

    “何事?”

    “在山裏時,齊樂王還有一事囑咐末將帶給王爺。”

    “是關於那個女人麽?”

    “不,是關於北地戰事。”

    他微怔,似乎沒有料到居然聽到這句話。

    “齊樂王說,他已啟奏皇上帶兵平亂,並勸告王爺多加休息。”柯劍淩極力想把話說得委婉些,奈何臉上不安的神色仍然泄露了隱情。

    “……”

    柯劍淩愈發不安,頭更加低垂下去,雖然蘭陵王正背對著自己,但卻感到他那種審視的目光卻始終停留在自己黝黑的麵龐上。

    “告訴本王他的原話。”

    突兀地,他的聲音變得極冷,連那身影,在柯劍淩的眼中也變得陰厲起來。

    柯劍淩躊躇著,臉上堅毅的線條變得有些紊亂,一個叱吒風雲的將軍在此刻居然如一個孩子般的不知所措。

    而他也沒有說話,隻是等待柯劍淩開口。緘默使得帳篷裏的空氣也變得緊張起來。

    “齊樂王,他說……北地的戰事他已經啟稟聖上親自帶兵平亂,讓您,也過兩天清閑日子。”他覺得自己是花了很大力氣複述出這番話的,覺得簡直比在沙場上力拔千鈞還要費盡。

    依然是沉默,他聽完後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恍若未聞。

    “王爺?”柯劍淩不安地問了一句。

    “你下去吧。”

    聲音裏似乎有些疲憊,但卻十分平靜。

    柯劍淩依然不安地看了一眼,正要躬身而退,卻又被他叫住:“那女人,是他送來的麽?”

    “是,她是被放在箱子裏送來的。”

    “他沒有說什麽?”

    “齊樂王囑咐過末將,這女人隻是暫寄存於王爺處,希望王爺好好待她。”

    柯劍淩說完,似乎聽見一聲低低的輕歎,然後,他揮了揮手。

    “去休息吧。”

    柯劍淩作揖而退,剛走到門口,又聽他吩咐道:“去看看營場上的火勢退了沒有,別耽誤了眾將士們休息。”

    門外月色正好,皎潔的月光傾灑在一片狼藉的草場上,餘煙未盡。

    柯劍淩向那片營地快步走去,聽見傳來的雜亂吵鬧聲,火勢似乎還未減退,眾人勞累一路,今夜卻又得為此忙碌不得休息,損兵折將,都是那個女人害的!他不由心生一股怨氣,想到剛才居然還為那女人說情,就恨不得刮自己一個耳光!

    齊樂王把這個女人送到大軍裏來到底想幹什麽?要說是用美色來賄賂王爺,可那女子也實在生得普通,粗略幾眼看過便覺得她根本毫無姿色可言。再說,僅憑蘭陵王的美名,世間又有哪個名門淑媛能入得了他的眼簾?可若不是如此,那齊樂王究竟有何用意呢?著實讓人生疑。

    邊走著,嘈雜聲已越來越近,他看見不遠處人群亂糟糟的圍成一圈,竟都在議論紛紛,有些人匆忙跑著撲火,可更多的人卻在爭論不休,似乎在看什麽新奇事。而那怪聲,待他走近才發現,居然是從一個巨大的箱子裏發出來的,“撲哧!撲哧!……”隨著那聲響,他看見一條巨大的水柱衝上從那箱口噴出,澆滅了一簇簇還在燃燒著的餘火。

    他看得兩眼幾乎發直,這是什麽?那似乎隻是一個很普通的大箱,可是上麵卻沒有箱蓋,而是由一個大木板在上下擠壓,水柱於是隨著那壓力噴射出來,水勢迅急,比一般的水槍撲火要快速有效得多,可這種東西自己卻從沒有見過。

    眾士兵們都在議論紛紛,對那“水車”充滿好奇,一個個呆看著都忘了撲火,柯劍淩看得怒起,大喝一聲:“你們都在幹什麽!怎麽不去救火?!”

    眾人頓時被驚醒,迴頭一看,急急地跑開去,柯劍淩大步走到水車旁,看見那塊擠壓的木板上原來還連著一個銅軸,一雙手,正在努力地來迴推著,隨著推動,木板便被抬升下降。似乎聽見有人走過來,車後的那個人道:“對不起,馬上就可以撲滅了,我自己來!”

    竟是一個柔嫩的女聲,他還以為是哪個士兵使的怪點子,原來是個女人,等等,女人?!他猛地一步踏過去,伸手就抓住車後那個人的衣領,把她揪了出來,“喂!你幹什麽!”

    居然真的是她,那個齊樂王送來的女人,柯劍淩驚奇而震怒地瞪大了眼:她不是暈過去了麽,怎麽竟在這裏滅火?難道她覺得很好玩麽?!

    女孩使勁要掙脫他的手,一邊生氣地喊:“你幹什麽,快點放手啊!”

    “你在幹什麽?”他陰側側地問,惡狠狠地瞪著她,軍旅中的男人刀鋒劍影見得多了,對什麽都很敏感,尤其是女人!他就覺得這個齊樂王送來的女人怪得離譜,先是放火燒了營地,對堂堂的蘭陵王也敢不敬,不僅敢和他正眼對視,而且連答個問題也是粗聲惡氣的,簡直就不像個女人!而且此刻,她居然不知從哪裏搞來的怪東西,在這麽危險的、火勢蔓延的草場上滅火,誰知道她一會兒又會弄出什麽亂子來?!

    他不由分說,一把拖起她就往外走,可那小丫頭居然大叫起來:“你幹什麽?!放手!”

    “幹什麽!你說我在幹什麽!”柯劍淩覺得心頭無名火起,他是在救她,現在火勢已經蔓延成一片,一會兒就要燒過來,難道她想留在這裏等著燒死嗎!

    “喂!你一個大男人怎麽這麽貪生怕死啊!我在救火都不怕,你逃什麽啊!放手,再不救火,整個營場都要燒起來了!”她激烈地要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桎梏裏掙脫,身子還拚命向後拖拉,攪得柯劍淩走不開。暗暗吃驚這丫頭的力氣居然這麽大,自己竟被她拖得很艱難行走了。

    “你以為我想救你嗎!要不是齊樂王囑咐要我們王爺照顧你,我才懶得救你!”火勢已經燒到腳邊了,他忍無可忍,對著她惱怒地吼起來。

    不料她卻迷惑了“高曲凡叫你們王爺照顧我?”她突然呆住不動,倒也停止掙紮,柯劍淩見狀將她猛地一拖,把她拉出了已經燒紅了半邊天的火場。

    濃煙嗆得兩人不住咳嗽,渺音猛地趴在地上,柯劍淩一見她摔倒,以為她昏了過去,“女人,快起來,你要被燒死嗎!”不料渺音抬起頭來衝他大喊:“快趴下來啊,不然你會被濃煙熏死的白癡!”

    她喊得惡狠狠的,絲毫不遜色他的憤怒,四周蔓延的毒煙越來越濃,他自詡身強力健,幾經百戰,此刻卻也有些受不住著煙氣的侵襲,頭昏腦沉,隻好依她的話趴在濕漉漉的草地上,頓時感到順暢不少,草地上的濕氣居然讓煙味也變淡了,可迴頭一看,居然發現那不知死活的丫頭竟然在向水車挪動,火焰已經在她身邊洶湧成一片,她簡直就要淹沒在火海中了!

    “喂,女人,你快點迴來!”柯劍淩氣急敗壞地喊道,可火勢太大,四處都是劈啪的燃燒聲,蓋過了他的聲音,她於是亦步亦趨地消失在那片火海裏!

    “將軍!將軍!”救火的士兵都在濃煙中奔過來,“我們找了您好久,您沒事吧!”

    “快點,去打水來,那個女人衝進火海裏去了!”柯劍淩被煙氣嗆得幾乎說不出話來,聲音喑啞不已,身邊的士兵已然瞪著那滔天的火勢嚇得發傻,他頓時大吼出來:“快去啊!”聲嘶力竭得連自己都沒有料到居然會這樣焦急迫切。

    蠢女人!眾人趕緊紛紛跑開去打水,他在幾個士兵的攙扶下才搖晃著站起來,看著那片火海,心裏恨恨地咒罵著,怎麽會有這種女人,冒險到如此地步,竟然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

    “將軍,將軍”一個個頭矮小的士兵大老遠就喊起來:“將軍,裏邊的火勢已經退了,馬上就能滅火啦!”

    什麽?!柯劍淩吃驚得身體一搖晃,裏麵難道沒有燒起來麽,怎麽可能?他還以為她可能已經燒死了呢!

    “那個女人用那台水車把火撲滅了,現在最猛的火勢也已經退了,”又有幾個人跑了出來,臉被煙熏得黑漆漆地,卻在高興地喊,“那個女人呢?!”柯劍淩緊緊盯著已經開始飄起餘煙的前方,她還在裏麵,還沒有出來,可為什麽,自己這麽在意她的生死呢?

    那個士兵不作聲了,其他的人都微垂下臉,“將軍,那個女人,屬下們沒有找到……”

    他猛地一個激靈,頓時覺得頭有些發暈,沒有找到!那她還在火場裏?!這怎麽行!她可是齊樂王的人,而且囑咐過自己要照顧好她的,可剛剛才來到這裏就這樣失蹤火海,他還怎麽向王爺,向齊樂王交待?!

    心亂如麻,柯劍淩強定下心腎,對著那些不知所措的士兵們怒喊:“都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找!?若找不到,你們個個都別想活!”

    眾士兵沒見過他如此暴怒,嚇得趕緊奔進火場裏去。

    他氣喘籲籲地站著,直直地瞪著那衝天的火光,想到那可怕的結果,心中頓時空落落地疼痛,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居然為了這樣一個女人擔心到如此,也許隻是因為她是受托於自己的人吧。“你們為什麽不攔住她?她一個女人家懂什麽,你們都由她一個人胡來?”柯劍淩瞪著身邊這幫人,怒氣隨即竄了上來,“那女人執意要來滅火,她一醒來就跳下床,也不知哪裏弄來的箱子和長竿,就推倒這裏來,我們都要拖開她,可她像個瘋子似的,死活不聽,還說什麽,說什麽……”那士兵記不清了,聲音低了下去,另一個則插嘴說“她說,因為是她燒起來的火,所以她要自己負責。我們勸她也沒用。”

    柯劍淩聞言,微微皺眉。

    自己負責?所以她那麽不顧危險地要去救火麽?

    “將軍,將軍,找到了!”老遠就有士兵焦急地喊,柯劍淩疾步飛奔過去,卻見那些人推著那個水車從已然熄滅的火場中出來。

    人群中卻沒有她的身影。

    他頓時感到失望和驚恐,她在哪?

    “人呢?!”他大喝,那士兵頹然地說:“將軍,沒有找到人,隻發現這個水車,那女人,沒準已經燒沒了。”

    他一拳打在那個士兵臉上,把那人打得掀翻在地。

    “混帳,怎麽可能找不到!快去找!快去啊!”他的狂怒把周圍人都嚇著了,急忙散開去。

    看著滿目瘡夷的餘燼,火依然退去,再看眼前的水車,柯劍淩頹然把雙手撐在車沿上,他從沒覺得如此潰敗過,隻是為了一個女人,為了一個愚蠢的、不顧自己死活的女人!

    真可笑!還是為了那囑托麽?

    她死了,他對自己說,被燒死了。是她自己要跑進去的,就算怪罪下來也不會怎樣地懲罰他,可他卻依然感到痛苦,為了那個女人,為了那個罵他“白癡”的女人。

    正想著,一旁的士兵突然喊道:“將軍,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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