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匹馬兒是一路跟隨著他們迴來的,早在路上的時候就被蕭荊山使喚得服服帖帖了。如今這個馬兒應該是平生第一次爬山路,雖然看起來有些興奮,但還算聽話,蕭荊山讓它停它也不敢走。

    梅子原本心裏還存了一絲擔心,怕是山路顛簸對孩子不好,可是如今這馬兒是如此溫順,蕭荊山的大手又是這麽有力,蕭荊山的胸膛又是如此寬厚,於是一切擔心都煙消雲散了。

    一路走過去,倒是沒遇到幾個人,於是梅子更加好奇,不知道村子裏如今是什麽模樣了呢?娘親如今又在做什麽?

    兩個人一匹馬,行了半日光景,蕭荊山看看天色還早,又見樹下正好有光滑幹淨的石頭,便提議:“歇一下吧,順便吃點東西。”

    梅子一心想著迴家,哪裏顧得上這個,聽到這個搖頭說:“我不累,也不餓的。”

    蕭荊山大手一伸到了前麵她的腰際,輕柔地撫摸了下那裏些微的凸起,笑說:“你不累,我們的孩子可是會累的,他如今雖然小,可也要吃東西啊!”

    蕭荊山這麽一說倒是提醒了梅子,她不好意思抿唇笑了下:“心裏光想著迴家了,倒是把他給忘記了!那咱們歇息下吧。”

    蕭荊山自己先下了馬,然後才小心地把梅子抱下來。梅子站定了,看看四周,噗嗤一聲笑起來了:“你看這塊的風景,多眼熟啊!”

    蕭荊山正彎著腰從包袱裏拿件衣服鋪在那塊石頭上,此時聽到這句話,笑道:“不隻是風景眼熟,你看,連這塊石頭都眼熟得很。”

    梅子低頭一看,想了下,驚喜地叫道:“我想起來了!咱們第一次出去山裏的時候,就是坐在這塊石頭上歇息啊。”

    她一想起這個不免有些感慨:“我記得可清楚了,那時候第一次出遠門,腳都磨破了,晚上迴到家疼得很。”

    蕭荊山扶著她在已經鋪了衣服的石頭上坐下:“是啊,你那個時候傻乎乎的,磨疼了也不吭聲,就在那裏忍著。”

    梅子想起自己那時的樣子,真真是一個剛進門凡事都要忐忑的小娘子,也不禁笑了:“我好不容易出一次山嘛,又和你陌生得緊,唯恐拖累了你惹你不高興,哪裏敢說什麽啊!”

    蕭荊山一邊從包袱裏拿出水和鎮子上買的點心,一邊笑道:“你既嫁於我,我們便是夫妻,你那時候真是太生分了,疼了也不敢說,怕得跟什麽似的。”

    梅子想起自己初嫁給他的種種情景,忍不住笑起來

    ,笑過之後卻怪他道:“那時候我和你又不熟,哪裏敢說什麽啊!這個事要怪的話就怪你長得太嚇人,讓人一看就不嚇得不敢說話了。”

    蕭荊山看了她一眼:“我長得很嚇人嗎?”

    梅子忍不住笑了,搖頭說:“你長得其實倒也不嚇人,隻是那傳聞嚇人。你看,身上一道怪可怕的疤痕,還是從外麵迴來的,也不知道在外麵幹了什麽壞事,大家不是都猜你是做過響馬的人嘛!我那時候除了在地裏幹活什麽都不懂,這輩子也就見過咱村裏的幾個人,我見到你這樣的人自然怕啦。”

    蕭荊山想想也是:“難得你竟然敢嫁給我。”

    梅子想起過去種種,也忍不住歎了口氣:“當時真沒想那麽多,就想著嫁就嫁,反正總比當初那麽死了好的。”

    她收斂起笑意,眸子裏充滿了感激:“我如今真是慶幸,當初幸好自己做了傻事,這才遇到了你。”

    蕭荊山的笑也漸漸收斂起來,他認真地凝視著梅子的側影,好久後才低沉地說:“我也很慶幸。”

    梅子見他沒有說下去,好奇地看著他:“你慶幸什麽?”

    蕭荊山笑了下,目光轉向遠處,遠處是秋日籠罩在煙霧中連綿起伏的山。

    他低低地說:“我慶幸,那一天早上打獵我會經過那個地方,恰好把你救下來。”

    他的聲音有些模糊,不過梅子聽得卻是清楚。

    梅子的眼睛漸漸有些濕潤,她低下頭,小聲說:“你那時候怎麽會想要娶我呢?”

    以前的梅子並不懂那麽多,以前的梅子不會去想為什麽要去娶。

    綠水村的人,無論男人還是女人,成親都仿佛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到了年紀,媒人上門說親,長得好看一些的姑娘緊俏一些,可以找一個家境殷實的。那些長得不好看的,則是最後落入了家境不好或者身子不好的男人家裏。這裏麵,有一部分是男女之間的確喜歡的,另外一大部分卻是無所謂喜歡不喜歡,隻是因為幾畝田地幾間瓦房或者一點嫁妝,於是就嫁了娶了。

    這一嫁一娶,兩個人就成了一家人,風風雨雨也就這一輩子了。大部分的夫妻不會去問為什麽,也不會去問愛不愛。粗茶淡飯,鍋碗盆勺,生孩子過日子,打獵種田,這些事都忙得緊,忙得沒人會去顧念那些虛無縹緲的事情。

    可是現在的梅子,經曆了那麽多事的梅子,她會去想娶了又怎麽樣,甚至於——到底喜歡不喜歡,後悔不

    後悔。

    現在的梅子知道,眼前這個迴到綠水村依然看著樸實的男人,曾經可以擁有什麽,曾經果斷地放棄過什麽,以及曾經見識過怎麽樣的繁華榮辱權勢美色。這樣的一個男人,又有什麽是他可以放在眼裏的呢。

    靜默的大山,偏僻的綠水村,小小的梅子,又是以怎麽樣的幸運,可以陪在這個男人身邊?

    蕭荊山望向遠處山脈的目光重新迴到梅子身上,梅子因了心中所想,竟然覺得那目光有些熱燙,忍不住低下了頭。

    可是蕭荊山卻並沒有移開目光,梅子感到那目光越來越炙熱。

    明明是老夫老妻了,梅子的心卻無端端地輕顫,顫得她禁不住咬了咬唇。

    “梅子……”他凝視著兩頰通紅的她,低低地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僅僅是簡單的兩個字,卻有說不出的感慨,仿佛那千言萬語那風風霜霜那連綿歲月都融在了這聲低喚中。

    梅子因了他這一聲低喚,輕抬起頭:“嗯,你說。”

    她雖然平日傻乎乎的,可是此時此刻,也是知道他必然是有話要對自己說的。

    蕭荊山凝視著梅子的目光熾熱而深情,聲音竟然有些嘶啞:“梅子,你記得路上我給你說過的之前的事吧?”

    梅子輕點了點頭,蕭荊山和皇後過去的那些事,他都對自己說過了的。

    蕭荊山低低歎息了聲:“她在投入皇上的懷抱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我依然記得。”

    梅子倒不曾聽蕭荊山提起這個,忍不住詫異地問道:“她說了什麽?”

    蕭荊山目光轉向遠處:“她說她曾經以為我早晚會愛上她,可惜不行,她說我是一個對女人沒有心的人,說我根本不懂得愛。”

    梅子一聽,忍不住氣鼓鼓地反駁道:“她怎麽可以這麽說,你,你最有心了!”至少對梅子,蕭荊山是有心的了。

    蕭荊山笑了下,凝視著梅子說:“可是她說我不懂得愛。”

    梅子一下子傻了,連忙低下頭,結結巴巴地說:“那,那我就不知道了……”

    蕭荊山挑眉,低柔地問:“你不知道?”

    梅子把頭幾乎低到了脖子裏,搖頭小聲說:“愛是什麽啊,我哪裏懂得。”

    蕭荊山卻忽然問:“那你愛我嗎?”

    梅子隻覺得自己的臉“轟隆”一聲整個燒了起來,她無措地說:“我,我不知道

    ……”

    也許她開始問起蕭荊山的那個問題,隱隱約約知道自己的意思,可是如今這個問題竟然被蕭荊山這樣直白地問出來他,她竟然一下子膽怯了羞澀了緊張了。

    這下子,她是連抬頭看一下蕭荊山的勇氣都沒有了。

    盡管他們早已肌膚相親,盡管他們必然相扶一生,可是提起這個問題,她卻還是當初剛剛嫁給他的那個羞澀的小女孩。

    在兩頰火燙中,在耳鳴頭眩中,她忽然感到他朝自己湊近了一些,她甚至感到了那早已習慣了的溫熱鼻息。

    他伸出大手輕輕將她擁進懷裏,攬在胸膛上,在她耳邊低啞地說:“她說我不懂得愛,我那時候不知道她說得對不對。可是現在——”

    他聲音越發低沉了:“現在,我知道我是愛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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