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傑凝視小候爺那雙盈盈美目,深吸一口氣,抱拳道: “公子勿怪,我們是山野粗人,不識禮儀,近日,我不幸染病,娘子她心情不好, 先給公子陪罪。”說完深行一禮。

    小候爺扶起仁傑,臉色凝重:“有道是多病故人疏,公子保重。”

    仁傑咳嗽了一聲,握住小候爺的手,微笑道:“幸好,娘子身邊能人無數,我的病也不是不可救。”

    麵前之人,令自己心心念念,無時或忘,然而近在咫尺,卻不能相認。

    出門前,仁傑被逼服毒,如今晚午時不能得到獨門解藥,隻怕小命難保。他手腕扣著有金絲環,想要逃離朱顏幫主,更是難上加難。

    朱顏昨晚夜襲雪園,因一時輕敵,受了內傷,此刻被雪公子酒中的真氣激蕩,內息不穩。他收起戲耍之心,暗想,這雪公子是當世高手,武功和自己在伯仲之間,卻次次略占上風,難道自己居然要輸給一個少年?

    他見慣大風大浪,並不慌亂,站穩身子對仁傑說:“相公,我的腰疼,你替我揉揉。”一帶手中的金絲環,將仁傑拽到自己身旁。

    仁傑無可奈何地扶著美人的柳腰,伺候朱大幫主入座。

    朱顏指著桌上的金牌扣肉說:“相公,你看這扣肉堆成寶塔型,滲滿梅菜香味,入口即化,是我最愛的一道菜,你以後得想法子學了做給我吃。”

    雪公子那裏語帶寒冰:“君子遠庖廚,沒想到尊夫人竟逼人入廚房。”

    朱顏緊扣仁傑的手腕,笑語晏晏:“你有所不知,我家相公視我為珍寶,區區做菜小事,何足掛齒。”

    雪公子幾乎是惡狠狠地瞪著仁傑:“你,你竟如此……懼內!”

    仁傑心頭難過,淡淡地說:“公子,其實我隻想做菜給一個人吃,外人是不明白的。”

    朱顏自得地說:“相公,你喂我一塊扣肉。”

    仁傑依言夾起一塊金黃泛紅的薄肉片,遞到朱顏唇邊。

    朱顏櫻花紅唇剛啟,雪公子絲扇大力拍下,那片肉頓時粉身碎骨,濺滿朱顏白色的衣襟。

    雪公子一陣冷笑:“夫人,這扣肉滋味如何?”

    朱顏並不發作,蔥白玉指掏出絲巾擦拭油汙,語氣和煦如春風:“相公,你得陪我買新衣哦。”蘭花指搭在仁傑腕間,暗中將一股內力逼送過去。

    仁傑隻覺得胸口翻江倒海的痛,他臉色煞白,苦笑道:“娘子,手下留情。”他顫顫地抓起街邊買的甜豆,丟了幾顆在嘴裏,一邊微微喘息,一邊嚼著,咯嘣出聲。

    小侯爺臉色冰冷,絲扇啪的收起,“無良刁婦!”朱顏無所謂的笑了,悠然自得,手腕一翻抓過仁傑的衣領,在眾目睽睽之下,吻上仁傑的唇,報複性地咬噬他的舌,品嚐著仁傑嘴裏的甜豆。

    小侯爺拍案而起,“大庭廣眾之下,你們!……”

    朱顏放開仁傑,笑容滿麵地舔了一下唇,他姿容勝似天仙,冰清玉潔,眼神卻放肆風流,帶著一種銷魂蕩氣的風韻,不禁讓滿室的客人下巴落到桌子上。

    他一撫雲鬢,恢複了大家閨秀的嬌媚,落落大方地望著雪公子說:“公子,不要食古不化,我們夫妻之事,無需外人操心。”

    他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竟氣得小侯爺手指發顫。

    仁傑心頭發涼,望著小侯爺默默無語。

    小侯爺與他四目相接,視線糾纏在一起,漸漸平息怒氣,搖著扇子,轉頭對阿飛說:“你多吃些吧,仁公子若知道你過得好,他會開心的。”

    阿飛仰起小臉,含著一塊豬蹄,口齒含糊地說:“仁公子何時迴來?我日日都盼著他。”

    朱顏微微一笑,姿態柔軟,對小侯爺道:“剛才我得罪了,讓我為你演奏一曲作為陪禮。”

    不待對方答話,他將腰間所係一隻玉笛取下,文雅地就口吹奏起來。曲調高昂,悠悠揚揚,隱隱有金戈鐵馬之聲,讓人心神不安,頭痛欲裂。

    阿飛打了一個噴涕,呻吟道:“我的頭有點痛。”

    三少爺的臉上紅潮翻湧,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我也覺得暈眩。”說著,竟靠著椅子喘不過氣來。

    仁傑轉頭怒視朱顏,“你又想害人!”伸手去推,卻被朱顏的護體神功震翻,他手中的甜豆咕嚕嚕滾了一地。

    阿飛忍著頭痛,乖巧的跑過來,仰著單純的小臉說:“公子,你好可憐,和阿飛一般被人欺負,讓阿飛來幫你。”他蹲在地上,耐心地替仁傑撿起豆子。

    仁傑笑容親切拍拍阿飛的肩膀:“謝謝你,這些豆子送給你。” 阿飛開心地收到懷裏。

    小候爺沉聲道:“白一,借你蕭的一用。”他接過蕭,吹了一個長長的單音,漸漸化去笛中殺戮之意,配合朱顏曲調,轉成了委婉柔美之音。

    忽然他停頓片刻,不動聲色地對仁傑說:“公子,可知本朝高主在何地黃袍加身?”

    仁傑楞了一下,歎息道:“是不是青竹寒山?”

    兩人忽然聊起天,如打啞謎一般。

    朱顏心中暗覺不豫,飛起一腳踢開桌子,收了玉笛,起身拉著仁傑說:“相公,我忽然想迴家,我們走!”他丟下幾塊銀子在桌,不由分說地擁著仁傑離開。

    仁傑迴首,目光留戀地停在雪公子和阿飛臉上,長歎一聲,走下樓梯。

    小候爺靜靜地注視著兩人的身影消失,悄聲吩咐:“白一,你跟上去看看,仁公子的衣服上沾了我特製藥粉,可用雪鳥跟蹤。阿飛,你把豆子拿來我瞧瞧。丁二,我中了劇毒,這毒依風傳播,環環相扣十分難解,快招薛神醫迴盧府……”

    白一得令,迅速領人跟蹤而去。

    丁二驚問:“難道是酒中有毒?這毒何時所下,小人竟未曾察覺。”

    小候爺臉色已轉為青白,鄭重地說:“百變門中,不僅易容功夫天下難敵,毒藥暗器也非常了得,酒中之毒好解,難的是酒杯所帶之毒引,真正的毒由空氣中無聲無息地傳送過來,唿吸間就中了暗算,幸好隻是針對我一人。”

    丁二說:“侯爺,我去準備馬車。”他抱起陷入昏迷的三少爺,閃身出了容華閣。

    阿飛捧著仁傑所贈的甜豆,懂事地站在一旁,他臉色迷惘,小聲地說:“小侯爺,那位公子是好人,卻被夫人欺負,我們為什麽不幫他?”

    小候爺清笑而答,“阿飛,我自然會救他的。”

    他取過甜豆,隻見三顆顏色偏紅,形狀也有些怪異,立刻一一搓開,兩粒是空的,第三顆中間藏了一個疊得極小的紙條。他臉上的冰雪消融,聲音夾帶著淡淡的喜悅:“阿飛,你扶我到門口,好嗎?”

    一輪滿月,盈盈的上了柳梢頭,映照著京航運河的兩岸繁華。

    今夜星光燦爛,天空是幽藍的深色,河上花舫猶如繁星點點,夜空、兩岸和花船上星光互相輝映,與河麵霧氣騰騰的暈著,天與河一色,人影淡淡地融在其中,似乎進入了一個迷離的奇異幻境。

    在一片光亮交錯裏,漿聲輕輕吱呀作響,一艘漂亮的畫舫慢慢駛入光霧。

    朱顏已換迴男裝,英氣勃勃地坐在船頭,他對身邊的百變門屬下人揮手:“你們先退下。”

    煙雨惜繁華,吹簫夜不歇。

    河上處處都是歌聲和笑語,喧囂雜遝,和著抑揚的蕭音、鼓點和胡琴聲,遠近不齊,嘈嘈切切,形成另一奇特的合諧。

    他靜靜地聽著出神,良久才迴頭對仁傑一笑:“十一郎,你覺得開心嗎?”

    仁傑溫和地迴道:“朱顏,你呢?”

    朱顏搖搖頭,目光淡漠:“我的故鄉金陵是六朝古都,十裏珠簾,燈船之盛,甲於天下。我小時候最愛到老夫子廟玩,奇芳閣的麻油幹絲、鴨油酥燒餅,令人垂涎三尺。這些年,我時刻練功,很少出穀,竟漸忘了這種快活的日子。”

    仁傑柔聲說:“朱顏,有些事無須強迫自己記得,不管是快樂的,還是痛苦的。”

    朱顏臉色清冷如水,“十一,你不必勸我。”

    仁傑隨手撿起甲板上的木屑,扔進水中,咚的一聲,砸碎了水中的一汪盈月,光影斑點閃爍。

    他委婉地說:“我們的心境就好比這平靜的湖水,向湖水裏投石自然會產生漣漪,如何製止漣漪不斷的產生呢?我以為答案就是不再投石,根本不去管它。順其自然,就會逐漸淡記過去的傷痛。”

    朱顏眼眸閃耀著星輝燈影,掃過仁傑,“十一郎,我為你奏一支舊曲。”他取出玉笛,立在船頭, 身影寂寞而消沉,悠然吹出一曲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

    問君能有幾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仁傑覺得眼皮越來越重,胸口悶熱,很快陷入昏睡。迷糊中,他隱約感到有人撫摸著自己的麵頰,輕輕歎息:“十一郎,小傑……”

    仁傑一睜眼醒來,看見牆上那隻鱷魚皮的劍鞘,原來已迴到幫主大人的臥室。他轉過頭,正對上朱顏冷冰冰的雙瞳。

    朱顏白衣半敞,緩緩的俯下身,俊臉停在仁傑眼前一寸不到之處:“十一郎,你給我下了什麽毒?”

    仁傑神態有些不自在,頭向側移開幾分。

    朱顏擁著身下的美少年,清涼的唇在他的麵孔親觸,恍如情人在甜言蜜語:“是那甜豆嗎?”

    仁傑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朱顏的臉色變得白玉一般,他溫柔地吻著仁傑的唇瓣,仿佛小蜜蜂停在花芯嘻戲,流連忘返,樂而忘憂。

    他輕輕地問:“香囊裝的是不是催發藥性的花草?”

    仁傑定定的注視對方,平靜地說:“是。”

    朱顏將仁傑摟得更緊,幾乎窒息,他輕歎:“你曾警告我,不要拿走那香囊,那甜豆也是我主動吃的……十一郎,你舍不得害我,對不對?”

    仁傑麵無表情,淡雅地說:“幫主,事已至此,我願受懲罰。”

    朱顏笑的嫵媚:“十一郎,你明知我很快就會發現,為什麽不逃?”

    他的手美如蔥玉,冷若寒冰,輕柔地壓在仁傑頸間,“莫非你心中有我,還是你另有圖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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