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站在病房外的走道裏,能夠清楚的看到鄭圓離去的身影。鄭圓在那裏等了好一會兒,可能是在……等那個車子的主人下去。


    厲弘深沒去,不想走。


    見到鄭圓說什麽,打他一頓?亦或者說要他對自己這種“嚼舌根”的後果負責?這些都是沒意義的東西。


    事情已經發生,先要想的是解決問題,而不是追究責任。


    大半夜在醫院裏飄蕩的可能都是些孤魂野鬼,寂靜的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一個小時後,他才去病房。


    女孩兒已經睡著,到底是敵不過身體的疲憊,睡在沙發,身上也沒有蓋被子。病房裏沒有開燈,烏漆麻黑,也看不清她的臉。


    他蹲下,在旁邊便能感覺到來自她身上的香味,一如既往的香甜,畢竟是膚白,哪怕是在黑夜裏,也能看到那一點的暈白。


    手吊在沙發外麵,一摸,冰冰涼涼。握在手心裏,很小,可以完全的包裹著。


    抱著她,到床上去。


    可能是這個夜色給人一種懶散,又或者說,人的心裏有了變化,於是,抱她放下時,手竟然沒有抽離。


    小小的個子,有一種如同以前還在他懷裏睡覺的恍惚。


    他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在她有點動靜的時間才離開。


    唇中發出一點嬰寧來,手跟著也攥上了自己的小腹。


    他一下子坐起來,她醒了。


    “唔……”她發出一聲痛苦的聲音,接著卷縮著。


    男人看到不對勁,過去,開燈。眀嫣難受的縮著,臉色卡白。


    “眀嫣。”他喊了聲,彎腰,摸了下她的頭,體溫倒是沒有什麽變化。他當機立斷的摁玲,手才剛剛伸出去,他的袖子就被攥住,同時手臂也往下一拉!


    他看著她,她捂著肚子慢慢的坐起來,這一刹那間的疼痛太重,不僅讓臉白了,讓她的唇色都已經蒼白!


    明明是虛弱無力,可她看著他的神情,卻有有力而沉重,把她怨恨的情緒表現的淋漓盡致!


    “你、你來幹什麽!”眀嫣道,再怎麽強裝,聲音裏還是有幾分柔弱的,畢竟身體的疼痛在那裏。


    厲弘深就那麽看著她,目光沉暗,“不叫醫生?我怎麽會在這裏,比你的疼痛還要重要?”


    好疼。


    疼的她都快要忍不住了,襯在床上的那個手臂已經在發抖,另一隻摁在肚子上的手也緊緊的掐著肚皮,好像這種疼痛就能抵消小腹裏麵的絞痛。


    “滾!”


    一個字,從唇裏吐出來!她這輩子沒有對誰說過重話,除了他。這個男人對他的影響,是終生的。


    從意大利的驚鴻一瞥,那懵懵懂懂的初次相識,到後來找男朋友都想找他這一個型號,找了容月卓,到後來……


    到現在!


    她落到一個什麽下場!


    眼眶猩紅,看著他,滿滿的都是憤懣,瞳孔裏那怨恨濃稠如墨,滿的快要溢出來。


    厲弘深沒有走,反而往進走了一步。他黝黑的眼睛裏,埋葬了他一切情緒。


    伸手,不顧她的言語,摁了鈴。


    “我說過,我在家裏等你,或者在公司裏等你,想殺我想找我報仇,隨時。你這個樣子,動不了我一根頭發。”


    他的冷然之下,是刀光劍影的廝殺。


    這種話,好像是戳中了眀嫣,她一字一句,“我和你沒有家,滾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厲弘深沒有動,沒有人進來,外麵也沒有走路聲,不知道那值班的是不是睡著了。


    “眀嫣。”他低低的喊了一聲。


    她忽然站起來,臉色因為墳墓反而有了點紅潤,她一下子撲向他,用的勁兒太大,厲弘深出於本能的就抱住了他!


    身體往後一仰,又穩住,沒有跌下,她跪在床上,他站在床邊。


    她濃恨的粗糲的聲音從喉嚨裏吼出來,“你對我也就罷了,你想為你喜歡的女人報仇,你要毀了我們家,你要讓我生不如死,都好都好!可你為什麽要逼死我的外公外婆,他們都是快要入土的人了,你怎麽能……”


    積攢了好多天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大滴大滴,一顆一顆的往下滾,眼睛裏全是血絲,肚子還是疼的厲害,不能直起腰來,臉龐在幾秒之內已經被淚水濕透!


    一字一字都像是從刀尖裏滾出來,那些撕心裂肺從心尖上開始蔓延。


    男人唇角微垂,喉頭忽然苦澀的無法形容騰出一隻手來去擦她的眼淚,可怎麽擦的盡,那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源源不斷的往下掉。


    他隔了幾秒,迴,“你外公外婆之死,我沒有逼,我不會殺人。”


    “那那張房產證又怎麽說!你做不出來麽?你什麽做不出來!”眀嫣帶著哭腔的喊,肚子疼的都快要掏空了她,要站不住了,可這身體的疼,哪裏抵得上心裏的半分!


    “眀嫣。”他在她的心裏,已經到了五馬分屍的地步了,關於那張房產證的由來,沒必要說出來,說出來她也不見得信。


    眀嫣終於受不住的跌了下去,跌倒之前重重的推了厲弘深一把。


    這點勁兒頭,不會影響他什麽。她已經把自己給卷了起來,從無聲哭泣到小聲再到嚎啕大哭,繼而是嘔心撕裂的聲音,總覺得下一秒她就會把心肺腸子都給哭出來一般。


    “我不想看到你……厲弘深……滾……離我遠遠的………”顫抖的哭腔,聲聲淒厲。


    這個樣子無異於一把刀剜開了他的胸膛,她的淚水都溶了進去,鮮血淋漓。


    他伸手想去抱抱她,或者觸摸,手伸到半空中又停住。


    最後隻能用嘶啞的聲音迴,“好好養傷。”


    離去。


    走到門外,關門,裏麵那聲音從門扉裏透了出來,碎了人腸。


    他深深的閉了閉眼睛,低頭,眼睛的東西都掩了去。走過去,值班護士果然在睡覺,他拍拍桌子,叫醒她,去病房。


    他去了走道,給這裏的主任打電話,以最快的速度趕過來。


    他在走道裏等,裏麵漸漸沒有了哭聲,隱約還能聽到護士的安慰。


    “不要怕明小姐,可能是在流這個孩子時影響有點大,所以會反複的疼。別哭別哭,人流對女人傷害很大,您都兩次了,如果不好好養著,以後你就不能生了。”


    女孩兒沒有迴應。


    門外的男人,身體靠在了牆壁,盯著某一處,久久沒有眨眼。


    “你捏著我的手吧,狠狠的捏都沒有關係。不能再吃止痛藥了,我沒有權利給你開別的藥,忍著點兒。”


    還是沒有聲音。


    男人忽然走開,去了走道的那一邊,黑暗的地方,那裏什麽都看不到,無論他有什麽表情,都是看不到的。


    十分鍾後,主任和主治醫師一起過來,進了病房,開始檢查。


    等到天色漸亮,小女孩兒才睡去。


    哭累了,也疼的消耗了她很大的體力,睡的很沉。


    厲弘深一直在病房外也沒有離開。


    主任迴家眯了會兒,來時,他還在。


    詫異,“厲總,怎麽一直在外麵,去病房坐坐。”


    “不了。”他進去了,她的病情會加重。


    “有什麽事告訴我。”


    “好。”


    ……


    離開醫院時,是上午的九點。


    在車裏呆了一個小時,然後才離開。半路,向盈盈打了電話來。


    “前幾天一直在忙,剛剛迴來,忙著收拾家,現在才躺下來。你生日都沒有給你打電話,抱歉。那天過得開心嗎?”


    開心……


    前麵是紅燈,車停,他看著那赤紅的數字,道,“嗯,很好,終生難忘。”


    向盈盈笑了,“那就好。我聽歐陽說了些雲煙姐妹的事情,我很傷心,知人知麵不知心。你就不要管了,和眀嫣好好過日子。她不是有孩子了嗎,你是個成年人,要做好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責任。好好對她,小丫頭還小,還在不懂事的階段。”


    綠燈了,厲弘深還沒有走。


    忽然失去了踩油門的力氣。


    “她父親對她也不好,你在容家……也奇怪。辭職迴意大利,正好,我一個人,也能幫你們帶孩子。”


    他沒有迴話。


    “怎麽了,怎麽不講話?”


    “沒事兒,有點累。”他不知道這幾句話向盈盈有沒有聽清,從喉嚨裏很艱難的吐出來,沉啞。


    向盈盈是什麽人,已經不在年輕,歲月對她,也不算很溫柔。


    這心思已經通透。聽到兒子的聲音,就覺得大事不妙。


    “注意休息,聽你這聲音像是感冒,記得不要傳染給了眀嫣母子。”


    “好。”


    向盈盈掛了電話,就直接打給了歐陽景。


    “向媽。”


    “我這兒有一個漂亮的中國妹子,非常好看,介紹給你。”


    “真的?那太好了。”歐陽景隨意一迴。


    “行,沒問題。那你就告訴我,我兒子和眀嫣怎麽迴事?你不要騙我,我聽說,眀嫣的孩子沒有了。”這句話,向盈盈隻是在哐他,讓對方覺得她已經知道了實情,你就別想胡說。


    歐陽景,“……您聽誰說的啊?我都不知道呢。”他這頭皮都發麻了,天!


    “是嗎?那你明天來接機,我迴來。”


    “向媽,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就算您知道了,也無能為力。您兒子現在也是……難受,他也沒有辦法了,不然……嗯,這樣吧,您把好姑娘留給您兒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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