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嫣出來後,就直接去了洗手間,她需要平複一下心情。


    過去的事情很容易就被勾起來,一個相似的場景一句相似的話。在心裏飛快的轉動著軸輪,帶動著它的利齒,讓明嫣深深的體會了一把什麽叫窒息式的疼痛。


    過了好大一會兒,她才出來,無菌服已脫。


    言馳還在那一頭,他的手裏拿著先前她脫下來的外套。她走過去,言馳把衣服給她套上,看著她的臉,問:“怎麽了?”


    明嫣想搖頭表示真的沒怎麽,但是言馳一定會問到底。


    想了想還是道:“哥,我很難過。”那種難過是長期堆積在心裏的,積鬱成疾。


    言馳知道,把她抱進了懷裏,“難過就哭出來。”


    明嫣沒有哭,她哭不出來,隻是覺得心裏疼得厲害,就像有一根繩子在拉扯著她的心髒,越抽越緊,越抽越緊,所有的刀光劍影都在身體裏麵肆虐。


    ……


    言馳想要帶她離開,她沒有走。


    在醫院休息室的陽台上曬了一個小時的太陽,發了好久的呆,才出去。


    她晃悠悠的去了病房。


    病房裏很安靜,空氣算是不錯吧,都沒有什麽藥水的味道。


    他已經在床上休息,閉著眼睛,樣子淡然。倒也看不出先前他經曆過痛苦的腰穿。


    眀嫣站在床前,定定的看著他。


    那一眉一眼,早已經印上了她的心頭,配合著心裏的洶湧,忽然就激起了她心裏那一點想要報複的念頭。


    但這個念頭,很快就消失……罷了,也沒有這個必要。


    人和人真的是不能比的,她隻記得她那個時候暈過去,現在……他好像沒有特別難受的樣子,依然嫻雅而淡然。


    沒有必要看下去了,眀嫣掉頭。


    “眀嫣。”他的聲音帶著一點點蒼涼,如同大病初愈過後的無力。


    眀嫣迴頭。


    他已經睜開了眼睛,也不知道是幾天沒有睡覺,眼睛裏很紅。


    她看著他,神情漠然,“幹什麽?”


    “想讓你坐下來。”


    “我很……”忙。


    最後一個字還沒有說出口,他忽然就坐了起來。剛剛做完腰穿是不能動的,她不知道疼不疼,但是,他的臉在一瞬間,卡白!


    他依舊看著她,“留在這兒。”不過就是三個字而已,從他的嘴裏說出來,好像從指縫裏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有一種舉步艱維之感!


    額頭豆大的汗珠猛地往下一滾,眀嫣看到,心裏莫名的一顫。


    她看著她,又慢慢的躺了下去。眀嫣這才驚覺,她已經坐在了床邊。


    這個舉動,好像有點……


    她還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他就握住了她的手。這是第一次她他感覺到了厲弘深的手,冰冰涼涼!


    因為冷,所以她下意識的縮了一下。


    “冰到你了?”他說。


    “嗯。”她點頭,她想,他是不是可以送給他了。


    但是,沒有。


    “過一會兒就好了。”


    看,這就是他和季棠的區別。若是季棠,一定會鬆開,然而他不會。


    無論是以前的兇狠毒辣手段,還是現在細水長流的溫柔,他還是他,沒有變。


    他要的就是她,無非就是采取的手段不一樣罷了。


    他不會輕易放手,尤其是現在,在她有孩子的情況下。


    “是言昱寧家的飯菜不好吃嗎?好像又瘦了。”他盯著她的臉蛋看。


    這幾天,天天都有吐,隻是沒有先前那麽嚴重而已,瘦,也在情理之中。


    “厲先生,你還是先關心下你自己吧。”眀嫣想抽迴手,他沒有讓。


    不僅沒有讓,反而把眀嫣給拽了下來,趴在他的胸口,兩臂一收,把她抱住。


    “你幹什麽?”眀嫣不驚不慌,兩手撐在床榻上,這樣能讓自己的臉離他的胸膛有個兩三三公分的距離。


    “好多天沒有見了,想抱抱你。”


    “放開。”


    她掙紮。


    男人的力氣怎麽這麽大,重病成這樣,她居然也沒有掙脫開。


    這麽你來我往,他提起她的腰來,讓兩個人四目相對。


    他的眼睛紅腫卻又深邃,如同一隻受傷的野獸,帶著他獸性的控製欲卻又有些不同於獸的溫柔和耐心。


    “厲弘深!”眀嫣氣氛的吼了出來!


    他咧嘴一笑,“我在這呢,在抱你。”


    笑什麽?!到底在笑什麽!!


    眀嫣也不知道哪裏來的怒氣,眉目蹦上了怒火,然……還沒有發出來,他忽然勾下她的頭顱,唇送至了她的耳邊。


    眀嫣僵了僵……


    隨後他用力的把她摟在了懷裏,很用力。五指穿梭於她的發絲之間,聲音低沉富有感染力,“很想把你受過的苦,都受一遍。”


    眀嫣的背部微微的抽搐,然後用力的推開他,跑到外麵,門都沒有關。


    厲弘深看著她的背影,很想起來的,但力不從心。


    真疼。


    哪兒都疼。


    ……


    眀嫣一口氣跑到了樓下,在過道裏,手握成空拳,襯在了牆壁上,唿吸急喘。


    方才她正要發火,把她拉下去,在她的耳邊說:我很想你。


    她心口處是一跳一跳的疼,他很想她,很想她……


    他說他也想把她受過的苦都受一遍。


    越想腦子越亂,越想心裏就越是狂躁,這理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不知道從何而來。


    於是開始狂奔,這一刻,她都快忘了自己是個懷有身孕的女人。


    掉進醫院的噴泉池裏,也是她想不到的。因為情緒太過不穩,又冷,一瞬間竟忘了該如何去處置。


    直到最後被人給抱了出來,她沒什麽事,就是嗆了幾口水。


    “眀嫣?”救她的人,好像很意外。


    眀嫣一抬頭,就撞進了他迷人的桃花眼裏。這雙眼睛,眀嫣在四年前看過好多次,也曾好多次對同學們嘚瑟。


    【你看我男朋友眼睛是不是很好看?比你們都好看。】


    桃花眼,多情又迷人,容月卓。


    還真是好久沒見了………四年,一眨眼,竟然過去了四年。


    容月卓也不在是當年那個輕狂的小子,他也穿起了西裝,打起了領帶,一副精英總裁範兒。


    “太巧了,在這碰到你。現在天氣很冷,先找個地方換身衣服吧。”他說。


    眀嫣點頭。


    兩人才剛剛動,容月卓的電話就響了。他去接電話,他救她,衣服也濕了,倒是更顯得他筆直的腰杆兒。


    半分鍾之後,他走過來。


    “我現在有點急事要去處理,要不你跟我一起?”


    “嗯?不好吧?”


    “也沒什麽不好的,那個地方你也不是沒去過,正好你也可以換衣服。”


    這麽一說,眀嫣也就上了車。


    她坐在副駕不合適,便打開了後座。門一打開,就看到了兒童安全座椅。


    容月卓的兒子,那孩子,她見過,很漂亮的小男孩兒。


    容月卓上車,頭轉過來,“我兒子,一會兒介紹給你認識。”


    一會兒?


    這什麽意思?


    眀嫣沒有來得及問,他又接電話。是工作上的事情,他迴了幾句,便開車。


    歲月是會改造人的,容月卓已經不是那個隻知道風花雪月的富二代,寥寥幾句工作上的交談,就可看出他的果斷和睿智。


    浪子迴頭金不換,倒也不假。


    ……


    容月卓把眀嫣直接帶到了容家,衣服早就準備好。


    眀嫣去了直接換,換好後,有一個陌生的但很漂亮的女人過來。


    “我叫莫婉思,是容月卓的老婆。”


    落落大方又窈窕細致的淑女,氣質與臉蛋都很出挑。


    “你好,我叫眀嫣。”


    莫婉思微笑,“早有耳聞,今日得見,倒是比網絡上的照片好看多了。”


    “謝謝。”


    “跟我來。”


    眀嫣跟在她的身後,從外表來看,她和容月卓真是般配。如同容月卓媽那樣的人,應該也比較難征服吧。


    她換衣服在隔壁別墅,去的方向是主棟。走過去,就看到容月卓和容齊在玩。


    兩個人在草地上跑,他也換了身衣服,倒也沒有幾分總裁的樣子,就是個父親。


    “明小姐,你去裏麵吧,爺爺在等你。”這語氣好像是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參與父子之間的追逐遊戲。


    容廳要見她?


    眀嫣點頭。


    莫婉思跑了過去,“兒子。”


    “媽咪。”


    眀嫣看到莫婉思在跑過去的時候,容月卓自然而然的就伸出了手,她過去,他隨手一摟,摟到了自己的旁邊,兩個大人坐著,容齊一個人在跑。


    兩個人之間最舒服的莫過於水到渠成,順心自然,而不是刻意去演。


    他們這樣,真好。讓眀嫣羨慕都羨慕不來。


    ……


    容廳的頭發白了不少,也蒼老了許多。畢竟也九十多人了,不如四年前那般有精氣神。


    眀嫣依然恭敬的叫他爺爺。


    他還是杵著拐杖,在四年前,他拿拐杖打過她。


    “好多年沒見了啊,小丫頭倒是越來越好看了。”容廳難得對她笑,聲音也不如以前蒼勁。


    “謝謝爺爺。”


    簡單的寒暄過後,話題就迴到了厲弘深的身上。


    “你們倆,現在是什麽情況?”容廳問。


    “我們沒有什麽情況,就是認識的陌生人而已。”


    “不是吧,你這身上穿的衣服是剛剛我的人打電話問他的,他怎麽說的這麽準?”


    眀嫣,“……”


    容廳歎了一口氣,年紀大了,思想也改變了不少,不如年輕時候的氣焰。


    他雖然傲,但骨子裏還是個傳統男人。孩子大了,總是要結婚的,一個人混來混去,像什麽樣子!


    眼看著容月卓的孩子都已經打醬油了,夫妻恩愛,家庭和睦。而大孫子還孤身一人,誰給介紹對象他都不要!


    容廳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不憂心,是假的。


    “丫頭,你不考慮一下他?我覺得我孫子還是不錯的,一表人才。”說起來,還是有點小驕傲的。


    “年輕人嘛,誰都有犯錯的時候。不妨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你看如何?”容廳的表情很不自然,他這一生幾乎沒有說過軟話,今天算是第一次。


    他已經把自己的頭,低到不能在低。他對不起厲弘深母子,如今老了,將死之人,也想贖點罪。


    “爺爺。”眀嫣的小脊背挺的很直,不卑不亢,“若我答應您了,我自己心裏這關過不去。我若不答應您,會顯得我很不識抬舉,又不夠尊重您。”


    “那你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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