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鷹揚是子木以前在酒吧工作的時候認識的一個朋友。他那時是一個樂隊的吉他手,彈得一手好吉他。子木在送酒的間隙看到他運指如飛,專注練琴的樣子。張揚冷漠,帶著桀驁不馴與不屑。一曲終了,子木鼓掌,這個人,也是寂寞的吧。臉上那孤獨的防線鎖住了他的內心吧。天鷹揚抬頭,看見子木臉上的笑,還有藏在眼睛深處的寂寞。他銳利的目光有點收斂,衝子木點了一下頭,轉身走進酒吧昏暗曖昧的黑暗中。後來,子木知道他跟她一個學校。

    背著吉他,背著大大的帆布袋的天鷹揚從車上跳下來的時候,子木站直身體,抽出插在褲兜裏的雙手,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天鷹揚更瘦了,形狀分明的臉上更凸顯錚錚傲骨,桀驁,不屑。痩削蒼白的少年伸出蒼白修長的手拍了拍子木的肩,眼神清亮,劍眉飛揚,“藍子木。”臉上掠過一絲風一樣的笑。

    “進去吧!”兩人並肩穿過校門,在校門旁的草地上麵對麵地坐下。春末的草,鮮翠欲滴,生機盎然。

    天鷹揚小心翼翼地拿出吉他,那是梅子打了一個月的臨時工掙來的。一旦他接觸到吉他,就是另一個人,桀驁,不屑,仿佛在這個吉他的世界裏,他就是主宰。調音試弦,熟練流暢。

    清涼如水的歌聲和著琴聲淌出來,子木的淚也流下來。

    輕輕的風/拽著夏季涼涼的尾巴/晃啊晃啊/秋千一樣一蕩又一蕩

    我的女孩/隨風流浪/從雲上展開翅膀/俯瞰我凝望他時的憂傷

    我要去遠方/尋找我的夢想/我的女孩/她住在雲上

    子木抱著膝,嘴巴和鼻子埋在腿間,露出的眼睛裏,不停有淚水流出。

    天鷹揚一刻不停地唱,手指飛快地彈出一個又一個音符,神色專注,忘形。子木淚一直淌。周圍聚了一堆人,又走了一堆人,這些都打擾不到兩個人。靜靜地聽,專心地唱。最後一曲終了的時候,子木聽見心碎的聲音,天鷹揚鋒利的臉在路燈的光下更加冷峻。

    “藍子木,不要再傷痕累累。好好活下去。等未來,未來的某一天,我迴來給你講我的傳奇。”他笑了。眉宇間盡是哀傷。

    “朋友,這一路珍重。天涯海角,記得有我支持著你。有我等著你帶著你的傳奇迴來。”子木說,淚水早已流幹,但是炯炯的眸子如火。

    “就此別過,咱們後會有期。看,子木,今夜星空真美!”他背上書包,吉他,仰頭看天。突然大笑起來,“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市中人。”走遠了,痩削的身影很快融入到黑暗中,寂寞,蒼涼。

    好乏,一陣虛脫般的眩暈讓子木幾乎站立不住。這老天啊,你還待怎的?抬頭望望那一穹幹淨的點綴著閃亮星子的黑,子木苦笑,“這星空,有莫尚塵的臉美麽?”

    “藍子木,你在這裏啊!洛塵找你都快急死了。”背後一個陌生的聲音,是莫逸。子木抬眼看她一眼,冷漠地轉身,雙手插兜,慢慢地走。

    “哎,等等!洛塵正在到處找你。”子木沒有理她,自顧自地走進黑暗中。莫逸看著她的背影,有點奇怪。

    宿舍樓下,有個高瘦的身影。“藍子木,你究竟想要怎的?”

    “洛塵啊!我好累。好想好好的睡一覺。”子木抬起蒼白的臉對著洛塵。

    子木這次傷好是一個月後的事情了。

    安靜的子木直如落地的塵埃,稍不注意就會被遺忘,靜如處子動如脫兔的她這幅樣子顯得陰梟桀驁。一個女孩,滿臉冷漠讓她清秀的臉顯得清淨空洞,漆黑的眸子深邃疏離。夢夕還是她的朋友,洛塵也還是她的朋友,僅此而已。洛塵是學校學生會的主席,他的身邊站著一個卓爾不群的人,莫逸。子木常想,這就是洛塵本來的樣子吧。事實上,他就是一個很出色的人。

    洛塵盡著他自己的力去守護子木。莫逸想,他們隻是朋友?

    新的學期開始,一切如舊,子木仍舊寂寞,會在星空下坐幾個小時想著一些遙遠的事情。洛塵仍舊是那樣,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一定給子木留著。子木認識洛塵的幾個朋友了,子木可以跟他們講幾句話了。但是中間的隔層誰都看得清楚,子木還是拒絕著任何人。

    這個城市的秋來得很突然,似乎一夜之間,子木經常眺望的那兩排梧桐樹就已經換上黃裝,樹葉搖搖欲墜。子木坐在校園裏一個飄著幾片殘荷的池塘邊上,盯著水麵發呆。幾隻紅色的蜻蜓一點而過,漣漪一圈圈蕩開。幾隻水蚤踏波而行,不知道他們究竟為何忙碌卻又如此悠閑自在。時不時有小小的魚兒將嘴露出水麵,悠然吐個泡泡,然後調皮地轉身疾行。這傍晚,風吹起子木細弱的發絲,帶著涼意。

    “這兒真是好地方!”清亮的聲音自身旁響起,子木側過頭,抬眼,看見莫逸站在身旁,“我能坐在這裏麽?”子木聳聳肩,繼續望著湖麵。

    “你很喜歡安靜。”莫逸開口。

    “安靜教會我忘記,能讓我找迴我自己。”頓了頓,“事實上,我對自己喜歡安靜還是喜歡熱鬧沒有很嚴格的限定,至少熱鬧讓我感覺不孤獨。”

    “我觀察你很久了,你讓我感到很驚奇,你似乎不是你所表現出來的那個樣子,但你似乎總是很冷漠。”“我知道你對我好奇。”子木笑一下,沒有看莫逸,事實上一直,她都盯著水麵。“曾經看過一句話,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是由很多相互矛盾的零件組成的,在不同的場合表現出來的不一樣,有不同的人把持也會不一樣。”

    “你很能說。”“這就是那句話,思想有多遠,你就可以說多遠。”

    莫逸笑了,低下頭想了一下,看著子木的側臉問“你有男朋友麽?”夕陽的餘暉給子木臉上鍍上一層暈黃,仿佛帶著笑。

    “沒有。”幹淨,利落。

    “你跟洛塵是怎麽認識的?”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莫逸隔了好久才問。

    子木站起來,拍拍屁股,雙手插兜裏,“老實說,從你說第一句話開始,我就知道談話中心肯定是秦洛塵。你說第二句話的時候,我第一念頭是想站起來走人,但又想,何必那麽酷呢!”她看著湖麵,“就像電視裏說的那樣,該認識的總會認識。至於中間的過程,第三個人又何必知道。”

    莫逸站起來,看著子木,突然說,“藍子木,你說,如果我們兩個同時落水,洛塵會先救誰?”

    “這水很髒!”子木看著昏黃的水麵,這樣一個聰明的女生都能為了愛情做這些傻事啊。秦洛塵,你究竟是怎樣處理自己的事情的?子木在心裏問。

    “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心裏是怎樣想的。”莫逸有點出神。

    “範不著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子木轉身想走,莫逸拽住她的胳膊。“我真的很想試一下他的心。”

    “無聊。你在這裏發瘋還不如直接找他問清楚。”子木甩開莫逸的手,莫逸的身體沒站穩向後倒去,子木一驚,抽出手去抓她的手,就這樣,她們兩個一起掉進水裏,打破了這裏的安靜。

    子木顧不得許多,奮力掙紮。帶著腥味苦澀的塘水讓子木想起一句話“要生活的好好的!”渾濁的塘水漫得她睜不開眼睛,她隻能四肢胡亂地撲騰著。但是沒用,冰涼的水一次一次地漫過頭頂,漸漸地胸腹憋得好難受,喝了多少水已經不知道了,四肢也累了,漸漸劃不動了。水裏好冷好黑。

    洛塵跟他的朋友經過池塘時,看見她兩落水,跑向這邊時,看見子木胡亂撲騰著離岸越來越遠。“你在上麵接。”洛塵丟下一句話,就跳入水中。先將離岸較近的莫逸拉到岸邊遞給他的朋友,然後朝掙紮越來越弱的子木遊去。

    將子木弄上岸後,洛塵顧不得其他,他用手捧住子木蒼白的臉,聲音顫抖,“子木,你醒醒!你怎麽了?你醒醒啊!”焦急得不知所措。

    “洛塵,先不要慌,不要慌,先給她通氣。”洛塵的朋友過來幫子木鬆鬆領口和皮帶。

    莫逸後悔了,她沒想到子木不會遊泳。她看見洛塵因緊張而不知所措的臉很難受,從來沒有看見他有這樣無助的表情。

    子木吐了幾口濁水,醒轉過來,翻身又趴在地上嘔了幾口。有一隻顫抖的手扶住他的肩膀,一隻手輕拍著背。“藍子木,對不起,都怪我

    “秦洛塵,管好你的女人。他媽的像個男人一樣對自己的女人負責。”子木打斷莫逸的話,背對著洛塵冷冷地說。扶著她肩膀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她甩開那隻手,踉蹌著起身頭也不迴地走了。洛塵蹲在原地,臉上沒有表情。

    “走吧,迴去吧,再待會會感冒的。”是洛塵的同學。

    那天,約好的,一起吃飯。遠遠地,子木一手拉著書包帶子,一手插兜迎著洛塵跟莫逸走過來。

    “秦洛塵,我會好好的生活的。所以也請你好好的過你自己的日子。”子木在他兩麵前站定,臉上有著淡淡的笑。洛塵看著她,臉上沒有表情變化。“哥,我不想成為你的負累,多以放手吧!”子木繼續微笑,洛塵突然一顫,瞳孔急劇收縮,他低下頭,掩飾住自己痛苦的表情。莫逸看著子木淡淡的笑,“藍子木,你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她有些驚愕。

    “哥,你是喜歡莫逸的,很愛他的,對吧!喜歡她就對她好一點,不要讓她覺得沒有安全感。我會祝福你們的。”微笑綻放在蒼白的臉上。洛塵攥緊拳頭,肩背發抖,細碎的發下,臉色蒼白。

    “事實上,很早就想叫你哥了,今天第一次叫出來,也沒覺得很別扭。”洛塵突然抬起頭,死死盯著子木的臉,眼神絕望,子木心好疼,但是仍舊微笑。

    “藍子木,你今天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他問。

    “哥,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不能成為你的絆腳石。所以,我以後要自己好好的生活。”說完,笑了一下,轉身離開。

    “你還是那麽任性!”

    “這次我會做給你看的。”子木沒有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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