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又笑逐顏開,互相玩鬧起來。沫沫才知道韓稹現在的這個公寓根本不是以前和妻子住的地方,“你想呀,那麽多迴憶的地方住下去會發瘋的,而且我也想重新開始。”韓稹這樣解釋,沫沫想起自己那一刹那的聯想,真是好笑,她又追問韓稹還會什麽菜,才知道韓稹獨自生活沒問題,八大菜係都有拿手菜,而且會煲湯,隻是平時沒有時間,很少下廚罷了。

    “哎!那你給丫丫煲鍋湯吧!”

    “君子遠庖廚,讓人家看不起。”韓稹說。

    “就說是我煲的。”沫沫不依不饒。

    “你有幾斤幾兩,丫丫不全知道,你能會煲湯?”

    “那你教我吧。”

    但話題一引到丫丫身上,自然沉默了不少。

    “今天早上,他們剛剛決定,丫丫……他們不打算報警……”沫沫斷斷續續的說完,韓稹聽明白了意思。

    “很多人遇到這件事都自吞苦水,不願意警方介入調查,報不報警是他們的自由,我們也不能說什麽,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怎麽讓丫丫快樂是最重要的。”

    “不報警就夠她受的了。”沫沫輕聲說,她放下了手裏的筷子,離座而去。韓稹也跟了過來。

    沫沫背對著餐廳坐在沙發上,韓稹看到她雙肩顫抖,大概又哭了,他心生厭煩,女孩子怎麽如此的說變就變,同時感慨自己的一番調情,一番辛苦,都付諸東流,沫沫也不能高興起來。他推開門,想從洗手間裏拿條毛巾,卻看到沫沫畫的笑臉,因為出來時沒有開排風,洗手間裏還是霧氣蒙蒙,這個笑臉還沒有消失,韓稹注視著它,才知道自己的努力並非白費,沫沫剛剛的確高興過,他像是受了鼓舞,拽了條毛巾,出來遞給沫沫。

    “對不起。”他沒想到沫沫開口竟是這句話。

    “啊?”

    “我知道你今天盡力想讓我高興,擺脫掉丫丫的事情,可我又把自己變成——”

    “別說了。”韓稹抱住了她,“我們去買隻烏雞,我給她煲湯,走吧。”

    韓稹不等沫沫同意,就給她找了件外衣,把她推進了衛生間,沫沫也看到了那個殘存的笑臉,她愣了一下。

    兩個人跑到超市挑了隻肥肥大大的烏雞,沫沫又在韓稹的指揮下選了佐料,韓稹煲著湯,沫沫在旁邊打打下手,韓稹才知道這個小公主充其量也就知道花椒大料為何物,不耐煩的把她打發了出去,沫沫剛出來,韓稹的手機就響了,或者可能是一直在響。她在他的西服兜裏摸了半天,終於找到,接了起來:“韓總。你家裏——”電話裏傳來韓稹秘書的聲音。“韓總在……幹事兒,你等等。”沫沫差點就說出來“韓總在煲湯”,不知道這樣說會不會有損韓稹的形象。她趕快把韓稹叫出來,韓稹把手匆匆在圍裙上擦了擦,接過電話,對沫沫說:“看著鍋。”

    “哦”沫沫支應了一聲,韓稹拿著電話就向客廳走,沫沫掀開鍋蓋,一股沁鼻的香氣隨著蒸氣緩緩升了起來。

    “沫沫,把香菜放進去,就能關火了。”韓稹在外麵喊。

    沫沫先關了火,一點一點把香菜扔進去,烏雞湯本來就有些黑,在紫砂鍋裏更顯得沒有顏色,隻有那一片片菜葉,浮在上麵,綠瑩瑩的。

    韓稹接完電話,一聲不響的拿出保溫桶,和沫沫一起把湯倒了進去。沫沫誇讚他的湯的話他竟都沒有答複。

    “走吧,我的車迴來了,我們去送湯。”

    “好。”沫沫小心地問,“韓稹,出什麽事了?”

    “沒什麽,公司的事。”他簡單的說,鎖好了門,他的汽車果然被清洗一新停在停車場上。

    “那你的車子怎麽了總能告訴我吧?”沫沫笑問。

    “它……它也被係統還原去了。”韓稹邊說邊強擠出一個笑容,他對沫沫笑了笑,但當他的臉轉向別處的時候,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換成了一幅焦急的神情。

    韓稹的公司一定出事了,沫沫想,於是果斷地說:“韓稹,我自己打車,你快走吧。”

    韓稹望了望她,眼神又溫柔了一些,他猶豫了一下,答應了。他親自給沫沫攔了輛車,手機又不失時機的響了,他接起來,同時用眼色和沫沫告別,用嘴型說:小心點,但迴答電話裏的人:“好,我們機場見。”

    “去哪呀?”出租司機操著一口東北口音問沫沫。

    沫沫報上醫院的名字趕緊迴頭看,隔著出租車後麵用透明膠貼著的“新月出租汽車公司”幾個大字,她看到韓稹的車迅速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韓稹去廣州了。這四天,除了陳愛作為交換生迴來時沫沫去機場迎接,迴來又參加了一個歡迎晚宴,她又像在醫院紮了根。那場宴會開得還不錯,酒足飯飽大家又提議到ktv刷夜,沫沫不好意思不去,跟去了卻沒有心情唱歌,開到最後玉溪涕淚橫流的和陳愛合唱“屋頂”,又在眾人麵前接吻,沫沫趁亂溜了出來,喘了口氣。

    丫丫的事情瞞得很緊,所以她的朋友,不管是學校的朋友還是酒吧的酒友都不知道,沫沫拉著韓稹去夢迴春,宋飛早已不辭而別,而且改名叫“李亨”了,沫沫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好,她對宋飛或李亨印象極壞,不想讓他再闖入丫丫的生活。“就這樣斷了,也挺好。”陳浩滿意地說,他剛剛假裝丫丫的父親把給丫丫打電話的酒友罵了個狗血噴頭,他們估計再不會來電話了。沫沫淡笑著,心裏卻想,看來丫丫與這幫酒友真的是酒肉朋友,他們連丫丫的父親早就過世了都不知道。

    後來幾天丫丫一直醒著,做心理治療,但她很少說話,也不聽別人說話,別人問她,她也隻是:“好。不好,是,不是”,這心理治療就了無期限了。但她不說話,別人也不能強逼著她,尤其是沫沫和陳浩誰也不是能不停的說話逗笑的人,沫沫想韓稹了,這個活活的笑話書。陳浩每天都帶著很多本笑話書,念經似的念給丫丫聽,手機也時不時震一下,打開還是他定的笑話,那些笑話有的很冷很過時,有的卻是很好笑的,沫沫笑了幾下,笑聲在空蕩蕩的病房裏迴蕩了一下,一下子就被牆壁吸收了,病房裏又靜得就像教堂一樣,每個人好像都在默默祈禱,這樣的氣氛隻有陳浩還在撐著一個接一個的念,終於念到他自己都哽咽了,如果不是心裏太過傷心,沫沫會覺得這真是個絕妙的冷笑話。

    丫丫一直望著窗外,沫沫不敢猜丫丫這些天都在想些什麽。

    “我出去一趟。”陳浩說。他拉開椅子,故意弄得很大聲,因為這個病房已經沒有什麽聲音了。

    他剛帶上門,丫丫就爬下床。

    “丫!你要幹什麽?”沫沫站起來,丫丫走到窗戶邊,窗下是那片人造湖,因為正在下雨,湖麵顯得黑沉沉的。

    “沫沫,你信命嗎?”丫丫突然以老者才有的那種蒼老的聲音輕輕說。

    “不信。”沫沫堅決地說。

    丫丫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並不相信的微笑。

    “可我信,越來越信了,有的人也許生來就是被詛咒過的。”

    “你別瞎想!”沫沫堅決地說。

    “隻有他,是我的命之外的。我不該碰到他。”

    沫沫走到窗邊摟住丫丫瘦弱的肩膀,小聲說:“丫丫,就算你信命,命運讓你過的比我們苦,但它也派來了救星,他是你的救星,聽他的話,和他走吧。”

    “晚了。”丫丫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說。

    “你說什麽?”沫沫問,門外傳來敲門聲。

    “沒什麽。”兩個女孩一起轉身,看到韓稹,他溫柔的笑著,或者說即使不是笑,也比別人的臉色好多了。

    “去開門吧。”丫丫說,她戀戀不舍的看了看窗下的黑湖,爬迴床上。

    沫沫打開門。

    “幹嗎不進來?”她問,“公司的事情解決了嗎?”

    韓稹對著丫丫努了努嘴,說:“我一會兒有會,你想辦法帶她出去散散心吧,這樣憋,越憋越容易出事。”

    沫沫為難的指著外麵,這些天似乎連天氣都和丫丫作對,陰雨綿綿,讓你心情沮喪,沒法出去。她無心的拍打著韓稹的襯衫,發現韓稹也是眼窩深陷,很疲憊的樣子,又是風塵仆仆的,估計剛下飛機。

    “是不是剛下飛機呀,看你也挺累的。”沫沫關切地問。

    “嗯,幾天不見,你又髒亂差了,這幾天是不是又沒動窩呀!”

    “沒有,我還去參加了陳愛的歡迎宴會呢。”

    韓稹的眉頭皺了皺,看得出來他有些擔心,但他不願多說,於是抬起了頭。

    “那不是丫丫的主治醫生嗎?你看,走過來了。”

    沫沫轉過身,的確看到王大夫,拿著病曆夾,但還沒走到這裏,剛好從男廁所出來的陳浩也看到了他,兩個人向王大夫的辦公室走過去。

    沫沫迴頭看丫丫安安靜靜躺在床上,便和韓稹一起悄悄的跟了過去。

    “懷孕!”沫沫的耳朵剛貼在辦公室的門上,就聽到陳浩震驚的聲音。

    “是呀。我正要去找她的家屬商量。”

    “我就是她家屬,我是她男朋友!”陳浩衝動的說。

    一股暖意攏過來,一直攏到沫沫的脖頸,像剛剛喝了陳年葡萄酒。沫沫知道,陳浩這時如果選擇抽身離開,沒有人能怪他什麽,但他選擇了陪伴丫丫。

    “我最好還是跟她本人說說,和她父母說說。”王大夫還是堅持自己的意見。

    “不用!你還想拿這個再刺激她嗎?”

    “啪!”沫沫猜想可能是王大夫把夾子扣在桌子上。

    “你能代表患者自己的意願嗎?”

    “我能!”

    “好,好,好,那你說,你到底想怎麽辦?”王大夫無奈的連說三個“好”字。

    “打掉這個孩子,不要讓劉刈麥知道。”

    沫沫和韓稹麵麵相覷。

    “求您了!大夫!”突然,“撲通”一聲,陳浩跪在了王大夫旁邊,“我不想讓丫丫再承受更多了,出什麽事,我擔著!”

    沫沫很感動,她從來沒聽過陳浩,這個在她看來老實的有些窩囊的人,這樣斬釘截鐵的說話,承擔下這麽大的責任。但韓稹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他大概覺得這個承諾不切實際,他轉頭隨意向四處看。醫生顯然是和韓稹一個想法,因為他緊接著說:

    “你擔著,她終身不孕了你負擔得起嗎?年輕人,說話這麽衝動,能付什麽責任,就是選擇墮胎,也得她本人同意!”

    “丫丫!你要去哪!”韓稹突然大聲喊。把沫沫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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