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歌聲之謎


    玉菱著魔似拿起腰間掛著的鑰匙,將那銅鎖打開,推開那扇門走了進去。月光隻能照到門內的一小段位置,裏麵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到。


    玉菱為自己的一時衝動有些害怕,但還是壯著膽子道:“我進來了,你可以告訴我了嗎?為什麽幾乎每夜你都會唱這支歌?”


    玉菱等了一會,沒有人迴答,屋裏異常的安靜,玉菱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她一刻也不想呆在這裏,緊張的朝門口退去。


    “你問了我兩個問題,讓我怎麽迴答?”那個聲音又從黑暗中傳來,“不如我們玩個遊戲吧,我迴答你一個問題,你也必需迴答我一個問題。”


    玉菱已退到了門檻處,她心裏直發毛,但又很想知道答案,有些猶豫。


    那聲音又道:“你很害怕嗎?”


    玉菱想到皇後曾說過,屋裏關著的人是一個巫師,玉菱不知道巫師是什麽,但她感覺巫師肯定不是鬼,終於下定決心道:“好吧!”


    那聲音馬上道:“那我先來問你,你是誰?”


    “我是徐顏青,是皇後派來每日給你送飯的宮女。”玉菱覺得這隻是個尋常的問題迴答的很快,她謹慎的站在門檻邊,隨時準備逃走。


    那聲音提醒她道:“該你問我了?”


    玉菱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這首歌唱的是什麽詞?”


    “這首歌是蠻族人思念情郎時唱的,歌中所唱的意思:不是說好要相守一生嗎?忘記了迴來的路嗎?苦苦數著郎君迴來找我的日子,卻默然發現郎君沒有迴來的原因。原來我已不再是當初的我。不能再靠近我了嗎?不能再相愛了嗎?難道你真不懂我的心!當你痛苦萬分時請迴到我的身邊。讓我們忘記那些讓人心痛的往事!讓我來守護著你!無論你漂流到何處?請不要忘記我們刻骨銘心的愛情。”那聲音富有感情的說著歌中的意思,像是在思念某個人。


    這歌中的意思讓她想到了雍王,義,你是不是早就忘記了迴來的路,為何你從不來夢中看我,不禁向屋裏走了兩步,問道:“你也有思念的人嗎?”


    “這是你要問的第三個問題嗎?”那聲音幽幽的問道。


    這個巫師有沒有思念的人,和她又有什麽關係,玉菱不想再和他多交換一個問題,隻道:“不是!”


    “該我問你第二個問題了。你想得到皇上的寵愛嗎?或者說你想依靠皇上的寵愛得到所有想得到的東西嗎?”那聲音平靜的問道。


    玉菱無奈的笑了笑道:“進宮時也想過,但後來發現那是不可能的,皇上是不會看上我的。”


    “皇上或許不會喜歡你的美貌,不會喜歡你的身體,但卻會因為喜歡另一個人而喜歡你。”


    玉菱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隻是急著問道:“該我問你第二個問題了,為什麽你每晚都要唱這支歌?”


    那聲音又沉寂了,玉菱突然想到他怎麽會知道自己長得美貌,心中驟然一驚,她感到身側有淺淺的唿吸聲,當她準備逃走時,卻被一個瘦弱的手臂輕輕勒住了她的脖子,那聲音在她耳邊答道:“就是為了你!”


    玉菱的心幾乎跳了出來,掙紮著側過臉看到了那聲音的主人,那個巫師。月光隻照到了那巫師一半的臉,他的臉色慘白慘白的,白的不似常人,眼睛和嘴唇卻是通紅通紅的,像似剛吃過人一樣,他臉上帶著陰森的笑,完全就是一個暗夜中的鬼魅。


    玉菱用力掙開他的手臂,慌忙跑到屋外,在她關上大門的一刹那,看到那巫師的雙腳拴住銅製的腳鐐,應該很重吧,可他靠近玉菱時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玉菱快速的關上門,雙手發抖的插上銅鎖。屋裏傳來那巫師狂放的笑聲,邊笑邊道:“沒想道這個遊戲這麽好玩,我也總算玩了一迴!”


    玉菱徑直跑迴小屋,還心有餘悸的摸著自己的脖子,想到皇後說過,那巫師善於用毒,被他碰到的人也許會死於無形,反倒鎮定了,若是真得死是不是能再見到勵勤、雍王、念月、顏青呢?


    第二日早上醒來,玉菱發現自己還活得好好的,毫發無傷,隻覺得像是做了一場噩夢。


    每日她還是照常送飯,那歌聲還是每晚會照常響起。隻是她和那屋裏的人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每當她一個人百無聊奈時,總會沉浸在自己的記憶中,心中便充滿了怨恨與悲傷,痛苦與淒涼,為何自己的命運就該是如此,難道自己注定在這世上就要過這卑微低賤、任人欺淩的日子。每次隻能看到身邊最愛的人就那樣離去,自己永遠無能為力,隻有隨破逐流聽任命運的擺布。


    她從來就不甘心,心中的怨氣無處安息。她忽然想起那個被困在黑暗的大屋子裏如鬼魅般的巫師問她的第二個問題:“你想依靠皇上的寵愛得到所有想得到的東西嗎?”


    她隻想讓這天這地,這世間的所有終有一天能匍匐在她的腳下,她的野心在這間寂寞的小屋裏如雜草般瘋長。


    終於有一天她無法在壓製自己的野心與欲望,又走向那間大屋子,她在屋外打斷屋裏人的歌聲,抱著一絲希望道:“你能讓皇上寵信我?”


    那歌聲截然而止,屋裏的人道:“我就知道你還會來找我的,你進來跟我說話,我就會幫你。”


    玉菱不再害怕屋裏如鬼魅般的巫師,她想賭一次,就算輸了,不過是自己的性命而已。如果今後還要這樣卑微低賤的活著,她還不如死去。


    她神色平靜的打開了那扇大門,走了進去,在無邊的黑暗中,尋找那個巫師。


    蠻族的巫師卻道:“你還是站在門口處,我喜歡說話時在黑暗中能看清你的模樣。你很美,美得很妖豔,我在好久以前也碰到過一個和你一樣的女子。”


    玉菱對他的經曆並不感興趣,直接問道:“你有什麽方法可以讓皇上寵信我。”


    “我可以幫你,但你必需為我做一件事。”巫師像在讓玉菱去殺別人一樣,道,“當你離開這裏時,必需殺了,用一把刀或劍直接插入我的心,你能辦到嗎?”


    玉菱對他提出的要求很意外,她以為巫師會找她要金銀財寶、或者給他自由,給他官爵。


    玉菱不相信的問道:“如果我得到了皇上的寵信,你讓我殺了你?”


    “你能做到嗎?你以前殺過人沒?”


    玉菱想到自己在蒼翠山頂誤刺念月小姐那一劍,至今還無法釋懷,道:“殺過!”


    “無論你以前殺過人沒?到時你都必須殺死我,上次我勒住你脖子時,你中了我施的毒,記得刺死我後,飲下從我心裏流出的血,你的毒便解了。若你沒做到,即便你得到了皇上的寵愛,也會毒發劇痛而亡。”


    玉菱現在相信他說的每句話都是認真的,還有逼著別人殺死自己的,“我明白了!”


    巫師沉默了良久,才道:“今日是幾月初幾?”


    “十月初二。”


    “還有三日了,十月初五的夜裏你一定要迎春殿裏等著皇上。當皇上走進宮殿時,你輕聲的說一句,天哥哥,月兒迴來了。身上一定要帶些迷迭香,記得和皇上纏綿後,在皇上醒來前就離開,離開時留一件讓皇上能找到你的信物。”巫師說得很輕鬆。


    玉菱覺得這是根本都不可能做到的事,“可是怎麽才能夠從這裏神不知鬼不覺到迎春殿裏,還有迷迭香在哪裏才能找到。”


    “迷迭香在皇宮的藥房裏有,我隻能告訴你方法,我被銅鏈鎖在這裏,不可能自由行動,至於具體的事就要靠你自己了,成於不成也就看你自己了。”巫師又沉默了,不願再和玉菱多說什麽。


    玉菱在心中反複盤算巫師剛才的話,這個方法確實是可行,月兒迴來了,月兒肯定就是指的大小姐。皇上一直對鎮國將軍府裏的大小姐王秋月情深至極,這樣確實能打動皇上,可如何才能拿到迷迭香,進入迎春殿呢?


    玉菱尋思著準備走出這間屋子,巫師又道:“以後每晚都到這裏來跟我學唱這支曲子,當你第二次見到皇上後,就將這支曲子唱給皇上聽,並告訴他其中的意思。若皇上問你如何知道,你就說是有個女子在夢中告訴你的。你是聰明人,其他的故事你自己編吧。皇上就算不相信也會相信的。”


    玉菱對著屋裏最黑暗處,微微頷首,便鎖上了門。


    當她迴到小屋,看到枕邊的那本密道冊,什麽難題都解決了,連老天都在幫她。


    十月初五入夜後,玉菱通過皇宮地下狹窄幽暗的密道,來到迎春宮附近。迎春宮裏隻有一個年邁的宮女守在殿外,玉菱趁她沒在意時潛入宮殿中,將兩日前通過密道到藥房裏偷得迷迭香撒在宮殿裏的香爐裏。


    玉菱用手絹捂住鼻子,寬敞的宮殿裏有兩盞紗燈亮著,守在門口的年邁宮女聞到迷迭香的氣味,已昏昏欲睡。


    玉菱走到宮殿內側的梳妝台前,上麵擺放著各種首飾,一把木梳,放在梳妝台的鏡前,上麵還纏繞著幾根發絲,她用手輕拂過鏡麵,上麵沒有一絲灰塵。


    這裏一點不像空置已久的宮殿,倒像是有人住著,想必皇上日日派人打掃這裏,保持著宮殿裏的原來的樣子。


    玉菱聽到殿外年邁的宮女被什麽驚醒,慌忙行禮道:“奴婢參見陛下。”玉菱慌忙躲到殿內幽暗處,緊張的手心直冒汗。


    隻聽到皇上對身後跟隨的太監,道:“朕今夜就在這裏歇息,你們不必跟著,就在殿外候著。”


    皇上身邊的宮女太監都知道,每年的十月初五,皇上一定會一個人獨自在迎春殿歇息,這已經成了宮中的慣例。


    皇上在殿門處,聞到一股不同與往日的濃香,問守在殿外的宮女:“今日熏得什麽香?”


    那宮女答道:“檀香!”


    皇上沒再多問,獨自走進殿內。皇上在殿內緩緩地踱著步子,每走幾步就會停下來,凝神的看一會旁邊的擺設,,偶爾會去用手摸一摸,像是在迴憶著什麽,有時會輕輕地笑一笑,有時又會哀傷的蹙眉。


    就這般一步一停的,皇上終於走到了內殿,他站在梳妝台前拿起那把木梳,看了半響,眼中竟含了淚水。


    玉菱趕忙抓住時機,無聲的走到梳妝台旁的床邊,忽然吹滅床邊的紗燈。


    皇上放下手中的木梳,警覺的道:“是誰?”


    “天哥哥,月兒迴來了!”玉菱站在紗燈邊,說著話時聲音又輕又柔。


    皇上因為吸入迷迭香的緣故,眼神已有些恍惚,看到眼前的人影,真的很像月兒。


    皇上急遽的奔向玉菱,緊緊地將她摟在懷中,欣喜若狂的像找迴了一件遺失已經得珍寶,“月兒,你終於迴來了,我每日想你想的好苦!”


    精心安排的計劃雖已成功,但玉菱卻沒有喜悅,隻覺得渾身很冷很冷,她不敢發出任何聲音隻由著皇上摟著她。


    皇上把她擁得很緊很緊,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此刻她隻想抓住好不容易得來的一次機會。


    她輕柔的解開了皇上的腰帶,自己也有些恍惚了,在幽暗的光線下,看著皇上的輪廓,猶如見到雍王。皇上將她抱起,放在那張柔軟的床上,玉菱看不清楚皇上的表情,但聽到皇上柔情萬千的道:“月兒,不要再拋下我,一個人獨自離開了!”


    玉菱伸出雙臂構築住皇上的脖子,皇上隻覺得體內熾熱,玉菱溫柔的,纏綿的主動吻住皇上的唇。皇上再也控製不住自己,輕輕的覆在玉菱的身上。


    玉菱醒來時,天還沒有亮,皇上在她身邊睡的很沉。她穿上自己的衣衫,看著皇上已鬆弛衰老的肌膚,壓抑著心中的煩惡。她輕手輕腳的準備離開,又想起要留一件信物,隻有將顏青送給自己的那個塊玉牌留在床上。


    皇上在睡夢中輕喚了聲“月兒!”,玉菱嘴角微微上揚的笑了,她覺得自己又可恨又可笑。


    三日後便是皇上的壽辰,宮裏熱鬧非凡,玉菱雖在皇宮偏隅的廢棄宮苑中,仍然能聽到那喜悅的歌舞聲。


    玉菱在小屋裏想象著慶典上的場景。梨花她們應該正在獻舞,這樣隆重的慶典,一定在最富麗堂皇的宮殿前的廣場上舉行。


    黃昏時分,一位太監來到玉菱住的小屋前,問道:“請問姑姑可是叫徐顏青?”


    “正是!”皇上這麽快就找到她了。


    那位太監麵無表情的道:“跟我來吧!皇上要見你!”


    玉菱早已料想到有今日,但表情還是很驚訝的樣子。那太監也不再多解釋一句,隻是在前麵引路。


    那太監領著玉菱來到宮中水榭旁的一處亭子,皇上已負手背對著來路站在亭中。


    皇上今日穿著正式的明黃色朝服,頭戴珠冕,有一種讓人不敢靠近的威儀。


    皇上感覺到身後有人過來,道:“三寶,人帶來了沒?”


    “陛下,人已帶到。”


    皇上轉過身,靜默了片刻道:“你先退下吧!”那位叫三寶的太監躬身退下。


    玉菱曉得此刻皇上一定正在看著自己,她始終恭謹的垂下頭。臨皇上的寵愛僅一步之遙,可她心中竟如剝皮抽筋似的痛,皇上想要的人並不是我,而我心中的人永遠也不會是他。


    皇上問道:“你就是徐顏青?”


    “奴婢正是!”


    “抬起頭來,讓朕看看!”


    玉菱緩緩的抬起頭,望向皇上,就在三日前,他們在迎春殿裏發生了肌膚之親,可她看到皇上時還覺得很陌生。


    她努力讓自己用純真愛戀的目光凝視皇上,而當皇上看到她的麵容時,目光裏有明顯的失落,變得冷漠,他將手中的玉佩在玉菱眼前晃了晃,問道:“這是你的嗎?”


    “正是奴婢的!”玉菱看到玉佩時,裝作一臉的驚訝。


    “玉佩上刻著什麽字?”皇上又將玉佩握入掌心。


    “正麵刻著奴婢的名字,反麵刻著‘歲歲平安’四個字。”玉菱惶恐的問道:“這玉佩怎麽會在陛下手裏?”


    皇上用犀利的目光盯著她,冷冷的道:“朕正想問你呢?你倒先問起朕來了。”


    玉菱嚇得慌忙跪在地上,低頭道:“奴婢惶恐,奴婢真得不清楚這玉佩怎麽會在。。。。。。”


    皇上忽地將玉菱從地上拽起,頭上的珠冕雜亂的晃動著,眼中冒著怒火,“是誰指使你到迎春殿迷惑朕的,還害得朕在月兒的寢殿裏。。。。。。”皇上抓著玉菱手臂的手越來越用力,恨不得將玉菱的手臂捏碎。


    玉菱疼得說不出話來,極力保持鎮靜,喚道:“天哥哥!”


    皇上眼神複雜的望著玉菱,一聲唿喚勾起了他心底最深的痛。皇上鬆開她的手臂,她踉蹌的沒站穩,又跪倒在地上。


    皇上居高臨下的冷聲質問她:“誰讓你這樣叫的,你不配!朕一定要將你碎屍萬段,來人啊!”


    玉菱已泣不成聲,悲切的哀求道:“陛下,饒命啊!沒有人指使奴婢,奴婢在皇後宮中第一眼見到您時,就發現您像極了奴婢夢中經常見到的人。那人就叫天哥哥!”


    聞聲而來的侍衛,欲拉走跪在地上的玉菱,皇上聽到她的話似迴憶起了什麽,又示意侍衛退下。


    玉菱抓住一絲希望,道:“陛下,您還記得在皇後宮中冒犯天顏的那個舞伎嗎?就是奴婢啊!奴婢從小就經常做許多奇怪的夢,在夢裏有一個男人總是不斷的唿喚月兒,而夢裏有個女子總是稱那個男人為天哥哥。當奴婢那日聽到陛下的聲音就覺得特別熟悉,再抬頭看到陛下的樣子,這世上竟有跟我夢中男子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所以我一直看著陛下都忘了規矩。”


    皇上全然不信,看著手中的玉佩質疑道:“你是在說你每日都活在夢中,連自己隨身的玉佩什麽時候丟失了都不記得?”


    玉菱垂淚哽咽道:“這玉佩是奴婢爹娘留給奴婢的唯一的信物,奴婢一直視如珍寶隨身佩戴,可三日前發現莫名的不見了,四處尋找也未找到。”


    “你難道不記得自己去過迎春殿?”


    “奴婢住在宮中偏僻的荒廢宮苑中,並不知道宮中還有一處叫迎春殿的地方。隻是三日前夜晚奴婢曾做過一個夢,這個夢很真實,但當奴婢醒來時,還是躺在自己的小屋裏,並沒有什麽異常!”玉菱突然醒悟了,道,“對,就是做了那個夢後,玉佩就不見了。”


    皇上一直盯著她的眼睛,問:“什麽夢?”


    玉菱一下雙頰通紅,臉色嬌羞,難以啟齒的猶豫了片刻,道:“奴婢夢到自己走到一個大殿裏,那殿堂內的光線昏暗,奴婢見到陛下也走了進來,陛下緊緊的抱著奴婢。。。。。。”


    皇上望向別處,沉吟一聲,語氣平淡的打斷她道:“看來你的夢確實很離奇啊!”又大聲叫道:“三寶!”


    這時一直候在遠處的太監,疾步跑了過來,皇上吩咐道:“派人好好看住她,不準她踏出廢棄的宮苑半步。”


    皇上秦秉天覺得這件事太不可思議了,後宮中的女人為了得到他的寵愛,什麽手段都使得出來,他目光深邃的打量眼前這個美豔的女子,若這是此女子利用月兒使的手段,那便是可惡至極。但看她目光純真,又不像在說謊,何況這事有涉及到月兒,若是月兒的靈魂真得像通過這女子傳達什麽,他不想輕易做出處置。


    “是!”太監三寶又叫還跪著的玉菱,“姑姑,還不謝恩,跟我走吧!”


    玉菱忙磕了個頭,已背過身,準備離開亭子。玉菱又想到什麽,忙喊道:“陛下,請留步!昨夜,昨夜那個叫月兒的女子又來到奴婢的夢中!”


    皇上怔怔的停住腳步,轉過身,眼中有一絲讓人不易察覺的期待,“她又對你說了什麽?”


    “她說今日是皇上的壽辰,想為陛下唱支曲,恭賀陛下生辰!”


    皇上的神色溫情而遙遠,“她要為我唱什麽曲子?”


    太監三寶不由也愣了下,皇上竟然忘了自稱朕。玉菱輕輕吟唱巫師每夜唱的那支曲子,她已跟巫師學的爛熟。她用自己柔美的歌喉,用漢文唱著那支曲子:不是說好要相守一生嗎?忘記了迴來的路嗎?苦苦數著郎君迴來找我的日子,卻默然發現郎君沒有迴來的原因。原來我已不再是當初的我。不能再靠近我了嗎?不能再相愛了嗎?難道你真不懂我的心!當你痛苦萬分時請迴到我的身邊。讓我們忘記那些讓人心痛的往事!讓我來守護著你!無論你漂流到何處?請不要忘記我們刻骨銘心的愛情。


    皇上的麵龐柔化的如一個癡情的少年,隻是臉上的皺紋已無法抹平,就如逝去的歲月無法迴轉。


    皇上在玉菱的歌聲中,已轉身疾步離去,走向為他已準備好的盛大而隆重的生辰夜宴。


    太監三寶感覺這曲聽著怎麽又熟悉又陌生,好像是在哪裏聽到過,可細細迴憶又像從來都沒聽到過,他迴過神來道:“姑姑,陛下已走了。那就暫時委屈你了,每日我會將食盒送到你住的小屋。”


    玉菱被困在這宮苑中已十日了,這座從來沒人敢踏足的宮苑,門口派了四個太監日夜把守,時刻注意著玉菱的一舉一動。


    玉菱心裏完全沒底,尋思著上次見到皇上時,皇上對自己說的話似乎一點也不相信,她無法猜到皇上對她會有什麽樣的處罰。


    這十日來,她除了發呆,就是跳舞,隻有沉浸在舞蹈中時,她混亂的心才能得到片刻寧靜。


    宮苑中的兩株秋海棠已開始凋零,當風吹過時,花瓣如雨落下。守在宮苑門口的四個太監看到在落花下舞動的玉菱,都失了魂似的,呆呆站在那裏。


    直到太監三寶走進來時,他們都沒察覺,三寶順著他們的目光望去,不禁也看呆了,想道,這世間竟有這樣的美人,難怪連皇上也會動心。


    三寶輕咳了兩聲,用手中的聖旨重重的敲了其中一個太監的腦袋,“你們幾個小崽子看夠了沒!口水都快流到胸前了!”


    四個太監這才發現三寶就站在他們麵前,忙喊道:“劉公公!”


    玉菱也聽到宮苑門口處有說話聲,便收起舞姿,好奇的走向門口。


    劉三寶嚴厲的對他們四個人道:“你們可以走了!”


    那四個太監卻還愣在那裏,“當初要你們來時都不願意來,現在皇上不用你們看守這裏了,你們是不是不願意走了,要不等裏麵這位宮女走了後,由你們四個負責在給那大屋裏的人送飯!”


    其中一個太監忙道:“劉公公,那我們這就迴去了,掖廷局裏的李公公等著我們迴去幫他做事呢。”說完拉著另外三個人向劉三寶行了行禮就離開了。


    劉三寶看到走到門口的玉菱,滿臉笑容,對玉菱道:“請姑姑接旨!”


    玉菱跪在地上,凝神靜聽。劉三寶宣道:“五品宮女徐氏,容貌秀美,性情恭順善良,承皇後慈諭,封為六品才人,以承皇恩!欽賜!”


    玉菱神情凝重的接過劉三寶手中的聖旨,義,我終於得到了皇後的冊封的牒文,這牒文當初你在宮中為我跪了一夜也未求到。


    劉三寶笑道:“恭喜徐才人,這可是皇上頭一迴主動讓皇後娘娘冊封後宮妃嬪。麗妃娘娘聽說皇上新納了才人,特意將自己宮中一處空置的偏殿指給徐才人居住。今日徐才人好好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就去拜見皇後娘娘,再去麗妃娘娘那裏安頓下來。”


    “有勞公公,在此等我片刻。”玉菱迴小屋裏拿出一錠金子,塞到劉三寶手中,“請公公笑納。”這金子是皇後賜的,她一直都沒用。


    劉三寶欣喜的將金子揣入懷中,道:“徐才人太客氣了,以後在宮中有什麽事盡管勞煩奴才。”


    玉菱送走劉三寶,迴到小屋,拿出壓在枕頭下的匕首,手有些發抖的握住匕首,皇上的恩典已得到了,她明日就要離開這裏,也是自己該履行答應巫師條件的時候了。


    可當時刺公孫寒那一劍時,是因為心中長久的積壓對他的極大怨恨,一時爆發的驚人舉動。那巫師雖麵目可憎,但和他無冤無仇,怎麽能狠下心去殺他,還要喝他的血。


    玉菱隻要想一想就覺得渾身發寒,她手裏一直握著那把匕首,卻始終猶豫著不願走進那間大屋子。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溜過,眼看天色就要泛白了。玉菱終於鼓起勇氣,手持著匕首,走向那間陰森漆黑的大屋子,像一隻靜靜的潛伏在黑夜裏的怪獸。


    玉菱打開門鎖,推開屋門,“你終於來了!”巫師早已預感到一切,或者說他安排的一切都進展的很順利,玉菱確實是他要等的人。


    玉菱走向屋子裏最黑暗的地方,“你在哪裏?我看不到你!”


    巫師對死亡充滿了渴望,聲音古惑的道:“我就在你麵前,你揮起手中的匕首,刺向前方就行了。”


    玉菱揮起手中的匕首,停在半空,遲遲不敢刺下,“你到底是人,還是鬼?你這麽想死,為什麽不用毒將自己毒死?”


    巫師在黑暗中歎息道:“陛下對我恨之入骨,他不想我輕易的死去,隻想慢慢讓我受盡折磨。我雖會用毒,但被陛下束縛了自由,沒有製毒的材料如何用毒?”


    玉菱垂下高舉的手臂,她覺得自己被騙了,那這個巫師根本也不可能對她下毒。這時一雙骨瘦如柴的手緊緊抓住玉菱握著匕首的手,猛然扯著玉菱的手朝前方刺去,玉菱感覺到匕首插入骨肉裏的頓挫感。


    那巫師一陣急促的喘息,道:“不過你中的毒,是在我被關進這裏前就抹好了,記得喝下我的血,才能解毒。。。。。。”


    玉菱感覺有股溫熱粘稠的液體流到自己手背上,巫師握著玉菱手的雙手漸漸無力的鬆開,他緩緩的倒下,四條拴著他手腳的銅鏈因相互碰撞,發出銅鑼般的響聲。


    玉菱仍緊緊握著匕首不放,那匕首抽離了巫師的心髒,巫師跪倒在地上一時胸口的血如泉湧。


    玉菱蹲下身,將匕首放到一邊,用雙手捧接著他胸前冒出的血,飲下一口,鹹鹹的,澀澀的。


    此時天已泛白,“徐才人,你在裏麵嗎?”一個小太監提著宮燈,推開半掩的屋門,看到玉菱半蹲在地上,身上到處是血,雙手似捧著什麽東西捂在嘴上。旁邊跪著一個披頭散發的人。那小太監嚇得手中的宮燈落到了地上。


    玉菱也沒料到此刻會有人來,慌忙站起身,張開口想對那小太監解釋什麽。那小太監突然尖叫起來,他看到玉菱雙手離開臉上後,滿嘴都是血,就連牙齒都是血紅的,玉菱看上去就像剛嗜完血的妖冶的女鬼。


    玉菱快速的抓住那小太監,捂住他的嘴,道:“別叫,是他讓我殺他的,我沒有殺人,我喝血隻是為了解毒。”


    可那小太監根本都不聽她說什麽,隻是拚命的掙紮,嚇得早就把褲子尿濕了。玉菱清醒的知道,此刻說什麽也沒用了,隻要放這個小太監離開,一切都完了。


    她拿起自己放在一邊的匕首,用力的抹過那小太監的脖子,那小太監用盡全力抽動了兩下就再也不動了。


    玉菱慌忙將那小太監拖到屋裏的最深處,用他身上的衣服擦幹淨自己手上的血,走到屋外快速的鎖好屋門。


    她迴到自己的小屋慌亂的脫下自己的血衣,又取來水洗盡身上的血漬,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衫,身上一直在發抖。


    她努力的讓自己鎮定下來,來接自己去進諫皇後的人,肯定馬上就要到了。她又取來一盆涼水,將自己整個臉都沉在木盆的冷水裏,直到自己快憋得窒息時,才離開水裏,換口氣又沉到涼水裏,就這樣反複好幾次。


    直到門口有人喚她:“徐才人,可起床了?”


    玉菱鎮定的擦幹臉上的水,就像什麽事也沒發生過,打開房門,看到劉三寶站在屋外,道:“早就起來了。”


    劉三寶朝她屋裏瞅了兩眼,問道:“小路子可有來叫你起床?”


    原來那個小太監叫小路子,玉菱平靜的笑道:“天剛亮時他就來過,跟我說了幾句便走了,說是還有事等著他忙。他很討人喜歡,多大了?”


    “有十一歲了吧!”劉三寶摸了摸額頭,奇怪的道:“我怎麽一直都沒看到他,這小東西不知又野到哪裏玩去了。”


    玉菱看他手裏捧著水紅色刺繡串珠衣裙,她讚道:“這衣裙手工真精致!”


    劉三寶將衣裙遞給玉菱,道:“徐才人,你喜歡就好。這是皇後娘娘命織造局為你新做的,趕快換上,這就隨我去見皇後娘娘。”


    玉菱換上這身水紅色的新衣,隨劉三寶來到長安宮的大殿上。殿內皇後鳳椅的下首兩側早已坐著好幾位前來請安的妃嬪。


    當玉菱走進殿內時,眾嬪妃都齊齊的看著她,每個人的眼中除了驚歎她的美豔外,便是對她的輕蔑。那是因為她的出身比宮女還要卑微,玉菱謙卑的走到大殿中間,行禮道:“奴婢見過皇後娘娘,各位娘娘!”


    皇後溫和的笑道:“免禮,賜座!”


    玉菱忙道:“奴婢站著就好了,不用坐。”宮女已將椅子移到她跟前。


    “坐吧!”皇後雍容和藹的道,“你穿這身衣裙更顯得嬌媚。”


    “皇後娘娘的眼光真好,這身衣裙很適合徐才人。”說話的人是坐在皇後左側,年紀應該比皇後小幾歲,穿著湖藍色錦繡華服,長得眉清目秀,容貌端莊的一位女子。


    皇後頷首道:“這位是淑妃娘娘!”


    玉菱忙起身,對淑妃行禮,“奴婢見過淑妃娘娘!”


    淑妃淺笑道:“生的果然是美豔無雙,難怪連陛下都會動心。”這話隱隱帶著幾分怨氣,好像皇上不是男人,倒是個和尚。


    皇後隻是笑道:“這孩子不光長得貌美,心地也善良,她被皇上封為才人後,本宮又要為送飯的人煩惱了。”


    玉菱聽到皇後的話,又想到昨夜發生的事,不由身子又開始發抖。


    “在那裏呆了幾個月嚇得不輕吧,每晚光聽那歌聲就夠滲人的,還好你總算離開了。”


    玉菱抬眼間,看到說話的女子坐在皇後右側最靠外麵的,這些妃嬪中看上去最年輕的,應該有二十七、八歲,容貌也是端莊溫婉。


    玉菱發現在坐的各位娘娘,幾乎都在四十歲左右,而且都與皇後是如出一則的氣質。


    後來玉菱才知道,其實這後宮是皇後娘娘一手安排的後宮。每次選妃時,皇上並不會親自挑選,全交由皇後娘娘負責。


    皇後不能讓天下人以為她是容不得其他女子的妒婦,因此每隔幾年皇後便會挑選一兩個女子入宮。至於這些女子的封號等級,都由皇後決定,皇上從來不過問。


    皇上對每位後宮娘娘都差不多的,雨露均沾,每個月各處都會去一次,隻是對皇後和德妃要稍稍好些。


    皇上眼見也上了歲數,皇後也有好多年沒有選妃了。


    “這是麗妃娘娘,等會你就跟她一起去,暫時住在她的別殿裏。”皇後又朝著麗妃道,“上次本宮見到徐才人就特別喜歡她,有膽識,又有情有義。本想再尋到一個可以接替她的人,就將她留在本宮身邊的,可上天卻讓她遇到了陛下,又得到了陛下的青睞,也是一件美事。”


    麗妃恭敬的對皇後道:“皇後娘娘向來慈悲為懷,正是臣妾等的福氣。”


    玉菱看德妃一直一言不發,總在盯著自己看,像是努力想迴想起什麽。玉菱總在迴避她的目光,害怕她想起自己是誰。玉菱更擔心德妃就算現在想不起來,但遲早有一天會想到她是誰的。


    皇後也注意到德妃,問道:“德妃妹妹,本宮看你一直在瞧徐才人,是不是有什麽地方不妥啊?”


    德妃忙麵對皇後,道:“不是,臣妾隻是覺得徐才人很眼熟,像是在哪裏見過的,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皇後提醒她道:“徐才人原是宮廷裏的舞伎,上次本宮宮中獻舞的人中就有她。”


    德妃順著皇後的意思,道:“那可能,臣妾就是那時見過她,難怪覺得眼熟。”


    “今日也沒什麽事,大家都散了吧!徐才人你跟著麗妃去吧!”


    聽皇後這樣一說,大家都準備離去。臨走時,皇後又囑咐玉菱道:“以後要盡心伺候陛下,陛下歲數也大了,要多注意陛下的身體。”


    玉菱低聲應道:“奴婢一定會謹遵皇後娘娘的教誨。”


    玉菱隨麗妃來到如意宮,麗妃居住的如意宮雖沒有皇後娘娘的長安宮那麽大,卻也是富麗堂皇。


    如意宮中的庭院裏種滿了名貴的花草樹木,現在已近深秋花朵大多已凋落,樹上的綠葉也開始發黃。


    穿過庭院麗妃親自將玉菱帶到後麵的別殿,一個宮女已候在別殿外,麗妃和玉菱一同走進別殿,玉菱看別殿裏的陳設一應俱全,幹淨整潔。


    麗妃問道:“徐才人,對這住處可還滿意?”


    玉菱道:“謝謝娘娘,奴婢很滿意。”


    麗妃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宮女,將她拉到屋內小聲道:“以後你便是主子了,應自稱臣妾。你別看宮中的太監宮女們平日裏都恭順謙卑,隻要不在陛下跟前,都是勢利的主。你要自個拿起主子的架勢,別被他們欺負了。若遇到什麽委屈事隻管來告訴我。”


    玉菱看麗妃對她甚是熱心,頗為感動,問道:“麗妃娘娘,臣妾聽聞後宮中有四妃,今日為何沒見賢妃娘娘。”


    麗妃歎道:“你說賢妃姐姐啊,她是個病西施,成日裏都在生病,就離不開藥罐子,這幾日肯定是又病很了,不能來給皇後請安。有空時你可去看看她,她就住在來儀宮中,前幾日她聽說陛下親自封了個才人,也很為陛下高興呢。”


    玉菱答應下來。麗妃又將殿外的宮女喊進來,對玉菱道:“她叫錦兒,以後就由她來服侍你。”


    那個叫錦兒的宮女畏懼的看了玉菱一眼,忽然跪在麗妃麵前,帶著哭腔道:“娘娘,還是讓奴婢伺候你吧,奴婢伺候在你身邊,不願再伺候其他人,求娘娘了!”


    麗妃生氣的打了錦兒一個耳光,道:“這事由不得你,你若伺候不好徐才人,到時候就等著受罰。”


    錦兒淚眼朦朧,悲切的望著麗妃。玉菱隻覺得把她強留下來伺候自己也沒意思,便道:“麗妃娘娘,臣妾不需要人伺候。”


    麗妃麵色緩和下來,對玉菱道:“不行,宮中規矩,正六品才人必需得配一名伺候宮女。”


    玉菱突然想到了梨花,記得她離開樂府的那晚梨花不舍與她分開的神情,到了冬天那些舞伎也該各自出宮了。


    梨花在宮外無依無靠,出去後難道還要去百花樓賣笑嗎?她記得梨花跟自己說過早已厭倦了百花樓裏的生活。


    玉菱猶豫著開口道:“麗妃娘娘,我可不可以自己選一位宮中的女子留在身邊伺候啊。”


    “應該是可以的,你選中了誰,跟皇後娘娘說一聲,隻要皇後娘娘應允了就成。”


    “那娘娘還是帶錦兒走吧!臣妾心中已有人選,明日向皇後娘娘請安時,便向皇後娘娘稟明。”


    麗妃也不好再強留錦兒在這裏,嚴厲的對錦兒道:“還不謝過徐才人,不中用的東西,跟本宮迴去吧。”


    錦兒還是不敢靠近玉菱,隻說了聲:“謝謝徐才人!”


    “徐才人,你先歇息下,有什麽事就到前殿來找本宮。”說著便帶著錦兒走了。


    看著麗妃離去後,玉菱總算鬆了一口氣,她癱倒在床上,滿腦子裏都是昨夜的影像。那小太監滿臉驚恐的望著她的表情,她總是揮之不去。


    三日後的下午,玉菱在別殿裏小憩,她看到那小太監麵色慘白的提著燈籠站在門口,脖子上還在流血,笑得很不自然的對玉菱道:“徐才人,原來你跑到這裏來了!找得我好苦啊!”


    玉菱隻感到渾身無法動彈,極力想睜開雙眼,這時聽到有人在殿外道:“徐才人,就住在這裏。”


    她才猛然驚醒,身上已是一身冷汗,她坐起身怔怔的想,巫師和那小太監的屍體應該還不會這麽快被人發現,送飯的人一般是不願意踏進那屋子半步的。


    “奴婢參見徐才人!”


    玉菱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喜上眉梢,隻見錦兒帶著梨花站在別殿內,沒想到她昨日才與皇後說這事,皇後今日就讓人把梨花帶來了。


    錦兒對玉菱行禮道:“奴婢將梨花帶來了,奴婢告退!”玉菱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等錦兒退下後,玉菱開心的走到梨花跟前拉著梨花的手道:“姐姐,我們總算又在一起了!”


    梨花這才放開的笑道:“玉菱,幸虧你還記得我,本以為自己要出宮了。沒想到皇後封我做六品宮女,我終於可以留在宮裏了。”


    “你啊!這宮可比外麵可怕多了!”玉菱拉著她坐到床上。


    梨花古古怪怪的仔細的上上下下打量玉菱,冒出一句:“還是原來的樣子,哪來什麽妖氣?”


    玉菱突然神色陰冷的看著梨花,梨花從未見過玉菱這樣可怕的眼神,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解釋道:“宮裏的人都說你跟那個白發姑姑,還有那個大屋子裏的鬼魅呆在一起時間久了,身上也有一股妖氣。皇上就是被你的妖氣所迷惑了,才會寵信你,封你為才人的。”


    玉菱此時總算明白前日錦兒看到自己為什麽如此懼怕了,自己難道真成了妖姬嗎?


    梨花看她神色又變得黯然,拍拍她的肩,道:“那都是宮裏人胡說的,宮裏的人最喜歡說人事非,他們是嫉妒你被皇上看上了。”


    玉菱轉換話題道:“我離開的這幾個月裏,教習師傅她們都還好嗎?淑仙、紅蓮、翠環她們都還好嗎?”


    “都還不是那樣,淑仙和紅蓮還是老鬥嘴,和我以前跟芙蓉一個樣。”梨花沒勁的道。


    玉菱取笑她道:“你看著淑仙和紅蓮,再知道自己以前又多潑辣了吧。動不動就動手打人!”


    “我潑,芙蓉比我更潑,要不是婉娘總壓製她,她比我厲害的多。”梨花迴憶著笑道。


    梨花曖昧的看著玉菱道:“你到是說說,離開樂府的這幾個月裏,你到底遇到了些什麽事,怎麽得到皇上的寵愛的?早知道當初我就應該跟你爭著去的。”


    玉菱哀戚的道:“你以為我想得到皇上的寵愛嗎?還不是為留在宮中,不想再迴到青樓過日子了。”


    梨花完全能理解她的感受,她們同命相憐的經曆,讓梨花也傷感起來。


    玉菱被封為才人後,皇上一直沒再召見她。直到第八日,皇上才召見她,當劉三寶來告知玉菱準備今夜侍寢時,梨花比玉菱還要開心。


    梨花為她選好衣衫和首飾,道:“今日可要精心妝扮。”


    玉菱隻選了件最素淨的衣衫,簡單的妝扮了一下,便坐上了皇上派來的小轎。


    臨走時,梨花擔心的道:“你就這樣妝扮,皇上能喜歡嗎?”


    玉菱苦笑的道:“你忘了,教習師傅說過皇上不貪女色嗎?”


    玉菱坐著轎子離開時,梨花還是疑惑的站在門口,如果皇上不愛女色怎麽會寵信玉菱。


    玉菱帶著忐忑的心情,來到皇上的寢殿月華殿,皇上就連寢宮的名字都帶有一個月字,可見他對大小姐用情之深。


    她不禁覺得皇上其實也很可憐,他們同命相憐,都是失去了心中最愛的人。


    當她拾階而上走到殿門口時,劉三寶站在殿外殷勤的道:“徐才人,陛下已在殿內。”


    一想到那日皇上目光淩厲的質問自己的情景,不由心裏更加緊張。


    玉菱正準備踏入殿內,劉三寶突然小聲問道:“徐才人,小路子那日早上與你道別離開後,往那個方向去的,他至今都沒迴來。”


    玉菱表情驚訝的道:“還沒迴來嗎?會去哪裏呢?不會是一時貪玩掉到水裏或井裏去了吧?”


    劉三寶憂心忡忡的道:“奴才也是這樣擔心的。才人請快進去吧,免得陛下等急了。”


    玉菱隻覺得身體有些軟的走不穩,心中堵得透不過氣來。


    月華殿內的鋪著金色的地轉,大紅的牆麵,四處是明黃的幃帳,殿內的陳設並不奢華,都是極普通的擺件。在殿內的顯眼處掛著一幅仕女圖,圖上的女子肌膚白皙,鵝蛋臉型,彎彎的細眉,一雙眼睛最為動人,那眼睛如一潭秋水,顧盼生輝,嘴角含笑,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


    玉菱跟隨著殿內的宮女,走到殿內的西側,繞過一個屏風,眼前是一層層雪白的輕紗帳,玉菱隱約看到紗帳後麵便是明黃的龍床,皇上就坐在那張龍床上。


    帶她前來的宮女已躬身退下,玉菱站在那裏不敢向前邁進一步。


    皇上也正透過如雪的紗帳望著玉菱,道:“你很怕朕嗎?”


    “臣妾惶恐!”


    “你真的惶恐嗎?朕看你的眼神中有種勇氣,做事一定是決斷非凡吧?”


    玉菱心中更是不安,她覺得皇上的眼睛能看透人心,“謝陛下讚許!”


    “你這樣的性子倒有幾分像她,走到朕身邊來!”皇上雖然口氣平和,卻是一種命令。


    玉菱用手撥開層層紗帳,走到皇上麵前。她看皇上坐在那裏,隻有跪在皇上身邊。


    “那日你唱的那支曲子,再為朕唱一遍。”


    玉菱又清唱了一遍那曲子,她唱的很動情,因為這曲子也勾起了她對雍王的想念。


    你的小菱兒已不是總是依偎在你懷中的那個小女人了,自從你走後她就變了,變成了一個充滿野心和欲望的可怕女人。


    皇上也是陷入深深的迴憶中,眼淚在眼眶中轉了幾圈又流迴到心裏。


    皇上聲音低沉的問道:“這段日子有沒有再夢見叫月兒的女子?”


    玉菱心裏想著這段日子她每晚都是噩夢連連,嘴上卻道:“夢到過一次,那個叫月兒的女子肌膚白皙,鵝蛋臉型,彎彎的細眉,一雙眼睛最為動人。”


    她把剛才看到得畫像上的女子的樣貌描述了一遍,皇上有些激動的問道:“她跟你說什麽了沒?”


    玉菱想了一會,像是在努力地迴憶,道:“隻是在夢裏靜靜地望著一處地方,像是在等某個人!”


    皇上秦秉天心裏一陣難過,應該是在等自己吧,她等著自己歸來卻沒等到。他心中哀怨的想,月兒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我身邊,從沒離開我,為什麽不到我的夢裏來,要將夢托給這個女子,難道你希望我寵愛她嗎?


    玉菱看皇上默然的失神了,喚道:“陛下,你怎麽了?”


    皇上望向玉菱,又恢複了平靜,道:“侍寢吧!”


    玉菱聽到侍寢,怔怔的跪在那裏,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你不是在夢中侍寢過一迴了嗎?”皇上已伸手解開她的外衫,“坐到朕身邊來!”


    玉菱站起身來時,感覺腿有些麻,幾乎是被皇上拽到身邊的。


    “你不喜歡朕寵愛你嗎?”皇上淩厲的問道。


    玉菱點點頭,又搖搖頭,心情複雜的道:“不是!臣妾隻是惶恐,到現在還不敢相信陛下會寵愛像臣妾這樣卑微低賤的女子。”


    玉菱的這句話又觸動了皇上的心弦,皇上溫柔的道:“低賤或者高尚不在於出身,而在於你的心。”


    玉菱沒想到皇上竟會不在意自己的出身,道:“陛下。。。。。。”


    皇上已緊緊吻上她的唇,吻得很深很炙熱,玉菱幾乎喘不過氣來,皇上今夜釋放了所有的激情,爆發了他壓抑多年的熱情和期許。


    皇上發泄過後沉沉的睡去,玉菱仰躺在寬大柔軟的龍床上,眼睛空洞的望著明黃的帳頂。在呻吟和喘息中,她混淆了皇上和雍王的臉。她和皇上緊貼的肌膚沾滿了粘稠的汗水,感覺膩膩的,她將身子挪開了些。


    皇上在睡夢中突然翻過身,又將她緊緊摟到懷中,夢囈著:“月兒,我好想念你!”


    玉菱自嘲的想,這樣也好,他在我這裏尋找月兒的蛛絲馬跡,我在他這裏找雍王的影子。


    一連五夜,皇上一連召幸玉菱五夜,這在大興的後宮裏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第六日早上,玉菱醒來時,天已大亮,龍床上隻躺著自己一人。月華殿內的宮女挽起層層紗帳,道:“才人,你醒了,陛下已去上朝了。”


    昨夜自己睡得太沉了,連皇上起身去上朝都渾然不覺,連日來每夜侍寢,玉菱都高度緊張。


    皇上總會問她,以往夢到月兒都是些什麽情景。玉菱每晚都要編一些這樣的場景出來,還要讓皇上相信。她隻有憑著記憶中在鎮國將軍府裏時聽到過關於大小姐的隻言片語,來想象著編。再加上皇上每每迴憶起過去,對月兒總是既愛又怨,將這種情緒全都發泄到玉菱身上,總要折騰到大半夜,才會睡去。


    站在龍床邊的宮女又問道:“才人起嗎?”


    玉菱窘迫的起身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辰時三刻。”


    玉菱想著今早給皇後請安肯定是遲了。


    等她匆匆趕到長安宮時,來給皇後請安的嬪妃都已準備散了。


    玉菱還是依次給皇後和四位貴妃請安,今日賢妃也來給皇後請安。


    玉菱見賢妃著淺青色繡著翠竹圖案的錦服,綰著鬆散的朝雲髻,隻插了一支碧玉簪,臉色偏白,看上去也有三十多歲,時不時用白色的手絹捂著嘴,輕咳幾聲。


    當玉菱給賢妃請安時,賢妃起身扶起她,仔細的瞧了瞧她,道:“你就是皇上新納的徐才人,生得真美!”


    “賢妃娘娘,臣妾本早就準備去來儀宮拜見娘娘,可這幾日一直不得閑。”玉菱反扶著賢妃讓她坐到位置上。


    賢妃用手絹捂著嘴又咳了兩聲道:“伺候陛下才是正經事,不像本宮身子弱,總不能侍奉陛下,倒總讓陛下和黃後娘娘為臣妾操心。”


    皇後不滿的道:“禦醫都給你開了些什麽藥方,怎麽吃了這些日子還不見大好?”


    賢妃歎道:“皇後娘娘,這也不能怪禦醫。眼看秋去冬至,天氣變化之時,臣妾就易犯這老毛病,等寒冬過去後自然就好了。”


    皇後又對玉菱道:“以後晚了,就不必過來給本宮請安,這幾日也辛苦你了。”


    玉菱惶恐的道:“臣妾一點也不辛苦!”


    淑妃酸酸的道:“辛苦也願意啊!”


    德妃冷冷的道:“最辛苦的人恐怕是皇上,又勞心又勞身。。。。。。”


    這時劉三寶慌忙跑進殿內,跪在地上道:“皇後娘娘,不好了!陛下,陛下他在大殿上暈倒了。”


    殿內所有人都立了起來,玉菱瞟眼間,妃嬪們都怨恨的看著她,玉菱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隻覺委屈。


    皇後已走下鳳椅,急切的問道:“陛下現在還在大殿嗎?”


    “陛下已被侍衛們抬到月華殿,禦醫們正在把脈!”


    皇後急忙帶著眾嬪妃趕往月華殿,玉菱跟在最後,若皇上有個什麽閃失,自己隻怕就是罪魁禍首。


    當她們趕到時,皇上已經蘇醒了,禦醫說,皇上隻是操勞過度,歇息幾日便無大礙。


    所有的妃嬪都鬆了一口,月華殿裏隻留下皇後一人,眾妃嬪便都散了。


    自從以後皇上已有一個多月未再召幸玉菱,轉眼間又到了冬日。


    這一日,別殿外下著大雪,玉菱和梨花懷抱著暖爐,正在別殿內下棋。平日裏兩人在別殿內不分主仆,如好姐妹似的。在外人麵前才做做主仆樣子,在這宮中玉菱頂著個才人封號,吃的穿的用的都不用擔心,她們兩到落得快活。


    梨花執白子落到棋盤上,問道:“玉菱,你發現沒?”


    “什麽?”玉菱正想著自己的下顆棋子該落到哪裏。


    “最近夜裏好像沒聽到那可怕的歌聲了。”


    玉菱手中的黑子一下跌落到棋盤上,“姐姐不說我還不覺得,我都沒怎麽在意?”


    梨花看她跌落的棋子,高興的笑道:“你確定這一步下在這裏嗎?可不能悔棋。”


    “就下在這裏。”


    梨花得意的落下一個白子,已將她的一片黑子團團圍住。玉菱這才發現自己走錯了,但也無可奈何,眼睜睜的看著梨花一粒粒取走自己的黑子。


    玉菱繼續下,梨花想到什麽,又道:“你知道現在誰在那裏送飯嗎?”


    玉菱關心的問道:“誰?”


    “紅蓮!”梨花重重落下她的白子,“她也不想出宮,隻要去那個鬼地方送飯。不過未必是壞事,說不定她也能被皇上看上呢?”


    還沒人發現屋裏的人已死了沒?就算每日的食盒未動,大概禦膳房的人也沒上心,不會去稟告皇上。


    玉菱感歎道:“若我的品位高些,也把紅蓮要到身邊來就好了。”


    “該你下了!”梨花好笑的道:“自從皇上連著召幸你五日後,那趙銀巧再不會理直氣壯的說,皇上不好女色的了吧!”


    玉菱落下自己的黑子,想到當時趙銀巧說著話的表情,也跟著玉菱笑了起來。


    “徐才人在嗎?”玉菱隻聽麗妃在殿外叫自己。


    玉菱忙坐著不動,道:“臣妾在!”


    梨花慌忙放下暖爐,站起身,去打開殿門,麗妃帶著一個宮女走進別殿內,幾片雪花也跟著飄了進來。


    麗妃看到桌上的棋盤,道:“徐才人還會下棋,難怪陛下要封你做才人的。倒是琴棋書畫樣樣都會。”


    玉菱站起向麗妃行禮道:“臣妾不會畫畫。這下棋也不是太會,隻是閑著無聊,自己琢磨琢磨!”


    “是啊!這些時皇上身子不大好,一直歇著,大家也隻有都這麽閑著。”看麗妃說這話時神色也有些許哀怨。宮中的這麽多女人,卻隻有一個男人,自然是怨得多喜得少。


    “不知麗妃娘娘來找臣妾有何事?”玉菱問道。


    麗妃這才想起正事,道:“今日宮裏可熱鬧了,你聽說了沒?王爺他居然沒死,活著迴來了!還是帶迴來一個匈奴女子,陛下和皇後都樂壞了,今夜要在金風殿內為王爺辦個洗塵的宴會。皇後娘娘讓本宮來知會你一聲,讓你也去湊湊熱鬧,這下才人就不用閑著了。”


    玉菱隻覺得腦中嗡鳴,問道:“是哪位王爺?”


    “還有哪個王爺,陛下就隻有一個親弟弟,當然是雍王!”


    玉菱心中一喜:“他迴來了,他終於迴來了!”


    麗妃隻以為玉菱在為能參加晚宴高興,道:“是啊!王爺真是福大命大!”


    玉菱轉瞬間隻覺得手腳無力,心中百感交集,千迴百轉,義,為什麽,為什麽!你現在才迴來!為什麽你要讓所有的人都以為你已經死了。


    玉菱心痛的幾乎要昏過去,梨花忙扶住她,麗妃看她突然這般,奇怪的問道:“徐才人,你這是怎麽了?”


    玉菱此時哪還說得出話,梨花忙道:“才人她昨夜感染了風寒,早上起來像是好了些,現在可能又嚴重了。”


    “請禦醫瞧過沒?”麗妃關心的問道。


    梨花答道:“還沒!”


    “你是怎麽伺候才人的,還不快去請!”麗妃質問道。


    玉菱緩過氣來,道:“不用了,臣妾歇歇就好了,勞煩娘娘幫臣妾轉告皇後娘娘,臣妾今日不舒服,晚宴就不去了!”


    麗妃一副惋惜的樣子,安慰她道:“那才人你好好歇著,日後宮中的宴會還多著,總有機會去的。”


    玉菱神色痛苦的呆呆靠在紅木雕花椅子上,麗妃離開別殿時,玉菱看到敞開的殿門外,飛舞的雪花怔怔的出神,終於下雪了,義,你迴來了,可我卻再也無法迴到你身邊。


    玉菱失神的,如同木偶一般走到殿外的雪地裏,仰望飄落的雪花,不由大笑起來,雪花還是那麽潔白冰涼,可卻早已不是兩年前的雪花!


    梨花當然知道她為何會這般,跟在她身後,拉住她道:“玉菱,你冷靜點!王爺迴來了,你更要忘掉對他的情。你現在是皇上的女人,若被皇上知道了,隻會既害了你,又害了他!”


    “你明白嗎?”梨花對她大聲吼道:“不要在站在這裏了,被旁人看到了又會多些事非!”


    她怔怔的看著梨花,有幾片雪花落在她的眼睫上,眼前白蒙蒙一片模糊,由著梨花將自己拉進殿內。生離的痛苦比死別還要讓人驚心!玉菱隻覺得腳下如踩著雲彩般,虛浮無力,終是不支,倒在梨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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