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沫沫的陪伴下,韓稹的病好得很快,不久就出了加護觀察室。但沫沫的家裏翻了船,沫沫的父母堅決反對兩個人結婚,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訓斥沫沫,沫沫死不悔改的爭辯道:“你們不是說隻要我喜歡,你們就不反對嗎!”

    “那也得看是什麽人,你喜歡收破爛兒的,難道我們還同意你跟著他去收破爛兒!”

    沫沫見父母的態度如此堅決,收拾了幾件衣服就離開了,不想吵架。她不是離家出走,隻是想讓父母冷靜冷靜。她來到病房,拉開窗簾,讓春天的氣息透了進來,桃樹已經開始冒嫩芽了,沫沫指給韓稹看,又嘰嘰喳喳說了很多事情,唯獨沒有說自己家裏的暴風驟雨。其實她不說韓稹也知道。果然那天兩個人邊削蘋果邊聊天,韓稹突然表情嚴肅起來。

    “怎麽了?”沫沫問,“哪裏不舒服?”

    韓稹沒有迴答,他沒必要說了,沫沫的父母已經推開病房的門,沫沫站了起來,舉著個蘋果刀像舉個刺刀似的,她都忘記放下了。

    韓稹拔掉手上的滴管,迅速從床上爬了下來,他把沫沫手裏的水果刀折起來,放到桌子上。

    “伯父,伯母,您們好。”

    沫沫的爸媽帶著一腔怒氣空手而來也不覺得不合適。

    “爸,媽,你們怎麽來了?”沫沫說,韓稹掐了她一下。

    “伯父伯母,坐吧。”韓稹用手指了指沙發,他的病房裏有沙發,還有茶幾,他說完拉著沫沫坐在了對麵。

    “韓稹,你還打著點滴呢。”沫沫看到韓稹的左手貼著很多膠布卻不見針頭和輸液管,驚訝又心疼地叫道。她勸韓稹還是躺迴去說話,但韓稹安撫著她讓她保持安靜。

    “我們找韓稹,不找你,你先出去找個地方呆著吧!”沫沫爸說。

    “有什麽話不能當著自己女兒麵說的,蘋果給你。”沫沫故意撒嬌道。

    “你要是不出去就再也甭指望見到他,要不就是我們!”沫沫爸的牛脾氣又上來了,韓稹也說:“去超市買點零食,去吧,這些天你都累瘦了。”

    沫沫從櫃子裏給韓稹拿了件外衣,韓稹就穿了一身薄薄的病號服,一直捂在被窩裏沒下過床。她披外套的時候,韓稹挺想拉拉她的手讓她放心,但忍住了,在她的父母麵前這樣做顯得挺挑釁的,好像她父母是拿著菜刀來跟他拚命的。

    沫沫磨磨蹭蹭的出去了,躲在外麵,見裏麵什麽聲音都沒有,好奇的剛湊近了,門就突然打開,沫沫爸大罵道:“你走不走!”

    沫沫隻好去超市象征性的買了盒樂事,迴來的時候父母竟然都走了,隻有韓稹一個人坐在床上安靜的打著點滴。

    “吃樂事嗎?”沫沫舉著一桶薯片問。

    韓稹衝她溫柔的笑著,搖了搖頭。

    “我爸媽怎麽那麽快走了,他們說什麽了?”她湊近了還是喂給他一片薯片,韓稹張嘴的時候她突然驚叫道:“老公,你腦門兒怎麽啦?”

    韓稹的腦門兒青了,看上去像是磕在硬的東西上麵了。

    “剛才不小心磕了一下。沒事!”韓稹自己小心摸了摸,“很明顯嗎?我腦門本來就大,磕一下——”

    “是我爸弄得嗎?”沫沫打斷他,輕聲問。

    韓稹拍了一下她的腦門,嚴肅地說:“我要是你爸準揍你,他那麽疼你,你就這麽懷疑他!”

    可沫沫還是覺得韓稹沒說實話,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大逆不道,執意認為他腦門上的磕傷是她爸爸所為。

    韓稹說護士進來把點滴又插好了,以為沫沫父母是韓稹父母,還訓斥了兩句,後來他們就走了。但沫沫用盡手段韓稹都不告訴她幾個人究竟說了什麽,她最後絕望地喊:“你以後也這樣,什麽事情都瞞著自己老婆是不是!”

    “沫沫,你爸媽特愛你,我們以後要好好孝順他們。”韓稹沒有接話,望著窗外說。沫沫聽這話猜測自己父母也沒說什麽出格的話,她放下心來。

    護士進來換葡萄糖,她問韓稹:“你腦袋還暈嗎?”

    “他腦袋上的傷是怎麽迴事?”沫沫趕緊問。

    “怎麽迴事?”那個護士反問道,“他身體那麽虛弱,從沙發上站起來的時候沒站穩倒在茶幾上了,你們這家屬都怎麽照顧的。點滴拔了,隨便就下床,這還想不想出院了?”她邊調點滴的速率邊說,調完看了韓稹一眼就走了。

    “老公,你身體那麽虛弱呀!連護士都憐香惜玉起來了。”沫沫挑了眉毛,摟著韓稹的脖子,嬌滴滴地說。

    韓稹的病慢慢好了,沫沫父母還來過幾次電話,這讓沫沫著實很開心。這個開心一直持續到她迴家洗衣服,他父親問:“韓稹什麽時候出院?”

    “快了,再有一個星期吧,怎麽了?”她邊洗衣服邊問。

    “去看看他!怎麽著,不歡迎呀!”他父親粗聲粗氣地說,沫沫就更美了,她母親進了衛生間,關上門,把膠皮手套給她。

    “別那麽早就把手磨粗了,現在的女孩子都好美,你幹嘛不在那兒洗?還費勁八五的背迴來。”

    “我覺得醫院髒。”沫沫揉著衣服,喘著氣說

    沫沫母親歎息了一聲,大概覺得沫沫還是不夠成熟,哪兒的水不是一樣的。“韓稹腦袋沒事吧?”她問。

    “啊?”沫沫以為她母親罵韓稹呢,她有些不高興的說:“他腦袋挺正常的,您到底想說什麽?”

    這就更誤會了,她母親本來是好心問上一句,但沫沫的迴答讓她以為沫沫還在生氣呢,她想這兩個人太小心眼了吧,於是失望的說:“當時你爸也不是故意讓他撞在茶幾上的,完全是趕巧了,他生氣就生了,你也跟著來勁是吧,你爸還不是因為你!這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還沒嫁呢,你就胳膊肘往外拐,真是白養你了。”

    沫沫這才慢慢意識到她母親說的事情,她抬起頭。

    “你瞪我幹嘛!我哪句說錯了?”她母親更生氣了。

    “媽,可您知道韓稹是怎麽跟我說的嗎,他說自己身體虛弱沒站穩,磕在茶幾上了,還找了那個照顧他的護士幫他圓謊。我問他的時候,他直接否認是爸爸弄的……”

    沫沫說到最後都哽咽了,她母親也愣了。

    後來韓稹的秘書給沫沫的父母送了錢,數目挺大的,沫沫父母的態度慢慢好轉了,最後還熱心的去了很多影樓,拿迴來一堆漂亮的宣傳畫冊。

    錢的事沫沫是結婚後才知道的,當時沫沫父母讓她把錢送迴去,韓稹沒要,沫沫撒嬌的逗著母親說:“原來就為這幾萬塊錢把我給賣了呀!”

    沫沫媽一下子就急了。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說話呢,當初不是你要死要活非得跟著他的!這幾萬塊錢我們一分沒動,你通通拿迴去!”

    沫沫知道,雖然父母沒有用那些錢,但它們還在中間還是起了一些作用,至少它的厚重讓沫沫的父母明白,沫沫跟著韓稹是絕對能過得豐衣足食的。這大概也是韓稹送這筆錢的最低目的。

    韓稹病還沒全好就迴廣州了,他去的目的隻有一個,擺平他老爸。沫沫真挺佩服他的嘴皮子功夫,擺平了她的父母又擺平了自己的父母。

    但是韓家不願意大張旗鼓地舉行婚禮,因為這是二婚。

    “我處的這個位置,比較敏感,搞不好很多人要通過這場婚宴拉關係,套近乎,這些事我能躲就躲,咱不能自己給他們創造機會不是。而且如果舉行了,我那些客戶什麽的一擁而上,哪個也不能得罪。婚宴上你們也不自在,沒一家人的氣氛。”韓稹這樣跟沫沫以及她的父母說,沫沫本來就讚成旅行結婚,不想搞俗套子累人累己,便也跟著鼓動父母,最後沫沫父母答應兩家的親人吃頓飯然後送韓稹和沫沫出去旅行。

    其實結婚這件事因為開始的意外來迴折騰的沫沫和韓稹都心力交瘁了,沫沫說自己哪兒都不想去,就想去看看丫丫,韓稹說沒意見,就怕虧待了沫沫,她的父母那邊沒法交代,但沫沫說,“我們旅行什麽時候不能去呀,非得結婚時把地方都去夠了,以後就天天窩在家裏給你洗衣做飯。”

    韓稹“嗬嗬”笑了,說:“你都會做什麽飯了,在喜筵上大顯身手如何?”

    “我的私房菜隻用來招待自己老公,你榮幸吧!”

    沫沫思前想後,朋友中她隻想請陳愛,不僅是因為她和陳愛是從小的朋友,她也想讓陳愛放心,死心。

    沫沫在花園裏和陳愛見麵,把請帖給他,告訴他這是她請的唯一的朋友,但陳愛一點都不領情,上來就說:“你這個傻丫頭!他騙了你,你還跟著她!”

    “我原諒他了,他有苦衷!”

    “這事兒能原諒嗎?他有兩個孩子,你們以後怎麽生活!”

    “怎麽不能生活?我們自己不是也會有孩子嗎?”

    “那能一樣嗎?你的孩子是你懷胎十月由你帶到這個世界上的,那兩個孩子,是活生生插在你生活中,突然地,強盜一般的向你索要愛,還要分享韓稹對你的愛!而且有了他們,你想韓稹還會想和你要孩子嗎?”

    “如果你愛一個人,你就應該愛他的全部,包括他的過去,他的孩子。”沫沫像背書似的說。

    陳愛詫異的盯著她,就像看一個十歲小孩兒。

    “嗬,你可真單純,就像十歲小孩兒似的,一個十歲的小孩帶兩個七歲小孩,這家裏可熱鬧了。”陳愛諷刺道。

    “陳愛,你能支持一次嗎?哪怕一輩子就這一次,這裏反對的聲音已經夠多的了,不需要你錦上添花了,我這些天真的都想明白了,你說你談那麽多次戀愛為了什麽,不就是想找到一個愛你的同時也是你愛的人嗎?我們兩樣都符合,怎麽就不能生活?”

    沫沫這些話發自肺腑,帶著哭腔,陳愛隻好把他的反駁咽了迴去,他默默說:“趁你還不是別人的妻子,我抱抱你成嗎?”

    他說罷並不等沫沫同意,就擁住了她,輕輕地在她耳邊低聲唱《自我催眠》,他唱完問:“沫沫,你知道我也一直愛著你嗎?”

    沫沫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我開始也不知道,和蘇暢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不由自主地把她和你比,或者不由自主地想起你,我後來才知道原來我是愛你的,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我都不知道,大概是我們太熟了都忽略了彼此間感情的變化。我想告訴你的時候,你卻成了他的女朋友,我覺得他挺好的,比我英俊,比我有才,比我有錢,於是我放棄了,我瘋狂的,玩世不恭的換女朋友,卻找不到任何愛情的感覺,每次都跟演戲似的,我總是默默守候著你,希望你幸福,我想他能給你幸福我就徹底退出,而他能給嗎?他還沒有給你幸福就已經給了你負擔!”

    “沒有感情是沒有負擔的。”沫沫說。

    “沫沫,我把話撂著,你的選擇是錯誤的。如果哪天後悔了,我等你。”

    陳愛說完了離開了花園。

    這是沫沫聽到的最後的反對聲音。

    沫沫一畢業後就要忙工作了,總不能剛工作就請婚假吧!所以兩人在春天快結束的時候舉行了婚禮,那時沫沫還沒有畢業,但早沒有課了,她的畢業論文是《北方方言中方位副詞代替動詞的現象研究》,做得輕車熟路。

    結婚前一天晚上,沫沫媽在沫沫的小屋裏和沫沫說了一晚上貼心話,千叮嚀萬囑咐的,還是不放心。她這時候倒是光挑好話說,說雖然是嫁入豪門但兩個人獨立在北京生活,應該不會受排擠,說自己其實能看出來韓稹愛沫沫愛得挺深,說兩個孩子那麽小又一直沒有母親,應該挺容易接受她的,沫沫媽說的很多,但最後還是讓沫沫長點心眼兒,對家裏的財政,對韓稹的同事什麽的,其實沫沫媽心裏清楚得很,韓稹這是真的愛沫沫,他要是有事存心要瞞沫沫,就沫沫這根蔥,防也白防,但這樣也好,有他在,至少沫沫在韓家也不會吃虧。

    沫沫媽心懷忐忑,和沫沫單純的幸福幻想完全不同,她覺得沫沫就像在薄冰上跳舞,支撐她的唯一的就是韓稹的愛,這愛沒了的時候,沫沫也完了,她隻能祈禱韓稹能永遠愛著沫沫。沫沫媽想到這裏就開始抹眼淚。

    盡管沒有大擺喜筵,但十多個人圍在一桌的熱鬧還是讓沫沫感到了結婚的喜慶,桌上魚翅燕窩,山珍海味,絕對是沫沫見過的最豐盛的。這一頓飯的標準就是五萬呀!韓稹的大哥大嫂帶著他們的孩子來慶賀,韓稹的大哥簡直和韓稹的父親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大方臉,薄嘴唇,小眼睛,身上帶著生意人的氣味。韓稹的大嫂人長得漂亮,嘴巴更是討喜,她說了一堆吉祥話,把現場的氣氛一下子搞活了,大家都挺高興的,連韓稹的父親都喝紅了臉,沫沫改口叫爸的時候他的臉抽動一下,第一次對沫沫笑了,韓稹的母親也擦了眼淚。韓稹的侄子長的文縐縐的,竟有幾分像韓稹,倒應了那句俗語,養兒隨叔,養女隨姑。戀戀和杉杉一個人是公主裙,一個人是筆挺的小西裝,打扮得跟金童玉女似的。他們當著所有人的麵叫了聲:“媽媽!”,叫得很甜。

    沫沫這邊的親人除了父母還有最疼沫沫的小姨一家人。一家人也喜氣洋洋。沫沫的小姨正和沫沫媽誇讚著沫沫這一身裝扮。

    但酒過三巡,飯菜下了一半,沫沫也沒看到陳愛的影子,餐桌上韓稹的家人隻當是沫沫這邊一個人臨時沒來,並沒有在意。後來飯店的服務員給沫沫送來一個包裝精巧的小盒子和一封信,沫沫打開看大意是陳愛的畢業論文在學術期刊發表後引起南方一家很有名的律師事務所的注意,破格要了陳愛,所以陳愛來不及赴宴就隻身去了南方,也不讀研了。信末竟然沒有祝福的話而寫了幾句告別。

    沫沫一看這明擺著就是胡扯,來不及還能跑到飯店來送禮物,分明就是不想進來。她真想追出去問個究竟,罵罵這個不厚道的家夥,但望了望一桌子人的笑臉,她這要是跑出去了,別人不以為她逃婚也得覺得她和陳愛有點什麽曖昧關係,這婚結的本來就夠麻煩了,沫沫不想再徒生枝節。她一邊疊信一邊在心裏罵陳愛,疊上信又打開了那個禮盒,陳愛送的竟是一枚戒指,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卻並不喜慶,就跟陳愛的眼睛似的。沫沫這時也顧不得看是什麽品質的戒指,她的表情已經引起別人的注意,韓稹低頭也看到戒指了,他果斷地合上了那個小盒子,但沫沫穿的是婚紗,一個兜也沒有,韓稹用自己的衣袖遮著把信和禮盒都拿了過來,放進自己的口袋裏。

    “她的好朋友有事沒來。”韓稹大大咧咧的解釋道,“娘子你勿急,待夫君迴家,幫你收拾他。啊啊啊……”

    韓稹的唱腔引起了眾人的哄笑,哄笑完也沒有人再注意沫沫了。

    除了陳愛的缺席,這喜筵辦的真是沒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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