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的感覺,背脊挺直,口氣仍是不卑不亢:“如果我說我不會做任何有害祁山的事情呢?”

    “那你留在祁山到底是何目的?”計蒙脫口問。

    忽然靈光一閃又道:“你莫不是為了蘇婉之?”

    聞言,直到方才還氣勢淩然的謝宇垂下睫,輕歎了一口氣,嘴唇微抿,迴答:“或許,算是吧。”

    計蒙剛想笑,腦中突閃過一個畫麵,走前一步,逼近謝宇,語氣古怪道:“你難道叫做……姬恪?”

    謝宇眸光一變,一瞬間湧起了殺意。

    計蒙壓根沒有來得及從姬姓聯想到北周皇室,先想起的卻是那晚少女恍惚的神情,和那句咬牙切齒幾乎用盡全力吼出的話。

    倘若眼前人是姬恪,那麽他必然狠狠傷害過蘇婉之,不若如此,蘇婉之也不會對他這麽恨之入骨。

    那一口咬得的確是錐心刺骨。

    念頭一動,計蒙再次拎起謝宇的領口,挑眉惡狠狠道:“如果你叫姬恪,我就更不會讓你接近蘇婉之。”

    “你……知道?”

    謝宇的神情霎時茫然,落在計蒙眼中,卻是萬分的可惡。

    你讓人家姑娘在睡夢裏都難以忘卻對你的恨意,自己卻還敢是這種茫然的神情!

    對蘇婉之的那點點心疼驟然放大,計蒙想也沒想,一拳揮下去,砸在了謝宇的胸口。

    “這當是給你的教訓。”

    到底看對方絲毫武功都不會,計蒙還是留手,最多隻用了六成的力。

    但他沒料到,那一拳下去,謝宇隻來得及悶哼了一聲,就直接被砸得跌坐在地上,深深彎著腰,半晌直不起身,看模樣是極痛。

    計蒙教訓過不知多少次不聽話的弟子,這個分寸還是有的,正常成年男子被打這麽一拳,最多就是覺得胸口悶疼一下就過了,怎麽會誇張到這種程度。

    他隻當謝宇是在裝模作樣,抱胸冷冷看了謝宇一會,發現他還是那個模樣,一動不動。

    走近一步,用手推了推謝宇。

    謝宇被推得身子側向一邊,計蒙才乍然看見謝宇唇畔溢出的血絲和他深深咬唇緊皺眉頭的麵容。

    不像是裝的。

    二話不說,計蒙手指搭上謝宇的脈,眉頭輕擰。

    這家夥的身體怎麽這麽虛,看蘇婉之方才還挺擔心他的模樣,要是被自己這一拳打出

    了什麽事,會不會很難交代……

    這樣礙手礙腳的做事,真頭疼……

    ******************************************************************************

    膳房的工作顯然比在後山掃地來得輕鬆的多,蘇婉之的工作起初就是坐在一邊洗洗菜,準備準備做飯的材料,半天後,膳房的管事師兄發現了蘇婉之的另外一項天賦——殺雞。

    祁山是個相對簡單的世界,人人的思慮都比較簡單,畢竟能長成大師兄計蒙那樣的也是少數……也因此從山下買來的小雞仔如今養大了要宰殺了,當初膳房裏養雞的一幹廚娘等都有些不忍心,但雞養大了總不能放那等它壽終正寢,殺雞的工作就變成了一項很艱巨的任務,往常每日都能瞧見斑駁帶血叫聲淒厲的肥雞和抄著菜刀漫山遍野跑的殺雞人。

    蘇婉之卻沒有這個概念,跟著蘇慎言混到大,什麽惡心的東西沒見過,奪過菜刀,握住雞脖子,手起刀落,幹淨利落。

    頓時,蘇婉之就上升到了膳房救星的位置。

    整天啥也不用做,就呆在一邊,抓兩個雞脖子哢嚓哢嚓,就結束了所有的任務。

    簡單是簡單,一開始蘇婉之還能當做發泄,久了看著那些呆呆舉爪到處亂跑的小雞,也覺得自己甚是罪孽,簡直就是個劊子手。

    說起來也是空閑時間一多,人就容易胡思亂想。

    蘇婉之一天工作結束,禁不住又想起了謝宇,聽計蒙的話蘇婉之和蘇星這幾天都沒有再去看謝宇,也不知道謝宇現在吃住如何。

    晚飯的時候,蘇星一邊端飯也一邊問蘇婉之:“小姐,大師兄不讓我們去送飯,那我還能去學畫嗎?”

    “我也不知道。”撮合蘇星和謝宇的念頭又浮現進了蘇婉之的腦袋裏,她忍不住問蘇星:“蘇星,你老實迴答小姐,你對那個謝宇到底有沒有什麽其他的心思?”

    蘇星抽了抽嘴角:“小姐,我上迴都說了,我不喜歡這樣的男子……”念頭一轉,蘇星忽然道,“小姐,你三番兩次問我這個問題,不會是你自己動心了不好意思說,想借我給你自己找個理由吧……”

    蘇婉之拍桌:“小姐我是這麽無恥的人麽?”

    默默扭過頭,蘇星繼續擺盤子。

    小姐,你無恥了很多迴了……

    但不論

    如何,蘇婉之總覺得有些惴惴不安。

    躊躇了兩日,還是去找了計蒙。

    計蒙聽到她的問話,眼也不眨迴答的很快:“他很好,衣食住行我都不會短了他的,你不用擔心,也不用去看了。”

    懷疑的看了計蒙一眼,蘇婉之反問:“真的?”

    “真的。”計蒙眼神真誠,連眸都未曾移開一下。

    蘇婉之一把推開計蒙,朝著蘇慎言的院子走去,計蒙身形一動攔住蘇婉之,揉了揉眉心,語氣放柔:“都說了不讓你去,為什麽不聽話?”

    “計蒙大師兄,你沒發現你每次說謊的時候表情都格外的誠懇……”蘇婉之很不給麵子道。

    計蒙頗尷尬的捋了一下額發,道:“有這麽明顯?”

    “好了,現在可以讓我去看了麽?你不會餓了他好幾天才不讓我知道吧。”

    “等等……”

    “嗯?”蘇婉之轉頭看向計蒙。

    計蒙深深歎了一口氣道:“他不在那個院子裏……”

    “那在哪?”

    “……在祁山的醫館裏……”

    ******************************************************************************

    祁山醫館。

    蘇婉之趕到的時候,謝宇還在沉睡,身上覆著薄裘,靜靜平躺,雙眸緊閉,不知是不是錯覺,臉色更甚一日的白。

    她剛想說話,就被在一旁看護的馮大夫喝止住。

    “這位公子喝了藥剛睡,別吵醒他。”

    又看了謝宇一眼,蘇婉之示意馮大夫出來,同時拖著計蒙的衣服出了房間。

    方才還神色平靜的馮大夫見狀,不禁大為駭然,他在祁山呆了也有好些年了,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對這位管事的大師兄計蒙如此不客氣,而計蒙居然也並不生氣,隻是無奈笑笑,就任由蘇婉之把他拖出去。

    出了房間,蘇婉之迫不及待的問大夫:“馮大夫,他怎麽樣了?有沒有什麽事?”

    說這話的時候蘇婉之的手還扯在計蒙的衣服上。

    馮大夫強迫自己把視線從蘇婉之的手上移開,勉強找迴自己引以為傲的醫德,正經道:“這位公子看樣子很可能是有宿疾在身,雖然無大礙,但是調養不利,他自己本身又不

    怎麽愛惜自己的身體,難免就顯得弱了些,此次受傷牽動舊疾,看起來也就顯得嚴重。不過,隻好好好養身,不去做些過分操勞的事情,調養個兩三年也就能常人差不多了。但是,如果再這麽費心勞力下去,隻怕會折了壽命。”

    他刻意弱化了受傷的存在感,蘇婉之卻一下子抓住關鍵詞:“受傷?”

    計蒙轉眸,遞了一個眼神過去。

    馮大夫從善如流摸了兩把自己的山羊胡,道:“咳咳……小傷小傷,過些日子就好了。額,大夫我還有個病人要看,就先走了。”

    說著,腳底抹油,溜之。

    蘇婉之麵無表情瞥向計蒙,聲音淡淡:“大師兄,你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動手了?”

    “我隻是……打了他一拳。”

    “為什麽打?你就因為看他不順眼就可以隨便動手打人?更何況對方還是個根本不會武功之人!”蘇婉之抬手怒指計蒙。

    計蒙苦笑,有種有口難言的感覺。

    解釋說是因為蘇婉之,蘇婉之隻怕未必會信,而且,不論理智情感上計蒙都不想讓蘇婉之知道那個躺著的書生謝宇可能是蘇婉之惦記的某個人,權衡之下,還不如幹脆解釋。

    手指幾乎指上計蒙的鼻梁,蘇婉之又驀然收迴了手。

    剛才的怒氣似乎被她自己一點點斂起,她轉身朝著醫館走,再也不看計蒙,隻輕飄飄的丟下一句:“計蒙,我很失望。”

    ……你說會照顧到謝宇,可是你食言了。

    但隻這一句輕飄飄的話,像是哽在計蒙喉頭的刺,噎得他說不出的抑鬱。

    我是為你好!裏麵躺著的那個才該是混蛋!誰知道他嬌弱成那樣!

    上前一步,拖住蘇婉之的胳膊,計蒙豁出去的想,他幹嘛要為了別人的事情委屈自己,向來隻有他冤枉人把人整的嗷嗷叫,何曾有人敢冤枉過他。

    “那個謝……”

    計蒙的話還未說完,前麵的蘇婉之反手就狠狠給了計蒙一拳,十成十的力,毫無保留直擊在計蒙的腹部

    。

    捂著疼痛的腹部,一滴冷汗順著額角滴下,計蒙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四二章

    那一拳完全是蘇婉之條件反射做出的舉動,她明明正在氣頭上,計蒙居然還來抓她的手。

    打完她也有些心虛,但一進屋內,看見依然沉睡著的謝宇,

    那點愧疚之情頓時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隱約不明的愧疚和心疼。

    畢竟謝宇怎麽也算是她拾迴來的,自己辛辛苦苦把他救活,卻被計蒙這一拳就又揍到床上去了。

    隻是想想,蘇婉之就有些怒從中來。

    在謝宇的塌邊坐了半個時辰,蘇婉之正想迴去改日再來看謝宇。

    床上謝宇掙動著睫毛逐漸轉醒,低哼了一聲。

    蘇婉之腳步一轉,停在謝宇的塌邊:“醒了?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語氣裏的關切不假掩飾。

    謝宇一怔,繼而搖搖頭,用手臂支撐著身體坐起。

    他起的很慢,蘇婉之有心幫他一把,但他推拒了開蘇婉之攙扶的動作卻很堅決,幾乎不等蘇婉之再分辨什麽。

    蘇婉之隻當是謝宇還在因為計蒙的事生氣,收迴手斟酌道:“那個……計大師兄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可能隻是……隻是……”言語至此,忽得一頓,大約她也覺得實在難以圓過話來。

    謝宇微露詫異之色,隨即用手觸了觸額,合上眸,掩蓋住自己的神色。

    原來……蘇婉之還不知道……

    該慶幸麽?

    其實方才他就已經醒了,隻是不知如何麵對蘇婉之,便一直躺著,直到發現蘇婉之要離開,他才抑製不住的睜開眼。

    蘇婉之見謝宇沒有反應,半彎下腰去看他的表情,試探問:“謝宇,你生氣了?”

    還是那番木木的表情,謝宇抬眸,正對上蘇婉之投來的視線,他不自覺的移開眼睛,道:“你是在替他為我解釋麽?”

    “那你究竟是生氣了沒?”蘇婉之一個旋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眼眸微揚,“謝宇,你若是生氣了,那你就直說衝我發火唄……可你這副樣子別人看了也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見她說的理所應當,謝宇略略怔然了一瞬,“你為何總是能把事情想得這麽簡單?”

    蘇婉之反問:“你難道喜歡把簡單的事情想的複雜麽?”

    謝宇瞬間啞口無言。

    “他打你哪裏了?”

    謝宇頓了一下才老實迴答:“胸口。”

    “還痛麽?”

    搖頭。

    “那你快看看有沒有淤青,要不要上藥?”蘇婉之嘀咕,“剛才那個馮大夫也沒交代……”

    謝宇的手放在衣帶,他

    也不知計蒙那一拳打得有多重,初時確實是極痛,現在倒隻有些悶痛,正欲解開,忽然發現蘇婉之竟還盯著謝宇。

    “你怎麽還不,呃……”

    謝宇眼睛瞟向蘇婉之,不言不語,蘇婉之幡然明悟,臉頰微燒,背過身去閉上眼。

    身後是衣物悉悉索索的聲音,蘇婉之的聽力不差,距離又如斯近,自然聽得清清楚楚。

    腦中沒來由的迴想起那晚手指觸碰到的肌膚,細膩而微涼,觸感宛如絲綢般光潔。

    正想著,就聽謝宇急促的痛吟了一聲。

    蘇婉之下意識迴頭看去,一瞬間就僵住了。

    衣衫半褪掛在臂彎,謝宇大半個身子連著胸膛都明晃晃的暴露在蘇婉之的眼前,白皙如瑩玉的肌膚毫無瑕疵,因為長期不見日光,顯得有些蒼白,但也不過分瘦弱,薄被半掩,腰線收的恰到好處,引人遐思……

    那場景實在太震撼,以至於蘇婉之甚至沒能留意到謝宇胸口一個淺淺的淤青印記。

    隻是微微按了一下傷處,就痛不可支的謝宇第一時間也沒能反應過來,但到底比蘇婉之要早些意識到,雙手一環,迅速將敞開的衣服合攏,手指飛快的係上係帶,咳咳了兩聲。

    蘇婉之也迴過了神,用手掩著嘴唇,臉頰發燒,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我不是故意的……”

    轉過臉,謝宇飛快迴答:“沒事。”

    一時之間,兩人臉上都有些尷尬之色,蘇婉之更不知道該怎麽去接謝宇的話。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也是真的沒想到會看到這麽刺激的一幕,不過……謝宇的身子實在比他的臉有誘惑力的多……

    呐呐半晌,蘇婉之啟唇低聲問了一句:“你胸口可有淤青?有的話,我去給你拿點藥膏,會好的快些……”

    “那多謝了。”

    謝宇的音色依然清冷,但尾音卻帶著些微的輕顫。

    聞言,蘇婉之快步走了出去,迎風拍了拍臉頰,努力散去臉上的紅暈。

    走得快,迴來的也快。

    把藥遞給謝宇的時候,蘇婉之的神色已經恢複了平靜。

    “你好好休息幾日,到時候我再來看你,額,給你帶點蘇星做的點心。”這時蘇婉之才想起另一件事,“對了,蘇星讓我問你,她還能學畫麽?”

    “當然可以。”

    謝宇接過藥,唇角不受控製

    的輕揚,半勾起微笑的弧度,輕輕淺淺,卻顯得很溫暖。

    那個幾乎不算笑容的笑容讓蘇婉之的心也跟著暖了起來,不知是不是看久了的緣故,平凡的容顏落進蘇婉之的眼裏,反倒覺得既親切又舒服。

    美人再美又如何,心是黑的,還是一樣要不得,有時候倒不如個普普通通的平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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