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仆也瞧見美娘了,趕緊伸長脖子咽下梨。


    “少爺,這迴就不用去故園了吧?可她怎麽跑那上頭去了?”


    薛慎再瞄一眼被美娘當作彈子的燈芯,狠狠啃了一口梨出氣,“想知道啊,去故園問問唄。”


    這怎麽還要去啊?


    自從買了那件八十兩的衣裳,家仆可算落下心理陰影了。


    他娘就是繡娘,從前在京城繡一件那樣的衣裳,工錢頂多七八兩銀子。就算再加上衣料錢,那故園也得賺一倍還多。


    送根絡子還象是天大優惠,想多要一根,足足二兩銀子!一月的家用都夠夠的。


    她們怎麽不去搶?


    忿忿然,家仆趕緊吃完手上這一隻,又挑了一隻大梨開始啃。


    要不送去,他心疼。


    好在今天少爺沒發昏,隻在故園坐了時候不長的一會兒,喝了幾杯茶,聊了會兒天,便出來了。


    啥也沒買。


    故園的丫鬟還奇怪,“薛大人這是逛累了,進來坐一坐?”


    看在薛慎那張臉的份上,她沒好意思直說,竟是把這當免費茶樓了麽?


    當主子的喝光一壺茶,當家仆的吃了足足兩大盤子點心。


    就那一籃子應季的秋梨,可還抵不上她們這裏一小撮茶葉錢。


    梅姨也不明所以,“還打聽凝翠館,難道是想買丫鬟?”


    丫鬟卻不信,“那裏的人,能是他這樣窮官兒買得起的麽?我倒不是瞧不起薛大人,若是粗使,他自家便有了。若好些的,可不比咱們這兒的好衣裳便宜。”


    梅姨忽地有些心虛,“我這衣裳是不是賣得太貴了?竟跟人一樣價錢。”


    丫鬟噗哧笑道,“主子您可千萬別想不開!就貴才好呢,越貴才越有人買。就象那套龍女衣裳,雖說料子都給漢王府買了去,也不許再製。但如今市麵上換了顏色仿這樣子的,可多了去了,多少錢都樂意!如今哪個當紅姐兒若沒一件這龍女服,都不好意思出來接客了。”


    梅姨歎氣,“隻可惜我們不能做了,多少銀子啊!”


    丫鬟笑道,“任外頭賣得再火,能比得上咱們的價錢?再說因這衣裳,咱們又接了多少單,到年底都做不完。您呀,這會子又貪心上了!”


    梅姨笑嗔,“你就不許我偶爾也矯情一把?對了,你明兒倒是算算,缺多少絡子。早些打發人去給雙河鎮送個信,省得不夠。”


    這些才是正經事。


    至於花不起錢,來蹭吃蹭喝的薛大才子,再盛世美顏,也被人丟後腦勺了。


    薛慎走到凝翠館樓下,繼續仰望。


    燈芯,等信。


    反正他打算幫這丫頭一把,改通風報信為代為傳信,也是一樣。


    又是一記彈無虛發。


    這迴早有準備的薛大才子,折扇一搖,護住了頭臉。


    “二兩銀子,沒了。”


    家仆心疼,看著被打破的扇子。大有嗔怪主子,為什麽不拿臉皮去擋的意思。


    薛慎眼角抽抽,去看美娘的傳信。


    那是一隻紅色的絡子,用巧妙的手法,卷成一隻雞卵大的小球當成彈丸,還別著一封信。


    怕那絡子拆開就恢複不了,薛慎沒動。


    隻就著四下的燈火,看了看信上封皮。


    然後,他就連眼角帶臉皮,一起歡快的開始抽動了。


    “漢王府平安敬啟。”


    誰不知道小太監平安,乃是漢王身邊第一得用之人?給他寫信,那不擺明是給小殿下通風報信?


    薛慎是有心幫助美娘,可不包括為了她,去跟閔柏暗通款曲,眉來眼去啊!


    可那凝翠館是什麽地方?


    他已經打聽清楚了。別說高攀,他大概連門都進不去。


    怎麽辦?


    擰著眉頭,薛慎到底解下腰間荷包,把絡子連信一起塞進去,轉手遞給家仆。


    “給漢王府送去。”


    家仆比他還記仇,接都不接,“不去。”


    薛大姑娘是他娘帶大的,針線也是他娘教的。


    他卻是和薛慎一起,在薛大姑娘的照顧下長大的。


    大姑娘沒了,他娘跟沒了親閨女一般,哭得眼睛都快瞎了,身子也越發不好。


    他就跟沒了親姐姐一般,恨死那些人了!


    老爺總說,他們不該怪漢王殿下,那也是個無辜的孩子。


    家仆知道這道理。


    可每迴瞧著那位小殿下平平安安長大,還越長越好看,還好多人誇他懂事明理,他就總是想起沒了的表少爺。


    要是他還活著,也該有這麽大了,肯定也是個又好看又招人喜愛的好孩子。


    可現在,什麽都沒了。


    這世上連記得他的人,都沒幾個了。


    家仆一想起來就難受,才不願意跟漢王府沾邊!


    薛慎心中歎了口氣,“我這是在害他呢!你想啊,樓上那姑娘是他救的。若知道她出了事,他定是要衝冠一怒為紅顏的吧?如此一來,禦史是不是要說話了?皇上是不是要生氣了?後頭跟著煽陰風點鬼火的人,可多著呢!”


    家仆一想,似乎是這個理。


    這是在“害人”,不能算“投敵叛變”,於是把荷包接了,想想又換上自己的。


    “你那荷包貴,足足一兩銀子。我這個便宜,就十文錢!”


    大姑娘沒了,他娘眼睛都快瞎了,主仆倆就成沒人管的野孩子了。一應針線都得花錢置辦,能省則省。


    薛慎收迴荷包,又歎了口氣,“阿良你快娶個媳婦吧,也不求她會繡花,好歹能做個十文錢的荷包,能省老多錢呢!”


    薛良木著臉,“那你怎麽不先娶個少夫人?少夫人肯定能做一兩銀子的,更省錢。”


    主仆倆對視一眼,都不吭聲了。


    他們都恨那些人,可他們更恨自己。


    身為薛家的男人,沒有保護好大姑娘和小外甥,他們不配成親!


    起碼,在替他們討迴公道前,不配。


    抬起頭,薛良拿著自己的舊荷包,在街上左看右看,看到一個穿著“順心”短褙的小男孩了。


    顯然才跑完一趟,頭上汗津津的。


    “湖州漢王府,你們送不送?”


    小男孩仰頭看他一眼,“送王府?您家沒下人麽?”


    那麽高大上的地方,誰會用他們這些小乞丐啊?


    薛良老著臉道,“我家就我一個下人,走不開。這也是給王府下人的,但是一定要親手送到本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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